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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AV女优】作者:肖日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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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巴克人民广场店紧靠着南京路,这是一个别致的两层建筑,楼上有一个俯
瞰外面风景的小露台,这是它的可爱之处。

  柳丝丝沿着旋转扶梯噔噔地上了楼,她喜欢那个可以看得见风景的小露台。

  推开玻璃门,她走进人并不是很多的小露台,四顾眺望,这里的一切,都曾
经是她童年所熟悉的,朝西边看,美术馆的那个带有前苏联风格的钟楼,略写疲
淡地屹立在右首,好像仍铭刻着不肯退却的风月的风尘;朝楼下看,是被郁郁葱
葱树木遮掩得若隐若现的人民公园,在城市的喧嚣里,能找到一样一个品茗的世
外桃源,真的让人老开心哦。

  韩力护在柳丝丝站着的栏杆边上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问道:「你吃什么?」

  「喝的嘛,我要一杯抹茶星冰乐,外叫芝士蛋糕。」柳丝丝回身说道。

  韩力护到服务台点了菜,回身来到露台上,见柳丝丝站在露台边缘,望着远
方,便悄然地走到她的身边,「看什么了?」

  「你问我?你看到什么,我就看到什么。」柳丝丝吃吃地笑道,跑到露台的
另一边,悠闲地转着圈。

  韩力护重新回到座位上,招呼她:「丝丝,你坐下来歇一歇吧。」

  「不,我都坐累了。」

  没多久,服务小姐端上了咖啡与点心。两个人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柳丝丝啜了一口星冰乐,甜甜的抹茶香味配合着奶油的清香,扑面而来,醇
醇的味道,溢满口中,柳丝丝满意地点一点头,却见韩力护盯着她看,不满地说
:「你不吃早点,看我干什么?」

  「看美女吃早点,本身就是一道美景。」

  「去。你不吃,让给我吃好了。」

  「真的?你吃得了吗?」

  「当然了,我又不减肥。」

  韩力护把自己的杯子放到她的面前,「我还没有喝,你不嫌吧。我再去叫一
杯。」

  柳丝丝不置可否,韩力护便出去了一下,重新回来,柳丝丝端起焦糖玛奇朵
的杯子,品了一口,「你喜欢焦糖玛奇朵?」

  「还行,这是星巴克的独创饮品呢,不尝一下,也不知道星巴克的独特性吧。」

  「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啊?」柳丝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舔着嘴唇,
像沉浸在回味中。

  韩力护说道:「我请那位服务先生向你介绍一下吧。」

  柳丝丝刚想阻止他,但韩力护示意不远处的一个服务先生,让他介绍一下焦
糖玛奇朵,那位很帅气的男士,走到他们的桌边来,面向柳丝丝,向她介绍了焦
糖玛奇朵的特点,「……这是在蒸奶中加入浓缩咖啡和香草糖浆,然后覆盖上一
层风格独特的焦糖花纹,如果您品尝一下,一定会感到它口味香甜的质地,一种
特别醇厚的感觉。」

  「哦,我也喜欢上了‘焦糖玛奇朵’了。」柳丝丝夸张地低下头去,然后像
广告明星那般地抬起眉眼,灿然一笑。

  「谢谢这位小姐对星巴克的赞美。如果你想了解更多的星巴克的知识,我愿
意为您继续服务。」那位服务生得体而温和地说道。

  「行了,行了,等有时间再来听你的介绍。」柳丝丝说道。等她走后,柳丝
丝作出一副大块朵颐的姿态,「有此美味,今天逃学也不枉此行了。」

  「你这样想就对了,与其在那个培训班上浪费青春,不如到这里来享受人生
呢。」

  「哼,你的人生要求也太低了吧。」柳丝丝白了他一眼,「不过我觉得我的
人生嘛,倒过的太快了。小时候在这里吃早点的事情,仿佛还是昨天呢。」

  「那时候你就到星巴克来了?」

  「哪儿啊,那时候有吗?小时候最喜欢到饭店里吃面与饺子。不过那个面馆
早就不见了,星巴克、必胜客倒冒出了不少。世界不是飞快地走着吗?」柳丝丝
的脸上挂着神往的表情。

  「你年龄不大,但开始怀旧了。」

  「那说明我长大了呗。」

  「越是小孩越要充老。」

  「你才是小孩呢。」

  「你挺像小孩子的。」

  「真的?很伤心哦。」柳丝丝停住半边咬在嘴里的蛋糕,「我还没有长大。」

  「小孩的天真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小孩子的。」

  「你欺负人。你以为小孩就好欺负吗?」柳丝丝嘟起嘴来。

  「小孩是喜欢的,不是欺负的,知道吗?」韩力护直直地望着她。

  「你瞎说什么?」柳丝丝在韩力护的目光逼视下,先自软弱地退让了。她低
着头,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沉默了许久,然后她想到了一件事情,「嗨,吃过
早点后干什么?」

  「听你的吩咐。你不会赶去上学吧。」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这个咖啡厅的小门直通人民公园,我真想到公园里看看我还认识不认识了。」

  「好啊。反正你逃学,我逃班,我们算是逃定了。」

  「什么跟什么啊。」柳丝丝憋住笑,嗔怪地看了韩力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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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小的露台,隐没在城市的巨大的峰峦中间。在喧嚣的都市中间,这里有一
块难得清静的地方,实在有一些意外。

  韩力护和柳丝丝从咖啡店的后门,左弯右拐,来到了人民公园内。这里的空
气非常清新,浓郁的树木疯狂地滋长着,连绵成一团绿色的空间。公园里人不是
很多,大多是一些老人各占要津,锻炼身体。相形之下,倒很少看到几个青年人。

  韩力护与柳丝丝走在这里,倒是觉得自己挺出格的,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仿
佛怕惊扰这里的宁静。

  「你看,刚才我们就是站在那里看这里的。」韩力护后退着,用手指向刚才
呆过的星巴克的小露台。

  柳丝丝转过身,说:「嗯,现在我们是站在这里看那里了。」

  「两处的风景不一样吧。」

  「当然了,风景只能离开之后才能看的。」柳丝丝甩甩头发,轻快地说着。

  「这倒也是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只有跳出来,才能
看到风景。刚才在楼上往下看时,只是绿荫一片,哪里想到这里还有一块林荫下
的世界呢。」

  柳丝丝似乎没有听韩力护讲话,嘴角边浮现出一朵微笑,女孩的这种沉思中
的微笑的感觉,特别富有媚力。韩力护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怕柳丝丝指
责他,便问道:「又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我又想到了在幼儿园逃学的事了。」

  「哇,你逃学的历史真悠久啊。」

  「对人民公园的印象,最早的就是幼儿园的时候了。我记得当时我的叔叔住
在我家,姥姥让他送我幼儿园去,我不想去,缠着姥姥也要出去玩。姥姥没办法
了,只好让叔叔带着我,我老开心哦,再也不用去那冷冰冰的幼儿园了。我记得
他带着我,去逛人民公园,还带我去一大会址,跑了老远老远的路。回来的时候,
我跑不动了,让叔叔背着我……」

  「天哪,你让人背得动吗?」

  「什么啊,你以为幼儿园的时候,也是这么大吗?」柳丝丝狠狠地扫了他一
眼,韩力护讨好地笑了笑。柳丝丝继续说道:「不过,后来姥姥家离开黄河路之
后,真的没有机会来这儿了。那天晚上,我约你来,还是我工作以后第一次到这
儿来呢。」

  「真的?我与你一起重温旧梦,实感荣幸啊。」韩力护说道。

  「不错,你是应该感到荣幸。」柳丝丝望了他一眼,转过脸去,望着四周,
「变化太大了,那边南京路上下沉式广场也要开通了,小时候我喜欢玩的天桥不
见了,现在把什么都藏到了地下了,唉,旧梦的感觉,也越来越少了。」

  「那就做一些新梦吧。」

  「新梦?」柳丝丝狐疑地看着他。

  「就是……这个……为什么……不能有一些长大了才做的梦呢?」韩力护的
目光疲惫地躲避着柳丝丝的追问。

  「这个嘛,嗯,我现在梦想当一名好演员,」柳丝丝变得又快活起来,不自
觉间,一种舞台上的虚幻的感觉笼罩了她的全身,「如果我在舞台上能塑造一个
角色,那该多美,该多好?」

  「你会实现的,」韩力护有口无心地说道,「你应该找一个正规的培训班,
那个三脚猫的培训班是没有用的。」

  「我不想与你争论这个问题。」柳丝丝打断他的话,「你又开始扫我的兴了,
刚刚还说让我做一个美丽的梦想,唉,片刻之间,又被你剥夺了。」

  望着柳丝丝脸上的那种天真未泯的神情,韩力护突然之间,有一句话涌到了
嘴边,忍不住想要说出来,他想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梦想啊。但是,他觉得自己
还没有能力这样说,当你对一个女孩说你能支撑她的梦想的时候,实际上,你必
须拿出你的全部,你的所有,你的一生,你的未来。这个压力是很沉重的,一个
男人都会在此刻掂量掂量自己。韩力护在想,一生与未来,他愿意为这个女孩奉
献,但是,这不是口头上的承诺,更不是言语上的欺骗,他必须掂量着自己的实
力,自己的能力。在这一刹那,韩力护僵持在那里,一言不发。

  柳丝丝见韩力护没有声音,回过头来,见他的表情异常的严肃,便呵呵地笑
了起来,「我是吓你的。我不会要你赔的。」

  「如果我有资本,肯定会赔你的。」韩力护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意思?难道只有钱才能赔吗?」柳丝丝尖锐地反诘道。

  「可是世界上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赔东西的办法啊。」

  「你赔的是东西吗?你赔的是梦想啊。你连一个梦想都不赔,小气。」柳丝
丝说完,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可是梦想是要有现实来兑现的啊。」

  「哎哟,你真罗索,我谈的是梦想,你谈的是现实,根本不搭界。」

  「搭界的。没有现实,就没有梦想。」

  「算你对,好了吧,你怎么变成老夫子了?非要把我辩倒才行?知道怎么与
女孩子说话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与女孩辩论,你犯规了,我决定把你淘
汰出局。」柳丝丝掉转身,哼着没有歌词的曲调,「拉——拉——拉——」,一
副绝尘而去的派头。

  「丝丝,等一等。」韩力护追上去,「丝丝,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说出
来,你不许笑话我……丝丝,我喜欢你。……可是这样的梦想,是不是你需要的
呢?」

  柳丝丝愣在那里,她嘴里哼着的乐音也嘎然而止,她很陌生地看着韩力护,
脸上看不清一丝表情。韩力护像在等待审判一般地度过了把「喜欢你」喊出口这
段空白而漫长的煎熬。然而,他失望了,柳丝丝一直这么愣愣地看着他,没有高
兴,也没有愤怒,然后她掉转头,向另一端的公园门走去。

  「丝丝,你生气了?」韩力护紧紧地追了上去。

  柳丝丝一边轻捷地迈着步子,一边摇了摇头,她披散着的黑发,像瀑布一样
荡漾着。

  「丝丝,你不会生气吧。」

  柳丝丝依旧用同样的频率与幅度摇了摇头。

  「丝丝,怪我不好,我不应该用我的梦想,去干涉你的梦想。」韩力护像一
个犯错误的小孩乞求着原谅。

  柳丝丝猛地掉转头,把丝丝缕缕的头发甩开,露出她的明亮的双眸,「你…

  …你这个傻瓜,阿木林(沪语呆瓜的意思),讨厌。……。」

  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洋溢着一种心花怒发才有的喜悦的光泽,
还有那种少女无能为力、难以启口的羞涩,好像她越是用激烈的语言抨击对方,
越是来掩藏着她内心里真实的想法。她仿佛承受不了强大的压力,便用暴发性的
语言来予以回敬。

  正在这时候,柳丝丝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柳丝丝的口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对韩力护说道:「等一歇歇。」便接起了电话。突然之间,柳丝丝脸色大变,大
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流了下来。韩力护也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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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被人害死的。」柳丝丝眼睛噙着眼泪,大声地对着手机说道,「是被
那些房产商害死的,我知道,肯定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错……」

  柳丝丝呜咽着,单调地重复着她执着相信的一个结果,她甚至不是企求电话
里的人相信,而似乎是要让地球上所有人,都相信她的判断。

  她的嘴咧得很大,眼泪流过她的脸颊,触及到她的嘴唇,她无暇去拂去泪水,
「她在哪里?在哪里?告诉我。我要去,不行,我现在要去……」

  她认真地聆听着,然而对着手机泣诉道:「龙华殡仪馆?……我要去……我
找得到……我一定要去……」

  韩力护吃惊地看着发生在柳丝丝身上急转直下的一切,刚才还是一个巧笑倩
兮的女孩,现在却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几乎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柳丝丝放下手机,蹲了下来,呜呜地抽泣着,她的飘洒的头发疲乏无力地垂
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

  韩力护低下头,陪伴着她一起蹲下来,轻声地问道:「丝丝,怎么了?」

  柳丝丝抬起头,头发散了开来,只有她的眼睛,无神地从头发的缝隙中,射
出波光灵灵的光束,「你相信吗?……我不相信,她是被人害死的,是那些不良
房产商害死的……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是谁啊?究竟怎么了?」韩力护对女孩的哭泣束手无策。

  「我小姑……你相信吗?前几天我看到她还好好的,突然死了……人躺在殡
仪馆里,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她是不是生病了?」

  「不,她身体挺好……」柳丝丝咬着湿漉漉的嘴唇,「刚才电话里说,她是
小姑父害死的,我不相信,他们是那么好,那么的恩爱,怎么会姑父会害死她。」

  柳丝丝说完,刷地一声站了起来,也许起来的太猛了,她没有站稳,一个真
正趔趄,向前栽倒,韩力护赶快伸出手去,把柳丝丝扶住,柳丝丝的胳膊传过来
的感觉,是她很瘦,硬硬的,并非像想象的那么柔软。柳丝丝很信赖地没有推开
韩力护,却像寻找依靠地偎着他的身体,韩力护想把她扶稳,柳丝丝却把全部的
重量倒伏在他身上,像被风吹动的柳条,没有一个力点。

  「丝丝,你是不是不舒服?」韩力护嗫嚅地说道,女孩的亲密接触,使他手
忙脚乱。

  「我恨那些房产商……是他们害死她的……」柳丝丝机械而单调地重复着。

  「房产商为什么要害她?」韩力护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小姑真傻,我早就劝她……不要给人家看房子,……她偏偏不听,那些房
产商6看她不肯迁走,就害死她……」

  「怎么会这样?真的会这样?」韩力护吃惊地问道。

  「是的,我看的……事情是不会……错的。这天下……太黑暗了……」丝丝
艰难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丝丝,你不用太伤心了,事情的真相肯定是会查清的。」

  是的,肯定会恶有恶报的。「柳丝丝从韩力护的身上移开她的身体,站稳身
体,」我要去,我要去看我的小姑。「

  「你这样能去吗?刚才听你说,是不是龙华殡仪馆?」

  「你知道在哪里吗?」

  「不知道啊。但听说过,鲁迅的文章上,提过龙华。」

  「那有什么用?」

  「我们可以去问一下。走,我陪你一起去。」韩力护紧跟着柳丝丝后边,说
道。

  「不用你去,我一个人去。」柳丝丝歪歪扭扭地走着。

  「好吧,你在前面走吧。」韩力护无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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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力护用手机,打通了问讯台,然后辗转问到了龙华殡仪馆的所在地址,其
实只用乘地铁一号线在路下来,不远处就到了。

  柳丝丝默默地在前面走,韩力护走在旁边。柳丝丝走的并不快,倒是韩力护
指点着柳丝丝走路的方位。

  乘上了地铁,韩力护一直紧随着丝丝。在人民广场站上车的时候,车上的人
很多,两眼红肿的柳丝丝把身子朝向里面,可以看出,她不想让人看到她泪流满
面的情景。韩力护用身体遮挡着她,挡住可能关注她的视线。

  在韩力护的提醒下,柳丝丝下了车,然后懵懵懂懂地往前走,一路上,她一
声不吭,那样子很吓人。韩力护却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她,只是亦步亦趋地尾随
着她。

  在地铁出口的过道上,柳丝丝突然停下来,然后,拉住韩力护的手,把他拉
到一个旮旯里,在这个站口上,下来的人并不多,空旷的过道里,看不到一个人
影。韩力护惊愕地望着柳丝丝的眼睛直对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力护,我真的难受死了,」柳丝丝把手搭在韩力护的两臂上,那样的自然
而随意,「我觉得活着真的没有意思,为什么人要活着啊,一点趣味都没有。」

  「丝丝,你不要瞎说了,活着不是很好吗?你姑姑去世,你更应该好好地活
着啊。」

  「活着真难受。人为什么活着那么痛苦呵。」柳丝丝张着空洞的眼睛,茫然
地看着韩力护。

  「你很难过,我能理解,但你怎么能怀疑活着呢。」

  「我不会相信,一个好好的人,突然之间就不存在了,我真的不相信。……

  力护,你刚才说,你喜欢我吗?」柳丝丝咬着牙说道。

  「刚才,我那是……」韩力护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狼狈。

  「你不承认了?」柳丝丝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不,我是喜欢你,从在公交车上第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你这样可爱的
女孩,怎么不让人喜欢。可是,我不想让你失望,特别是现在……」

  「为什么要失望?你喜欢我,我真的老开心……」柳丝丝在说出内心的感受
的时候,却没有一点欢愉的表情。「可是,你会不会因为爱我,而杀了我?」

  「你越来越瞎说了。」韩力护反过手来,把柳丝丝搂在怀里,「不准你胡思
乱想了,我会永远对你好,永远让你快乐、幸福。」

  「这是真话?」

  「我为什么要骗你?」

  「可是我的小姑父为什么会杀死小姑姑你。我看到他们很恩爱,是天下最恩
爱的夫妻,但却是姑父杀掉了姑姑。」

  「也许有什么原因吧,也许根本不是这样的情况。」

  「我真不知道该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什么,」柳丝丝缓慢地说道,「眼睛里看
见的,与实际的真实,为什么完全不一样?我真搞不懂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最亲爱的人,会杀掉对方,你相信吗?」

  「丝丝,我不相信,我站在你这一边。」韩力护抚摸着柳丝丝的双肩,他没
有感到,这个在他的眼中一直是尖锐的女孩,竟然像小鸟依人那般的顺从。

  柳丝丝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你要对我好,你不要杀我。」

  「你这小傻子,尽说傻话。我保护你还保护不过来呢,我怎么会杀你。」

  「也许……」

  「不准你说也许。也没有也许,只有一个可能。以后不准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知道吗?」

  「嗯。」柳丝丝轻声地在他的耳边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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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丝丝在龙华殡仪馆里几乎迷失了方向,正当她彷徨无主的时候,她听到一
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她掉过头来,只见莎比站在不远处,向她挥着手。

  几个月来,柳丝丝一直没有理睬莎比。那一次,莎比为她介绍对象,把柳丝
丝对莎比刚刚回复的一点好感又荡涤干净了。然而,现在在这个阴森而冰冷的环
境里,柳丝丝却觉得心里一暖,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亲情的依偎
在死亡的威胁下,竟然变得那么的温馨而珍贵。

  柳丝丝迷迷糊糊地跑到莎比身边去,一头软软地靠在莎比的身上,像在寻找
着一点安慰。

  「这是真的吗?小姑真的死了吗?」柳丝丝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进去看看吧。奶奶、舅舅、姑姑他们全在那里。」莎比指了一个方向,
有一点心不在蔫地推开了柳丝丝的身体。

  柳丝丝脚步不稳地顺着莎比指着方向,走向远处的建筑物。莎比木然地看着
柳丝丝的身影,她看到,在远处的房屋的廊檐下,家里人已经招呼柳丝丝了,莎
比松了一口气,但是,沉重地压抑在心中的苦闷,仍使她浑身乏力。

  手机铃声突然震响了。现在她听到电话铃声,就条件反射地引起一阵抽搐。

  她惧怕电话里传来来的那个磁性的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听起来悦耳动听,
字正腔圆,没有感情,操控有力,仿佛像条钢铁的鞭子,抽去她的所有的筋脉,
令她全身瘫软,无力自持。

  在夏天到秋天过度的这一段时间里,莎比觉得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似乎超过
了几年来发生的众多事情的总和。她与小穆自从有了床上之欢之后,一直磕磕碰
碰,有时候感到非常甜蜜,有时候又充满着敌意与对立。原以为很简单的顺其自
然的爱情,一旦有了亲密接触之后,竟然要受到许多严峻现实的检验。那天晚上,
小穆对她床头藏着的安全套大发雷霆,愤而出走,似乎预示着他们的关系就此划
上了休止符号,但是,有了肉体接触之后的两人关系,总被一种暧昧的剪不断、
理还乱的迷雾纠缠着,令人分辨不出方位,找不到东南西北。于是,一个电话,
一个短信,便好像就可以荡涤两个人关系中的冰冷隔膜,重新在肉体的紧密依偎
中,再次找到一个亲近的快感。因为惧怕那种冰冷的感觉的再次来临,所以再一
次的肉体接触,便更加猛烈,更加维护对方,更加愿意在潜移默化中把快乐的感
觉赠送给对方。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爱情像一种垂死的感觉,像在死亡来临前
的那种对欢快的竭泽而渔的攫取。这是情欲还是爱?两个人没有人能知道,情欲
与爱本来就难以分开,在那种情欲的相互体验中,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最强烈的爱
意。这种爱意使人留恋,使人不愿正视现实,不愿去回到现实中来,情愿在一种
虚拟的空旷的精神领域里,感受那种纯粹是感官的愉悦与亲密。

  莎比感到,肉体的狂欢,使他们懂得了什么叫谐和,他们都觉得在相互珍惜
这种谐和,本来开始时的那种难以克制的像夏天的气候一般复杂多变的猜忌与嫉
妒,日益减少了爆发的次数,他们可以感受到,两个人可以在快乐的平台上,蒙
着头去感受,去体验,去重温。这种感情就像是秋天,一个南方的漫长的不冷不
热的秋天,可以维持一种冗长的情感的热度,觉察不出季节缓慢向前的进程。的
确是这样,有时候,似乎令人觉得秋天是一成不变的,季节凝固着不动,树梢上
挂着温暖的绿色,似乎永远不会蜕尽。南方的秋天大多数给人的感觉好像都是晴
朗的,明快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在莎比的印象中,秋天根本不是凄风苦雨的。

  也许城市使季节变得单纯,看不到季节曾有过的泥泞与狰狞。秋天就像他们
的爱情,有时候莎比会无由地觉得这样想。他们的爱情很短,但在莎比的心中觉
得很长。从春天开始,经过了狂热的夏天,他们终于懂得了像秋天那样去蕴藉着
感情,去维持住那种相互融洽的需要。

  她觉得小穆不像开始时那样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她的隐私与秘密了。莎比在
开始的时候,告诉过小穆,她曾经是钱盛肿的情妇。这一点,她不想隐瞒,这是
人所共知的事实,就像她是AV女优一样,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你能接受得
接受,不能接受也得接受。而他们当初曾经的口角,往往是在这一点上。她可以
感觉到,小穆为此曾经难受过很长时间,在他们最初的波动的两性关系中,小穆
一直在床上叮着她问钱主任的性能力如何,他们怎样发生性关系。男人天生有一
种好奇的心理,特别是在对女人的好奇上。男人在性关系中,他也许看不到女人
在情感方面的首肯,只会注重在性方面的允诺。这一点,莎比对他非常讨厌,不
过她竟然奇怪地容忍下来了,也许这就叫爱?或者,这是她被迫接受的副作用。

  后来,他们的关系进入了风平浪静的秋天,小穆很少再问她过去的私秘生活
了,他们就进行了一段相对温情脉脉的融洽时期。

  在那样的情况下,莎比让小穆帮助她完成了一件她过去从没想过的阴谋。她
让小穆来到她的办公室,扮成劫匪,把她捆绑起来,然后拿走保险柜里的五万元
现金。再由小穆找小兔,让小兔和小穆一起来到现场,发现莎比被绑架的现场。

  通过这种办法,她成功地劫走了钱盛肿的五万元,并直接把五万元汇到了阿
冥的信用卡上。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事情在莎比看来,做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她抓住
了钱盛肿不敢报案的心理,肆意地玩出了这一招贼喊捉贼的把戏。但是,有一天,
一个神秘的电话打过来,里面的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说他知道她玩的这一套监
守自盗的游戏。是的,那个男人轻飘飘地强调说:这是一个游戏。

  所以莎比听到电话声音,就像惊弓之鸟一样浑身索索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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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担心的那个磁性的声音没有出现。那个声音总是很奇怪地过三四天就响
起,但当莎比问他究竟想做什么的时候,那个声音只是平和地说:你放心,他不
会告诉别人的。

  电话里的声音竟然是阿冥的。

  阿冥告诉她,小火非常感谢她,特别是五万元钱的事情。

  莎比头脑里嗡嗡直响,只是干巴巴地应着,既没有客气,也没有多说一句什
么。

  阿冥简略地告诉他,小火因为最近感冒,又在松江的一个镇上的医院里住了
一段时间。医生说,要把她的病彻底治好,不能留下后遗症。

  莎比几乎没有听清楚阿冥讲的是什么,显然,电话里的阿冥觉出了莎比的不
耐烦,便挂断了电话。

  莎比无力地依着墙,觉得气都喘不过来。

  今天最小姨娘的突然去逝,使她的心情雪上加霜。内心的焦虑与失去亲人的
伤心,双管齐下地撞击着她的思绪。

  但是,更使她感觉可怕的就是电话里那个幽灵般的声音?是谁对她的一切了
如指掌?

  她怀疑是钱盛肿。但是,她没有发现钱盛肿背后对她有什么旁敲侧击的询问,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钱盛肿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正在外面紧锣密鼓地融资,以把
他的产业做大。特别是钱盛肿在浙江大峡谷里遭受意外之后,基本失去了性欲,
从来没有骚扰过她,这使得她倒与小穆有了一段非常平静的感情融洽期。

  「小全,干嘛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叫她。

  不用掉头,莎比知道是小兔。今天刚上了培训班,她就接到了很久没有见过
的父亲打来的电话,说小姨娘去世了,当时她觉得脸颊发烫,两手发冷,几乎支
撑不住。已经上班了小兔赶忙扶住她,看她脸色不好,便陪莎比来到了龙华殡仪
馆。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莎比头也不抬地说道。秋天的空气很干燥,阳光
曝晒着,到处是淳澈的一片,给人一种此地非人间的虚幻感。太清晰的世界,总
使人觉得不真实。

  「真可怜,我眼泪也控制不住了。」小兔在身边轻声地说道。

  「怎么了?」莎比不知道小兔指的是什么。

  「丝丝那个小丫头,哭得我不能再呆在里面了。」

  「这小丫头重感情,我知道她。」莎比说道。

  「她不停地哭,说是房地产公司的人杀了她的姑姑,这小丫头,身上还有刚
强的一面。」

  「反正死的是有些奇怪。这事有公安部门的人调查着呢。」莎比随口一说,
无意中提到了「公安部门」,自己的心内也是一紧,发觉自己内心恐惧的双重原
因的源头都在这里。

  「是很蹊跷,早就听说那些房产公司的人,无恶不作,对拆迁户什么手段都
用上,看那些拆迁房不迁走的,就雇用流氓来恐吓你,难保他不会下毒手。」小
兔说道。

  「不管怎么说,事情会弄一个水落石出的。丝丝没有人劝她吗?」

  「没用,谁劝她都没用。她一口咬定,姑姑是被人害死的。」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莎比低声地说道,「就在二个多月前吧,我还和她
去过小姨娘看守的那个拆迁房,当时他们一家过的挺好的,哪里想到现在发生了
这样的情况。谁都不能相信。」

  「你们家向公安报过警了吗?」小兔问道。

  「听说报过了。说警察已进行过尸检了。还有小姨父还没有死,在医院里,
警察也调查过了。」

  「那应该很容易弄清楚啊。两个当事人,还活着一个,应该知道是不是有人
害他们的。」小兔说道。

  「是啊,应该不是一个复杂的事情。搞清楚并不难。」莎比望了一下小兔。

  这一望,却见小兔脸上一脸的迷茫,盯着来来往往走来的人流,似乎发现了
什么。只见有两个男人正向外走,其中一个人穿着警服,另一个穿着西装。那个
穿着西服的男人,也留意地看了一下小兔这边。

  莎比看到警察的身影,两腿禁不住没有支撑的力量,幸好朝这边看的那个男
人是那个穿西服的,如果是那个警察的话,相信莎比立时就会倒在地下。

  那个穿西服的男人,突然扬起手,向这边挥了挥,引得那个警察也朝这边看
过来。

  莎比头轰地就大了,觉得下一幕就是警察拿着手枪向她跑来,把她押进车子
了。

  幸好,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小兔怯生生地应了一声:「嗨……」

             1-1714:03

                257

  穿着西服的男人得到了小兔的回应,似乎确认了是他认识的一个人,便大踏
步地走了过来,「你好。」

  也许小兔的模样太容易留给人深刻的印象了,她不美,丑女孩往往比漂亮女
孩更容易区分,因为丑可以说是一种独特性,而像小兔这样丑出意味、丑出个性
来的女孩,还真的在女孩队伍里不容易寻找到的。

  「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小兔看到那个男人甚是热情,心里热乎乎的。

  「呵呵,我不执外勤了。」那个男人走到她们不远处,爽朗地笑道。

  「你是……」小兔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个男人正是她前一段时间在地铁里遇
到的那个男人,当时那个男人把小兔丢失的手机给追回来了,不过那时小兔还以
为这是一个专门打抱不平的怪人呢,现在从他的口气来看,结合他身边走着的那
一个警察,小兔立刻明白了过来,「你原来是警察?」

  「怎么,你现在才知道啊,我还以为当时你就知道的呢。」那个男人笑道。

  「是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真笨。」小兔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真是
笨到家了,笨死了。」

  「不是你笨,是你没有去想而已。茫茫人海中,这样擦肩而过的人,真是太
多了。」那个男人宽容地微笑着说,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一如那天在
地铁时的给人的独特的感觉。这种感觉融化了小兔心理上对警察的本能的抵抗与
反感。

  「我没有你这样的想法,其实我好久都想到你的。」小兔这话一出口,自己
的脸就觉得有一点发烫了,本来是一句无心的话,但说出口来,自己一咀嚼,倒
好像是调情似的。脸一发烫,小兔就知道自己的癞皮的皮肤又要冒起红色的疙瘩
了,这时候是她自己最丑的时刻。

  那个警察倒对小兔没有什么嫌弃的地方,「是吗?可能你的手机再丢了就会
想到我了。呵呵。」

  「这倒也是。上次小全姐手机丢的时候,我当时第一个想法,要是再能遇到
你就好了,一定会把她的手机找回来的。」小兔欢快地说。在她的记忆中,男孩
一般对她是敬而远之的,今天这个穿着便衣的警察对她特别富有耐心,使她心里
暖融融的,话也多了起来。

  「小全姐?」那个警察疑惑地看着小兔。

  身边的莎比赶快用手拉了拉小兔的衣服,在身边的这一对男女滔滔不绝的时
候,莎比大致可以感知到那个陌生男人的身份,对于警察的本能的恐惧袭上心里,
她一直想暗示小兔快一点结束这没完没了的寒喧,但小兔没有丢手的意思,反而
把莎比都给牵出来了,而且还提到了那一个神秘的手机失踪。

  小兔根本不理睬莎比在边上给她的提醒,扬起手来,指着莎比说道:「这是
我的朋友,小全姐。」

  那个便衣警察向莎比微微一笑,在小兔的衬托下,莎比简直像仙人一样。莎
比也轻启樱唇,面含笑容,欠了一下身子,说了一声:「你好。」小兔很骄傲地
碰了碰莎比,似乎在暗示着身边的这位美女是她的很铁的姐们,一位丑女孩需要
的不是一个陪衬人的伙伴,她更喜欢身边的一个靓丽女孩人作为朋友能给她带来
特别的荣光。

  那个便衣警察接着小兔的话题问道:「你的手机没有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也找着了,没事了。」莎比大事化小地说道。

  「那就好。上海的治安还不错吧,但也不能太大意哦。」那个警察一副王婆
卖瓜的神情。「唉,怎么,你们到这里吊唁?」

  「是啊。我陪小全姐来的,她的亲戚去世了。」小兔抢着说道。「你呢?也
是来吊唁的?」

  「半公半私吧。」那个警察说道。「我刚刚从外勤调回来,做办公室真不习
惯了,所以陪朋友在这里做一点调查。」

  「什么调查?」小兔的话太多了,莎比恨不得用手搁在她的嘴巴上,堵住她
再无休止地问下去。

  「就是那个跳楼自杀的女人。她的家属认为有他杀的嫌疑,我那位朋友是搞
法医的,要对尸体进行解剖。」

  「什么?你也是为个事来的?」小兔放任地尖叫起来,在莎比看来,大为失
态。

  「怎么,你也知道?」

  「那位死去的女人,是我们这位小全姐的亲戚呢。」小兔又继续爆料。

  「哦,那真是太巧了。」便衣警察又向莎比看了一眼。

  「现在有什么结果?」莎比不得不继续地问下去。

  「还没有。估计要做一下基因化验,得回去之后才能有结果。」警察平和地
解释道。

  「那有了结果,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小兔看莎比的询问的神情,很乐
意地在这里面牵线搭桥一下。

  「行。到时我打电话给你吧。——我那个同事等得不耐烦了,我得和他先回
去了。」

  「你知道我电话吗?」小兔依依不舍地说道。

  「忘不了。我对数字特敏感。」那个警察边说边走远了。

  莎比猛地扭了小兔的膀子,低声说道:「叫你看,叫你看,你这傻丫头。」

  因为小兔的眼睛正骨碌碌地盯着那警察的身影,不肯移动半步呢。

  「呜呜,全姐,我哪犯错了啊。」小兔叽叽哇哇地叫起来。

  「看你交的人,都是什么人啊。」

  「不是挺好的吗?我看他人很正派。」小兔的眼睛还抽空朝着那个警察远方
方向,寻找着什么。

  「越正派越没有你的好处。你找一个警察,你想让警察抓住你啊。」莎比窃
窃地恐吓着她。

  「他会抓我吗?」小兔不由一阵心伤。

  「谁知道?像你一样,拼命往枪口上撞,不抓你才怪呢。」

  「唉,真没有意思。全姐,你说我们真见不得人吗?」

  「你自己想想吧,你想想你与这里的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下面的事,你自
己判断吧。」

  「全姐,我真想离开算了,找一个正正经经地剧组,钱不在乎多少,但总得
光明正大地走在人前人后,我现在特想这样。」

  「有这个想法也是对的,小兔,你喜欢上那个警察了吧?」莎比见小兔被自
己吓的不轻,心有不忍,便回避了那些不痛快的话题。

  「不知道。我觉得他挺热情的,——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啊,我连他的
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要是你真的上了一个正规的剧组,你跟那个警察说不定还真能成?」

  「真的?」

  「骗你是小狗。」莎比笑出声来。

  「不管你骗没骗我,反正你不是小狗。吃亏的还是我。」小兔又不免伤心起
来。

  「小兔,想一想自己的未来也是对的,不能像小火那样,大病一场,不能干
了,才抽身而退吧。」

  「嗯。唉,全姐,不过有了那个警察的帮忙,倒可以弄清你姨娘的去世真相
了。我能不能和那个警察联系啊。」

  「只此为止吧,少与那个警察来往。」莎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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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8

  第一次的寒风下,树叶飘落,像心灵的声音,消失于无迹。

  厚厚的玻璃,隔开了外面的世界,朝南的病室,在阳光的抚慰下,弥漫着一
种不曾退却的温暖。

  小火没事的时候,就站在窗前,看外边。

  低于窗户的树叶,还残留着最后的叶子,在叶子的缝隙里,是医院里的七岔
八拐的小路。

  小路的南边,是药房。

  每天,护士们从药房里出来,用小推车装载着药水、药物,从面前的砖石小
路上推过来,老远就能听到隆隆的声响。

  在医院呆久了,其实知道是很静很静的。

  走廊上大部分时刻很安静。一阵吵嚷后,又恢复了宁静。

  从上海来到郊区的镇医院,小火这一段日子明显变胖了。

  就像那枝头上冗长的秋天一样,她没有觉出自己的变化,但是,有一天,会
突然间,觉得已经更换了一个新的季节。

  没事的时候,她对着窗户玻璃照镜子,她看到了一个面目红润的女孩,仿佛
又找到了很久以前的小火。

  镇医院对探视时间没有限制,虽然病房里有一点杂乱,但倒显得随意。

  每天都是阿冥送饭来,阿冥烧了鱼汤,逼着小火吃,小火吃了发厌,嘴里觉
得没味了。小火就会冲阿冥发火,阿冥只是傻笑,好像小火朝他发火是她的天生
的使命。

  小火早就想出院了,但医生不让,说她的气管上仍有炎症,但小火却没有一
点感觉了。

  小火每天就站在窗户前,看着前面出入病区的小路,像一道咽喉要道,可以
随时在上面捕捉来来往往的人。她总是在人影中寻找、等待着阿冥。

  这成为了她的唯一的期望。

  当阿冥的身影从人群中闪现的时候,她的心便漾起了一阵温暖。

  今天是星期天,阿冥说好来陪她的。出于这样的心理,她中午在床上休息一
下之后,便站到了床前,俯瞰着门前的小道。

  与预期一样,她看到了阿冥的影子从病攻的边门处进来了。当阿冥进来的时
候,她跳起来,搂了一下他的脖子。

  病房里,有三张床,里床是一个患肺气肿的老人。也许是顾忌这么一点吧,
阿冥不太自然,把小火的手拂开了。

  小火朝他嗔了一眼,让阿冥坐到床沿上。

  这么静静地坐着,小火说:「我想到楼下去散散步去。」

  阿冥便陪着她下楼,走入侧面的小花园。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温情的阳光射下来,身上多了几份秋天的暖意。

  「阿冥,我想明天出院了。」

  「医生同意了?」

  「不晓得。反正我呆够了。」

  「医院还算宽敞的呢。我那个地方,还不如这里呢。」

  「再小也比医院好啊。」

  「这倒也是。」阿冥说道。

  「阿冥,你永远不嫌弃我?」

  「你又提这话了。我都说过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说。」

  「好,听你的,我不说了。」

  小火沉默着,然后她艰难地张开了嘴:「阿冥,你怎么从来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上次突然跑了?」

  「过去的事情,还问它做什么呢?」

  「那也不是过去的事情啊。」

  「反正,我只要看到你的现在就行了。」

  小火把头歪了一歪,倚到阿冥的身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

  「什么地方?」

  「就是对我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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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的时光,给人一种苍白的感觉。也许这里的所有颜色都是以白为基调
的吧,甚至洇染了这里的生活。

  秋天的阳光也是苍白无力的,似乎在医院里的阳光,更加脆弱无力。

  小火坐在医院东花园时的长椅子,有一点索索发抖,阿冥向她靠了靠。

  「阿冥,你想不想知道我前一阵子上哪里去了?」

  「不想。」

  「真的?你不想听我以后不会告诉你了。」

  「无所谓了。你不告诉我,肯定是有你的道理的。你告诉你,肯定是你觉得
有必要了。」

  「告诉你,你可不要怪我。」

  「那你就不要说好了。」

  「不说,你更会怪我。现在不怪我,你以后也会怪我。」

  「怎么会?小火,我早就说过,只要有你这样,我就满足了。」

  「傻瓜。人怎么可能没有过去呢?没有昨天,就不会有今天啊。」小火平静
地扭过头,朝他笑笑。

  「昨天的事情,也与我无关啊。」阿冥斟酌着词句。

  「你真讨厌,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火故意地嗔了他一眼。「我要告
诉你,告诉你我的过去,那就意味着那不再是我的过去了。」

  「那是谁的过去了?」

  「那就说明,那个过去,真的过去了。」

  阿冥伸出手臂,搂住小火的肩膀,「小火,这样也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小火喃喃地说道。「那一天,你约好我跟你走,我当时就要
走的时候,却又偏偏碰到了他。」

  「谁?」阿冥有一些戒备地看着她。

  「就是那个男人。」小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阿冥沉默了,在这特有的语气状态下,他心领神会地明白小火说的那个男人
是谁。他不是不知道小火曾经有过男人,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在努力使自己忘
却那个男人,那个深刻在小火记忆中的男人。这也是阿冥从来不过问小火过去的
原因。

  「碰到他之后,你就跟他走了?这就是你失约的原因。」

  「嗯。那一次,你不是约好到车站等你的吗?可是鬼使神差的,偏偏碰到了
他。」

  「你还喜欢他?」阿冥干涩地说道。

  「不知道,只是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的脚就走不动了。」

  「他很帅吗?」阿冥奇怪地问道。

  「他比过去更胖了,像一个老男人,呵呵。」小火惨淡地笑了笑,秋天的光
线下,连笑容都是惨白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我就像失去了魂似的。

  ……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后来他到浙江做生意之后,好久没有见到他
了。

  我以为在心里已经把他忘掉了,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却怦怦直跳,
脸上发烫,人都像失去了控制似的。……忘掉了一个人可能是很难的吧,他毕竟
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男人。」

  「他现在还在浙江做生意?」

  「他现在到上海开了两三个饭店,他说他正缺人手,希望我能帮他负责一个
饭店门市。」

  「他很有钱吗?」阿冥扶着小火的手,就像碰着一场火红的炭一样,烙得两
手难以贴靠。

  「嗯。」

  「那你跟他也不错啊。」阿冥心不在蔫地说道。

  「钱倒是次要的,看到他,我觉得特别温暖,特别舒服的那一种。」小火不
紧不慢地循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的一切,都是我喜欢的。以前我说过吧,
我喜欢他BABY身上的那种奶香味,……」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阿冥古怪地问道。

  「他把我安在他的一家餐馆里住……」

  「他有没有……?」阿冥似乎被感染上了寒意,问道。

  「没有。他对我真的是很好的。」小火淡淡地说道:「他不野蛮,这也是我
喜欢的地方。再说,他身边不缺少女人。」

  「那你怎么后来突然跑到了培训班上了?」

  「在那里无所事事,他一直准备开一个新餐厅,说等那个餐厅开好了,就让
我去负责。我整天在他的饭店里,吃喝都是现成的。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我
闷在房间里,实在太无聊了,便到大堂里去,看到他的孩子过来了,我认得他的
BABY。现在成了大人了,孩子长的真快啊。过去我经常到他家去,当着他妻
子的面,吻这个小宝宝,现在他成了一个小大人了。我当时愣在那里,我突然感
到,我已经不再是昨天那个小女孩了,昨天的小孩子都长成大人了,我再也不应
该像过去那样,飘泊无定了。那时候,我突然产生的一种感觉,就是我长大了,
不是一个再依靠男人的小女孩了。我突然明白,我一直有一种恋父情绪,我喜欢
他,就是想寻找一种依靠,一种安全的港湾,就是现在我愿意继续跟着他,也是
因为他让我感到温暖。但是,我不能一辈子靠着别人身上取得温暖啊,要是我继
续跟着他,我就永远不会长大。我心里乱极了,控制不住自己地走到那个男孩跟
前,小时候,他很喜欢我,可是现在,他却认不得我了。我走到他身边,问他,
你找谁?他说,我找爸爸。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很感动,因为他的那种对爸爸的
感觉,竟然也是我的感觉。我难受似了。外面下着雨,我一口气跑出来了,我要
找我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再也不属于我了。我虽然很难过,但也有一种解脱。

  那一天雨下得好大,我到培训班的时候,浑身都淋湿了,到了那儿,我一口
劲都没有了,就倒在那儿的台阶上了……」

  阿冥把小火紧紧地搂在怀里,「小火,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我知道,正是知道,我才会回来的啊。」

  「只是我没有钱……你别说话,我会挣很多钱,让你也过上幸福的日子。你
相信我。」

  「我没说不相信你啊。只是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我干嘛要生你的气啊。」

  「我跟别人的男人跑了啊。」

  「你不是又回来了吗?我们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你的事情,其实你都翻
来覆去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你不要再提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在我的心中,你是最
纯洁的。」

  「你真的想娶我。」小火抬眼向上看着阿冥。

  「只要你肯嫁,我就肯娶。」

  「没有你娶,我怎么嫁啊。」

  「你不同意嫁,我也没法娶啊。」

  「那娶和嫁谁在先啊?这又不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好吧,我这样说,不管你嫁不嫁,我都要娶你。」

  「你这是巧娶豪夺。」

  阿冥憨厚地笑道,「明天出院,我们就去拿结婚证,这下,不怕你再跑掉了。」

  「瞧你,要么一点不急,要么就是一天不能拉下。你以为结婚是那么容易的
事啊。我的身份证,户口薄啊,都在家里呢,还得给家里人说好了啊。」

  「我心里急得恨呢。」阿冥带一点色情的暧昧笑容看着她,这种笑容可能在
过去的片场,就曾流露过,小火深知这种笑容里的含意,于是,当即不客气地给
了阿冥一记重拳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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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院里呆久了,会发生一种奇怪的心理变异,觉得会留恋病房里的那种淡
然,那一种安宁,甚至是那一种保险。这也许是一种病人的怯弱的心理吧。

  因为在乡镇医院里开销较小,特别是帐上又打入了莎比汇入的五万元,小火
住院倒没有资金之虞。

  病室里入夜后,显得相当的宁静。除了有急救人员突然送到病院会带来一时
半会的吵嚷,大部分的时间都静得出奇。

  医院也许是公共场所里唯一的例外。

  同住邻室的是一个肺气肿的老人,天气渐凉后,身体不适,但尚能照料自己。

  这位老人的女儿一直陪到很深的时候,次日早晨五点多钟便又赶来了。

  阿冥一般情况下,都陪到八点多钟,但今天晚上,他却陪了很久。

  后来邻床老人的女儿也走了。病室里空落落的。

  阿冥要走,小火说:「太迟了,今晚就不走了吧。」

  「我睡哪里啊。」

  「睡我脚底下。」小火笑着说道。

  「真的?」

  「你不愿意就算了。」

  「睡你哪里我都愿意。」阿冥厚颜说道。

  「讨厌。」小火的脸上挂着一丝羞涩的笑容。

  病床很小,但一旦睡了上去,便发现有很大的转圜的空间。

  病床里的灯熄了,隔壁的老人,发出梦呓中偶而为之的呻吟声,反而给人一
种很现实的提醒。

  从开得很大的窗户里,射来走廊上的灯光,照得病室里处于一种淡淡的朦胧
中。

  空旷的廊道偶而会发出一声半响的脚步的回音,渐强渐弱,复归于平静,但
那种声音在耳朵里听来,竟然好像是来自于一个遥远的世界。

  这就是关进小楼成一统吗?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小火睡的被子是阿冥带过来的一床冬天用的大被子,
足以藏住两人。原先的时候,这床被子包裹着小火的纤长的身躯,显得绰有余裕,
完全是一种奢侈,但此刻两个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却觉得它的大小恰到好处。

  阿冥缩在小火的脚边,这也是两个人在片场上有了肉体的亲密接触之后的第
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贴靠。那一次与这一次,都是一样的,就是他们始终处在一种
公共场所里。

  小火的脚顶在自己的嘴边,显得那样的不真实。阿冥觉得,从没有像现在这
样,离小火这样近过。

  特别是小火的纤巧的双脚,玲珑剔透,乖巧温顺,一个女人当把脚放在你的
面前,那无疑是她把她最隐秘的地方托付给你。

  阿冥心中升起一股甜蜜的爱意。片场上的那种逢场作戏,永远是一种短瞬间
的感触,那完全是在一种没有感觉的状态下完成的,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身心愉
悦的感受。爱永远是一种私秘的体验,当把爱视着一种游戏的时候,可能在观赏
性上颇有建树,但是,装腔作势的外表下,永远掩藏着的是虚情假义的离经叛道。

  阿冥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拥有了小火,拥有了小火的一切。他愿意把小火
的脚永远搂在怀里,就这样静静地搂着,永远不知餍足。

  他怀抱着小火的脚,嘴贴在小火的脚心里,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回着,刚才
在病室里看小火洗脚的情形。每天晚上,都是阿冥打来热水,看着小火洗完脚,
洗完脸,然后帮她倒掉用完的水,这成了阿冥的一种发自内心的乐趣。他有时候
觉得自己是否有一点变态,他是教师,知道中国男人有一点对女人脚迷恋的遗传,
中国男人对女人的好,都是帮女人洗脚。你看电影里表现好男人的时候,都是描
写那个男人俯首甘为女人「仆」,像姜文为刘晓庆洗脚、西门庆为潘金莲洗脚,
在中国都是表现男人恩宠的一种符号。阿冥发现自己也喜欢小火的脚,抱在怀里,
就像一只小狗衔着一根肉骨头那般的温暖,就像小孩含着奶嘴一般心平气和。有
小火脚抱在怀里,那是一种最美好、最愉悦体验。阿冥的心中,涌动着的是一种
纯洁的初恋般的情感,根本没有一种曾经在床上是合作伙伴的那一种了如指掌的
感觉。

  灵魂的相许永远是爱的真正的融洽。演员的逢场作戏,仅是一种外在的皮毛
的仿真,无法复制与模仿出灵魂的共振。爱的感受永远是荡漾在内心里。阿冥从
来不看自己拍摄的A片,因为里面那个男人不是他,而对面的那个女人也与他没
有任何关系。他宁静获得一个喜爱女孩的一双脚,也比镜头里的风雨大作更带给
他心灵的满足。

             2-13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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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冥抱着小火的脚,觉得身上火一样的发热。他可以感觉到小火也把她的身
子,往他这边贴靠着。男女身体之间的接触,带有一种不用言语表达的默契,知
道对方的那种贴靠里的潜台词什么。这似乎是一种相互寻找,寻找温暖,寻找美
感,寻找舒坦,在这种寻找中,双方在展开着自己,打开自己,容许对方来寻找,
来鉴赏,来分享。阿冥的手循着小火的脚往下延伸着,摸着她的纤细匀称的小腿
肚,她的圆圆的膝盖头,顶着他的胸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坦。没有什么刻意
的引导,阿冥的手伸入到小火的大腿那儿,柔软的躯体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暖
意,再往下,是小火那他并不陌生的区域,但是,那时候对这儿的了解仅仅是一
种公事公办,从来没有一种私秘的情况下,逗留过那儿,甚至小火在片场上因为
他的无法控制的延长而对他大发雷霆,现在还是他的禁地吗?小火合拢着的双腿
微微地分开,仿佛可以感受到她的轻轻的呼吸着,其实他们的面部相隔着一个床
的距离,但此刻,在温暖而窒息的被窝里,两个人却仿佛通过手指、通过躯体看
清对方的所有。阿冥有一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涉足他在非公事公办情
况下小火的领域,但是,他明白无误地感受到小火身体的逢迎。这就是一种默契,
小火在被子中,挺着她的腹部,迎着阿冥的触摸,阿冥觉得自己的热血像雪崩一
样地奔涌出来,他的手深深地埋入在被子中,抚摸着小火的臀部,小火的平坦的
腹部。小火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他的很有反应的身体,像春天的柳树一样无心般掠
过,但是,当小火的手再次回荡过来的时候,却给了阿冥一个鲜明的暗示。恋人
之间的暗示比任何手语都丰富而敏感,小火的手只是在阿冥的内裤上拉了一下,
阿冥便已经感受到她的意图。他的手也作了回应,在她的衣服上碰了一下,显然
在咨询她是否可以把内衣脱掉,小火的臀部微微抬起,明白无误地传来的信息,
是他可以拉下她的内裤。阿冥在小火的帮助下,把她的窄窄的内衣拉了下来,一
直掳到她的脚边,他嗅着小火内裤上的特殊的也许存在臆想中的香味,激情像三
月的花苞一起膨胀绽放着。裸露的肌肤贴靠在一起,好像空旷了一生,虚度了漫
长的世纪,原来身体与身体的对话竟然是这样和暖,这样的明媚,这样的像秋天
里的春天。小火的身体既陌生又熟悉,那种回荡着每一个细胞与毛孔里的毛茸茸
的滋味是过去的小火从来没有给予过的。小火的迎合里,没有一种职业性的按部
步班,这是阿冥强烈感受到的陌生的感受,这种陌生,使他找到了一种真实的现
实中的情欲释放。他抚摸着小火的身体,在她的隐秘的地方逡巡,没有阻挡,没
有抗拒,更没有逢场作戏,这是他过去在片场上感受不到的另一个小火。小火的
下身洇晕出盈盈秋水,她的支开的小腹,像在期待着他的更勇猛的激情。阿冥不
知道在这样的分头睡姿的状态下,能否碰撞起激情的峰巅,即使在拍摄A片的过
程中,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姿态,然而,在医院狭窄的病床上,他去顺其自然地
与他心爱的女人,期待着用另一种更适用的方法,紧密地合拢在一起。阿冥不知
怎的在这样的情境下,想到了韩国电影《淫乱书生》的一个镜头,里面的色情小
说作家,为了使他的小说吸引更多的读者,殚精竭虑在性的姿态上创新思路,开
发新的激情动作,在他的创造性思维的有力支撑下,发明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交媾
动作,一试之后,竟然使试验者大喊叫好。至于这个动作是什么,阿冥的思想里
完全是依托那部韩国电影中残留的图象而浮现出来的,要让阿冥真正地用文字说
清那个动作,一个是文学描写不允许,因为能把那个动作表现出来,必然要遭受
到《金瓶梅》删节的命运,另一个可能是文字的表达能力碰到动作时的无能为力
吧。阿冥想到了电影的那个镜头,倒觉得此刻身体力行的妙处。他没有想到在这
样的体位于,能与对方温和地环拥在一起。他更带着强力的期待的关爱抱着小火
的腿肚,小火也在把自己的身体融入他的身体,就在这样的体位下,他们持久地
相隔遥遥却又亲密无间地交流在一起。那是一种温暖的包含,那是一种敏感的切
磋,那是一种施舍的恩情。在弥漫着福尔马林气息,弥散着苍白氛围的医院里,
他们在被子下面,偷偷地品尝着第一次的真正的爱情感受。欲望是次要的,爱情
还是一种姿态,更在于对对方容忍中的那种喜欢,那种迁就,那种付出。在A片
中,那种活塞运动令人乏味,倒是那花絮般存在的男女之间的那种笨拙的动作,
那种尴尬的容让,更给人一种真实的感受。这也是钱盛肿剧组想在拍摄A片中力
求有所创新与突破的道路。但实际上,千篇一律的拍摄环境与现状,根本无法让
爱走上A片片场,镜头里只能出现逢场作戏,拿腔作势。为什么A片甚至没有一
部爱情片那么震撼人心,就在于A片的远离感情的虚伪实质。A片可以寻找刺激,
但绝不能心灵的通透,带来情感的荡气回肠。阿冥的脑子里杂七杂八地回荡着的
所有困惑,发现这些制约A片质量的因素其实在这一刻都迎刃而解了。只是,这
种感受没有人愿意把它从隐秘的地方公布出来,所以A片里有事实,但那是表演
的事实,是想象的事实,却没有情感的真实,没有真正甜蜜的真实。人在兴奋状
态下思绪往往变得特别活跃,杂乱无章,夹杂在肉体的兴奋的阈值中,顽固地想
入非非。因为思想与身体的感受全部开动,这样的时光总像是白驹过隙,来去匆
匆。毕竟这是在病房里,隔壁还有一位生病的老人,两人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有
一种犯罪的感受。而实际上,这种公共场所下的制约的压抑感,反而给当事人以
一种特别的兴奋刺激。他们融化在这种偷偷摸摸不能发出声息的潜移默化的融洽
中,耳朵变得敏感,全身都变得敏感,所有的感官都戒备森严,绷紧了的神经反
过来,又让全身均匀地散布在一种暖融融、甜滋滋的味道中。

  突然间,室内的灯光开了,其实医院里是不允许关灯的,但是,阿冥在睡觉
前还是关起了灯。原来是隔壁的那位老人摸索着下床,准备上厕所,每到十一点
后,这个老人就难以入睡,躺在床上的时间,不得不消磨在吃点心、上厕所的无
聊过程中。现在老人抖抖索索摸到门口,开了灯,竟然没有惊动被子里阿冥与小
火。阿冥不得不把精力从内体验中抽出来,问到老人:「要不要我陪你去?」

  虽然老人说不需要,但阿冥还是抽身而出,匆匆穿了外衣,下了床。他到了
另一头床边,在满脸发烫的小火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2-1308:33

                262

  第二天,阿冥与小火办了出院的手续。这一段时间以来,断断续续的时光,
都耗在福尔马林浸泡的气味里,已让人对医院生发着一股留恋之情。

  但当真的离开医院里,那种迫切的心情才像离弦的箭一样,不可阻挡。射出
的箭,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心情也是如此,远去的思绪,一旦萌生,就再也不
想因循老路啦。

  终于走出了医院,那路上寒风清冷,小火蒙着毛绒绒的围巾,只有一双眼睛,
滴溜溜地闪着波光。阿冥觉得,这是一个真正的生活的感觉,一种温暖的身边的
女人叫妻子的感觉。

  他在想,趁早与小火领了结婚证,就不怕她再远走高飞了。

  在门口找了一辆出租车,走了不远的路,就到了小镇的东郊。阿冥在这儿住
了一间房,位于三层楼上。离开上海市中心,这里的房租就像飘在水上的落叶,
一点不压人。

  阿冥把小火从车里搀了出来,然后,阿冥把一些被褥等重东西也从车内取了
出来。阿冥建议小火先上楼,小火说,先把东西送上楼,她留在楼下,看住那些
杂七杂八的住院里的家什。

  阿冥上楼之后,小火裹着头巾,立在寒冷的空气中,晃动着双脚,消磨等人
的时光。

  一群女人的说笑声,从耳边吹过。也许这声音里边有一点熟悉,或者有一点
触动了她的哪一点的神经,小火禁不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大约三四个女人,衣着很是单薄,说笑着走在路边上。那些女人的衣服很鲜
艳,紧身的衣服,勾勒出苗条的曲线,因为在医院看到的都是病人,衣着陈旧而
灰蒙蒙的,一看到这时时尚的女孩,就犹如浑浊的空气中,注入了几缕清新的风。

  小火看了几眼,她搞不清楚是欣赏她们的靓丽,还是觉得这群女人的身影有
一点奇怪。她想搞清楚这些女人为什么给她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那群女人渐渐走到小火的身边,她们叽叽咕咕,说着什么。小火盯着她们的
面容,突然间,她明白了她为什么被这些本来应该是陌生的女人所吸引。

  她认出这群女人中,有一个是凤玲,另一个是小玫。

  自从在浙西大峡谷中溺水之后,小火基本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当时一起同行
的凤玲、小玫他们开始的时候,还到医院里看过小火,但后来,只听说她们离开
了剧组,到别的地方谋生了,也就失去了她们的消息,没有想到,却在上海的一
个远离市中心的小镇上见到这两个昔日的同事。

  小火禁不住心里怦怦直跳,脸上也感到火辣辣的。过去与凤玲与小玫在一起
的时间并不多,这两个姑娘只是在剧组中途进来的,过去她们从事什么职业也不
得而知,在小火的印象中,这两个女人比较庸俗,她很有一点瞧不起她们。但是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小火对世界的看法,她变得宽容了,平和了。就
说与她过去似乎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莎比吧,她没有想到,最后给予她最大资助
的恰恰是这个过去的生死活对头。因为这个缘故,小火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持过去
的态度看待凤玲与小玫了,但是,在她心意回转的同时,她此刻最为担心的倒是
一种怕见故人的畏惧感。她其实愿意离开上海,离开她过去一直做着的进入上海
「上一角」的梦,就是她知道,她不应该再去捕捉那不属于她、而她注定也无法
去抓到的那一边天空。她认了生活的平庸的命,懂得了去适应生活分开自己的那
一个角色。在这样的心态下,她最大的渴求,就是回到平静而平凡的生活中来。

  然而,这种重大的转折的最大的难点,就是该如何忽略与回避过去的一切。
她在心里已经做好准备,埋藏过去的所有的记忆。但是,凤玲与小玫近在咫尺,
无疑是她的这种意图化为泡影了。

  这似乎是对她走向凡俗生活的最大的威胁。

             2-1308:33

                263

  没有多久,阿冥便下了楼,拎起最后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与小火上了楼。

  阿冥租住的房间,靠着路口,一楼是一间饭店,因为饭店占用了楼上的一个
房间,所以,阿冥几乎是带着小火从人家的饭店里上到自己的那一间宿舍的。

  地方不大,但小火可以看出,阿冥把房间整理过,显得干净而整齐。地方不
算大,但除了客厅之外,还有两个房间,阿冥腾空了自己的床,把小火的东西,
放在了床上。

  小火里里外外地看过屋子,阿冥在边上咧着嘴,尾随在后边,嘿嘿地笑着:
「地方小,条件差,嘿嘿……」

  「你以为我找宾馆啊。」小火白了阿冥一眼。「唉,你把床让给了我,你睡
哪儿啊?」

  「你没看见那有沙发呢。这沙发放下来,可以当床的。」阿冥赶快跑过去,
准备示范。

  「我睡沙发吧。」小火说道。

  「那怎么行,还是我睡沙发。」

  「那是你的床,我这不是抢了你的床了吗?知道一个典故吗?鸠占鹊巢。」

  小火过去在宾馆里当服务员的时候,认识许多文化人,常常能学上一些文皱
皱的调侃语言。

  阿冥闻听,大惊失色,「小火,你的学识,我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别别,你还是把自己的身体找一个地方落脚之处吧。这床就给我了。」小
火坐在沙发上。

  「别争了。床也不是什么好床。小火,等我们以后真的结婚了,买一张大床。」

  阿冥有一些紧张地注视着小火。

  「去你的,」小火的嘴角圈起一池笑涡,「你以为我嫌弃你的床小啊。你床
再小,我也喜欢。」

  小火安顿了下来,她还是睡在阿冥的那张单人床上。但是小火的心里并没有
轻松下来,刚才进楼时看到的一幕,不停地骚扰着她的内心,令她无法平静下来。

  一直到天黑了下来,小火看阿冥还没有从学校回来,便打去电话,说自己一
个人在家里没有事情,想出去走走。

  然后小火围上了围巾,一个人出了房子,顺着道路,向西边走去。她不知道
小玫与凤玲的方位,从早上看到她们向西边走的样子,估计会在西边的什么地方
能找到她们吧。

  她把自己的脸蒙的紧紧的,就像一个蒙面人,望着这个小镇渐渐华灯初上的
街景,心里在努力记忆着那一束束不同样的光线,心里暗暗地说:自己应该熟悉
这一切陌生的情景了。将来,自己会与这个地方发生更为密切的联系的。她喜欢
这种灯光,这种陌生的亲切。她愿意逗留在这里,坚守着这一切,甚至愿意却防
卫任何威胁她拥有这一切的外来力量。

  小镇的中心街道,就是一条宽敞的道路,道路放的很宽,可以看出这条道路
修建的时候不长。不时地,有车辆从路上开过,呼啸而去。

  小火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也知道这样的再次碰到凤玲与小玫的可
能性非常之小,但是她还是渴望熟悉这里,洞穿这里的陌生给她的心理的压力。

  其实这个小镇并不是很大,她发现走过一联串的饭店之后,前面的光线变得
相当的暗淡,似乎就已经穿越小镇而过了。她立在路边,又回头看了看,判断她
出来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那个地方,亮着黄黄的一盏路灯,那个方位,就是
今晚属于她的家,一个将来也会属于她的家。那里有一个男人,将会在以后的日
子里等着她,而她也会等着他,这种感觉是多么的实在啊,城市里很多的灯光都
与自己无关,偏偏在一个偏僻的小镇里,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灯光。她发觉自己
十分留恋这样的灯光,这才是她独自出行、弄清究里的真正动力。

  看的久了,她的眼睛有一点花。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一辆小轿车擦着她的不
远处,嘎吱一声停下了。那轿车停下来,然后开始倒退,瞧那阵势,像是要转弯。

  小火往边上让了让,小轿车里没有灯光,不知怎的,里面突然亮起了灯,从
窗玻璃看去,里面露出一个女人的蓬松的头发,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个男子,正
吃力地向后倒着车。

  小火开始没有在意这两个人,但是,在一瞥间,当她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背部
身影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心里暗暗道:「难道这么大的大上海,还真的是抬
头不见低头见吗?」

             2-1308:33

                264

  借着白色宝马车内的光线,小火看到里面的男人与女人是在浙西大峡谷与她
同行的孟望达与那个叫罗可可的女人。

  孟望达坐在驾驶舱的位置,操控着方向盘,边上的罗可可正向他低头说着什
么,显然她在指导着孟望达驾御车辆。

  在记忆中,小火对孟望达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孟望达不是她愿意关注的那
种男人,至于是为什么,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火的性格中,对成熟男人有
一种本能的渴慕,孟望达在她看来,显然太年轻了,就像羽毛未丰的小仔鸡。

  小火对罗可可印象却很好。那次在浙西大面峡谷,要不是遇上罗可可伸出援
助之手,把她及时送往杭州的医院进行抢救的话,小火的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恢
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呢。后来小火离开剧组,就再也没有见过孟望达与罗可可,没
有想到这两个人现在还保持着密切的关系,看那汽车里的状况,很明显的,是罗
可可正在指导孟望达如何驾驶车子。

  小火下意识地用毛巾把自己裹得更深一些。今天一天的遭际在她的脑海里可
谓是层层叠叠的,新鲜与意外,撞击着她的心胸。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一下子
意外地遇到了过去认识的好几个男男女女,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无形的手,撕扯
着她,仍然要把她投向过去的回忆。难道人生的过去,真的无法彻底隔绝与断开
吗?难道真的难以逃脱往昔一切的影响与作用吗?

  宝马车掉转了头之后,发出一种沉稳的浑厚的声音,仿佛一种力道贯穿于整
个车身,然后这种力道似是以一种「一指禅」的功力,弹起了整个车厢,捷快地
达到强劲的速度,眨眼之间,离身边已有百米远了。这是这种高性能车特有的起
跑潜力。如果小火在过去的话,她会羡慕拥有这样车子的人,会眼巴巴地望着像
刀削一样流畅妩媚的融会贯通车身的流线型曲线,送上满心的艳羡的心情,但是,
经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她的心态缓和了,平静了,她看着留在她眼睛里的宝马车
尾树叶形尾灯的暖色的光线,一点没有涛起浪涌的感觉。小火也觉得奇怪,自己
的心态会如此的平和,让她确认自己已经达到一种宠辱不惊的态度时,她的嘴角,
浮现出一丝暗自吟味的笑意。如果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自我感受到的满足来
品评的话,那么,何必还要有不足与遗憾呢?

  那宝马车很快就消失在路口,不见一丁点踪迹。在车内注重的是运动,而小
火现在看重的是静止,一个静止的让她愿意承受的普通生活。看看时间已经不早
了,小火抽离脚步,准备往回走。她有意避开灯光,走在大片大片路灯照不到的

               黑暗中……

  「小火,」一个人的臂膀抓住了她,她吓了一跳。但她知道,这是阿冥。

  「阿冥,你怎么来了?」小火掉转头,望着半明半暗光线中的阿冥。他是从
她身后跑过来的。

  「我不放心你,出来这么长时间。」阿冥的口气中有一点气喘,他努力想压
抑着呼吸的不稳。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小火问道。

  「我一直跑到路那边,又回头来找你了。」

  小火低下头,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再跑了。」

  「不是,不是,我怕你摸不着路,一个人走迷了。」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你这样盯着我,我会难过的。」小火可怜巴巴地
说道。她的嘴藏在毛巾里,嘴角却微微上翘,心里面是甜滋滋的。

  「小火,我对天发誓,我如果有一丁点对你不放心,就……」阿冥声音突然
大了起来。

  「傻瓜。别发誓了,回去吧。」小火轻柔地说道,把自己的手臂套在阿冥的
胳臂上。

  「小火,你以后不要再说我盯着你好不好。你永远是自由的。」阿冥意犹未
尽地说道。

  「那你也不要对我发誓好吗?我还不相信你吗?」小火淡淡地说道。「其实,
我想,以后就要长住在这里了,就得熟悉一下情况吧,就是以后买一个油盐酱醋
也不会摸迷了啊。」

  「我晓得。一放学,看你不在家,估计你出去逛逛了,我也告诉自己,不要
着急,你不喜欢我去找你,看看天越来越黑了,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这个
镇子里也不是太消停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少。」

  两人说着,经过了镇子的中心地段,人来人往的比较热闹。几个穿着裙装的
女孩在寒风中显得鹤立鸡群,瞧她们那种打扮,就觉得她们非同寻常。

  阿冥经过那儿,向小火努努嘴说道:「你看,那些女孩都不太正经。」

  小火听到阿冥对别的女孩的评点,触景生情,没有吱声,只是把手臂更加紧
密地环绕在阿冥的手臂上。她在毛巾里面嗡声嗡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孩子们的家长说的。最近有一帮人,带着几个很帅的男青年,住在这里
的宾馆里,专门勾搭这附近的小姑娘,以谈恋爱为名,把那些姑娘骗上手,操纵
这些女孩XXx……」

  小火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便用手拉了拉阿冥的臂膀。阿冥明白她的意思,因
为这样的生活,与小火过去的那种生活并没有什么两样。小火自然会产生一种护
痛式的对同类事件的畏惧。

             2-1308:34

                265

  双氙气前大灯把道路照得雪亮。道路上并没有多少车辆。这是上海松山区的
近郊,道路宽阔,宁静安详。远离了上海市中心,就能很快感受到上海近郊特有
的安宁。不夜城对于上海来说,永远只是它的外表。它的庞大的外表下更多地潜
伏着一种宁静与安详。就像在上海市中心,你稍稍偏开一点中心要道,便会被一
种冰冷的寂寞所主宰。

  孟望达驾驶着宝马车,一头扎进了一个无名小镇的半截身体里去,当意识到
前面有着不适宜的热闹的时候,他止住了车行速度,吃力地向后倒去。

  他可以感知到身边的罗可可脸上挂着冷淡的笑容。越是觉得她嫌弃的冷淡,
孟望达越是紧张,动作失形。幸好宝马车马达有着非常强大的承受力,在速度忽
升忽降的过程中,它始终保持着完整、匀称的呼吸声,绝不着一点地动山摇的喘
息声。

  孟望达越来越感到罗可可的冷淡与拒绝。几乎每一次打电话给罗可可,听到
的都是她冷淡的声音,过去她的那种令人心醉的娇笑,再也听不见了。孟望达意
识到这个女人想在撤退。他也曾经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放弃这个女人,但是他
觉得自己的感情骑虎难下,被这个女人煽起的情欲之火,一旦不以欲火中烧的方
式继续的时候,便变成了妒火中烧。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的是这个女人的疯狂的热情。那种曾经在一起的情欲荡漾
的日子,使他如醉如痴。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女人的那种疯狂的热度,能给他带
来一种醉醺醺的快感。

  他在学校里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一些青涩的女孩,况且,那些女孩并没有对
他青睐有加。后来他在社会上认识的一些女人,都是一些逢场作戏的金钱交换,
根本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而在片场上的激情表演,几乎都是在一种懵懵懂懂之下
完成的,也几乎没有什么私秘的愉悦的体验。而罗可可的身上混杂着的成熟女人
的特有的丰富感受,让他陷入一种迷醉般的漩涡里。

  他曾经在罗马一位哲学家所写的《爱经》中看到这样意思的话,那些未成熟
的女孩毫无乐趣可言,值得去寻找的是那些三十五岁以上的女人。罗可可完全应
证了这样的道理。

  当她在床上披散着头发,拥入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像轻轻摇摆的扬柳枝,抚
慰着他的全身每一个毛孔,也许只有一个成熟的女人,才知道让男人的每一处隐
秘都亲呢地触及到。她对他的每一样请求,都不加以拒绝。当他来到她家里的时
候,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与她强烈的做爱倾向,但是,罗可可知道该如何把自
己依偎着他,或者故意把脚放在他的怀里,或者用头发撩动他的脸颊,令他总是
从痒痒的最初骚动开始,而把她按在床上。这形成了一种默契。尽管他在潜意识
中,可以预见到这个女人对别人的男人也是如此,但是,此刻的拥有使他忘乎所
以,觉得能得到她的现在是他最大的愉悦。

  然而,当这一切满汉全席的盛宴换成单调冷漠的小吃的时候,孟望达的心理
期望值开始发出吁天的怒吼了。

  他贪婪地渴求她继续像开始那样热情地待他,一有降温,他便苛求她,而那
一种难忍的嫉妒更是折磨着她。甚至,他对她与她所属的男人的交往也是恨之入
骨。他越是向她提出苛刻的要求,越削弱着女人的热情。

  孟望达可以明显地感到,自从那一次到医院去跟踪罗可可之后,这个女人对
他更是采取一种阳奉阴违的态度了。

  一种强烈的失意感,冲击着他,令他坐卧不宁。情欲就像鸦片一样,可以让
人上瘾,到特定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发作出来,在以往曾经偷欢的同样时刻,袭
上心头。他们曾经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沉寂在黑暗的屋子里,触摸着对方的裸露
肉体,也曾经在霏霏细雨的时光,在弥漫着滴水节奏的屋子里,掀起鄙视一切的
狂风骤雨。而这样的时候,一旦再次复现的时候,最容易扰人柔肠。每当夜幕降
临,或者细雨打湿的日子,孟望达便被情欲的瘾癖折腾得狼奔豕突,迫切要在床
上放纵一下。但是罗可可绝不给他任何机会,这种积累下的情欲的力比多经过长
日的发酵后,变成一种强烈的仇恨,而这种源自于情欲的仇恨,就像情欲本身一
样疯狂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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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6章

  孟望达倒过车子,一踩油门,整个车子都像装上了发条,一股轻捷的力量,
传达到背部,把人的重心稳妥地推进到前方。

  身边的罗可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种尖叫。孟望达内心的愤怒,似乎加载
到马达上,只是良好的车况,缓解了他的愤怒。宝马车只是转载了他的内心的一
种焦灼,却没有完整地表达出他的愤懑。

  在小镇外,紧接着一条横向的道路拦截在面前。孟望达猛的一打方向盘,车
子轻飘飘地游荡起来,来自左方向的力,推搡着他,孟望达不由自主地向车门靠
去。

  「小孟,我刚才说的话,你根本没有入神。」罗可可也晃荡着身子,冰冷地
责备他道。「我一直在告诉你,在打弯的时候,你要提前放开油门,放慢车速。
你看你怎么做的?到了转弯时才赶紧刹车,那样费车,而且容易手忙脚乱,会出
危险的。」

  孟望达在心里暗暗地说,「你怕死吗?我不怕,要死死在一起。」

  罗可可的拒绝,让孟望达心里滋生出一种黑暗的可怕的情绪。他把所有的痛
苦的源头,都转移到罗可可的身上。罗可可彻底拒绝了他,他最后使出一招,就
是让罗可可教他学驾驶。

  这是当初他们正在热火的时候,罗可可答应他的事。男女之间在热情荡漾的
时候,什么都是可以答应的。那时候,还没等孟望达提出驾驶申请呢,罗可可就
多次主动地教他学驾驶。可是事过境迁,当孟望达提出罗可可陪他学驾驶的时候,
罗可可却没有吱声。

  这一次,孟望达是豁出去了,他不停顿地向罗可可提出要求,大有不答应绝
不善甘罢休的劲头。罗可可被缠的没法,总算答应了他,但是,她抛出了一大堆
带有歧视性的条件,「只陪你开一次,你要学,到驾校学去。」

  罗可可的冷漠,更加重了孟望达心中的仇视。他恨这个女人,这种恨转化为
一种情欲的空虚。来自人类遗传的对情欲失落的痛苦,加盟在他的身上,使他产
生了极端的情绪。一个黑暗的念头在他心里弥漫开头。而罗可可自从再次见到他
以来对他的不冷不热的敷衍态度,更是让孟望达的决定铆牢了。

  生而何欢,不如去死。罗可可对他的教训,他没有一声回答。这一条横向的
道路,更显得空旷。孟望达纵情车速,镶嵌在波浪形中控台中的速度表扶摇直上,
夜的安静让速度遁于无形,只有一种淡淡的马达呼吸声与速度的轻柔按摩作用在
身体与肌肤上。孟望达抱着必死的决心,让速度缓缓向上递增,就像逐渐升温的
温度,处于这种缓慢递增中的人,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
忘记了这背后可能潜蕴着的危险。

  罗可可没有发出声音,可能是孟望达出乎意料的平稳与加速,淹没了她的思
考。她的波浪形的头发披散下来,原来孟望达一直喜欢她打的一个少妇般的发鬏,
那让她在端庄中淫荡着一种妇人的风情,现在她显然把头发放下了,顿时有一种
少女般的轻捷与灵活,而这一切积累在她的少妇般的容颜上,更添加了她几分性
的诱惑。

  这种感觉刺激着孟望达,他再也得不到这个女人了,他的选择没有错。我生
不能得到你,那就一场去死吧,只要我一打方向盘,必定车翻人亡,那我就可以
永远地拥有你了。

  脑子里疾快地闪回着这样的想法,他本能地预见着几分钟后发生的情况,一
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横躺在不知被撞成什么样的汽车里,明天的《新民晚报》、
《申江都市报》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申城报纸,会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报道一
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离奇死亡,它不会引起人们的注目,至多有一个无所事事的
老上海人会从报纸的边角缝里见到这一新闻,然后他会喃喃自语,再后来就顺手
扔掉,这世界上,便会继续以自己的红尘万丈开始日复一日的重复与克隆。

  孟望达突然看见一个岔道出现的路边,几乎没有预留出什么判断的时间,孟
望达果断地一打方向盘,他知道,接下来,车子的重心前移,后轮的附着力减小,
此时急速转向,后轮就要甩尾,然后车子必翻无遗,紧接着,他会快乐地迎接与
一个女人的共同的死亡。

               第267章

  孟望达闭着眼睛,等待着那惊心动魄的一瞬,他听到了耳边车轮发出的窘迫
的叫声,听到了罗可可那种绝望的哀戚声,那声音里没有生冷与拒绝,竟然是那
样的楚楚可怜,孟望达猛的一惊,这个女人不正是他当年狂热地迷恋着的像炭一
样燃烧的女人吗?

  没想到在临死前的一瞬,这个女人的冰冷的外壳纷纷崩裂,坦露出她曾经有
过的温柔与真实。由此看来,她对自己的冷淡,是她有意而为的。在最后的时刻,
能得到她这一声温柔的叹息相伴,也算得上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可是,孟望达的所有期待,都在这一刻停顿下来,车子没有出现预期的翻车
事故。罗可可可能没有什么准备,她的头咚地一声,撞在车玻璃上,然后她像一
棵被砍下来的树,刷地一下倒塌了下来。

  孟望达因为有充分准备,只是觉得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车子以继续狂野的
速度向前狂奔,驶上了那条看上去很窄的小路。

  「踩刹车……」罗可可动弹了一下,用手捂住脸,她的脚顺着车前调控台下
的那深色的桃木饰板,伸了过来。

  孟望达的心动了一下,罗可可的声音是哀怜的,本色的,没有什么对他的教
训的生冷。一瞬间,他的勇气就像急速而退的速度计一样,忽地熄了火。死亡是
一种屏障,需要一种勇气去走向它,但是,一旦穿越了这种屏障,便失去了死的
勇气,这是很多自杀的人,在过了那一死亡之间之后,便再无自杀的欲望一样。
孟望达就像穿过了这一生死屏障的人,突然间求生的意念在他的心中萌生,他的
脚猛地踩到刹车踏板,强烈的速度被扼住了喉咙,而这种表达通过宝马车的良好
转输功能,到达了车轮上,立刻产生了效力,于是车子嘎然而止,像深深地陷在
橡皮泥的道路上。借着灯光,看到外面是枯萎了冬天的树,在透过干瘦的树木的
缝隙,可以看到一边白花花的水光,很明显地,那边是一条小河。

  罗可可的一只脚伸到了刹车踏板旁边,可以看出,她想刹住车,但她没有如
愿。

  孟望达喘着粗气,顺着罗可可的脚,抬眼看着她,突然之间他尖叫起来,只
见罗可可的额头上流出鲜红的血,整个脸上都像是一个血人似的。

  「可可,你没事吧。」孟望达弹起来,捧住了她的脸。

  「没事。小孟,你害死人了。」罗可可轻声地说道。她的手,拂在脸上,让
那血淋淋的痕迹变得张牙舞爪。

  「怪我不好。」孟望达心中升起了无说的温柔,刚才的杀心顿时被抑止住了,
他不知道,刚才那种恐怖的念头究竟是如何产生的。

  「要不是车子配备了ESP系统(车身稳定系统),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了。」罗可可的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微笑。

  「你没事吧?」孟望达后悔地看着她,「可可,都怪我不好,把你伤成一样。」

  「不怪你了。我对你的脾气也不好,让你开车走神。」

  「都怪我,来,我给你揩一揩。」

  「我的包里有餐巾纸。」罗可可说道。

  孟望达从罗可可放在身边的包里拿出卫生纸,慢慢地为她揩去她的脸上的血
迹,虽然脸上的血很多,但是,并没有伤着什么要害,揩干了血,罗可可的脸上
浮现着一丝朦胧的红晕。

  「怎么样,我把你放下来歇一歇。」

  罗可可没有吱声,孟望达按动仪表板的按钮,缓缓地把副架的座位放倒,尽
量让罗可可平躺在柜子上。然后,孟望达凑到罗可可的身边,拂开干扰着她的脸
部的卷曲的长发,在手臂伸到她的头上,罗可可没有拒绝,乖巧地抬起了一下头,
枕在他的臂膀下。这是过去罗可可习惯的动作,以前她喜欢像一个小女孩那样,
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让他好有男人的自豪感。现在,她似乎又恢复了过去那个
小鸟依人般的感觉。

  看到她如此这般温柔,孟望达心里生出了愧疚,但他不能说出自己刚才是有
意让车子失控的真实想法,他靠着她很近,可以闻到她唇边那熟悉的幽香的气息,
「可可,你感到好一点了没有?」

  「小孟,你知道我刚才那一瞬那想到了什么?」罗可可似乎杂乱无章地说道。

  孟望达一惊,难道她刚才发现了自己刚才的那一刻的险恶用心,他摇了一摇
头。

  「可能那就叫死亡的感觉吧。我的眼前突然想到了我的女儿,我当时唯一的
念头,就是我要永远看不到我的女儿了。」

  「别乱想了,刚才不是都过去了吗?」孟望达努力驱赶着她的不详的念头,
真是奇怪,刚才他的千方百计地希望她去死,现在却盼望着她能很好地活下去。
爱,真的会让人产生两种极端的想法。

               第268章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罗可可,孟望达觉得自己的激情再次像波涛汹涌。她的娇
弱无力,释去了她这一度时期以来的冷漠,而她额头上的血迹,无形中却激发了
他的狂野的情欲。

  他想到了过去是如何含住着她的丰满的嘴唇,久违了那种甜蜜的感受,他直
愣愣地看着她。

  罗可可仰脸看着孟望达,可能是心有余悸,她的脸色有一些惨白,眼睛里流
露出受惊吓的小兽般的可怜的光线。

  「可可,我不好的地方,都请原谅我,好吗?我的心胸有一些太小了,你不
要生我的气。」孟望达真诚地对她说道。

  「不会了,小孟,过去在一起的事,就别分出谁对谁错了。我们分手,对两
个人都有好处。可能我过去是身不由已,现在,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了。」

  「可可,……」孟望达咬着嘴唇,温柔地叫道。

  「嗯?」罗可可眯缝着眼睛看着他。

  孟望达嘬了一下嘴唇,这种暗示在恋人之间是心领神会的,撅一下嘴,表示
一下吻。罗可可停顿了好一会没有动,然后她仰起脸,把眼睛彻底地闭上。

  孟望达挺直身上,把嘴唇覆盖到了罗可可的嘴唇上。开始的时候,罗可可没
有什么反应,但是很快罗可可又像当初那样开始热烈地回报他了。

  她的身体也作着轻微的反应。这种身体密语,孟望达能感知到她的意思。

  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托起,手在她的下半身抚摸着。

  他的手探底到米黄色的真皮座椅上,然后抄抵抚摸着罗可可的丰满的臀部。
她的体重深深地陷进了绵软的座椅,他把自己的手放入她的衣服与座椅之间,好
像这样可以把她的全部包含。

  这是他们过去习惯性的床上动作。

  「可以吗?」孟望达征求了她的意见。

  她点了一下头。

  孟望达跨到她的身上,宝马车采用的下沉式座椅设计,使人感到车内空间很
宽敞,并没有很多人传说中的拥挤不堪,可以容许两个人累加着放在座椅上。孟
望达想到了A片中镜头,有一种A片的拍摄场地就在驾驶座上,这种新鲜的感觉,
使孟望达很感刺激。刚刚脱离了死亡的恐怖,由此释放出来的那种死而复死的快
乐感,让他的肉体迫不及待地寻找着歌唱的舞台。

  罗可可也可能刚刚脱离惊慌失措的情境,默然承受着一个男人的抚爱。恐怖
气氛,往往会使女人产生对性的向往,因为性可以放松紧张,令心情变得平和。
总说足球运动员在比赛前不能有性生活,实际上,这种性生活恰恰是放松比赛前
紧张的一种有效手段。

  孟望达把手探到她的内衣里,发觉她很有反应。他的嘴唇上含着一丝不可思
议的微笑。然后,他在她的默许下,把她的下身的衣服脱了……

  也许宝马的座椅天生就是为做爱用的,它几乎相当于做爱用的情趣椅。

  罗可可两腿支起,可以让孟望达很方便地进去。

  在仪表淡蓝色光线的辉映下,罗可可显得相当的妩媚与艳丽。正像女人脸上
的一缕皱褶反而更能衬托出女人的性感,刚才的那一种死亡的恐怖,积淀在女人
身上,倒像是把女人内在里的温婉全部压榨出来了。孟望达觉得罗可可从未有过
这样的纵情与放肆,她的下身在捏紧着他,令孟望达体味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这一刻是如此的销魂。死亡阴影下的做爱,就像SM一样,可能把爱的所有
极致激发出来。

  难怪赵忠祥也喜欢玩SM。名人在玩,凡人更在玩。性,可以说,玩的就是
创意。在那么一点巴掌大的地方,玩出超越前人的新鲜玩艺,必须有艺术细胞,
必须有想象力,必须有创意。赵忠祥用针刺女人的阴部,与孟望达这种用死亡对
付女人一样,最后都能激发出无尽的床上创意。

               第269章

  寒冷的风,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穿行,就像山谷里的阴风,呼呼的吼叫着。

  高楼间的穿堂风,异常的猛烈。一旦走过高不可攀的高楼,一股强烈的冷风
便刺上脸来。

  上海的冬天阴湿湿的,看起来似乎比北方的那种干燥的寒冷还要难受。

  来自东海的潮湿的空气,像一团粘稠的蚂蟥一样,缠绕在身体上,直往骨缝
里钻,把冷气直往体内打。

  这样的天,真不是约会的天。

  颜馨婷踮着脚尖,就像在家乡的小溪边,怕被那像溪水一样的川流不息的市
场打湿了脚。她隐忍不住地在自己的脚边幻起一束家乡的黄梅戏的乐调。

  今天培训班放假,张苏尔约她到市中心见面。

  颜馨婷是从南京路上下了车的,辨明方向之后,觉得时间还早,便顺着北向
的路,向淮海路走去。对这个依然不算熟悉的城市,她依然喜欢找准城市的重点
坐标,然后以这一重点标志为参照点,步向新的方位。

  张苏尔在电话里告诉她,先逛淮海路,然后到豫园吃小笼点心。这一切几乎
重复着上次他们从外滩到豫园的同样的旅程。

  在那一次两人携手到豫园的路程中,颜馨婷献出了她的初吻,也让她的最美
好的记忆,留在了那一个城市的特别的时间与地点。

  所以,张苏尔一提到那个地方,她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恋人的相约,很多情况下,是对旧梦的重温。只要第一次找对了地点,以后
的约会,基本会重蹈旧辙。

  在淮海路与西藏路口,颜馨婷看到了光明中学的招牌,在城市林立的建筑物
里,一所学校,倒像是城市里的一个宁静的港湾。

  电话响了起来,不用问,是张苏尔的。

  颜馨婷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向四周望去。

  马路的对面,一个男孩向她招着手。

  颜馨婷挥起电话,也向他扬了扬手。然后,她瞅着空子,走过对面。

  当她一碰到对面道路的路牙,张苏尔便伸出手来,她微笑着把她的手,放在
了他的有力的手掌里。

  「冷不冷?」张苏尔侧过头望着她。

  「冷,有点。不过,不冷。」颜馨婷对自己的语无伦次也有一点好笑。她也
不知道张苏尔究竟问她什么冷不冷,她开始的理解是,天气冷不冷,后来想到可
能张苏尔问他的手冷不冷。「你看我说的什么呀。」

  张苏尔也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你的手不冷吧。不过我觉着你
的手冰凉冰凉的。」

  「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啊。」颜馨婷笑道。

  「不是猜,不过我是听懂你的话的意思罢了。」

  「家乡人,就是这个好处喽。」颜馨婷抿了抿嘴,好骄傲的样子。

  「是啊,看到你就觉得特别的亲热,好像上海就像咱们那儿的山沟沟。」

  「到处是一座座山峰,比我们家的山还要高。」颜馨婷抬头望着那此起彼伏
的大楼。

  张苏尔望着她的凝神注视的神情,娇好而妩媚,便悄悄地凑过去,在她的颊
上亲了一下。

  「你好讨厌,吓死我了。」颜馨婷鼓着大大的眼睛,瞪着她。

  「你好可爱。」张苏尔拉着她的手臂,身上离她远一些,怕她会突然袭击他。

  「你那嘴,都被这城里掼坏了,甜得让人受不了。」颜馨婷故意地撅起嘴来。

  「说得嘴,我到想起来了。想不想吃『排骨年糕』?走……」

  张苏尔让颜馨婷等他一会,然后来到路边的「鲜得来排骨年糕」店,不一会
拿着一包东西过来,两个一边吃着,一边手搀着手,往前走。看身边的女孩吃东
西,那是一个最有趣的事情。张苏尔看着颜馨婷谨慎地把糯糯的年糕放入嘴里,
似乎怕唇上的唇彩沾到糕片,她小心翼翼,伸出细细的红红的舌头,把年糕卷入
嘴里。

  「你吃东西真有趣。」张苏尔忍不住笑道。

  颜馨婷两腮运动着,没有办法讲话,只得用大睁着的眼睛对他的讽刺表示警
告,待终于腾出嘴来,她说道:「你犯规了。」

  「犯什么规啊?」

  「女孩吃东西不准看,知道吗?」

  「没有知道天下还有这个规矩。」

  「现在你知道就行了。」

  「这是你定的?」

  「这是特别为你定做的。」

  「真惨,为什么我要受到这个不公平的待遇啊。」

  「因为你的眼睛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颜馨婷一边说,一边把排骨放入嘴里,
炸得异常松脆的排骨,在嘴里纷纷融化。她的手扭着张苏尔的手,尽力把他的身
上扳了过去,不让他看她吃东西。

  「好了,好了,我服输行了吧。」张苏尔只好哀饶。

  「和平手法对你行不通,只好武力征服了。」颜馨婷得意地松了手上的劲,
张苏尔乖乖地作臣服状。两个人沿着马路向东边走去。

               第270章

  「苏尔,瞧你挺高兴的,有什么事啊?」颜馨婷揩干净了嘴,问道。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啊。」张苏尔又递过一张餐巾纸,然后,头靠在她的发
丝上,悄声说,「我想你了。」

  「真的还是假的?」颜馨婷停下脚步,望着他。

  「这也有假的?」

  「那你为什么偏偏今天才说想我呢?」颜馨婷追问了一句。

  「其实我天天想你哦,不过,前一阵子太忙哦。」

  「你是不忙才想我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颜馨婷又把嘴撅起来。

  「我忙,也是为了更好地想你哦。」张苏尔说道。

  「嗯,这个借口倒挺不错的。」颜馨婷洞若观火地笑道。

  「馨婷,这是真的。这次来,我是向你道别的,可能好久我们不能见面了。」

  「为什么?」颜馨婷吃惊地看着他。

  「是这样,你知道我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吗?我简直像一个投机钻营者,拉
关系,攀领导,什么事我都干了。」

  「是不是为了自己的进步?」颜馨婷问道。

  「算是自己的进步吧。我们的一个分管信贷的副行长也是安徽人,他对我挺
好的。你想一想,如果我一直在营业大厅里,要在上海买成房子得什么时候啊。」

  「你买房子了?」

  「正在考虑啊。你想我们以后在一起,没有一个房子怎么行啊。」

  「你说什么,什么我们不我们的?」颜馨婷的脸上升起一层红云。

  「馨婷,自从上次我吻了你之后,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娶了你,一定是天下
最幸福的人。你说我能不为我们将来考虑考虑吗?要在上海安居乐业,首先必须
要房子啊。现在买一套房子,少说也得五十万,光靠我这么一点杯水车薪的工资,
哪能买得起啊。」张苏尔说着,见颜馨婷没有吱声,只顾看着自己的脚走路,便
停下来,问道:「馨婷,你听见没有?」

  「人家听着嘛。」颜馨婷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同意吗?」张苏尔没头没脑地说道。

  「同意什么?你买房子,要我同意什么?」颜馨婷的眼睛朝向他,却没有看
着他。

  「不是,我是说……」张苏尔看着颜馨婷的漠然的样子,有一些口拙辞穷。

  「那你买房子与你找领导有什么关系?」颜馨婷突然跳过让张苏尔尴尬的话
头,问道。

  「有关系,也算没有关系吧。我套领导近乎,就想调到信贷部去啊,一方面
收入要高一点,另一方面,与社会接触面也广一点。」

  「这就是你最近忙的事情?」

  「嗯。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副行长对我特别的照顾,这一次,我们行一家
单位破产清收,行长特意把我带去了,可能要好长时间不能回来呢。」

  「不会吧,上海虽然很大,但也不至于远到天边吧。」

  「它那个分厂在浙江,破产清收已经好多年了,现在到了最后的清收时期,
估计时间也不会太长吧,事情倒不是很多,只是要在浙江呆好久时间了。」

  「难怪你要说走啊走的。原来这个事啊。」

  「是啊,这就是我来找你帮忙的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帮我解决怎么不想你啊。」

  「我有什么办法?」

  「求求你,让我带你一块走吧。」

  「你带得走我吗?」颜馨婷笑了起来。

  「把你放在口袋里,放在皮包里……」

  「你放得了吗?呵呵。」

  「只要你同意,我就能放了。」

  「好了,同意你了。」颜馨婷点了点头。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我说的是真的。」张苏尔转过身,正面朝着颜馨婷。

  「我也是真的。」颜馨婷一脸严肃地回应着他,这让张苏尔有一点无所适从。

  「你知道不知道我的真的是什么意思?」

  「傻瓜。」颜馨婷突然笑了起来,她的脸上的表情都活跃起来。

  「你拿我开玩笑,你坏。」张苏尔作势要扑向颜馨婷。

  「是你不相信人。」颜馨婷婉尔笑道。

  「我相信你,那就是说真的了?」

  「你问得好烦人啊。」颜馨婷转过头去,径直走开,「你以为我是一个很随
便的人吗?我都把……吻……给你了,你以为我开玩笑啊。」

  「馨婷,……」张苏尔被一阵狂喜激荡,他看着颜馨婷向前走去的身影,几
乎无法表达他内心的狂喜。他猛地追上去,一把搂着颜馨婷的腰肢,如果这是在
没有人迹的地方,他一定会把颜馨婷抱起来,转上三圈。

               第271章

  豫园里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挤到九曲桥处,愣是无法再向前动弹。

  两人只好退了出来,在外面的一间餐厅,吃了中饭,颜馨婷说想回去了,张
苏尔陪同她回去,一路上,两人叽叽呱呱,谈的十分投机。

  路上转了好几路车,来到颜馨婷租住的地方。她是与同事一起租的屋子,两
个套间,一人占一个套间。同事不在,颜馨婷进了屋子,便把自己的房门扣住了。

  在午后的阳光下,两个人似乎有无尽的话要倾诉,谈到了过去认识的人,谈
到了童年的回忆,一种特有的温馨,弥满在心头……

  「你干什么?手里有什么好东西?」颜馨婷见张苏尔坐在她的凳子上,两手
总是过一刻放在口袋里,扪弄着什么,忍不住奇怪地问道。

  「不告诉你。」张苏尔诡谲地笑道。

  这反而勾起了颜馨婷的好奇,扑到他的身边,摸住他掩在口袋里的手,「你
不让看,我偏要看。」

  她的蓬松的头发,撩拨着张苏尔的脸,痒得让人承受不了。

  颜馨婷把张苏尔的手拖了出来,在他的口袋里摸索了一气,没有发现任何东
西,她不甘心,又去扒张苏尔的手,张苏尔笑着不再抗拒,缓缓地打开手,露出
了粉红色的一角,等她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的脸上扑上了一层红晕,挥
手打在了张苏尔的手上,「你这变态,我都忘了,你居然还放在口袋里。」

  那一件衣服,正是上次在豫园的时候,被张苏尔剥去的她的内裤。恋人之间
的亲昵行为,总是容易得到谅解。越是这种隐秘的亲昵行为,越容易成为恋人之
间默许的见证。所以,颜馨婷倒一点没有责怪张苏尔,女孩会在这种时刻容许与
纵容男孩的越轨的行为。这个事情,过去之后,她倒也忘了,也许只有男孩会斤
斤计较这样的隐秘的行为。女孩可以容许男孩去做,但她厌恶男孩显摆这样的事。
颜馨婷一把抢了过来,说道:「你是不是今天带了还给我的?你怎么不早一点拿
出来啊?」

  「我想把它带在身边的。」张苏尔说道。

  「你这讨厌鬼,看你像什么人?要是被人发现了,你怎么向别人解释。」

  「求求你,让我做一个纪念吧。」

  「不行。我还要穿呢。」

  「那你再给我一件。」

  「不行,坚决不行。」

  「如果我想你了怎么办?求你了。给我做一件纪念吧。」张苏尔抱着她的身
子,两手箍在她的臀部,「没有它,我穿不着觉了。」

  「你这是什么怪毛病啊。」颜馨婷吃吃地笑着。

  「每次睡觉的时候,我都搂着它,你抢去了,我以后睡不着了。」张苏尔厚
着脸皮说道。

  「哇——你现在越来越变态了。羞死了,刮鼻子。」颜馨婷低着头,看着他,
嘴唇上挂着笑意,表情倒是一副放任自流的感觉,「那你以前是怎么睡着觉的?」

  「这不同嘛。有了的东西,再失去了,心里会特别的失落的。」

  颜馨婷没有吱声,女孩在这时刻的静场,是一种无声的鼓励。任何男孩都知
道女孩的这种暗示。

  「给我一件新的吧。求求你了。」在暖融融的午后的阳光辉映下,屋子里沉
浸在一种金黄色的天堂般的色彩,让人远离了干冷的现实。张苏尔的声音,在屋
子里,静静地回荡着,仿佛是世界上唯一真实的声音。

  「我怎么给你啊。」颜馨婷愣愣地说道。

  「你要拿回这件,就拿身上这件来换啊。」

  「你坏你坏。」颜馨婷用两手压着张苏尔的两腮。

  张苏尔把颜馨婷的身子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她的唇对着自己,托着她的头,
把她拥到怀里,对着她的丰润的闪着唇彩的唇,缓缓地靠了过去。颜馨婷闭上了
眼睛,偏了一下头,张苏尔可以直对着她的唇,送上自己的唇。

  颜馨婷的嘴唇开始的时候没有动弹,只是被动地听任着张苏尔的吮吸。但是,
渐渐地,她像阳光下的解冻了的冻土,慢慢变柔,变酥,然后把她的细细的舌头,
伸进他的嘴里。她的嘴里,还带着刚才吃的排骨年糕的馨香味,仿佛那是她嘴里
的最真实的感觉,张苏尔从她的舌中,捕捉着这唯一可以感知到的存在,「吧哒
吧哒」地吃着她的舌上的余味。

  幸好人类的舌头上没有倒刺,不过,颜馨婷的舌头,就像一块被小狗含在嘴
里的狗骨头,啧啧有声地吮了一个遍,好像要把嘴里的水份都吸干了似的,于是,
她便抽出她的舌头,用手狠狠地击打着张苏尔的手,「你干什么?疼死了。」

  「真疼吗?」张苏尔贴着她的脸笑着说。

  「你要把人吃掉了。」颜馨婷可怜巴巴地说道。

  「谁叫你嘴里香的嘛。」

  「你想吃狗骨头啊,你还没有吃够啊,早知道,刚才那块狗骨头就给你吃好
了。」

  「小傻瓜,那是猪骨头。你以为狗吃的就是狗骨头啊。」张苏尔纠正道。

  颜馨婷也笑了起来,「我也被你弄晕了。」

  「我还要。」

  「要什么。」

  「狗骨头啊」。

  「去,想的美。」

  颜馨婷躲避不及,又把张苏尔的坚硬的唇夹峙住,又展开了新一轮的疯狂的
接吻。

               第272章

  坐在腿上这么缠绵着,就像过山车一样,不由自主地循入到深层次的接触。

  张苏尔看着闭着眼睛,沉湎在新吻中的颜馨婷,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薄薄
的一层衣服,感受到她的软软的背。他把手伸入她的衣服里,触及到她的毛线衣,
感知她的胸罩的边缘。然后又顺着她的上衣的边缘,探入她的下身的衣服。

  因为颜馨婷弓着身子,后面都露出了一大片皮肉来,张苏尔爱怜地把她的上
衣扯了下来,封挡住那裸露部分,女孩把自己奉献出来的那种感觉,会在人心里
激荡出一种怜爱无方的无奈感。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珍惜,觉得世界上无可存
放。

  在渐渐暗淡的光线里,这么默默地相守着,似乎不觉得时间的过去。

  她的体重完全地放置在他的腿上,这给人一种无尽的亲昵的感觉。

  张苏尔隔了衣服,摸过她的胸,摸过她的臀部,她都没有抗拒。但是,这样
的姿态,无法再有所动作,张苏尔说:「我把你抱上床好吗?」

  颜馨婷点了点头,但张苏尔没有在意。张苏尔又问了一遍,颜馨婷点了点头,
这一回张苏尔看见了。

  张苏尔把颜馨婷抱起来,她太重了,但男人不能这时候显示怯弱,便硬撑着
把她跌跌撞撞抱到床边,放了下来。看看电视上男人抱女人都是很浪漫的事,其
实这完全是一个体力活,哪里有一点浪漫在里头。

  放下颜馨婷,张苏尔伏在她的身边,脸与脸贴近着。

  「可以吗?」张苏尔用手拉了一下她的裤子,问道。

  「你想吗?」颜馨婷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嗯。」张苏尔咬着唇,羞涩地道。

  「那你脱吧。」颜馨婷显得出奇的平静。

  张苏尔把颜馨婷的没有扣子的长裤拉下来,一直拉到腿上,里面露出一件白
色的女孩的内裤,「这下可要给我做纪念了。」

  「去,别胡思乱想了。」颜馨婷抿着嘴笑道,这倒像是鼓励他。

  张苏尔把自己的脸埋在女孩的腹部,这是他第一次近身接触女孩,他激动得
不能自己。

  他伏在颜馨婷的小腹上,问道:「冷吗?」

  颜馨婷摇了摇头。爱往往会使人忘记寒冷。

  他向下探下去,触着了那件发着荧光般洁白光泽的女孩内衣,他觉得那儿纯
洁,干净,晶莹,那是女孩最后的宝地,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女孩的那个区域,而
颜馨婷却像一个母羊一样,一动不动地听任着嗷嗷待哺的小羊羔在她的腹地拱来
拱去。

  女孩把这样的区域让给你自由地探访,说明她对你的最后的接纳。张苏尔被
这种放松感动着,他嗅着女孩内裤上发出的淡淡的香味,那一种性别换位思考后
所得到的神秘的气息的诱引。这种味道是甜蜜的,是清香的,是女孩最美丽的气
息。

  张苏尔用自己的嘴轻轻地磨擦着,也许,他感觉到这样有一点冷,他抓起身
边的被褥,展了开来,把自己的头与女孩的下身蒙了起来。在黑暗的空间里,他
贴靠着女孩的温暖,感受着女孩的馨香的气息,飘浮在一种梦一般的境地里。

  女孩的一切,对于一个男孩来说,是充满着无尽的神秘,而现在只有一衣之
隔。

  他觉得自己很冲动,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冲动。他的心里混和
着爱与情欲,那种感觉,分不清哪一个占据着主导地位。爱与欲,就像一词两义,
永远难分彼此。

  张苏尔拉着她的内裤的边缘,问道:「可以吗?」

  颜馨婷把腿支开,这是暗示他可以把她的内裤脱下来。

  张苏尔把她的内裤拉下来,拉到膝盖处,再也无法向下拉了,因为下面是她
没有脱掉的长裤。

  张苏尔不好意思再面对女孩的没有遮挡的下身,提出头来,钻出了被窝,面
对着颜馨婷的面孔。

  也许在没有前戏的情况下,这样的面对可能是会让人羞涩的,但是,刚才的
亲昵,已经融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两个人脸对着脸,感知着对方的呼吸,仿佛
也是一件无与伦比的快乐的事情。

  张苏尔侧躺在她身边,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颜馨婷望着他,问道:
「你是不是想?」

  张苏尔点了点头。

  「那你放吧。颜馨婷善解人意地说道。

  「行吗?」

  「不知道。」

  「那我去洗一下吧。」张苏尔说道。

  张苏尔脱掉衣服,洗干净回来,有一些僵硬地伏在颜馨婷的身上,两个人像
一对玩游戏的小孩,面对面地发愣着。

  颜馨婷翘起双腿,但张苏尔却无论如何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尴尬地动来动
去,根本触不着颜馨婷的身体,他觉得她的身体很强硬,根本无法依靠到她的温
柔,而自己也根本不是很强大,很有力,有一种被拒绝在外、永远无法介入的感
觉,他尴尬地说道:「我是不是不行啊?」

  「我怎么知道?」颜馨婷却像遇到一件好玩的事一样笑着说。

  「该怎么做?」张苏尔紧张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啊?」

  看着颜馨婷的样子,张苏尔觉得她好像懂似的。但是,他再怎么想贴靠她的
身体,都无法找到机会。原来做爱竟然是这样困难。女孩的温热的气息,已经无
法让他控制住了,他在懵里懵懂之间,被一阵战栗席卷了。

  他失望地瘫倒下来,心里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注满了,他看着两颊绯红的颜馨
婷,说道:「我可能不行。是不是真的?」他迫切需要女孩来一点给他的鼓励。
] 「哈哈哈,」颜馨婷若无其事地笑道。

  「你说是不是真的啊,」张苏尔哭丧着脸,内心里沮丧极了。

  「我怎么知道你啊。」

  「我要是不行怎么办?」张苏尔简直不能理解颜馨婷有什么可乐的。

  「不行,就不行呗。」颜馨婷笑道。

  「如果我不行,你要不要我?」张苏尔可怜兮兮地说道。

  颜馨婷头仰着,抿着嘴巴,眼睛动来动去,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却不愿表
态。

  「快说一句嘛,我难受死了。「张苏尔凑到颜馨婷的脸边,就像小羊羔寻找
慰藉。

  「谁叫你难受了?」颜馨婷扭过头来,「放心吧,我会喜欢你的,不管你
……」

  「真的?」

  「嗯。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喜欢做那事。」

  「馨婷,你真好。」张苏尔抱着颜馨婷的头,一阵狂风骤雨般地狂亲。

  「苏尔,」颜馨婷想到了什么,在张苏尔那一番亲热过后,叫道。

  「什么?」

  「你不要太累着自己,我对你的要求不高,有房子更好,没有房子也没啥。
我们毕竟才工作几年啊。再过十年买房子也不迟啊。刚才在路上,听你的打算是
挺好的,我们是需要钱,但我最需要的是你,不要为了钱,把自己逼成什么样,
连人格尊严都没有。你要上进不错,但也不能尽靠那些找关系,找后台啊。」

  「我知道,你是说我不应该到浙江去?」

  「这倒也不是,你外去闯闯地是对的,我是说你要把好一个度,不能脑子里
太想着钱了。」

  「不会的。我脑子里只有你。」

  「那就好。」颜馨婷心满意足地偎在张苏尔的怀里。

  女人有时的确像圣母,特别是激情过后,女人的圣母的气质,是安慰男人肉
体失落的最佳精神支柱。总说男人兴奋过后,会立刻进入梦乡,但是,一个男人
更乐意的是在女人的怀抱里入睡,他享受到的是母爱般的抚慰。也许每一个男人
在女人面前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第273章

  全莎比放下电话,心仍有余悸。电话是小穆打来的,但是,她现在形成了条
件反向,一听到电话铃声,就全身颤栗。

  定时出现的电话声音里的那个浑厚的男人声音,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的威胁,
但是,可以听出他的声音中包含着的胸有成竹的力量。

  那个男人的声音更多的是与她有事没事地闲谈,好像手里掌握着她的把柄,
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占用她的时间。

  从那个男人的断断续续的谈话中,莎比大致了解到,钱盛肿欠了他许多钱,
现在他要向钱盛肿索要这笔钱,但钱盛肿一直托词不还钱,所以,他要莎比做的
事情,就是让莎比把钱集中到帐上,下面的事情就不需要她问了。

  莎比分管的是培训班这一块帐,帐上并没有多少钱,一旦钱到了一定程度,
钱盛肿的老婆必定会把帐转走,财权上,他老婆看的很紧。但是,钱盛肿仍然会
让莎比截留下一部分钱,这就是钱盛肿的一个小金库。知道的也只有莎比与钱盛
肿两个人。

  莎比没有把小金库的事告诉那个神秘的男人,她考虑来考虑前,觉得唯一能
做的,先答应那个男人的要求,把小金库上一笔钱转到钱盛肿的帐上,现在也只
有这个源头有钱了。下面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穆刚才打电话来,是说他编制了一个恶搞视频,名字叫《一个冰淇凌引发
的明星卖淫》,是恶搞《艺伎回忆录》的。他想请莎比给他的视频配音,这是莎
比早就答应的,但是,现在她心里有事,只好把这件事往后推推了。

  莎比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让钱盛肿同意把小金库里的钱转到培训班的大帐上。
她必须寻找一个理由。编什么呢?编场地租用费?编电脑编辑机的费用?但是这
些理由,都不足以让钱盛肿同意转帐啊。

  莎比对钱盛肿还算了解,在钱上,他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对莎比也是比较信
任的,男人嘛,只要喜欢一个女人,都知道用钱去讨好女人。这么长时间,莎比
也没有显示出对钱的特别野心,这也是让钱盛肿放心的原因。现在要让钱盛肿同
意从小金库里列去出一笔款来,莎比知道,还必须动用自己的魅力,让男人忘乎
所以,这样办事情就容易多了。

  自己与小穆相好之后,她基本没有让钱盛肿触摸过她的身份,这倒不是对钱
盛肿负责,而是她对小穆的负责。她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刚刚走出一个男人的怀抱,
又送给另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好在钱盛肿自从在浙西大峡谷出事之后,情欲锐减,
也不像以前那样纠缠着她了。不过,男人即使没有情欲,但那种掐一把、捏一下
的欲望并没有消失,就像太监也会有欲望一样,所以,有时候钱盛肿见到她的时
候,还是喜欢对她搂搂抱抱,莎比也会控制着一个度,不让钱盛肿对她太过蹂躏,
每次被钱盛肿碰过之后,她是又洗又搓,恨不得把自己剥了一层皮。

  现在,她不得不把自己精心打扮一下,约了钱盛肿到培训班上见面。

  今天正是星期天,钱盛肿的侄儿小钱把他送来后,便被钱盛肿支走了。事情
出乎莎比想象的顺利,看到培训班上要支钱,钱盛肿开始还一本正经地要看帐,
但莎比不高兴了,对着钱盛肿扭了扭屁股,佯作生气地说:我不想问你这个烂帐
了,你还是交给你老婆管吧。

  看莎比甩摊子,钱盛肿赶快转过脸来,对莎比提出的要求,全部答应,然后
又称着莎比为「小乖乖」,让她过来让她「欢欢」。

  把莎比放倒在腿上,在她全身上下摸了一个遍,莎比过去对他也不是十分讨
厌,男人嘛,都是这么一回事,但自从认识小穆之后,她的感觉不一样了,最明
显的就是对钱盛肿没有感觉了。过去她还曾经为钱盛肿看上别人的女人吃醋,现
在她对钱盛肿做什么都不以为然了。

  钱盛肿过把手瘾之后,就对莎比大倒苦水,什么老婆管的紧啊,现在欲望没
有了啊,莎比一边听着,一边笑着,劝他去看医生。

  正当钱盛肿欲进行新一轮按摩的时候,外面传来喇叭声,小钱的车子来了。
钱盛肿满脸遗憾,在莎比的颈项间狠狠地亲了一下。莎比的皮肤特别敏感,她知
道,老钱这一啃,肯定在她的项间留下一道红印。过去钱盛肿最喜欢的就是对着
她的脖子又啃又咬,一夜过来,她的颈项间像是一块印着红唇印的白布,到了夏
天,她都不敢穿低领衬衫。

  钱盛肿悻悻而去,莎比对着镜子里看了看,果然洁白如雪的脖子,浮出一团
红肿,过了片刻,那里就会刻印一下一块红斑了。

               第274章

  莎比想到早上小穆对她的邀请,想想现在也没有什么事,便又打了一个电话,
告诉小穆自己就去了,然后开车前往。

  来到小穆的地下室,小穆让她看了看他做的视频,这是从《艺伎回忆录》中
的截下的片段,几个月后,这些片段,在网上大肆流行,与胡戈那个恶搞视频,
成就了「南胡北穆」的两个恶搞名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莎比按照小穆的要求,为章子怡的角色,重新配了音。因为今天在钱盛肿那
儿很顺利,她一直以来的压抑的情绪,稍有释放,配音的时候特别投入。没有想
到,她的声音,经过录音处理之后,竟然还是那么动听悦耳。当小穆回放之后,
莎比也被这一段恶搞视频搞的很开心,两个人哈哈笑了许久。

  忙乎了一上午,小穆款待的中饭,是两袋方便面。小穆又恢复了过去的单身
生活的固定食谱。

  很快面下好,两个人面对着,往嘴里「滋溜滋溜」嘬面。

  小穆偷眼看莎比看去,只见她丰满的嘴唇,夹着面条,金黄色的面条在她的
嘴里节节缩短,终至不见,恨不得自己也成为那截面条,滑入她的嘴中。

  「你看什么,你没有吃饱啊。」莎比嗔了他一眼。小穆早已把碗里的面吃光
了,没事闲着,看着莎比的独特吃面方式,吸入一口面之后,莎比便伸出猩红的
舌头,舔一下嘴唇,这个小动作特别可爱。以前的时光,虽然与莎比待在一起过,
但那时候,小穆哪里看一个陌生女孩吃饭的动作啊,现在熟悉了,才发觉女孩吃
饭的动作是特别有趣味的。难怪在大学里那儿多的男女生作幼儿态,面对面喂饭
呢。

  「我够了,你要是不够,我再下两袋。」小穆说道。

  「行了,方便面吃多了不好。不早就告诉过你了嘛。」

  「不就图一个方便嘛。」

  「我都吃不下了,」莎比抿着嘴说道。

  「你还在减肥啊,最近你好像瘦了许多噢。」

  「是嘛?我吃的也没见减少啊,可能精神不太好。」莎比联想到这一段时间
里的内心的紧张,自觉精神也显得憔悴,但她从没有把内心的焦虑告诉小穆。

  「怎么了?」

  「没什么,我这个人心里放不下事情。」

  「有什么心事了?」

  「也没有什么。最近家里出了许多事哦,别提了。你这方便面真够人,我都
吃不了了。给你吃吧。」

  「你喂我。」小穆红着脸说道。

  「你是小毛头?怎么喂你啊。」

  「用你的嘴喂我啊。」

  莎比微笑不语。

  小穆把嘴伸过去,莎比谨慎地抽出一根面条,含着一头,把长长的一截送过
来,小穆伸出舌头,接了那面条,不满意地说:「我要吃你嘴里的。」

  莎比惊讶地叫道:「哇……」她自己朝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她并没有拒绝,
又挑起一缕面,放入嘴里,这时她放进嘴里深一些。

  小穆伸过嘴里,对着她的嘴唇,套在她的唇口,把她的嘴里面吸进自己的嘴
里。

  莎比微微有一些发愣,小穆却很满意,「就这样喂我。」

  下面就容易多了,莎比把面含在嘴里,让小穆接去。很快吃毕,两个人搂抱
着,吮吸着对方嘴里的辣味。

  小穆在吻着她脖子的时候,发现了那一道闪电般的红印,便问道:「怎么了?」

  「刚才不小心在教室里那儿碰了门框。」莎比的脸上腾地一下红了,但小穆
显然没有在意,他只以为这是女人的娇羞的反光。

  在刚才钱盛肿吻过的地方,小穆再次把他的吻印,印了上去,而对莎比来说,
那种感觉完全是一样的。为了这种不一样,她愿意把自己最好的部分留给面前的
这个男人,她对小穆是毫无保留的,只要小穆需要,她愿意把自己的别人没有到
过的地方,没有给予别人的体验,都一览无遗地馈赠给他。

               第275章

  手机铃响的时候,莎比好长时间才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她以前没有中午休息的习惯,但今天与小穆在床上太疲惫了,不知不觉两人
相拥着睡着了。

  找到自己的手机,发现是丝丝打来的。

  「是丝丝吗?」

  电话里没有声息,只有一个女孩的啜泣声。

  「丝丝,你怎么了?」莎比急迫地说道。

  「不知道,我难受死了。」

  「你病了?」

  「没有。」

  「你在哪里?」

  「我在家?」

  「姑妈呢?」

  「不在家。」

  「丝丝,你别吓我,我就去看你。」莎比尽量温柔地哄着她。

  小穆用手捻着莎比的头发,问道:「谁呀。」

  莎比放下手机,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就是我那小表妹呗,你看过的。
小丫头感情太专注了。」

  「哦,就是上次你要……那个的那个小丫头啊。怎么了?」小穆支着胳膊看
着她。

  「哎,我的小姑,她的小姨娘突然跳楼死了,这小丫头整天都哭哭啼啼的,
心里就是放不开。怎么劝都没有用。」

  「你小表妹倒挺重感情的啊,现代上海的女孩,能这样的,还真不多哦。」

  莎比用被子掖好自己裸露的胸脯,悬空着身子,对着小穆说道:「我介绍给
你的女孩还会有错吗?在我的眼中,她是一个最好最好的上海女孩了。性格嘛,
上海小丫头嘛,都是那样的,火爆爆的,都是掼坏了的,可是心地善良就并不是
所有城市女孩所具有的了。可是你不要,只好算是你没有福了。」

  「没有得到表妹,得到表姐也不错啊。」小穆用自己的手,抚摸着莎比光滑
的背部。

  「你上当了,表姐哪里有表妹好?我还正替你惋惜呢。」

  「只要喜欢的,还说什么惋惜不惋惜?」穆岩把莎比搂着,让她伏在自己的
胸前,她的头发倾洒下来,脸上被她的头发遮掩着,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好了,好了,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她就担心她想不开。」

  「你要怎么做?」穆岩松开了她,莎比抬起头,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床顶。

  「我答应了她,要去看看她的。」

  「现在吗?」

  「嗯。」

  「好吧,安慰安慰她,她心里不好受,开导开导她。」穆岩放开了莎比。

  莎比从小穆处告别出来,小穆一直送她到了地上。莎比刚走了两步,小穆突
然追了上来,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了,人多了反而不好。」莎比停下来,她可以看出小穆眼中的留恋的神
情。「我只是去陪陪她,也不需要说什么的,有一个人陪她说说话,估计她心里
会好受多的。」

  「晚上,你来不不了?」小穆有些羞涩地说道。

  「你还想啊?」莎比笑着问他。

  穆岩瞅了瞅周边,见没有人,便悄声说道:「我想搂着你,就行了。」

  「你越来越小了。」莎比抿嘴羞涩地笑了,「看情况吧,如果有空,我会赶
过来的。」

  莎比开车开向浦东,来到柳丝丝的家。柳丝丝开了门,一句话不吱声,返身
又站到了阳台上。

  莎比跟着她,只见丝丝的眼睛肿着,脸上挂着泪珠,目光显得很迷离,也没
有说话,只是搂着她的小表妹。

  柳丝丝显然一直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空地。在旧上海地图上,面前的这
一条小沟就是上海与郊区的分界线,这条线几乎就是上海城市地图最下面的那一
条底界。而在最新的上海地图上,这个边界已经退居其次了,城市在不断地扩大
着规模,日益蚕食着大片空旷的农田。在城市侵吞土地的方式,不是像蚕吃桑叶
那般的整体推进,而是由点及面,就像围棋那样,先占据要点,然后无数个点联
成一条面。所以,面前的这条空旷的厂区,也正在进行着土地改造,正在被新的
建筑占领。

  看着面前的波澜不动的空地,在上海来说,显然是非常罕见的空间。但是看
多了,这样的空地也是一无所有,单调乏味。但是,柳丝丝就这么干巴巴地守望
着,因为她的眼睛没有观看,只是迷蒙着。

               第276章

  柳丝丝微微地把头贴靠过来,这让莎比心里涌起了一种感动的情绪。自从上
次为柳丝丝介绍对象,柳丝丝对她一直冷脸相向,但是,现在,她可以感觉到,
小表妹已经原谅了她。

  「丝丝,还在难过啊。」莎比见柳丝丝没有讨厌她,才敢问她的话。「别难
过了,事情都已过去这么久了。」

  「表姐,我后悔死了,要是上次能把小姨娘劝走,离开那个地方,就不会出
这样的事了。」柳丝丝说道。

  「丝丝,你别要后悔,这事无论如何怪不到你。而且,你也知道,小姑的死,
与房产商是没有关系的。」

  「有关系,肯定有关系,她是被人害死的。小姨父是不会害小姑的。」柳丝
丝执拗地说道。

  「这个事情不去想它好吗?丝丝,你现在在做的,就是不想这件事,现在不
管怎么想,也不会让小姑活过来了。」

  「我做不到,」柳丝丝的眼泪哗地流淌下来,「表姐,我是不是真的没用?
我不能不想。」

  「丝丝,怎么会呢。你是最好的女孩,我一直这样想,这样说。小姑不在了,
我也很难受,可是你再难过,也不会把人救活过来啊。把自己照料好了,小姑也
会高兴的。」

  「表姐,我真想去当面问问小姨父,如果真是他害的小姨娘,我要当面责问
他,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小姨。」

  「别,丝丝,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全家都恨死了小姑父了。你想他多
残忍,就这么着把小姑从楼上推了下来。」莎比的两手紧紧地捏着柳丝丝颤抖的
肩膀。

  「他不是推的,他是与小姨一起跳下来的,肯定是房产商逼他们一起跳楼的,
你想,如果是小姨父害小姨,他会也跟着跳下来吗?」柳丝丝深思熟虑地说道。

  「这里面的细节,公安部门肯定会搞清楚的。上次我们不是听说了,小姑父
一点没有否认是他推了小姑跌下楼的啊。」

  「那他为什么那样做啊?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在这之前,我们不
是去看过他们,你看他们多好,可是几天一过,你怎么能相信小姨父会害死小姨?」
柳丝丝含着泪,口齿却异常清晰,可见这一系列的问号已经在心里折磨了她很久,
她迫切需要把这种疑惑释放出来。

  「这是很奇怪,」莎比不能不在心里承认柳丝丝的疑问是有道理的,但是,
这毕竟属于上人的事情啊,她找不出理由回答柳丝丝,「也许我们都太小了,难
以理解这一切吧。」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关键是没有人去理解,没有人想去了解。」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想,反正小姑已经死了,再去弄清楚这一切有
什么意义呢?」

  「不弄清楚,我会难受死的。」柳丝丝说道,「我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了。
我觉得好害怕。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真正的感情吗?我不相信小姨父会害了
小姨。要是搞不清楚这一切,我会永远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我现在对这个世界
失望极了。」

  莎比没有回应,也许柳丝丝是有道理的。她不仅仅是为了小姨的死亡原因而
去难受,而是这一死亡事件中透露出的人类感情的无能与无力。这才是让柳丝丝
真正痛苦与难受的原因。莎比一直觉得对柳丝丝有一种愧疚之情,过去,她偶然
卷进了柳丝丝父亲的偷情事件,几乎让柳丝丝的父母分崩离析,这给柳丝丝的思
想上带来了很大的伤害,现在,她真的想找出理由,能给柳丝丝以一点感情的安
慰。柳丝丝对感情、对亲情的失望,这才是她痛苦的真正的原因,可是,莎比无
法改变事实,她所了解到的事实,就是如此简单,小姨父把小姑推下了楼,然后
自己跳楼自杀。在思辩上,莎比远不像柳丝丝思索那样深广,她只能搂着可怜的
小表妹,但却无可奈何。

  「表姐,我想去找小姨父,我要问他,为什么他要害死小姨。」柳丝丝突然
扭头对着莎比说道。

  「傻丫头,小姑父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我们家里人恨不得杀了他才解恨,你
还想去见他。别做傻事了。他是一个杀人犯,知道吗?」

  「就是他是杀人犯,我也要当面问他,问他怎么那么狠心,把小姑推下楼。」

  莎比看着柳丝丝眼中的坚毅的神情,感到一种恐怖,「丝丝,求求你了,你
千万不要去见他,想到他,我全身都发抖,我们家里人没有一个想见他的。你更
不能见他。」

  「为什么?」柳丝丝不解地问道。

  「他疯了,他是一个魔鬼,他看到人就会杀的。」

  「我不怕他,就是他是魔鬼,我也让他低头,让他伏罪,让他难受,让他知
道他的可狠。」

  「丝丝,别傻了,你无论如何不能生出这个想法了。他对我们家的人肯定是
恨之入骨的。当心他会害了你。」

  「他为什么要恨我们家。以前,他对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以前,……他能害小姑,就能害你。」莎比已经语无伦次了,她要想
尽办法,阻止柳丝丝脑中出现的可怕的想法。

  柳丝丝没有吱声,莎比觉得自己的劝说也许发挥作用了。她提议带柳丝丝出
去散散心,柳丝丝同意了。

               第277章

  莎比开着车子,驶出了御青花园,开上了沪南路,一路向北行驶。

  「你喜欢逛什么地方?」莎比问柳丝丝。

  「没劲,什么地方都不想逛。」柳丝丝回答道,不过她的神情不像开始那样
黯然了。

  「走,那么边『易初莲花』,我们就到那里逛逛吧。」

  车子停在杨高路口,莎比与柳丝丝下了车,向左行了一点,果然看到「易初
莲花」分店。

  两个人抱着无所事事的心态,走了进去,空间不算是很大,分上下楼,两个
人像约好了似的,乘着电梯,上了二楼。二楼的空间更显得窒闷,杂陈着各类衣
服、百货,一楼多以食品为主。

  莎比一个人看了一会衣服,发现自己只有一个人,便回过头找柳丝丝,但却
没有见她的人影,心里有一点慌张起来,便叫道:「丝丝。」

  这么叫了两声,柳丝丝从一个柜架的缝隙中走了出来,莎比上去,拉着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跑丢了呢。」

  「表姐,我都这么大人了,能丢得了吗?」

  莎比看着柳丝丝的脸,气色比刚才要好一点了,觉得带她出来逛逛这个办法
还是走对了。

  这时手机突然吃了起来。

  莎比才想起自己的烦心事,刚才一门心思劝慰柳丝丝,把这个小姑娘心情给
说开朗了,可是仍没有从根子中除了自己心中的不快。

  她掏出手机,原来是小兔打来的。

  小兔在电话里说了半天,大致说是她与那个警察联系过了,知道了莎比小姨
的化验结果。商场里的空间回旋着一种嗡嗡的声音,手机的声音总是听不清楚,
小兔说的也是杂乱无章的,但总之有一个意思,就是警方那里的消息,莎比的小
姑的确是小姑父推下楼的,不存在着柳丝丝说的开发商害人的可能。小兔还说了
对小姑的化验结果,下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可能小兔说的太专业了,莎比一时
弄不懂。小兔挺热心,她问莎比在何处,她叫莎比到她的住处,当面详细告诉她
小兔了解到的情况。

  莎比放下电话,正想进一步劝说柳丝丝,如果小兔那里打听到消息,倒省却
了自己的开导,便对柳丝丝说:「培训班上的那个小兔有小姑的消息,我们一起
去和她谈谈。」

  柳丝丝心中块垒没有解开,听说有关小姨的消息,当即就答应了。

  见到小兔,小兔就叽里呱拉地说开了。她了解的情况,并不是柳丝丝所关心
的内容,她仍然搞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小姨父会杀了小姨。

  她唯一从小兔那儿知道的内容就是她的小姨父所在的医院。自从小姨父跳楼
之后,双脚不直不能动弹,一直在医院里抢救,小兔现在说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

  柳丝丝这一方的亲人自然不会去看这个杀人凶手的,没有人知道小姨父所在
的医院名称,现在从小兔这里打听到了他所在的医院,也算是柳丝丝今天的最大
收获了。

  莎比表姐是不可能带自己去的,那么,谁可以帮助自己去解破心中的不解之
谜呢?

  小兔与莎比两个人谈完了主要事体,又悄声地谈起了什么,这里面没有柳丝
丝关注的信息,但柳丝丝可以看出,小兔对那个警察颇有好感,现在她低声与莎
比交谈的时候,脸上挂着一副幸福的甜蜜笑容。

  这种笑容提醒了柳丝丝,她突然间想到了韩力护。这个在培训班唯她命是从
的男孩,或许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柳丝丝走出小兔的屋子,来到阳台上,拨通了韩力护的电话。电话里的那个
男孩,与柳丝丝预期的那样,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而且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
兴奋之情,一个男孩更看重的是女孩约他去完成一个隐秘任务后面的信赖。

               第278章

  第二天黎明,柳丝丝早早地起了身,来到小区门边,韩力护果然已等在门口。
他要从他居住的东郊赶过来,即使择优选择交通工具,也需要有一个小时。柳丝
丝心里有一丝感激,她突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暗暗地把他看成是一个
最亲密的人,可以与她一起共有她的秘密,并且去解开她的谜底。

  她曾经对感情失望过,父母的不和,小姨父杀死小姨的残酷事实,使她对感
情充满了惧怕与失望,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一个慰藉她信心的港湾,面前的这个
男孩,朦胧中,似乎还是她的最后一个期望,但是,他真的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吗?

  不错,他现在对她很好,从培训班开始,他就样样迁就她,样样以她为中心,
这似乎满足了她的貌似刚强与刁钻的性格,但是,只有她知道,她内心里是怯弱
而敏感的。她对男孩的严厉,只是她讨厌男孩对她的亲近。而韩力护显然已经越
过了她的最初的防御的鹿砦,获得了她的信赖,而她知道,这时候,她失去了主
动,成为别人感情的操纵目标。而面前的这个男孩,还真的会愿意对她百依百顺
吗?

  779班车停在起跑点上,还没有动弹。车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甚至连
驾驶员还没上车。

  「你知道今天陪我去看谁吗?」柳丝丝问道。

  「我知道。你昨天都告诉我了。」韩力护说。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柳丝丝冷冷地说。

  「为什么要后悔?」韩力护有些奇怪。

  「你去看的,是一个杀过人的人。」

  「不会吧,那不是你的小姨父吗?」

  「可是他杀了我的小姨。」柳丝丝生硬地说道。

  「你不是不相信的吗?丝丝,我是相信你的,只要你不相信的事,我也不相
信。」

  「你真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判断,丝丝,你在我心中永远不会错的。」韩力护悄声说道。

  「韩力护,你不要对我太好。」柳丝丝好像说着一件遥远的请求。

  「我没有对你太好啊,我只是相信事实而已。至少,我现在觉得你是一个勇
敢的姑娘,你重感情,重情义,你愿意为了心中的那一份感情,去尝试一下,去
冒险一下。这一点,我非常佩服你。」

  「可是我并不勇敢啊,我很胆怯,我也很紧张,这也许是我把你拉来的原因
吧,你不会恨我吧。」

  「为什么要恨你啊?我怎么会恨你?」

  「因为我把你拖来,让你来陪我。」

  「我很乐意陪你去冒险,如果你这也叫冒险的话。要是有谁伤害你,我可以
挺身而出,你没有危险的。」

  「我不是怕这个危险,小姨父还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他能把我怎么样?
只是我怕承受不了心理上的打击,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丝丝,所以你要调整心态啊,你看太阳出来了,天下很光明哦。」

  柳丝丝朝窗处望去,太阳从东边的铁皮屋上升了上来,是一个明媚的冬日的
早晨,今天的上海不再寒冷,似乎在这种冷冽的气息中,已经隐含着春天的信息。
柳丝丝被这温暖的阳光吸引住了,把自己沉浸在这透过车窗的阳光里。

  韩力护坐在车座外面,他看到,阳光闪烁在柳丝丝头发的边缘,把她的全身
笼罩在一种炫目的光束中,她的肌肤在阳光的环护下,镀上了一层白银一样耀目
的毛边,焕发着一种像银河一样锃亮的反光,包含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不可亲近的
圣洁。

  他在心里说,女孩,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让我死去,我愿意把所有
的危险挡在我的前头,只要让你幸福,让你永远这样的美丽。我愿意为你的圣洁,
停止我的生命。我不会让你小姨父杀你你小姨的悲剧重演,永远都不可能重演。

               第279章

  来到病院重护病室,柳丝丝让韩力护等在楼道边,她自己走近了病房。

  她拒绝了韩力护陪她进去的请求,韩力护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去,柳丝丝出人
意料地温柔地对他笑笑,用她的手抚摸了一个他的手,似乎用一个安慰让他镇定,
这使韩力护有一点受宠若惊,他觉得柳丝丝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过来安慰他,
真有一点不可思议。

  柳丝丝问清了病房,一步步地寻找着她要找的病室。

  一个病房的门开了,走出了一位中年妇女,柳丝丝认识她,她是她小姨父的
姐姐,过去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女人几次面,现在显然她在照应着躺在床上的
小姨父。自己家的人,自然不会来看望的。

  柳丝丝站住,好像等待着那个妇女抬头。

  中年妇女几乎碰到了柳丝丝,才猛地抬起头来,她惊讶地看着柳丝丝,问道:
「你是丝丝小囝?」

  「嗯。」柳丝丝点了点头。

  「你来这里看病人?」中年妇女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看着她。

  「我来看小姨父啊。」柳丝丝平和地说道。

  「丝丝,……」那中年妇女抓住柳丝丝的手,眼泪哗地就淌了出来,「丝丝,
你是个好心的小囝,你那杀千刀的小姨父,对不起你们家啊。……」她哽咽着说
不出话来。

  「姨娘,小姑父现在怎么样了?」柳丝丝反过手来,抚摸着中年妇女的粗糙
的手。

  「他能怎么样?还不如死了好,活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作孽啊,要是
当时从楼上摔下来,跌死了也算了。死罪好受,活罪难熬啊。你看现在要死也死
不了,还要人服侍他,不要说你们家了,就是我们张家,也没有一个不巴望他死
的。」中年妇女气愤不平地说道,可以看出,她也在发泄着心内的怒火。

  「他神智还清醒吧?」

  「腿骨断了,胯骨碎了,头脑倒没受什么损害,就是一句声不吭,他心里也
难受啊。」

  「我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害死小姑?」柳丝丝脱口而出。

  「他也从不和我们提起这事,也没人敢问他这事,唉,他现在只算是一个半
死人,要死不活的,只知道作踏人,你看不光是你家,我们家也被他糟蹋得像什
么样子哦。」

  「我能进去看看吗?」

  「丝丝,你进去看一下就行了,他不是你的姑父了,他是一个畜牲,一个疯
子,别把他当一回事,行吗?」

  「我晓得,」柳丝丝点了点头。

  柳丝丝推开房门,她似乎没有紧张,心中的愤懑冲激着她,使她忘记了可能
预计到的危险。

  屋子里,到处是一片洁白,适应了之后,她看到了最里床,在白色被子的边
缘,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头颅。

  正是她的小姑父。

  过去他的脸上就留着络缌胡子,住院后大概又没有清理过,脸上更显得黑乎
乎的。他平躺在枕头上,一双眼睛却睁得很大,茫然地注视着病室的门,所以,
他的眼睛正与柳丝丝打了一个照面。

  一切都是这样的平常,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些恐怖的事件,柳丝丝会很亲热地
叫一声小姑父。如果记忆能删除该多好,这样的平静的时光,应该是很美好的,
很温馨的。

  柳丝丝一步步地走近小姑父的病床前,木木地站住,她咬着嘴唇,不是控制
自己的言语,而是控制自己的眼泪。

  「丝丝,」小姑父的眼睛尾随着柳丝丝,从平行地看着,到抬起眼来。他的
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柳丝丝所习惯的那种平和与慈善。

  「小姑父,」柳丝丝心里被温柔地打击了一下,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小姑父的嘴在颤抖着,头颅下的被子里在索索发抖,柳丝丝明白,那是小姑
父在努力伸出手来。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竟然神不守舍地伸出了手,拉了拉被
头,以让小姑父露出手来。她心里很矛盾,甚至很恨自己,为什么一点不恨小姑
父,为什么?

  小姑父从被子里费力地探出手来,漫无目的地胡乱比划着,也许是叫柳丝丝
坐在床对边,也许是想向柳丝丝示意什么。

  但是,柳丝丝却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来,伸近了小姑父的那又黑又粗的手。

  小姑父的手碰了一下柳丝丝的手,但是,他却比柳丝丝更恐惧,慌忙地把手
又缩了回去,就像一个乞丐,满是自卑与胆怯。

  这根本不是她所知道的姑父。记得小时候,柳丝丝托住在外公家,小姑所在
的街办工厂就在家旁边,姑父与小姑都是来吃午饭的,那时候,小姑父总喜欢把
柳丝丝抱了起来,在木地板的屋子里,咚咚地转一个不停,柳丝丝的笑声,总是
咯咯地穿过破旧的空间,到处游荡。她喜欢小姑父陪她玩,让她骑大马,让她高
速旋转。小姑父还把她扛到顶楼,那里面有一家外公的房子,是外公用一楼的一
间卫生间与别人家换来的,实际上无形中增加了一个可以使用的单独房间。在楼
上的小房间里,姑父带她看上海的屋檐,在她的眼中,上海不是什么高楼大厦,
而是那些灰不溜秋的低矮的建筑,远远望去,像海浪一样波及到远方,当那波浪
触及到岸边的时候,就是远处的高楼大厦,甚至包括那个阴沉沉的国际大厦。在
柳丝丝童年的心中,那代表上海骄傲的国际饭店,远不如那些低矮的不超过三层
的别墅式鸽子笼来得可亲,来得富有魅力,就像小姑父,柳丝丝从没有没有把他
看成不正常,看成是一个上海的异类,而是她心目中的一个亲人,一个可亲的人。

  这种感觉,像潮汐一样返回过来,溢满了她的心胸,她仿佛想去抓住过去的
一段记忆,一段梦境,便勇敢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姑父那佝偻着的手指。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淌下来,她看到,姑父的眼睛里也是潮湿的。

               第280章

  柳丝丝原来设想的责问竟然一句说不出口,她的心被眼前这一切都软化了,
消融了。

  小姑父的手被柳丝丝握着,干硬得刺手。但是,柳丝丝竟然是那么诚挚地抓
住,一点不嫌弃。

  「丝丝,小姑父对不起你,你不起你们家……」小姑父的嘴巴干燥地蠕动着。

  「为什么这样?小姑父,你为什么要对小姑那样?」柳丝丝终于吃力地吐出
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丝丝,我现在后悔死了。」

  「是后悔你不应该害小姨吗?」

  「不,我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死?让我也去死吧。」

  「你不后悔杀小姨吗?」柳丝丝敏锐地把握住他话中的潜在台词。

  「我没有别的办法……」小姨父气若游丝地说道。

  「没有办法?为什么没有办法?」柳丝丝追问道。

  「这是我后悔的地方,我拗不过你小姨的想法,这是我最后悔的地方。」小
姨父有一点语无伦次。

  「小姨父,你们那么好,可你为什么要害她?我不明白,不明白。」柳丝丝
颤抖着声音说道。

  「丝丝,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不知道做了一件对的事情,还是错的事情。」
小姨父吃力地说道,「我一直在像生活在噩梦里一样,我都记不清我做了什么
……」

  「你以为只有你生活在噩梦里吗?你知道姥姥整天都不说话,一个人呆坐着,
我们家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恨你的。」

  「丝丝,你也恨我吗?」

  「恨,恨有什么用,恨也不让小姨再回来。你让我们家什么都不相信了。我
想问你,你究竟为什么要害小姨?」柳丝丝声音变得冷静而沉稳。

  「丝丝,」小姨父抽出自己的手,用力地支起身子,柳丝丝赶忙把他背后的
枕头垫起,小姨父可以侧仰着,说话不像刚才吃力了,他感激地看了丝丝一下,
说道:「谢谢。」

  「不用。姨父。从小到大,在我心中,你与小姨都有家里最好的一对,你们
身体不好,但我知道你们非常恩爱。上一次我与表姐到你们那幢旧房子里去,你
们不还是挺好的吗?谁知道就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了这样。我不明白,姨父,
你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你究竟是喜欢小姨还是恨小姨,你怎么下了那么毒的手?」

  「这是我的糊涂,我不该答应你小姨。」小姨父说道。

  「小姨怎么了你?」

  「其实,死的想法,是你小姨决定的。只不过,我顺从了她,我一直后悔,
我太听她的话了,什么都依着她,可是这事上,我怎么能依着她呢?」

  「为什么?为什么小姨她想死?」

  「你小姨外表上总是很快乐,可是她内心里很苦闷,她有残疾,不能生孩子,
我也没有怪她。那时候她还在街道工厂有班上,生活虽然苦了点,但我们的日子
还过得平稳,这两年,你小姨也没有班上了,我工厂效益也不好,最近一直在清
退人,我身体也是有残疾的,肯定是第一批清退的。小姨就整天在家里焦心思,
担心我再没有工作了怎么办?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有了死的想法,她总是瞅空
问我,『我死了,你怎么办?』我非常怕你小姨离开我,她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要是小姨离开我,上海哪里还有我的亲人?我想去除你小姨心里的想死的想法,
对你小姨更好,更关心,可是,我对她越好,她越担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她越怕失去这样的好日子,她的忧虑就越加深,越厉害。那一阵,她晚上也不睡
觉,睁着眼睛想心思,我一问她,她就说:「活着真难受,活着要想那么多的事
情,不如死了好。』看你小姨难过,我心里也难过。我好像就一天天被你小姨感
染了。不久之后,我也离退回来了,与小姨在家,我们越来越觉得谁都离不开谁
了,我们想拼命地挣钱,可是我们挣不了多少钱,我们给人家守旧房子,每到深
夜的时候,我们就紧紧地抱在一起,你小姨一边哭,一边念叨着『活不如死』
……整天与她在一起,我不知不觉地就被她拉过去了,我觉得,你小姨的想法可
能是对的,我们两个人死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情……」小姨父沉浸在过去的回
忆中,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很清晰,字字句句都打在柳丝丝的心上。

  「难道就没有办法排除掉小姨心里死的念头吗?再艰难,也不能去死啊,你
为什么不告诉姥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家里人?」

  「小姨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姥姥都那么大年纪了,我们不能尽孝道,怎么还
能给他们添烦恼呢?」

  「你们知道会给别人痛苦,可是为什么还要产生那个可怕的想法呢?」

  「你小姨说,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久了,大家也会
淡忘了。……你小姨的话,我总是听的。这是我傻的地方,我就答应了她……」

  「我不明白,你们那么好,却不知道活着才是对对方好。」柳丝丝笨拙地诘
问道。

  「我也不搞不清活着好,还是死了好,现在我只知道,活是苦,不如死了好。」
小姨父的脸上,被眼泪纵横地分割着。

  柳丝丝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递了过去,她被眼前的这一切弄得很困惑,什
么是爱的真谛,让她异常的糊涂。本来,她有无尽的话要对小姨父责问,但是,
此刻她却说不出一句来。爱的细部,远不是她没有完全的爱的体验的心胸所能承
受的。望着痛不欲生的小姨父,她准备好的指责,都显得没有意义了,但是,她
好像有一种愤怒的情绪没有表达出来,她仇恨自己被小姨父说动了,于是,她的
口气又变得坚硬起来,「小姨父,你现在还抱着这样的想法,要是你没有这样的
想法,小姨娘就不会坚定地要去死,你没有责任吗?你连你的妻子都不能保护,
你像一个男人吗?」

  「我是应该死的,我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小姨父吞咽着自己的眼泪,
嗫嚅着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起,韩力护站在了柳丝丝的身边,他听到了所有的这一切。他
扶住柳丝丝,说道:「丝丝,你别说了。」

  柳丝丝无奈地看着小姨父,她再也找不到发泄她的责问的地方。望着小姨父
的痛苦的样子,她的心也碎了,「小姨父,我现在想问你,你还爱着小姨吗?」

  「我一辈子忘不了你小姨的。」小姨父说道。

  「我现在懂了,爱,也会去杀一个人。」

  「我要杀的是两个人,只是另一个人没有死。」

  「另一个人是谁?」

  「是我啊,我死了就好了。」小姨父呜咽着说道。

  柳丝丝心如刀绞,她突然觉得,如果小姨是两个人中的幸存者,她该怎么做?
她会责怪小姨吗?她的心突地又柔软地击中了,「小姨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
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然你对不起小姨?」

  「我还有脸活下去吗?」小姨父低头哽咽着道。

  「你对得起小姨,就要活下去,知道吗?不要再有轻生的想法了。小姨死了,
已经给那么多人伤害,你还要再伤害别人吗?」

  「丝丝,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姨父吗?」

  「嗯,我恨我自己,我恨你不起来。小时候,你和小姨对我真好,你们两个
在我心目中是一样的,我不希望小姨走了,还会失去你。」

  「丝丝……」小姨父伏在被子上痛哭起来。

  小姨父的姐姐走了过来,拿了一件毛巾递给了小姨父。柳丝丝拿起小姨父的
手,她突然变得如此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小姨父,你要听我话,好好活着。听
见没有。」

  「丝丝,谢谢你……来看我。我不值得你来看我。」

  「别瞎想了。我不懂什么叫爱,但小姨父,爱就是让对方活得更好。你相信
我的话吗?」

  「相信,相信,」小姨父不迭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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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柳丝丝出了病房,头也不回地看前走去,韩力护只好一溜小跑地跟在后边。

  刚才走出电梯,突然听到有人叫道:「丝丝。」

  柳丝丝止住脚步,惊愕地看着来人,原来是莎比。

  莎比走近柳丝丝身边,仔细地打量着她,「丝丝,怎么了?你看到他了?」
她甚至不愿意提到小姑父这个称谓。

  「嗯,这么巧,你怎么来了?」柳丝丝不解地问道。

  「什么这么巧啊,我是专门为你而来的。早上打电话,姑妈说你出去了,打
你电话也不通,我猜你肯定到医院来了。我怕你有意外,赶快拉着小兔一块来了。」
莎比急匆匆地说道。

  「会有什么意外啊?」柳丝丝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这时,才发现小兔跟在莎
比的后面,便朝小兔打了一声招呼,「小兔姐,你好?」

  小兔与莎比并肩站着,说:「你全姐急死了,她最不放心你了。不用说她了,
我也担心你啊,你一个人到这里,能不让人担心吗?」

  「他也不是吃人的狼,能把我吃了?」柳丝丝说道,「再说,我也不是一个
人啊。」

  韩力护赶忙向莎比打招呼,「全老师,你好。」

  莎比愣愣地看了看韩力护,觉得他似乎很面熟,但贸然之下又一时想不起来,
便张着嘴巴,机械地回应道:「你……好。」

  韩力护接着说道:「全老师不一定记得我了,我也在培训班上学过的,嘿嘿,」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上课时顶撞老师,又跟着逃学的……」

  「哦,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你和丝丝在课堂上一唱一和,黎老师都被你们
搞得头疼,甘败下风,出了教室门之后,还直对我呢叨,『我以后该闭嘴了,该
闭嘴了。』」实际上,2006年底,假冒性学权威的黎影河教授,在广大网友
的人人喊打的强大声势下,终于闭上了她没有遮拦的臭嘴,但凭心而论,韩力护
与柳丝丝打响了黎教授的第一枪,为广大网友齐心协力灭掉这个尾不大掉的虚假
性学权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好意思,我们对黎教授太没有礼貌了。」韩力护尴尬地笑道。事过境迁,
会觉得义正辞严的很多事,都是不值得那么煞有介事的。

  「算了,我当时就气不过你们两个那一副挑刺的脾气,把班上搞得一塌糊涂,
现在想想,你们也不一定没有道理。看样子,你们倒是志同道合了。」莎比禁不
住带着询问的目光,专注地在韩力护身上扫了扫。

  「表姐,我一个人怕摸不着医院,所以请他帮忙的,」柳丝丝岔嘴道,好像
是怕莎比误会似的。

  「有一个人陪着,我也用不着担心了。」莎比说道,「见到那人说什么?他
没怎么着你吗?」

  「他能怎么着我啊?表姐,我觉得小姨父真可怜。」柳丝丝满脸沮丧地说道。

  「你还居然说他可怜?我只觉得可恨,可恶。」莎比愤恨地说道。

  「表姐,没有见到小姨父之前,我也恨他,可是我见了他以后,觉得他也很
不好受。还有,他们跳楼,还是小姨出的主意。」

  「你相信他的话?小姑为什么要死?还不是因为过不下去了吗?他就没有责
任?」莎比追着说道。

  「我相信他的话,不知道我为什么,我相信他。他没有必要向我撒谎。我现
在才懂得,爱一个人,会答应他所有事情,包括与他一起去死。」柳丝丝像在自
言自语,「表姐,你站在小姨的角度去想一想,他们两个感情越好,就越觉得生
活没有办法维继下去,他们有残疾,更怕生活没有保障,怕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过
不下去,除了死,他们能想出其他的好办法吗?小姨父能答应陪着小姨一起死,
我觉得小姨父是爱小姨的,是不想让小姨伤心……」

  「他会爱小姑?可他自己为什么不死?」莎比打断了柳丝丝的话头。

  「他离死还差多远呢?」柳丝丝话出口,声音便被堵住似了的,说不下去了。
「我觉得他比死了还难过。」

  莎比突然觉得自己对小表妹有一点太苛求了,便走到柳丝丝的身边,扶住她
的肩膀,轻声说道:「丝丝,他与我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何必还要来这里惹
烦恼呢?不要去想他了,我们走吧,永远不要来这里了。」

  柳丝丝没有再说什么,几日来她所经受到的事情,是她的单纯的心胸所无法
分门别类处理的。生活,留给她的是无尽的烦恼。此刻,她似乎接受了莎比的想
法,就是把乱麻般的生活抛到身后,「永远不去再光顾它」。

  正当他们走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小兔似乎碰到了熟人,连连向一个什么地方
挥手致意,并且弹跳着身子,欢蹦乱跳地窜过去了,就像一只真正的小兔。

  莎比追寻着她的身影,心里暗道:「难道又遇到了那个像死鬼一样脱也脱不
掉的警察了?」

               第282章

  果然不错,小兔跑过去的目标,正是那天在龙华殡仪馆见过的那一个便衣警
察。莎比警觉地转过身去。可以看出,小兔对那警察已经不可救药地迷上了,在
她的一片恋爱空白的经历中,那个警察对她来说,简直像上帝一样富有魅力。

  过了一会,小兔竟然带着那个便衣警察过来了,莎比只得正过身子,与那个
警察打了一个招呼。

  小兔跑过来说道:「全姐,他到医院里来,正是为你小姑父事情的。」

  莎比其实不想再去问小姑父的事情了,现在为了顾全礼貌,不得不对那个警
察说道:「我小姑的死因有没有调查清楚了?」

  那个警察说道:「这次来,我们是为了再次向张正强(小姑父名)核实一下
那天事发的情况。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夫妻双方共同自杀的行为。核实
了情况,加上我们法医的检查结果,就可以为这件事结案了。」

  柳丝丝插嘴问道:「那我小姨夫会不会受到法律制裁的?」

  那个警察问了问柳丝丝,奇怪道:「你是?」

  小兔赶快解释道,「她是小全姐的表妹,张正强是她的姨夫。」

  警察正色道:「现在结论还没有出来,但应该张正强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因
为自杀的意愿是两个人作出的,而且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共同自杀这一想法
的主导者还在死者那一边。所以,张正强基本不应该承担什么罪责。」

  莎比问道:「有什么根据确定是我小姑首先提出自杀的?」

  「主要是根据当事人口述了。还有我们法医对现场进行的勘察,尸体的解剖
化验,各种情况来看,两个人可以说是同时从楼上跳下来的。张正强在跳下的时
候,碰到了电缆线,减缓了速度,幸免一死。」警察可能看在小兔的面上,颇有
耐心地解释道。

  「化验结果在哪里啊?」柳丝丝突然问道。

  「这次我们都带来了,张正强如果认可的话,他要这上面签字确认的。」那
名警察亮了亮手上厚厚的一个卷宗。

  柳丝丝说:「可以给我看一看吗?我看看小姨的化验结果。」

  小兔瞧那个警察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便挨挨擦擦地过去,欲取下那个警察
手里的卷宗。

  正在这时,那名警察的同事高声叫他,警察只好走过去,说话间,那个卷宗
就被小兔夺了回来,递给了柳丝丝。

  柳丝丝还是非常关心小姨的死亡情况,随便翻了翻,那上面有小姨死亡的尸
检报告,记录着复杂的符号,她也没有完全看懂,但是,在报告的结论栏里,有
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残疾等级:性染色体基因缺损导致的鸡爪手。

  也许这就是小姨的残疾的原因?柳丝丝正欲翻下去看一个详细,警察又跑了
过来,说:「我们的法医也来了,我先去办事了。」

  说着,那一名法医也走到他们这一边来。柳丝丝对小姨的基因缺损,有一种
忍不住的好奇,便对着那个法医问道:「什么叫性染色体基因缺损。」

  那个法医可能看到他的同事与这一帮人很熟悉,便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性
连锁遗传的意思是致病基因位于性染色体也就是x染色体上,其遗传与性别有关,
像这位死者就属于显性致病,基因在X染色体上,因为是隐性的,所以女性纯合
子才发病;杂合子类型正常,但可把致病基因传给后代。男性只有一个X染色体,
若带有致病基因即为患者,并将致病基因传给女儿,不传儿子。应该说,死者的
家庭里带有这种隐形基因。死者属于纯合子类型……」

  莎比因为法医提到家族病史,忍不住问道:「那么这种病在家族里发病情况
怎么样?下一代是不是都会发病?」

  法医解释道:「这种病属于隐形遗传,在形成纯合子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
如果这一代人有近亲结婚的情况,那么下一代,作为男性肯定显性症状,如果是
女性的话,应该带有这种遗传病的隐性基因,再下一代,生男孩,肯定是显性症
状,女性不会有症状。所以,下一代中如果是女性的话,生育最好是选择女孩,
这可以保证不会让这病显性遗传……」

  莎比头嗡地大了,她看着柳丝丝,从法医刚才的话来推断,柳丝丝的父母都
带有着种基因,而他们正好是近亲结婚,意味着柳丝丝必然地遗传了种染色体疾
病,也就是说,如果柳丝丝生下的孩子,是男孩的话,肯定要出现这种鸡爪手症
状,而唯有生育女孩,方能避免残疾孩子的出现。

  柳丝丝的脸色发白,父母的姨兄妹的关系始终压迫着这个家庭的生活中,现
在法医的这一番话,更如雷贯耳,上一代的不幸,仍然像幽灵一样延伸着血脉中,
让人无法逃避。

               第283章

  韩力护一直把柳丝丝送回到家中。

  在小区门口,柳丝丝掉转头,对韩力护说:「谢谢你,我不要你送了。」

  「我把你送进家里吧。」

  「你不嫌弃我?」

  「怎么会呢?你别乱想。」

  柳丝丝没有吱声,脚步踉跄地上了楼,韩力护用柳丝丝的钥匙开了门,屋内
没有人,显然柳丝丝的父母都不在家。

  韩力护把柳丝丝扶到她的房间里,让她躺下,眼泪又从她的额角流了下来。

  「丝丝,你不要难过。」

  「力护,你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

  「你小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太伤心。」

  「小姨死了,但是她的不幸还没有终止。力护,我不想隐瞒你,我父母是近
亲结婚,我爸爸的妈妈与妈妈的妈妈是姐妹,亲姐妹,你刚才也听到了,小姨的
那种残疾基因我也有,而且因为这种近亲结婚概率大大地提高了。所以,你以后
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我们作为一个好朋友,不是一样可以友好地相处吗?」

  「力护,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是作为好朋友来接受你的。开始的时候,
我就是想把你推开,根本不想接受你,等到我想接受你了,却不是作为朋友接受
你的。」

  「丝丝,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也非常喜欢你。我们可以做得比朋友更亲,
我是真心地喜欢你……爱你的。」

  「力护,我不配你。你知道,我基因里有病,我不能害了你。你看我小姨,
一辈子就这样完了,她不但自己死了,还害了小姨父。」

  「丝丝,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爱的你的基因。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
我也想了很久,我已经在心里把你接受下来了。原谅我,丝丝,我脑子里想的,
是将来怎么与你生活在一起,我所有的幻想,就是我们能永远地在一起……只是
我以前不敢告诉你……你不会怪我吧,」韩力护俯下身子,望着面色苍白的柳丝
丝,柔声说道。

  「不会,我一直盼着你能对我这样讲。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根本不是与你平
等的。我喜欢过去那个平等的我,我可以很高兴地朝你发脾气,兴至所来地不理
你,可是,现在我们不再是平等的了,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怎么来对待你,」柳丝
丝的目光朝向房顶,茫然若失。

  「为什么不是平等的?我们永远是平等的,甚至,我愿意你超过我,凌驾我
之上,我愿意,我愿意被你驱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韩力护诚恳地说道。

  「不,我是一个有着不健康基因的人,小姨的阴影,也藏在我的血液中,在
你的面前,我找不到我所要的平等。」

  「丝丝,刚才在路上,我就对你说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是一个健康的女
孩,一个非常健康的女孩,去那个什么鬼基因吧,基因好的人,就会是一个好人
吗?决定一个人不是基因,是她本身。我都说了,我喜欢你,不是喜欢基因。你
想想,如果一个人爱的只是基因,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丝丝,你说对不对?
以后人家求婚,就用不着向对方求婚了,就向基因求婚对了。结婚的时候,也不
是两个人的结婚,而是两个基因的结婚,你看那个世界是不是很滑稽?」韩力护
搜肠刮肚,想让柳丝丝走出不详的阴影。

  在他的感染下,柳丝丝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又目光黯然下来,「力护,
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不会,我永远不会后悔,你带给我的东西太多了,你让我感受到一个上海
女孩的全部魅力。是你恩赐给我,如果有什么不平等的话,那就是你高高在上,
像一个仙女一样,我喜欢你这样,对我发号司令,挑三拣四,气使颐使。」

  「力护,我以后不会再对你那样了。」柳丝丝的心被说得柔柔的。

  「不,你还像以前那样,说一句难听的话,我喜欢被你虐待……」韩力护不
好意思地低下头。

  「力护,那你老实说,我以前是在虐待你吗?」柳丝丝泪光涟涟的眼睛看着
他,楚楚可怜。

  「没有,没有,我只是打一个比方,就是你想虐待我也没有什么的,连虐待
我都能承受,说明我可以承受你的一切的啊。」

  「可是,力护,有的东西,你真的能承受吗?有时候生活是很现实的。以前,
我也一直生活着浪漫中,有着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自从小姨去世后,我发现我
对世界的看法改变了许多。我总有许多幻想,就像这次参加演艺培训班吧,我也
是我追梦的一次努力。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能重新看待我的选择了。」

  「你去学习表演不是挺好的吗?只要你喜欢就行。」

  「开始时喜欢,现在我知道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喜欢就行的了。还要根据实
际生活提供给你的可能,设计自己的努力方向。」

  「丝丝,你好像真的长大了哦。」韩力护一时无法追上柳丝丝的思绪。

  「也许我过去真的是很小,真的没有想过世上还有很多另外的可能。小姨的
死,告诉我世上有很多可怕的可能。」柳丝丝从床上坐了起来,也许因为倾诉,
内心的窒闷得到缓解。「力护,我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还有你的……爱。我不强
求你,你永远有选择的机会,你要是觉得我不合适,你可以选择离开,你可以寻
找更好的女孩。」

  「你是我看到的最好的女孩,丝丝。」

  「力护,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在安慰我。你还生活在你的家庭关系中,如果
你要选择,还必须得到你的家庭的同意。我不想太给你压力,你可以自由地选择。」

  「丝丝,你……你真是一个心比发细的好姑娘,你太会为人着想了,就凭着
这,我到哪里能找到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上海女孩啊,」韩力护禁不住抓住柳丝
丝的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她的指尖像冰一样凉,韩力护把她的手指,
包含着手掌里,他愿意把自己的所有体温送给她,只要她能幸福。爱给人的第一
感觉,就是献身。

  「你也坐下吧,」柳丝丝用空着的手,指了指床边,这是叫他可以坐在她的
身边了。

               第284章

  韩力护坐到柳丝丝的小床上,承载惯了女孩的小床,吃力地发出吱吱声,韩
力护自嘲地道:「它在抗议另一个人在分享你的小床呢。」

  「不,它在对你表示欢迎呢,」柳丝丝说着,把头偎在韩力护的肩膀上,韩
力护觉得心中一阵暖意汹涌,怜意顿生。

  「呵呵,我相信它的主人的话了。」韩力护轻声地笑道。

  柳丝丝的头发摩裟着他的肩膀,脚像荡着秋千地晃来晃去,就像一个小女孩
一样,一刻不得安宁,他喜欢这样被一个女孩信任的感觉。时光就像女孩摆动的
双脚,一摆一摆地过去,如果时钟的摆停顿下来,该多好啊。

  「力护,你有没有听到那个法医说的那个话?」不知过了多久,柳丝丝打破
沉默,说道。

  「什么话?」

  「就是那个话?」

  「哪一句那个话啊?」韩力护不解地问道。

  「他说遗传病传男不传女的。」

  「哎呀,我都说了,不要提那个什么鬼基因了。」

  「可是我要说嘛,」柳丝丝心里扑通通地跳着,她很谨慎地触及到那个使她
羞涩的问题。

  「好,你说,你说。」韩力护可能想起他奉她为王的诺言,松了口。

  「你喜欢女孩还是喜欢男孩?」柳丝丝晃下额前的头发,头低着,遮着她的
脸。

  韩力护一愣,迅即明白了,看着柳丝丝避着他的有趣行动,不觉笑了起来。
女孩真是逗人,提到那个敏感的问题,偏偏喜欢绕道而行,而且这个道绕的真是
一个远,他用手抚了抚柳丝丝的肩膀,说:「你放心,我喜欢女孩,像你一样的
漂亮的女孩。」

  「真的?」

  柳丝丝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束,你会在这光束中,感到一种
骄傲与心醉,因为是你让女孩那么自心里散发着如此快乐的光芒。为了让女孩时
常能焕发出如此的激情的光束,男孩会承诺一切的。韩力护呆了一刻,是因为他
陶醉于女孩眼睛里的光,紧接着他说道:「当然是真的,像你这么一样可爱的女
孩,是应该把基因传下来的。」

  柳丝丝叭地打了他一下,低下头,窃窃地笑了起来,女孩有时候往往对诺言
有一种病态的迷恋,一些明摆着的事情,她非要问一个一青二白,才觉得心安理
得。韩力护情不自禁,转过身去,把柳丝丝纤细的身肢搂在怀里,「丝丝,你不
要有什么顾虑了,你的心思我都知道。那个遗传病传男不传女,那我们将来就要
一个女孩好了。我最喜欢女孩了。那时我在我们家,能得到两个女孩喜欢,你说
我是不是赚了?」

  「讨厌,你越说越不象话了,你以为我真会嫁给你啊。」柳丝丝满面痛红,
眼睛都不敢朝韩力护看。

  「要不要我下跪求婚啊。」韩力护像逗小女孩一般逗着她。

  「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楼,」柳丝丝有气无力地说道,她的身体软软地靠
在他的身上,嘴里却硬得像一把锋利的刀。韩力护用嘴轻轻地亲着柳丝丝额上丝
丝缕缕的发梢,仿佛那柔软的发丝上有着一个温柔的生命。

  「不要你扔了,我自己跳下楼去。」此语一出,韩力护猛地醒悟到这又触着
丝丝小姨的忌讳了,便急忙刹住口。柳丝丝也不由一愣,仿佛难逃谶言一样,不
知怎么又开起了这样的恐怖的玩笑,她急得把手伸出来,捂住韩力护的口,「不
许你乱说。」

  「你看我们真不会说话,」韩力护趁便拿住柳丝丝的手,放在嘴唇上,轻轻
地吻着。「说来说去,又说到这了。」

  「怪我不好,以后,我也要改改我的口气,不总是对你采取命令的口气了。」
柳丝丝听任韩力护对她的手指的亲抚,「还有,我们永远不要伤害对方好吗?」

  「傻丫头,这还要说吗?爱一个人,就是永远地爱,没有条件地爱,伤害对
方,根本不在讨论之列啊。」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爱了,就说出来,千万别要害对方,好吗?」柳丝丝依
然不肯罢休地说道。

  「别说傻话了,没有那个可能的。我们要保证,让自己很好地活下去,也要
让对方很好地活下去,这样子才有两个人很好地活下去。」韩力护说道。

  「嗯。」柳丝丝乖巧地应着。

               第285章

             韩力护日记(一)

             2006年×月×日

  今天,本来是应该到公司到日本进修的第一天,但是,我临时调整到下一批
去。

  我知道,这对我今后的发展肯定有影响,但是,我不能在丝丝需要我的时候
离开她。

  她说她想到崇明去,我没有犹豫,就说,我陪你去,行吗?

  丝丝答应了我。

  听丝丝说,崇明是她的老家,她的父亲出身在崇明,而她的姥姥也是从崇明
移居到上海。

  我仿佛看到一个上海女孩是怎样诞生的,它告诉我一个上海女孩的来龙去脉。
我愿意去了解她,因为我喜欢她。

  我们在三号线虹口站上了车,在淞滨路下车后,沿淞滨路往码头方向走了一
会,就到了吴淞码头。到了这里才知道,上海有三个码头有船去崇明:石洞口、
吴淞码头和宝杨路码头。

  到崇明的船很多,三四十分钟就有一趟,丝丝说,她的老家在崇明县城北边
一点,所以,按地图上所列的,我买了两张到南门的船票,22元一张。

  船开了,外面的长江水浑浑沌沌的,乘客们都站在甲板上,看船在江里行。
上海逐渐远去,远处浮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陆地,这就是中国第三大岛屿,但我
的感觉,却是一块新大陆似的。

  我喜欢看丝丝凝神的神情。女孩的侧面,很有轮廓感,她的表情中有一种特
别的认真,眼睛仿佛不堪外界压力,微微的眯缝着,她似乎在望着远方,又像在
沉浸在内心中,我没有打扰她的这种沉静,有女孩这种沉静相伴,我也该知足啦。
呵呵。

  到崇明时间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南门了。县城不算大,甚至有一点小,
也许因为丝丝的缘故,我对崇明的女孩特别留意,她们没有上海女孩那么时尚,
但是,她们有一种特别的清新的感觉。她们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中一种洁白的类
型,她的面容皎白,皮肤莹白,脸上浮现出一种干干净净的表情。她们小巧玲珑,
带着江南女孩的那种婉约。我心里好像特别对她们有好感,我心里不断地说,我
也喜欢你们崇明的女孩中的一个,但我没有敢对丝丝说,我这样是不是太博爱了?

  我和丝丝穿过了整个小镇,到了北面,道路很宽广,周边的工厂也很多,浓
烟熏得人受不了。一直以为崇明是农村,其实也像上海一样,发展得很快。对这
个小岛,我特别好奇。

  我和丝丝边走边看,也忘了时间。到了小镇的北边,丝丝说她姑姑家还要往
北走。我们就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向北,开了很长一段的距离,大概有十几里。
崇明的房子很紧,大多是两层楼的小别墅的类型,一排靠着一排,中间的土地倒
显得非常的少。我看到,很多土地杂草丛生,没有种庄稼,大概就是人们说的抛
荒吧。

  后来丝丝说下车,她大概也记不清方位了,她还是两年前,随爸爸来过一次。
我跟着她,在一条向北的乡间的小路往北边走,在我看来,房子都是一样的,难
以分清,她能认出大概方位,我应该很佩服她了。

  走过一片林带,丝丝突然很高兴地说,就是这里了。前面是一块比较大的空
地,她说,两年前,还在这里帮助姑姑家收菜籽呢,想到她也会干农活,我就觉
得很好奇,我当时说道:「你可能帮倒忙吧?」

  丝丝白了一眼,「我可是正二八经干活的,把菜籽搬到屋前场上,搬的都胳
膊都酸了。」

  「你搬了几趟啊?到现在还叫苦叫累的。」

  「我讨厌,你总是贬低我。」丝丝开始生气了,我自然把嘴又闭住了。

  丝丝姑姑家是三层楼的单门独院的小楼房。一楼放的是家具,二楼是住宅,
楼上还有一个小客厅,地方挺大,但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一楼就像是一个小仓库。

  她姑姑似乎对我们很热情。这是她的小姑,丝丝说明天带我去看她的大姑。
晚上,我住在丝丝小姑儿子的房间里,他在崇明上技校,只有星期天才能回来。

               第286章

             2006年×月×日

  早上,我很早就醒了。东边的窗户上,没有窗帘,太阳一出来,窗户里的强
光,就照在眼睛上。还有到新地方,也不是很适应,昨晚睡的也很迟。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与丝丝住在一起。我心里好像有一种隐隐的兴奋感。
昨晚,她为我端来了洗脚水,我感到真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她把我打发上楼,
脸上挂着嗔怪的命令式的笑意,挺有意思的。我喜欢她在家庭里的那种亲切的氛
围。

  起床后,我不知道丝丝是否已经起身,在屋里坐了一会,也没敢下楼。后来
见屋子里没有动静,便下了楼,见二楼没有人,下到一楼,也看不见人,门却敞
着,一直走到门口,突然听见屋后有人说话声,我猜肯定是丝丝她们。

  我绕过屋子,后面是一个大池塘,后边是一个大片的竹林。果然,丝丝和她
的小姑在竹林里呢。

  她看见我,向我招招手,我走过去,问她:「你什么时候起来了?」

  她说很早起来了「特地没有叫你,让你这个大懒虫再睡一睡。」

  我说,我也早起来了。丝丝就躲在她小姑后边窃窃地笑,现在她变成了一个
乖巧的小女孩了。在家庭里感受到的女孩,肯定是与大街上见到的不一样。她们
外表的盛气凌人,在家庭里会变成一种说不出来的乖巧。我心里生出一个想法:
上海女孩的可塑性是最强的。

  丝丝在竹林里,谈起她童年的有趣的事情。她说,那时候,她小姑父用探网
在池塘里探鱼,到竹林里砍竹笋当菜肴。丝丝说,她小时候觉得这竹林很大,大
到可以捉迷藏,现在觉得太小了,连一个人影都遮不住。她小姑笑着说:「你从
小囝长成大碗豆(丫头)了,自然觉得这里小了。」

  我也朝她笑笑,她就向我瞪眼。

  下午,丝丝说带我去参观崇明的公园。我自然答应了,与她在一起,我愿意
作任何事。

  我们骑上姑姑家的一辆很旧的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倒觉得很惬意。离县
城真是很远,要走上很远的路,但是,我却觉得很亲近。

  我会想到,很多年前,一个崇明的女孩走在这个小路上,而这就是我所关心
的面前的这个女孩的前辈们。

  崇明的公园靠着江边,不大,但里面的植被还不错,没有多少人在里面玩,
毕竟本地人是不会大白天来这里闲逛的。后来丝丝就带着我,沿着江边的大堤,
往东走。我问,沿着这条大堤,是不是可以把崇明岛转了一圈?她说当然是的。
我在一刹那,生出一个豪想,能不能绕着大堤走一圈,重新回到这地方?才骑了
一会,才觉得这是异想天开的,从地图上看,崇明岛很不,但是,身处其中,觉
得它还是太大了。

  它与上海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太大,从城桥镇的江边,隔岸望去,可以看到上
海港边上的吊塔和船。丝丝说,晚上,还是可以看到上海的灯光的。

  江堤上长着江材,枯萎了一片。我们后来把车子停下来,下到江边,去看长
江。这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长长地伸到江心里的护波堤,江心里,还有一
块块小绿州。走上护坡堤,觉得江水缓缓在流动,自己也开始漂了起来,那种感
觉真是妙不可言。

  后来,我和丝丝坐在江边,看长江水。

  长江到了这里,已经是波平浪静了,河水特别的浑,浩渺的一片。

  陪心爱的女孩看长江,我觉得这是好有诗意的事。

  可是,突然间丝丝尖叫起来,人也弹了起来。也许我们是蹲着的,可以从低
矮的江边的灌木丛的缝隙里,看到里边的一切。我低下头,见到里面是一个个东
倒西歪的坛坛罐罐,从倾斜的罐口,散落着死人的头骨及枝骨,显得特别的恐怖。

  可能江边这里原来是坟墓,后来经过多年的江水冲刷,又被冲出来了。

  我对丝丝说:「别怕,只不过是白骨而已。」

  丝丝走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手,我感到她的手很冷,她说:「他们为什么
被扔在这儿?没有人再要他们了吗?」

  「他们肯定死了很久了,埋在这里,被江水冲出来了。」

  「为什么没有人问他们啊?」丝丝这时候显得特别的孩子气。

  「时间长了,人们就把他们忘了呗。」我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

  「力护,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人真没有什么意思。」丝丝说道。「就
说小姨,她活过,但说没有就没有了,世上还会有谁记得她啊。」

  「丝丝,你总这样悲观地想问题,人不是为自己而活着的啊,也应该为自己
的亲人而活着的吧。你小姨去世了,最难过的是你们的亲人,所以,你千万不要
想那些问题,你要把自己活好,你活好,你身边的亲人才会感到快乐。」我一有
机会就想扫却她心中的阴霾。

  丝丝指着那堆骨头,「可是他们的亲人在哪里呢?他们都被忘记了。」

  「他们虽然不在了,他们的基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他们的生命还在延
续。生命又开始了新一个轮回。」我望着江水,努力寻找着比喻,「你看,就像
这长江的水,它只能一次性地经过我们的面前,就像生命一样,但是,它在流入
大海之后,又升化成水蒸汽,可能重新回到长江的源头,又开始了它的第二次生
命。它的水的基因在遗传着啊。」

  「可是,我的基因是缺损的啊。」丝丝突然把话题移到这里来。

  「没关系。丝丝。现代医学会有办法的。」其实,我都不好意思提这个话题
了。以前我从没有想过,我也想成为一个父亲,这个话题,对我来说,真是太遥
远了,有一段时间,我还是丁克家庭的崇拜者,但现在,我感到,我真的很想成
为一个女孩的父亲。

  后来我们走上大堤,回来的路上,丝丝一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情。江堤的那
一幕,显然给她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受。

               第287章

             2006年×月×日

  今天我陪丝丝去看望她的亲戚。我几乎掉在这个血缘关系复杂的网络里,无
法弄清楚头绪。好在我关注丝丝,对她的任何亲戚都有一种好感,偷偷地说一句,
这可能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吧。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一处很偏僻的地方,这里居然出现了一串的平房。
习惯了这里的居民住宅都是三层高的小楼房,突然看到这么低矮的平房,还真有
一点不习惯呢。

  平房建的时间不长,外表看很新。

  住在这里的是丝丝的父亲的表姐,这是我好不容易搞清楚的关系。这里的大
致关系是,丝丝父亲的父亲(也就是爷爷了)与那两个表姐的妈妈是兄妹。这个
关系我也搞得很晕。我一概叫她们大姨奶,二姨奶。

  她们都有自小从崇明离家的,大姨奶在安徽铜陵,二姨奶在江苏,她们回到
崇明来,也是想看看老家,年龄都已经六十岁的样子。这几处平房,原来是大姨
奶的,她虽然出去,但是留在崇明的老宅一直没有卖掉,很难想象,这些老宅居
然留在这儿有五十多年了。因为据说这儿要搞开发,地皮要集中征用,所以大姨
奶特地委托她的在崇明的小叔,重建了这处老宅,平时也没有人住。这次大姨奶
从安徽回来,暂且往到这里来。新建的房子,其实并不适宜往人,屋子里到处透
风,冬天好冷了,但是,两位老人,呆在里边却感到其乐融融,两个老太婆,好
像年轻人一样。这里离菜场很远,要跑上五里多路,才能买回菜来。也许家乡的
魅力,使老人也聊发少年狂吧。

  使我惊讶的是,我还了解到丝丝的奶奶,竟然与那两位大姨奶的父亲,有过
一段同居的关系,而丝丝的小姑的父亲,竟然就是那两个大姨奶的父亲。——天
哪,连我自己也被这一切搞得混乱不堪了,可是在上一代人眼中,这么复杂的关
系,其实是很简单,很天经地义的。

  这种复杂的偷情的关系,简单地来说,就是丝丝父亲的母亲与姑父之间有着
性关系。

  对这种历史上的人际关系,我有着特别的好奇,也许它就是一个上海女孩的
真正的根。不了解这一切,就无法知道上海女孩来自何处。

  是的,她们来自乡间,最早的源头,肯定要追溯到乡间。他们在乡间的祖辈
们是怎样生活的?

  从这个个案中,我看到了一幕断断续续的图景。我撇开他们复杂的称谓关系,
力求客观地表述上一代之间的关系:有一个女人(就是丝丝的奶奶),我叫她小
雪,她嫁给了一个男人阿朗(就是丝丝的爷爷),生育了一儿一女,家里很穷。
特别是阿朗中年以后,生了一场病,耳朵越来越听不见了,也丧失了性能力,但
他干活很有劲。小雪与阿朗开始不和起来,在上海,小雪的姐姐大雪(就是丝丝
的姥姥,他们是亲姐妹,丝丝的父亲与母亲是姨姊妹结的亲,这就是丝丝有着近
亲血缘的原因)见小雪可怜,就劝她改嫁,我一直搞不清楚,在有了孩子之后,
怎么还可能夫妻离异。但是,我想,在那样贫困的状况下,一个家庭无法支撑住,
离异是可能的吧。

  这时候,一个男人出现了,这就是那两个大姨奶的父亲,我叫他阿明。他的
妻子已经去世,妻弟就是阿朗了。眼看着,阿朗的家庭要解体,阿朗没有性能力,
而阿明没有妻子,于是,他与小雪就走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两个
家庭,合用着一个男人。我从阿明的两位女儿、就是两个大姨奶的谈话中,知道,
每逢天晚的时候,阿明便叫家里的五个孩子,自我照料好,把门关好,然后,他
就出去了,到阿朗家去,陪小雪。我不知道,这时候阿朗在做什么,他看着妻子
睡在别的男人的怀里,有什么感觉。但这就是乡村的现实。他没有能力,没有本
事操持着一个家,但又不想让这个家毁掉,就必须忍受。这也许就是乡村的残酷
的规则吧。

  后来阿明与小雪光明正大地幽会,在小雪四十多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女孩,
就是丝丝的小姑。

  再后来,阿明因为解放前当过乡里的保长,文革中被揭出历史问题,上吊自
杀了。

  从此两个家庭竟然都是由小雪照料的。

  后来,文革中,上海知青下放,丝丝的外公让丝丝的母亲选择了崇明作为下
放点,就住在丝丝的父亲家。

  丝丝说,那时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浪漫的爱情,而且可能是血缘关系过分
密切的缘故吧,两个人还有一点对立。

  后来,文革结束后,丝丝的父亲考上了大学,但家里穷,没有钱,是丝丝的
外公资助了丝丝父亲上了大学。大学即将毕业时,丝丝的外公把崇明的人,都召
集了来,把丝丝的母亲配给了丝丝的父亲。

  我觉得丝丝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的。上一代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却是
通过违反道德的原则来进行的。而这一代,却是按照一种利害的原则来决定两个
人的关系。

  这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倒退?

  走在上海的大街上,不会知道,每一个人都是有着过去历史的人,他们好像
是独立的自由的分子,但是实际上,他们都被绑在一个历史的点上,每一个点,
都牵连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

  我费力地不完整地记下丝丝的这群复杂的家谱,我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上海
的昨天、今天与未来。

  这里面有很多的空白,我是无法知道的,但是,也许一切都是很简单的,凭
着生存的本能,繁殖的本能,人们把生存的脉线,从乡村延续到城里,塑造了一
个个男孩与女孩。他们的基因里,还有没有过去的遗传?这是我感到很奇怪的地
方。

  在乡村里发生的那些故事与今天的上海故事有关系吗?

  究竟过去年代里的故事,是活在传说中,还是真正地发生过?

  望着崇明的乡野,是那样的平静。老人们还能记得过去的事情,哪一家对哪
一家,但是,他们说的过去是真的存在过的吗?

  世界变化的真快,很多痛苦或者幸福的感情,最后都没有人来感知了,只有
传说,只有捕风捉影的片段。

  城市是斩断历史的,也是消灭过去的,只有街上晃动的很现实的人。他们只
记得自我,而这样的自我是完整的吗?

  如果我不了解丝丝在乡村的父辈们、爷爷辈们的过去,我会了解一个上海的
女孩吗?

  我只能偷偷摸摸地把丝丝作为一个分析对象,因为她的过去,我更加喜欢她,
我了解她的现在,更原谅她无法左右的历史。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在分析她。原
谅我,丝丝,我是因为爱你,才去了解你的。

               第288章

  多少天后,韩力护在网上告诉柳丝丝,他写了一个关于上海女孩的故事,名
字叫《上帝只给你一个上海小囝》。

  柳丝丝在韩力护提供的网址上,看到了以下的内容:

                第一章

  上海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回答与印象。

  对政治家来说,上海是一个阴谋的幽灵游荡的乐土。政治舞台上那些煞有介
事的活剧与闹剧,都曾借助上海的幕启,开演过惊心动魄的人类的搏杀。

  对一个历史学家来说,上海是一具流变的模型与道具。在这里可以云集着历
史的云烟里那令人窒息的伴和着血泪的册页。它有些发黄与褪色。

  对地理学家说,上海是一个方位,是一个「中国之最」;对色迷迷的眼睛来
说,上海是三四十年代里女人的飞眼、月历牌上的风花雪月、是宾馆里的小姐露
出雪白腿根的旗袍;对于那些写无病呻吟的散文作家来说,上海是时尚的源头,
靓丽的集散地,是麦当劳,是大卖场;对上海的报纸来说,上海是家长里短的津
津乐道,是那些捕风捉影的街头的流行的潮汛;对《韦氏大词典》来说,上海是
一个冒险家的乐园,因为在这部大词典中,「Shanghai「一词亦解释为
「使用暴力、借助于酒或麻醉品的力量,将人载至国外」……

  上海已经被太多的经验与观众强奸,成为一个杂乱丛生的词汇。

  什么是上海?

  上海像一头大象,每一个人总是通过抓住上海的一条象腿,表述着对上海的
印象,叙述着对上海的记忆。

  上海,总是因为每一个观看者所立的方位,而呈现出不同的形状与姿态。

  对于我来说,上海是一个大集镇,是一个平民化的城市,是一个刚刚从渔港
里站立起来的暴发户。

  我在上海看到的是一种平凡,一种俗态,是一种与政治遥远的民居生活。

  肯定有过,在上海的一条平凡的马路上,决定着中国发展命运的政治活动,
藏掖在放下窗帘的小骄车里,悄悄地划过没有痕迹的弧线,与我的亲人擦肩而过。
在车窗外一闪而逝的人流中,肯定也有过我父母的身影,……但注定有一种间隔,
把我与我的生活划入在历史的核心地带,距离从来不是意味着地理上的,更是一
种心理上的。上海,在你的概念里,距离从不是通过空间上的长度来进行来测量
的。一道墙壁,就可以隔开一个世界。

  有无数过可能,在地理的距离上,曾经接近过某种政治事件,但平民永远被
隔在平民的生活圈里。不过上海的政治舞台上变幻着野史笔记中铿锵上演的戏剧,
平民们永远按照自己的节奏与习惯,享受着平民圈的应有的平静与事不关已。

  上海,实际上是一座山地。为了扩大这个城市有限面积里的容量,便向空间
索要体积,于是一座大楼横空而立,成为山峦,成为峰谷。

  为了把拥挤的人流疏散,便开始制造距离,高架桥,立交桥,人为制造出来
的盘旋的空间,扩大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使城市无形中生出许多可以容纳距离
的长度,像肠子一样,盘绕在城市的腹部。

  向空间拓展的距离,分解了人类重密度的压强,使人类的压在城市的重力有
所减弱,维持着城市的艰难的运转。

  因为无形中把城市的实际距离转化为一种弯弯绕绕的旋转,所以,城市必须
通过速度弥补这种距离的拉长,于是,城市呈现出一种滑稽来,一方面制造距离,
另一方面又想方设法通过速度来消弥这种距离。

  在这种距离的缩短中,一个平民的上海人认识着上海,认识着上海人。

  而我,就是在这种每天都要亲密接触的距离的运动与转换着,开始了我与一
个女孩的交织着幸福与痛苦、历史与现实、浪漫与困窘的、凄恻惨淡的爱情故事。

  如果我与这个女孩是通过距离的交叉着而开始了相识的过程的话,那么随着
我们的爱情故事的启动,我们实际上从纵向方向结识了上海深度方面上的距离。

  我没有想到,与一个女孩在上海的最平常的偶然相遇中,会开始对一段不堪
回首历史的痛苦的回访。

  上海在我的心目中是没有深度的,是没有历史的方位感的,在我的简单的履
历中,上海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繁华的现在,是一种从我出生起就已经定型了
的沟壑,是一种永远不应该承担历史负重的现代进行时。

  我生在上海,却不知道我来自何处,我好像是得天独厚地享受着从我出生那
天起就已经拥有的一切。我没有想过这个城市的昨天,那些昨天的沉重,正像南
京路的五光十色中那块不起眼的五卅纪念碑,它只能孤独地沉寂在霓虹灯吝啬的
光线中,回味着半个世纪前同一地面已经不见半点血痕的腥红。

  命运的改变就从认识了那个女孩开始。

               第289章

         《上帝只给你一个上海小囝》第二章

  提到上海,必然要说到上海女孩。

  上海女孩是上海的特产,是上海无法回避的包装。

  一个城市的特征往往可以在女孩身上找到最鲜明的色泽。

  一个城市的活力同样最终体现在女孩那流动的风韵上。

  看到很多对上海女孩名不副实的溢美,看到风花雪月故事里对上海女孩的很
多的暧昧的想像,看到月历牌上的古装淑女的那种收敛的微笑中对上海女孩性格
的塑造,……上海女孩,我总感到这不是真实的上海女孩。

  上海女孩是街头上一道飘流的云彩,但牵扯着她们的风筝般的线绳,总是在
一处不起眼的小巷与石库门。

  那里是女孩的家,是女孩的真实的居所,她在那里的真实身份是……女儿。

  她们是每一个家庭里的唯一。上海的视野里,女儿是一种美丽的骄傲,上海
是女孩的天堂,因为,女孩的美丽,是城市最需要的一层色彩。

  在上海星罗棋布的楼群中,在上海古朴与豪华交织的商业城里,在上海每一
个柜台片,上海女孩的劳动随处可见,成为城市温柔中的最醒目的构成。

  所以,上海女孩的需求量巨大,上海女孩不愁找不到工作的场所,所以,上
海女孩就像一种美丽的品牌,在上海的对外的窗口里被争相抢购。

  所以,一个女儿,是上海家庭中一个财富与希望,这是一种独特的上海的价
值观。

  一个家庭对女儿的期望,绝没有那种唐朝时期只愿生女不生男的用意,而是
上海的家庭懂得,一个巨大的城市,可以让女孩的美丽,找到物有所值的回报。

  上海的女孩美吗?

  我从没有觉得上海的女孩的美。

  当每天在车窗上闪过街头上的女孩的身影,当在闹市区里飘过如云的女孩,
当在麦当劳或者咖啡店里的玻璃窗上闪过女孩的宁静的表情,我仍坚执地认为,
上海女孩并不具备一种超凡脱俗的美。

  我总觉得上海女孩与其它城市相比有多么的出色。

  这个城市太逼窄,太肮脏,没有一条开阔的通畅的道路,没有一条整齐的可
以远观的宏观建筑,上海,你必须仰起你的头,才能看清它的面容。上海的街道
与楼层,总是一种饿虎扑食的贪婪,匍伏在道路的两侧,剥夺着穿越城市的步履
的从容。

  于是上海女孩所应有的骄丽,就被狭窄的道路挤压,就被弯弯曲曲的陋巷所
扭曲,上海没有可能提供给一个女孩展示美丽的空间,所以,我感到,上海的女
孩,总是被逼迫着把她们的一切美与丑地放置到你的面前。

  而实际上女孩的美丽是需要一种宽大的环境来放置的,上海,没有可能搭建
一个女孩表达她们羞美的舞台,所以,我从没有远距离地欣赏到一个上海女孩的
资质而令我久久难以忘怀。

  在北京,在南京,你可以看到在开阔的道路上,有一位女孩安静地骑着自行
车,沉静在女孩那种神秘的内视的自足中,缓缓地横穿你的视线,你会为这个女
孩自由地飘行在与道路的齐整相匹配的环境里的神态而涌上一种圣女的感受。

  而上海的女孩,却没有这种感受。

  或许在这里还有历史的成份,这个不过百年之外的小渔村,还不足以储备美
丽的基因,赋予上海女孩。

  上海的女孩有什么特点呢?

  她们苍白,也许这源自于上海那散发着独特气味的自来水,饱含漂白粉味道
的水,甚至融入了上海的食品里,自来水为上海烙上了上海的味道,自然会给上
海的女孩的容颜,施加以强烈的影响。

  上海女孩的白,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白,是一种瓷器般透明的白。

  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也许上海女孩最好地说明了
这个道理。

  白色的上海的女孩,可以用胭脂,可以用眉笔,把她们打扮得面目一新。没
有底色的光洁的皮肤,成为上海女孩最千变万化地改写自己的资本。

  她们可以让自己素面朝天地简单,更可以让自己艳色惊人地复杂。上海女孩
总是像一个魔术师,可以任意地让她们自己在美丽的两极自由地流转跳跃。

  在我理解中的上海女孩,由于她们过重地承载着一种家庭的期望,所以,家
的含量,是她们年轻的肩膀中的一部分。

  谁能理解一个女孩在上海家庭里的希望吗?

  可能会给一个女孩以更多的自由,上海家庭,会让女孩以更多地表现自己的
空间,一个步入青春期的女孩,她的母亲,甚至会与她一起走入美容院,指点着,
给女孩留上一弯黛色的娥眉。上海的家庭,总是以力所能及的宽容,让女孩在步
入青春期的那一天,就赐予她美丽的增色。

  我从不以为一个在大街、在商城、在地铁的美丽的女孩,是上海的全部。在
她们的背后,更能说明着上海女孩的是她们的家。

  这就是父母的希望。

  下面我将写到,一个女孩每天晚上两点下班,父母就等在公交车的站点上,
一次次地守候在子夜的街头,等着女儿的回归。

  上海的女孩,并不仅仅是一种挥洒秀发的自由,她们还承载着父母的一双厚
望与责任。

  我从不以为电影中那些来去无踪、逃出父母视线的女孩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在家里,女孩是以一种不独立的方式存在着。父母为女孩准备着一切,为她
准备好早餐,为她拿好鞋子,为她提上上班时的包,然后看着她咚咚地下楼。到
晚上,又是如此地等着女孩的回归。

  上海的家庭,每天放飞着她们的女孩,不是让她们去卖弄,不是让她们去用
美丽作交换,而是希望她们用她们的女孩的气韵,延续着家庭的期望,联接起从
上辈人一直恪守着的平凡的生活。从不奢望自己的女孩,去与一起巨大的事件发
生关联,更不希望女孩会成为一笔财产的等价交换品。

  我一直这样理解着上海的女孩,从我的同学,从我的亲戚中,从我的即将认
识的女孩那里,我了解着她们,感受着她们,并且欣赏着她们。

  这是我所期望的一种状态。在欣赏别人的时候,其实本质上是源自于对自我
的欣赏。

  上海女孩的卧室,注定占据着一个最小的房间,这个房间的位置,注定会在
通往厨房的廊道边,一张小床,见证着从一个小女儿长大成一个小姑娘的破茧的
过程。床边有一张桌子,那是她曾经学习的地方,必定少不了一架小书橱,里边
有她学习用过的书籍,都是近期的书籍,过去的课本,肯定被她扔掉了。里边,
有一些是上海译文版的世界名著,她可能精致地把它们包装起来,在上面用她的
秀气的字体,写上书名,说明她对书的爱护,可是,遗憾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兴
趣来阅读它们,所以你会发现这些书崭新如故。在这些书里,可能让她翻得磨卷
了角的是,会是一本两本亦舒小说,还有韩国的《蓝色生死恋》什么的,这些书
大多数不可能是她买的,只是她的女友们那里辗转搞来的。在她的书橱外沿,还
放着她喜欢吃的巧克力,还有某一牌子的钙片,而奇怪的是,整盒整盒的瓶子并
没有启口,这只说明了广告的力量,以及一个家庭对女孩的愿望。墙上很可能贴
的是F4的合影图,还有一张周杰伦的「八度空间」,在她的靠墙的碟片架子上,
有百分之百的可能,少不了地堆放着王菲的碟片。

  简单、平凡、杂乱,这是一个家庭里的上海女孩所习惯的样子,也是父母们
唠叨着批评的女孩的背后的本色。在这种对女孩的指责着,其实还可能包含着父
母的放心,因为女孩一切都正常啦,正常地在家里放松着从外面回来的戒备森严
吧。

  (柳丝丝看到这里,嘴里自言自语道:「你是一个小偷,把我的秘密都偷去
了。你是一个间谍,把我的私秘空间都亮相出来了。」然后她把这段话用手机短
信发给了韩力护。)

               第287章

  穆岩制作的搞笑视频在网上到处传播,与胡戈并驾齐驱,他心里也是挺得意
的。因为这是他与莎比合作的成果。经常呆在地下室里,他也觉得乏味的很,估
计莎比应该放学了,便辗转乘车,来到了「孔雀」培训班。

  正值学生们放学,男男女女涌了出来,让他的眼睛眼花缭乱,真是乱花迷眼,
难辨西东。习惯了电脑,对里面的象素美女产生了审美疲劳,但一到现实中,活
生生的美女,还是给人的眼睛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真实美女永远比象素美女富
有魅力。培训班释放出来的女孩们,一个个都花枝招展,只觉得美不胜收,难以
招架。

  穆岩守候在大门口,想等学生潮流过去了,再进去。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
他身边响起,「你好……」

  穆岩有一些奇怪,转过身,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微笑着看着他。穆岩望着
她的面容,似曾相识,只是过去这个女孩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和过,所以,他有
一点无法确认她的身份了。懵里懵懂之间,他也应了一声:「你好。」

  「记不得我了吧?时间过了好久了。还记得那一次和全姐一起在南京路上吃
饭的吗?」那个女孩带着一种温顺的笑意,看着他。

  「哦,想起来了,你叫柳……」

  「我叫柳丝丝。」

  「不好意思,我这记性。」穆岩尴尬地摸着头皮。

  「还不错了,就那一面的机会,你还能记得我的姓。」

  「你变化挺大的,上次,你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穆岩窘迫之中,随便扯着
话头。

  「哦,我真有那么大的变化吗?」柳丝丝自觉好笑,抿了抿嘴唇,「你是找
全姐的吧?」

  「是啊,」小穆说道,「想请她帮一下忙,她还没有下班吗?」

  「可能吧。我看见她的车子还停在车库里呢。」柳丝丝说道。

  在穆岩看来,这个小女孩完全是一个不同于数月前看到那种毛发怒张的女孩。
他想到,可能上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正是她大发雷霆的时候,所以,当时她给他
的印象,是尖锐而尖刻的。眼前的这个女孩,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富有耐心,
像邻家小妹一样平和。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一个女孩叫道:「丝丝,你还走不走啊。」

  柳丝丝掉转头去,向那边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对着穆岩说道:「我表
姐应该在那儿的,你去找她吧,我先走了。」

  柳丝丝也没等穆岩回应,便一溜烟地跑开了,走到半途,她又停下来,朝穆
岩望了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自顾自地笑了一笑,好像在嘲笑着一下自己。
穆岩却突然觉得心有所动,被这个像轻烟一样的女孩给拨动了似的。如果说过去
的柳丝丝是一丝猛烈的阳光,那么,现在这个同样叫柳丝丝的女孩,像温和得像
一缕春风里吹动着柳树丝绦。女孩善变,变得叫人都不认识了。

  一直到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穆岩才走进了空旷的校区。上次,他配合莎比,
在这里演出了一场贼喊捉贼的双簧剧,当时他心里还是胆战心惊的,根本没有像
现在这样的充满着夕阳般的温暖。冬天的黄昏来得特别的快,似乎太阳也怕冷似
的,刚刚在城市的高楼的间隙里闪了一具酡颜,便消失了天边的所有的光色。

  教学楼里莎比的屋子里亮着灯光,她肯定没有走了。穆岩上楼的时候,暗暗
想捉弄一下她,悄无声息地踮着脚尖走路。

  教学楼的位置,他在黑暗里都曾走过,现在借着落日的余辉,可以说是轻车
熟路了。

  他来到莎比的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门关得很紧,他有一些失望,这下失去吓
她一下的最佳机遇了。

  他正犹豫着是敲门还是给她打电话,突然在门缝里传来一阵乱糟糟的撞击声。
「真是见鬼了,难道真的有人在这时候又来抢劫了吗?」穆岩在心里说道,辨别
着那窃窃私语般的声音。

  他听到莎比的低声的娇笑,「讨厌,说不行就不行,你太贪得无厌了……」

  混杂在这撒娇的声音中的是一个男人的沉闷的声音,「我想嘛,再让我亲一
次……」

  「不行,不行……」那女人并没有严格认真地拒绝着,她紧接着发出的笑声,
已可以猜想着她默许了男人的作为。

  穆岩如冰水灌顶。那个女人的声音,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莎比的声音,
而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也是非常熟悉的,正是钱盛肿的声音。

  穆岩在这一刻,突然感到,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对莎比的温柔的梦想,
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他不是不知道莎比是钱主任的红人,但是,他很难相信,
莎比已经把自己全盘地托付给他的时候,同时还与前一个男人保持着暧昧的关系。
女人,真的难以理解。

  一种强烈的失意感席卷了穆岩的全身,他愣了几秒钟,然后果断地折转身子,
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内心里翻江倒海,无法平息。

  他觉得自己已把莎比接受成了他的情侣,成为他的一种精神支撑,并且已经
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方式,莎比的过去,他已经不再计较,与莎比的未来,他也没
有清晰地想过,现在他才知道,莎比的过去并没有结束。自己这算是哪一门子啊。
他想到自己过去对感情一直有一种洁癖的渴望,他对爱情有着非常单纯的幻想,
甚至有着一种苛求,他希望他的爱情是单纯的,没有纤豪杂尘的。与前女友的关
系,虽然他们有着亲热的举动,但一直保持着纯洁的状态。现在,他却突然发现
自己已经跌到一锅浑水般的过去。从理论上讲,莎比绝对不是他崇拜的女人,她
的特殊身份,她的现实中的过去,都是他过去无法接受的事情。但是,一旦他涉
足了感情的本身,他发现自己竟然能那么容易地宽宥她的过去,容忍了她的职业,
她的复杂的感情生活,他自己都奇怪,他过去的洁癖怎么失去了?他对爱情的苛
求怎么远走高飞了?

  穆岩在与莎比的接触过程中,是一次痛苦地的对自己的发现的过程,他发现
对自我的失望,发现他陷在生活的泥沼中,无法分清对错,只知道纵容着自己的
感情,胡作非为地决定着自己的行动,他失去了判断能力,只知道凭感情行事。
而这种感觉究竟由什么决定的?是一种爱情吗?还是一种情欲?他为此苦恼过。
但情欲的热浪使他不愿意地理智去想一想,他总是像护痛似地不去客观地考察他
的爱情方式,只是沉陷在情感的漩涡中,让触手可及的肉体的接触,代替头脑与
思考,这似乎是一种爱的方式,似乎是爱的极致。抛弃掉理智,让热情统帅内心,
是一种真正的爱情方式吗?

  他混淆在爱与欲的关系里不能自拔。现在,他过去一直回避掉的现实问题,
不由分说地插在他的面前,他所谓爱着的这个女人,依然与另外一个男人保持着
暧昧的关系,他该怎么决定着自己的感情取向?在这一刻,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
粥。

               第288章

  穆岩现在迫切的是想离开这个学校校区,他希望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可以
舔噬内心的伤口。

  他在边上一个随便找到的车牌处,看到一辆公车过来了,也不问三七八十一,
就守在一边,准备上车。

  「喂,帮一下忙。」身边的一个女孩打断了他的恍惚,掉头一看,正是刚才
才见过的柳丝丝。

  只见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人仿佛不堪重负似的,步履维艰。

  刚才,她正与穆岩讲话的时候,那个叫她的女孩名叫谢北桦。也许在排练场
上经常合作的缘故,柳丝丝与谢北桦成了好朋友,谢北桦似乎有一着塑造人物的
天赋,开始的时候,心高气傲的柳丝丝对她心怀嫉妒,不以为然,但是,那一次
表演课上,谢北桦把一个中弹的女孩的那种痛苦与挣扎的神情表现得惟妙惟肖,
彻底改变了她心中对她的芥蒂。

  放学的时候,谢北桦就告诉柳丝丝自己可能要参加一部电影的拍摄了,就是
那天见过的黄导演介绍的,表现的是四川一个大地主的故事,她可能在里面扮演
一个贫苦农民的女儿。

  柳丝丝与谢北桦谈了好久,两人分手,她想到了一件事,便到附近的一家大
卖场里,买了许多滋补品。

  因为心情很好,她一下子忘怀所以地纵容了她自己的购买欲,待到推着小推
车来到出口算帐时,才知道,拎着它们是一个大问题了。

  想来想去,请谁帮忙呢?找表姐,劳驾表姐的车子把她送到医院,这倒是一
个最佳选择。但是,她又想到莎比一直不乐意她去继续找小姨父,如果她知道自
己竟然私下里又去看望小姨父的话,一定会阻挠她继续前去的。所以,柳丝丝放
弃了这个打算。

  她想到给韩力护打电话,她相信,只要她的电话拨出去,韩力护不出三十分
钟,就会赶到这里。这可是上海的最快的速度了。

  但是,她拨出韩力护的电话,里边传来韩力护无奈的声音:他今晚加班,有
一批日文书稿需要进行编辑制作。

  柳丝丝只要罢休,一个人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艰难地向公交车走去。走到
半路,看到穆岩,心中一喜,便大声叫出声来。

  穆岩看到她,本来就想逃避,因为柳丝丝是莎比表妹的身份,会勾连上她对
莎比的痛苦的记忆,但是,看到柳丝丝那种亲密无间的亲热劲儿,他拒绝的念头
消逝了,他不想把内心里那种不快与苦楚怒形于色地表现在脸上。

  于是,他收敛起内心里的翻江倒海,颇为热情地问道:「这么多东西,上哪
里去?」

  「上医院看一个人。」

  「哦,我猜到了。」小穆从她手里接过了最庞大的一个包,柳丝丝顿时松了
一口气。

  「是谁?……啊,是表姐告诉你的吧。」柳丝丝诡秘地笑了一笑,「不过有
一个条件,你可不能告诉她。」

  「怎么,这还要对她保密啊?」穆岩在心里想的却是,以后他不知道还能不
能与莎比见面呢。

  「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柳丝丝说道,然后向穆岩努了一下嘴,「快上去。」

  公交车早已停在身边,不容穆岩犹豫,就被柳丝丝用她的一包东西,挤上了
车。穆岩身不由已地往后车,柳丝丝扔下一串硬币,哗啦啦一阵响。匆忙之中,
她把从大卖场找零找回来的硬币,都投进去了。自己的公交卡反而无暇拿出来了。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上人很多。上海的公交车,就像是紧贴着两边的店铺行
车似的,从车上看,更是惊心动魄,那些齐着窗口的梧桐树枝与店铺的破旧的檐
口,几乎就要碰着车窗了,但公交车却能安然无恙地经过这狭窄的街道。

  几下一转,穆岩就失去了方位感,他只有听柳丝丝指挥了。

  在路上,又换了一站车,才来到柳丝丝要到的医院。

  「真不好意思,让你走了这么远的弯路。」下了车,柳丝丝抱歉地向穆岩笑
了笑。

  「没什么,反正我也没有事。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看病人?」

  「不用了。人多了,反而不好。你应该知道我小姨父的情况吧?」

  「听小全说过。听说,你小姨父害死了你小姨。」

  「唉,两个不幸的人。也说不清谁害死谁了。」柳丝丝宽宏大量地说道。时
间长了,她似乎能泰然面对有着小姨的一切事情了。

  「那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说不清什么原因,穆岩觉得自己有一点不
想离开面前的这个女孩。

  「真的?太好了。」柳丝丝孩子气地笑道,然后,她拎着包括穆岩递过来的
大包小包走进了病区。

  穆岩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望着过路的人来来往往的人。他觉得肚子有一点
饿了,但是却没有一点食欲。他脑子里还有一些浑沌,此刻他很需要安静一下,
所以,他蹲了一下来,走马灯地回放着与莎比有过的一切。闪回中,她对他的恩
爱,像针一样地刺着他。原来当初热情的感情,会以同样热烈的方式,刺激着他。
感情投入竟然是如此的可怕,越是投入得多,抽回的时候,越觉得吃力而难受。

  「让你久等了吧。」柳丝丝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面前。

  「没什么。我在这里正好歇一歇。」穆岩站起身。

  「你是不是饿了?我请客。今天让你陪我这么久。下一次,我一定报答一次,
如果表姐再与我逛街,我把那个机会让给你?怎么样?」柳丝丝的脸上沁着兴奋
的红晕,在暗夜里,显得特别的娇俏。

  「谢谢你的好意了。」穆岩笨拙地回答道,他没有一个好心情,回答女孩无
心的谈话,「看过了?你小姨父怎么样了?」

  「好多了,能下床走了。」柳丝丝说道。

  「你还真是一个胆大的姑娘。」穆岩寻找话题,尽量远离莎比身上,「别的
女孩,听说这样的事情,躲都躲不及,谁还敢来看啊。」

  「其实,他们都是弱者,怎么会让人怕呢?乍一听,是很可怕的,好像是我
小姨父害了人,可是你了解他们之后,就会理解他们。小姨父不是可怕,只是可
怜。如果不是我来看他,也没有人来看他了。小姨不在了,我应该对小姨父好一
点。」柳丝丝捷快地说着,可以看出她心情很好。她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女孩。

  「你不仅胆大,而且心很好。」穆岩由衷地说道,只是他说出口时,一点激
情没有。

  「真的吗?我哪里会这样,呵呵。」柳丝丝咯咯地笑起来,「唉,还记得上
次吃饭时,我发火了的吧。」

  「记得。」穆岩苦味地笑了一下,「你发起脾气来,你表姐根本没有辙。当
时觉得你是一个挺厉害的女孩。」

  「现在觉得我不厉害了?」

  「现在才知道你是一个很乖巧,很体贴人的女孩。」

  「哈哈,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柳丝丝不知是真的是为穆岩的赞扬而高兴,
反正她无顾忌地笑着,洁白的牙齿,在暗夜中,闪着纯洁的气质。「走,请你喝
咖啡,我的男朋友最喜欢喝咖啡。」

               第289章

  从咖啡店里出来,柳丝丝抢着要付帐。穆岩自然不会让女孩付帐的道理,只
是他心情不好,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柳丝丝也感觉出来了。

  「喂,听说你电脑水平挺高的,是吗?」柳丝丝在门口,说道。

  「高也谈不上,只是会操作吧。」

  「问你一个问题。我想把DV带子上的图象,拷上电脑,得通过什么办法呀?」
柳丝丝说道。

  「你是想把摄像机里的图象移到电脑上去?」

  「嗯。我过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一台摄像机,现在录了好几盘带子了,
可是拷不上电脑。」

  「可能需要一个软件,我记得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过,可能是吧。」

  「天哪,到哪里找这个软件啊。」

  「我那里倒是有。」

  「真的?」

  「嗯。」

  「那你帮我安装一下吧。」

  穆岩本不想一个不相干的人介入他的住处,但是,柳丝丝向来是有一股不依
不挠的韧劲,穆岩不好意思不回绝,便与柳丝丝一起回到了自己位于闸北的地下
室。

  走下空旷的地下室过道,柳丝丝禁不住与穆岩靠的近了一点。过道顶上的通
风过道裸露出来,就像一个巨型国里的古怪的内脏,里面足可以藏下无数个人来,
看了叫人发寒。

  进了小穆的住处,柳丝丝很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小穆对屋子里的摆设
进行了重新布置,在堆放碟片的房间里,加上了一道锁,使他的生活间与仓库之
间可以分割下来。现在看来,他这样的重新设置,好处是很显然的。一个外来人
不得随便地在整个地下仓库里逛来逛去了,可以有效地保护那些堆在仓库里的见
不得人的碟片了。

  柳丝丝饶有趣味地在屋子里先看了一个够,对小穆的所有电脑设备都很好奇,
然后,小穆开了他的工作机,从里面找出程序,他用移动硬盘拷了进去,告诉柳
丝丝如何操作,叮嘱她可以通过这个软件,还可以图象进行编辑。

  柳丝丝心满意足,起身告辞。穆岩说送柳丝丝回到地面,柳丝丝自然没有推
辞,她对通向地下室的那一段古里古怪的通道心有余悸。

  升上地面的台阶边上是一个超市,现在已经关门了,几张台球桌与游戏机也
因为没有人,早早地被业主收了起来,地下通道显得特别的深寂。特别是地下,
对声音的隔离很有效果,有一种特别的被抛弃的感觉。走过这儿的时候,柳丝丝
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突然,从台球桌下面蹦上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朝柳丝丝露出黄黄的牙齿,
柳丝丝惊愕地叫了起来,穆岩赶快护住她。他已经习惯了,每到晚上,白天在城
市里的流浪而无穷可归的人,便会在这地下室的过通里寻找栖身之处,就像一群
梦游的夜鬼一样,咋一看,还真叫人吓了一跳的。

  「别怕,别睬她就行。」小穆小声地对柳丝丝说。

  柳丝丝紧张地盯着那个老妇人,发现那个老妇人除了散发着傻傻的笑容外,
并没有另外的动作,便藏在穆岩的身边,顺利地度过了危境。

  走上台阶,见离危险渐行渐远,她转过身,挑衅地对老妇人挥了挥手,好像
在向她示威似的。

  那老妇人见此,也追着上了台阶,嘴里呢咕道:「小姑娘老漂亮哦。」

  她并没有显示出恶意,但柳丝丝却一溜烟地向台阶上奔去,无意识中,她抓
过穆岩的胳膊,缠在她身上。

  穆岩随着她的节奏,与柳丝丝一起奔上了地面。大股大股的风,从敞开的出
口处吹了进来,外面又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柳丝丝突然站住,她的脸上不见了嘻皮笑脸的神情,显得很是庄重专注,
「你看她一个人多么孤单。她是上海人吗?」

  她的手仍然拉着穆岩的胳膊,重心依靠在他的身上。穆岩却有一些不自在,
他的心,一直郁郁寡欢地想着莎比的背叛。

  「听口音像是浙江人。」

  「她为什么不回家?」

  「也许家里没有这里好呗。」穆岩有口无心地说道。

  正当柳丝丝惊魂未定地依靠着穆岩身上的时候,一双女人的眼睛惊愕地在黑
暗处看着这一切。

  如果在以前,她会欣慰地看到柳丝丝与穆岩亲密无间,但是现在一切都发生
了改变,自己已经与穆岩走得如此近乎,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小表妹,以这样的
无忌的方式与穆岩靠得太近。

  莎比下午在培训班上接到小穆的电话,说他会来接她。但是,当她支走钱盛
肿的时候,发现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她打穆岩的电话,却发现他关机了。她神
情不宁,想来想去,还是开着车子,来到闸北区,准备到小穆的住处去看看,没
想到她把车子停好,就在地下室处的入口处,看到一个女孩拉着穆岩的胳膊,有
说有笑地看着入口,好像在打量着什么好奇的事情。

  她看到两个人说着话,并没有分手的意思,隐身到一条向南的小巷子里。莎
比左右为难,好奇心使她想跟上去看一个究竟,但是理智却使她选择了离开。

  看着这一对男孩女孩,她觉得他们非常般配,这也许是对的。对自己,她始
终有一种不洁的感觉。下午,钱盛肿又在她的办公室里纠缠不已,她实在不愿自
己的身子给了一个男孩之后,还要与另一个男人沾染在一起,她用她惯用的办法,
把钱盛肿连哄带骗地搞走了。她不知道这样的关系,该如何了解。以前,她没有
爱上一个男孩、与钱盛肿保持着暧昧关系的时候,她并不在乎与谁上床,但是,
现在她觉得自己有了非常强烈的选择性倾向,她难以容忍自己还能够把被一个男
孩爱着的灵魂,再敞开它所拥有的肉体。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对自己的身体苛
刻起来,但是这种苛刻,却无法得到生活的成全。她觉得自己分裂成两半,不知
道该在生活中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而现在,她看到了穆岩与她的小表妹终于以她
当初设想的方法,亲呢地走到一起,倒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想,她的震惊的心情,变得平静了许多。她回到自己的车上,独自驾
车驶往自己的家中。

               第290章

  莎比回到家中,从冰箱里取出酸牛奶,百无聊赖,想到过去与穆岩关于女人
是酸性的谈话,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此刻的郁郁不乐的心情也是女人酸的标志,便
猛地惊醒起来,她责怪自己:你这是怎么了?当初你不是希望丝丝与穆岩走到一
起的吗?现在他们真的走到一起,自己怎么会醋味难抑呢?

  这么一想,她觉得可以说服自己,不再为刚才见到的一幕而恍惚不安了。

  在她不安的时候,她喜欢把自己里里外外地清洗一下,于是,她便以一杯酸
牛奶充饥,然后打开卫浴里的暖气,好好地冲洗了一下,似乎这样,一方面可以
把钱盛肿那张手爪子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清除,另一方面,也能把对小穆的记忆清
洗干净。

  洗完后,她换上了新的内衣,早早地上了床,好久都没有动弹。思绪又开始
胡乱地奔腾起来,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持续着刚才的开脱的轻松,一会儿,
又有一股阴郁的愁云袭上心头,告知她此刻心中积压着的沉重。等好好地回想沉
重是什么的时候,她却一时半会又摸不着方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她进入了一
种浑沌不宁的半梦半醒之间……

  门突然发出急切的拍打声。莎比像被针刺一下地弹了起来,一个人在家,她
对声音特别的敏感。有时候,正是这种顽强的孤独,使她很是留恋与小穆在一起
的那种可以相互补充、相互照料的时光。

  她屏息听着敲门声,确认这不是自己的臆想之后,她迅速地作出反应:「会
是谁是这么迟来敲门啊?除了小穆还会有谁呢?」

  她跳下床,那种急迫的敲门声,不像是小穆所为。小穆敲门的时候,总是用
指头敲击二声,他知道这种楼道的隔音效果,意在不想惊动左邻右舍,而现在这
种敲门声,带着一种愤怒,一种激奋。

  莎比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阴云,摸摸索索地走到门口,可以看到门框在微
微晃动。

  「谁?」

  没有人应。

  从猫眼里望出去,她惊呆了。竟然是钱盛肿。太奇怪了,他不按门铃,却敲
打外面的防盗门,好像是怕天下人不知道他来似的。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自从小穆住过这里之后,莎比就把门锁换了,以前钱盛肿是有这个门的钥匙
的。这么长的时间来,在印象中,钱盛肿没有这么晚登过这个门。

  莎比开了门,钱盛肿心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他像一个僵尸一样,睬都不睬莎
比,径直地向莎比的卧室里走去。

  他伸长脖子,那神情活像一个猎狗,似乎遵循着蛛丝马迹,跟踪着猎物。莎
比狐疑地看着他的一切。

  钱盛肿先掀开莎比的被子,仿佛被子里还藏着一个人似的,然后,又低下头,
察看着床下的动静,转向又打开了柜子门,其实那是一个傻瓜都可以看出的事,
那种拼装的组合柜,根本不可能容纳一个较大的物体,而现在钱盛肿却不折不扣
地扮演着的是一个傻瓜的责任。

  「老钱,你想干什么?」莎比扣住自己的睡袍,觉得索索发抖。

  这一叫,钱盛肿似乎在清醒过来,他的没有表情的僵尸般的脸上,浮现出一
丝尴尬的笑意,「小全,来看看你啊。」

  「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找的东西,肯定不是我吧。找到没有?我屋子就这么
大,还能藏什么东西?」

  「没藏东西不是更好吗?小全,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我要你放心什么?我的私人生活,你管得到吗?老钱,你可以管我
片场上的事,那我听你的,可是我睡觉的事,你可管不到我的吧。」

  「我不是关心你嘛。你单身一人,住在这里,我还不是怕坏人混进来嘛。」

  「你把我当小孩,是不是?好人坏人我还分不清吗?我看,还不知谁是好人
坏人呢。」

  「小全,现在这治安状况很不好,你孤身一人,你说我能放心吗?」

  「哟,这么久了,没有见你的关心,怎么今天突然想起关心我来了?」

  「你想想,上次在学校里遇到坏人的事,要不是小穆他们……」钱盛肿说到
这里,突然噎住了似的,止了口,「刚才我还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新闻呢,昨夜长
宁路工行储蓄所,一个女人夜里在ATM机上取款,被两个坏蛋给杀了。」

  「哦,这就是你来看我的原因?你以为那个歹徒在我的屋子里?」

  「防患未然嘛,嘿嘿,」钱盛肿干笑着,露出那苍黄的牙齿。

  「老钱,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莎比抄着手,冷眼看着他。

  「放心,我对你还不是一百个放心吗?」钱盛肿厚脸涎皮地凑过来,换着莎
比睡袍上的荷叶边,「这件睡衣啥辰光买的,穿起来老性感的哦。」

  「去去,」莎比不悦地打掉了他的手,「你这手又不知摸过什么东西,少碰
我。」

  「小全,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没有情意了。今天下午在培训班,我就是想亲你
一口,你咋就那么不通人情呢?想想过去你是通情达意,柔情蜜意,你现在对我
是不理不睬。小全,你是不是有什么人了?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不会拦
住你的,可是你不能瞒住我。」

  「我当然有男人了。而且成堆。」莎比轻松地说道。

  「小全,我与你是说正经的。」

  「谁不与你说正经的了?我当然有一堆男人了。你看,你为我安排的是什么
好男人。『烂鱼头』于健,是你的得力干将吧,只差把我害死,你现在还有脸问
我有什么男人。你还在乎过我吗?」

  「小全,你咋就不明白我的心呢?我心中,你最重,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钱盛肿看着莎比脸上浮现出的怒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情不自禁地就想把
莎比抱在怀里。

  「别碰我,我身体不舒服?」

  「怎么,来了那个了?」钱盛肿暧昧地笑着,毫无疑问地暗示,他知道她的
一切生理现象。

  「哼,」莎比冷笑了一声,钱盛肿心凉了半截,顿时有些讪讪地。

               第291章

  望着莎比影影绰绰地闪现在睡袍里的曲线玲珑的身体,钱盛肿觉得眼睛美不
胜收,声音变得特别地温柔,悄声说,「快上床去吧,当心着凉。」

  莎比两手护胸,说道:「钱主任没有搜索过,我也不敢上床啊。」

  「你还是不了解我,我钱盛肿对天发誓,你是我心中最重的一个女人,你也
不是不知道,我与老婆都好久没在一起了。」钱盛肿又向莎比挨挨碰碰地凑过来。

  「我不想了解你的事。老钱,你即使这样说了,把我看成是你的最重要的女
人,你总得在我面前说实话。你老实给我说,你这么迟跑到我这儿来,就是告诉
我你关心我?」莎比扬起头,看着钱盛肿。

  「你先上铺,瞧你这小脸冻的,」钱盛肿一副低声下气的神气,手伸过来,
想趁机摸莎比的脸蛋。

  「你不说实话,我就冻死在这里。」莎比挡了一下他的手,兀然不动。

  「你上铺,我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莎比看了一下嘻皮笑脸的钱盛肿,没有吱声,从钱盛肿面前经过,钱盛肿忍
不住把手搁在她的腰肢上,被莎比不客气地打掉了。莎比坐上床,用被子蒙住身
子,钱盛肿坐到床沿上,像瘫软的面条一样,倒在莎比身上,莎比向边上让了让,
却没有推开钱盛肿,面无表情。

  「说……」莎比空旷的眼神,看着正前方。

  「小全,你的手机最后有没有被人拿过?」钱盛肿说道。

  「怎么了?」莎比一愣,掉头看着钱盛肿,眼睛睁得有铜铃大。

  「问你昵,你手机有没有被人拿过?」

  「我咋记得清爽?什么事,你明说就成了。」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你手机里接听的内容,人家都知道。」

  「什么?」莎比头只觉得嗡的一下子,迅速地回放了一下,她的手机上有什
么秘密的通话内容,在她通盘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所有秘密之后,她硬着心肠说道:
「谁这么缺德?老钱,只有你这么干这种缺德事吧?不过,老钱,我明人不说暗
话,我未干啥缺德的事,不怕鬼来敲门。」

  「我是相信你的,我怎么可能干偷听你电话的事呢?」

  「那是谁啊?你快说啊,你真要把人急死了。」莎比挺直身子,推搡着钱盛
肿。

  「我说了,你有什么报答我?」钱盛肿脸上露出不正经的笑容。

  「你先说。」

  「那我今天留在这里了?」

  「行行,」莎比似乎没心与他纠缠,只求他能快点说出她想知道的秘密,
「你这吞吞吐吐地说话,真要把人急死了呢?」

  「有人在你的手机里装上了窃听器,你的所有电话内容,人家都知道了。」

  「谁这么做的,什么时候放的?」

  「所以,我问你手机有没有被人拿去过呢。」

  莎比渐渐地冷静下来,猛地想起,在培训班的时候,她的确有一天手机失踪
了几个小时,不过很快就回来了啊。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如果有谁在她的手机里
做了手脚,也只有培训班里的人,那么,是谁呢?难道那个时刻监视她的人就在
她的身边?想到这里,她不由感到一阵心寒,培训班里就那么几个人,究竟是谁
一直对她盯着不放。再联想到电话里经常出来的那个阴沉的声音,她不由毛骨悚
然,几乎说不出话来,呆了一响,她说道:「是有一天,我手机不见了,可能就
那时候被人拿去了。钱主任,那个人是谁?快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是谁啊。」钱盛肿卖着关子。

  「那你从哪儿听说的?」莎比现在反过来伏在钱盛肿的身上,一副哀怜的神
气。

  钱盛肿反败为王,大模大样地伸出手,隔着薄若蝉翼的睡衣袍,抚摸着莎比
的胸脯。他像张艺谋一样,也有着「大胸情结」,可以说,与张艺谋同时代的那
批人,都有着大胸情结。因为自小都是在饥寒交迫中长大的,对类似饭碗形状的
物体都特别有好感。莎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秘密的打听上呢,听任钱盛肿对她
摸来摸去。

  「快说嘛,快说嘛。」莎比发出令钱盛肿心动的撒娇的声音。

  钱盛肿在莎比的胸脯上抚摸一个够,说道:「我是从我老婆那儿听来的。」

  「谢大姐?」莎比疑团重重,「她怎么知道?」

  「我也奇怪着呢。」钱盛肿一旦沉浸在女人的肉体中,便有一些心不在蔫。

  莎比就像一个母亲,用自己的乳房哄着一个贪婪的小孩,「她很少到培训班
来,怎么会窃听我的手机?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今天晚上,我不是陪黄导演他们吃饭的吗?她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一
回事。」

  「哦,明白了,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莎比见钱盛肿太贪乳,便有意地
收正了身体,钱盛肿就像羔羊失去了奶嘴,立刻正眼瞧莎比的脸。「她肯定说我
这边有了什么人了?」

  莎比想到,在电话里,小穆的确约见过他们晚上见面,如果不是她看见小穆
与柳丝丝在一起,可能今晚小穆真的会在她的房间里,那么,钱盛肿一头闯起来,
就完全可能找到睡在一起的小穆。想想真是好险啊。自己已经这样了,钱盛肿抓
住什么,也没有什么,但是小穆就不同了。一明白这里,莎比顿时感到一种后怕,
心里也无形中生出一团怒火,她一把推开钱盛肿火辣辣的手爪,「好啊,原来你
今晚来是抓奸的?你真的很卑鄙。你什么人都信,你老婆的话你当然信了。你捉
啊,捉到没有?捉的那个人,恐怕就是你自己吧。你真让我恶心,你给我下床去。
刚才还来捉奸呢,现在自己却跑到床上来了,你还算不算一个人啊?」

  「小全,别生气,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对你的私事,我都不过问的,我是
怕坏人上了床,玷污了你。」

  「你以为你是好人啊。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不是好人,但也不至于是坏人吧。」

  「好,那我问你,你的意思是说,谢大姐在我的手机里安装窃听器,把电话
里的内容都告诉你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今天晚上也是神神怪怪的,说叫我到这里来看看你,
说你这边有情况。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有人在你的手机里放了窃听器,
人家告诉她的。这不,我就赶过来了。」

  「这么说,她也是道听途说的?你还是相信你的老婆,你哪里相信我?」莎
比触景生情,想到与小穆今后可能绝决的感情,不由眼泪流了下来。「我这几个
月都为你胆惊受怕死了,你哪里想到安慰我一句,我哪里又敢告诉你半句?你宁
愿相信那些造谣生事的,也不相信我。」

  「别怕,别怕,小乖乖,」钱盛肿拍着莎比的肩膀,心早已被她的眼泪融化
了。

  「你知道吗?钱主任,最近几个月,总有一个电话打过来,对我又是恐吓,
又是威胁,叫我把培训班的帐目上的钱,都转到大公司里去。我怕给你惹麻烦,
就没有告诉你,你自己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人家债主不向你索要,却来恐吓我,
我怕让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

  钱盛肿一下蹦了起来,「什么,我欠了什么债?真是出鬼了,这究竟是怎么
一回事?你把钱转到哪里去了?」

  「我能转到哪里?还不是每一次都是你批的?就是没有告诉你原因,都转到
了谢大姐的大公司的帐上。」

  「你不是说要支进货款的吗?」

  「那是告诉你的,反正你们都是一家帐,肉烂在锅里。」

  「现在小金库里还有多少钱?」

  「全转走了。」

  「什么,就这么几次一转,就转光了?」

  「怎么了?」

  「小全,我看我们都被谢有芳给骗了。」

               第292章

  莎比越听越糊涂,她在谢有芳面前,总是感到无由的自卑,但是,她还真的
没有去思量过钱盛肿与谢有芳的关系,此刻,听钱盛肿这么一说,不由奇怪万分,
「谢大姐骗我们?」

  「肯定是这样。谢有芳对我越来越不放心了,她监听你的电话,让人打电话
给你,叫你把培训班里的钱都转到她那里,她这是存心吊空我啊。我手里头现在
一分钱都没有了。」钱盛肿额头上竟然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谢大姐不至于这样吧?」莎比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这人心计算得狠呢。要不我怎么会对你说,我最相信的是你呢?」

  「那现在怎么办啊?」

  「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过去她对我控制得不算太紧,现在她用这种下三
流的方法,逼迫你把帐务全交出来,不知她想干什么。今天她打电话给我,让我
到这里来,看样子,就是让我不相信你,我都觉得我和你都成为她摆布的棋子了。」

  莎比从被窝里整个人都弹了出来,半跪在床上,「怎么,她要怎么整治我们?」

  「我现在只能确认的是,她吊空了我的所有的钱。小全,有人威胁你,你早
就应该告诉我。你怎么到现在才说啊。」

  「我是怕你担心嘛,再说,那打电话的人太阴险,我也不敢告诉你。」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钱盛肿盯着莎比看。

  「没有,没有,我有什么把柄?我是清清白白的,」莎比心虚地说道,罕见
地如此标榜自己。

  「谢有芳早就与我同床异梦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你还是把我老钱当外
人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现在离一个穷光蛋也不远了。」钱盛肿无力地说道。

  「那明天再找谢大姐,把钱再划回来就行了。」

  「你以为她是那么容易说话的吗?」

  「平时觉得谢大姐不是一个挺好的人吗?」

  「她这人心计深。我钱盛肿算不上一个好人,但在定力上,与谢有芳还有差
距啊。你看她,我在外面花天酒地,她表面上不闻不问,好像很放手,但她却自
有用绳套套住我,你看,套到最后,我都被勒死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会对你这么狠吧。」

  「我与她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情了。」钱盛肿两眼发真,蜷缩在莎比
的身边,不见了刚才那副色迷迷的神情,「其实,我想想自己也是挺可怜的,谁
能知道我内心的苦楚啊。谢有芳就从来没有看得起过我,我在家里哪里过的是人
的日子?你知道一个男人被女人轻蔑的感情是什么样子吗?就是在床上,她也是
那副高处不胜寒的神情,我不是说她不热情,就是她那副冷眼看人的样子叫人受
不了。我真怀疑我这个挺而不举的毛病,就是被她给治下来的。她看什么都是一
副太透的神情,连床上的时候,她都能睁着眼看着你,你说我有什么乐趣?我也
是一个男人吧,连太监都还有欲望的,我生理上不行,但那欲望总得有吧。到最
后,在她的面前,我连那欲望都没有了,小全,我心里有苦得很啊。」

  「行了,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象什么。」莎比拍了拍钱盛肿,声音却
恨冰冷。

  「小全,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安慰了。如果没有你,我是一无所有了。」

  「别净捡好听的说。我也没有觉得你特别地珍贵我,我都是残花败柳了,当
不得你这么一番恭维。」

  「小全,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对你还不好么?你上次说不再演了,我不就
答应你了么?」

  「好好,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现在你想怎么样?」

  「小全,能慰藉我的也只有你,就让我好好喜欢你一下吧。」钱盛肿的眼睛
里又飞起了欲望的翅膀。

  「你能行了?」莎比脸上挂着问号,望着他。

  「我是说欢喜欢喜你,又没有说要与你做那事。」

  「我这不是成了收留垃圾的垃圾箱了吗?」

  「你就把我当垃圾吧。」

  「你把自己当成垃圾,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不想收垃圾。」

  「你把我当什么都成,只要不把我扔了就成。」

  「那随你吧,」莎比口气中仍然含着冰冷的语调。如果今晚不是看到小穆的
那一幕,她是决不会让钱盛肿的哀求得逞的,只是她现在已经心烦意乱,钱盛肿
近在咫尺,又使她想起了过去与钱盛肿在一起的淫欲的日子里,当年钱盛肿总是
在她的身上乱揪乱摸,把她搞的欲火旺盛,虽然没有爱情的感觉,但那种热焰升
腾中的狂热,却可以忘记生活的揪心的难受。现在见钱盛肿这一副可怜兮兮的神
情,她的心退让了一步,不是因为软化了,而是她想寻找一种麻醉。让肉体的波
涛汹涌,遮掩掉心湖涟漪的层层波击的刺痛。

               第293章

  得到了莎比的首肯,钱盛肿脱了一个精光,就像钻进帐篷的骆驼,得寸进尺,
拱在莎比的怀里,在她的身上闻了一个遍,嘴里呢呢喃喃地说:「我最喜欢你身
上的香气。」

  可是莎比知道,她身上的味道,只不过她刚才回来时沐浴露的残留。女人用
化妆品把自己涂抹得香喷喷的,是女人的一个最伟大的阴谋。男人总以为女人有
天生的体香,其实女人知道,一个正常的女人是无味的,无嗅的,而女人稍微偏
离一下健康状态,带着的气味不是体香,而是体臭。女人喜欢香味的原因,更多
地在于遮掩。女人的长年的分泌物,远不是麝香类产品那样是天然的香料,女人
向男人隐瞒自己无味甚至是有味的事实,只是为了让男人相信女人的肉体是香的
这一神话。聪明的男人会陪着女人一起制造这一神话,更多无知的男人,经过女
人的肉体,会被女人身上制造的香风旋晕。

  钱盛肿依然疲软无力,但是,像过去一样,他的贪婪舌头,就像猎犬带钩的
吻,刺激得莎比热火朝天,她躺在床上,轻轻地发出呻吟与微喘。

  「拿一下毛巾……」莎比探了一下身子,钱盛肿伸出他的潮红的脸颊,他抬
直了身子,对于莎比的床上地形,他是了如指掌的。他掀开床上的后盖,里面有
莎比迭放在一起的好几条的毛巾。他留神地看了一下里面,拎出了一条毛巾,捂
在了莎比的两腿中间。

  他意犹未尽地重新探过身子,莎比战栗一下,不知为什么她不像以前那么样
放松了,现在她感到,与钱盛肿在一起,没有与小穆在一起那么放松自然了。

  钱盛肿的习惯,她知道,喜欢钻在女人的裤裆里,性无能者,都喜欢直奔女
人的神秘地域。莎比开始抗拒了一下,把两腿夹住,但是拗不住钱盛肿的请求,
松了下来,钱盛肿的嘴立即凑在了她的流淌着稀溏液体的下身。

  「不行,有味道……」每一次,她都阻拦着他对这里的亲吻。

  「我喜欢……」钱盛肿的确有一种怪癖,喜欢闻着女人那儿特殊的味道,而
莎比知道,自己为什么阻挡着他,是因为那里的气味远不是什么香的,而带着一
股浓烈的「腥」味,而对于只有靠着气味刺激快感却无能力行事的钱盛肿来说,
那里是满足他的意淫的最好的空间。

  被毛巾吸干了汁液的她的两腿中间显得干爽而轮廓分明,钱盛肿热情奔放,
他只能在这种过程中体味到快感,虽然他的欲望永远停滞在这里,无法上升,但
是,越是这种无能,越使他渴求一种持续的甚至是病态般的欲望满足。

  这就是过去钱盛肿一以贯之对莎比的情欲方式。自从在浙西大峡谷遇难后,
钱盛肿连情欲都消失了,所以很久没有对莎比有了这样疯狂的情欲之欢,这也是
方便了她与小穆接触的一个原因。现在钱盛肿的疯狂突然复活了,莎比甚至觉得
钱盛肿比过去更加狂野,肆无忌惮,刚才钱盛肿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现在
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仿佛潜意识地感到,钱盛肿变了。

  的确,男人在一种强烈的痛苦与意外的刺激下,会从性中寻找释放与解脱。

  在来之前,钱盛肿根本没有什么情欲的想法,但是,当他从莎比的嘴里,明
白了妻子谢有芳设局的一系列抽空他金钱支柱的时候,他的内心塌陷下去了,强
大的失衡,让他的整个内心压抑着,收缩着,他迫切要通过肉体释放他的灵魂上
遭受的打击,他需要肉体上的发泄,来麻醉灵魂的虚空与失落。

  这在很多情况下,正是男人情欲释放的一种方式。男人遇到紧张的时候,第
一个本能,就是想通过性来调节自己,释放自己。《子夜》中的吴逊甫在得知自
己破产的时候,竟然强奸了家里的早已过了徐娘半老的老妈子。这种释放一旦来
临时,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这也是男人罪恶的一种非常普及的形式。

  这个时候的莎比也与钱盛肿有着同样的心态,她的爱情刚刚被宣告失落了,
她精神上的男孩与另一个女孩相携而走,她的内心同样处于极端压抑状态,精神
对肉体的坚守在这一刻失去了制约力,她觉得她的肉体又像当初那样,进入一种
无序状态,精神撤防了,失守了,女人的肉体就无关她自己的了,这时候让她做
什么出卖肉体的事,都没有任何精神的力量来制衡一下。女人一旦从肉体中抽去
了精神,那么,她的肉体做出的放荡与淫荡,便会超乎想象。

  生存就像一个轮回,与小穆在一起的一年里,她珍惜自己的肉体,但是,那
一年是何其短促,又何其漫长,现在经过了一年的对灵魂与肉体相谐和的注重,
发现自己又轮回到过去的那种无视肉体、轻贱肉体的漠然状态。她让自己在肉欲
中燃烧,疯狂,就像吸毒,就像蹦迪,都是对生活常规的背叛与超越,以意图离
开现实的困境、音调、与迟满的阴冷的疼痛。在狂热中让肉体忽上忽下,这比那
种持续的没有起伏、没有波动的宁静的痛苦来得更好受一些。

  两个人出于不同的目的,收敛着自己的灵魂,抛弃着肉体,纠缠在一起。没
有灵魂的男女,却可以娴熟地纵容着肉体,在对方身上榨取各自需要的快感,这
就是人类原始性的一种残酷的现实,也是所有人类性交易存在的根本理由。

  世界仿佛遁去了,只有狂热的肉体晃荡在世界上,充当着主宰。

  突然间,门打开了,闪光灯的刺眼的光线在他们闭目陶醉中照亮了他们在暗
色的光线中,隐隐发出情欲红光的赤裸的肉体。他们沉醉在肉体的麻木中还没有
反应过来,呆呆地无法应付。就像猎人闯入狼窝的时候,里面的群狼不仅没有任
何攻击能力,反而一个个呆若木鸡,他们此刻就像是这种暴露在意外光线之下的
不设防的头狼。

               第294章

  「哈哈,老钱,不错,不错,今天这场戏演的不错。」一个女人的高亢的嗓
音,从房门口传过来。

  钱盛肿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谢有芳对声音的拿捏可谓是游刃有余,像划在
玻璃上一样,尖锐而又不乏力度。平时他就对谢有芳就有一种畏惧之心,现在更
是全面萎顿。

  「有芳,……」钱盛肿嗫嚅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放心你,担心你被你人给吃了,没想到你在这里大餐吃的挺香啊。」
谢有芳说着,在床边荡来荡去。

  猝不及防的莎比用被子裹着全身,钱盛肿则蜷缩在她的脚下,扯着被角,遮
着丑态百出的下身。

  谢有芳泰然自若地坐上了房间中的梳妆台上,两手抄起,环绕在胸前,悠闲
自在地看着钱盛肿,「我打电话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你的这位红优是如何跟
别人上床的,没想到,你竟然现身说法,自己扮演了那个上床的人。老钱,你的
毛病改不了了,什么事都要自己跳上去自己做。」

  「有芳,我是身不由已啊,」钱盛肿苦丧着脸,找不出一句有力量的话,能
让谢有芳放弃对他的讥讽。

  「你究竟是不是身不由已,我已经不想问你了。老钱,今天这个场面很好,
我很欣赏,也正好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划上一个了结。」谢有芳声音中不含着任何
一点感情的丝丝缕缕,字正腔圆。

  「有芳,你千万别误会,我心里是永远爱你的。」钱盛肿急切地说道。

  莎比用被单裹着自己赤裸的胸脯,一直没有吱声,听到钱盛肿乞饶的声音,
怒从心底起,甩起一脚,把钱盛肿踢出了被子的掩护,「钱主任,你找你最爱的
人去吧。」

  谢有芳冷冷地笑道:「呵呵,常言道,天下最毒的是妇人心,老钱,你现在
应该明白了吧,你刚刚在床上疯死的女人,眨眼之间就能把你踢下床,你感觉怎
么样?」

  莎比听出了谢有芳的话中有话,说道:「谢大姐,钱主任在我的床上,我没
的话讲,可是,谢大姐,你总得问问,是我把他弄上床的吗?」

  谢有芳看着钱盛肿滚到床边的那一副落水狗的模样,随手把一件内衣扔到钱
盛肿身边,「哈哈哈,问得好,只是我不想弄清楚你们这些偷鸡摸狗的恶心事情。
母狗不翘尾巴,公狗会上去吗?老钱不是一个好东西,你小全把你人人能日的傻
比也管不住吗?」

  「谢大姐,你怎么能污辱人?」

  「污辱人?你也配说这样的话?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能污辱的?你不就是一个
让人污辱的人么?」谢有芳说道。

  「谢大姐,我……」莎比一阵委屈,眼泪袭上了眼睛,在谢有芳的无形的强
大力场的威慑下,她万念皆消,不辩东西。「谢大姐,你是一个女人,一直以为
女人能了解女人一点,但现在我知道,女人对女人更不了解。」

  「我了解你们这种女人,男人给你一点钱,你什么东西不能拿出来?」谢有
芳冷言冷语地说道,「你还有什么值得了解的?你这光不赤溜地样子,还需要我
了解什么?」

  「谢大姐,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女人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的,」莎比说
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赤身裸体,冲出了房门。

  钱盛肿穿好内衣,尚恢复了一点自信心,看着莎比夺门而出,失声叫道:
「小全,小全……」

  谢有芳伸出脚,挡住了钱盛肿的去路,「怎么,你还恋恋不舍?你放心,我
会成全你的。你的好日子不远了。」

  「有芳,就算是我错了一次,行呗?我不是人,我是畜牲,行了吗?」

  「你现在是什么,都已不关我的事了。老钱,今天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是又
惊又喜。惊的是你老钱还有男人的能力,喜的是,我们之间可以在此作一个了断
了。」

  「有芳,你怎么能这么绝情。我承认我不是好男人,但天下哪个男人不沾腥。
我也不过是沾一点腥而已,心里头还不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用不着了。明说吧,老钱,我原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喜欢的女优背后在干
什么名堂,意思就是叫你把你的帐目全都交给我,现在我倒看没有必要了。现在
我应该向你挑明了,我们之间的缘分该尽了。明天,我们就去把离婚的手续给办
了。我省心,你也省劲。」

  「有芳,你说的是真的?你就不念及我们夫妻十多年的情份上了?」

  「情份?你也配谈情份?我纵容你十多年,已经给够了你足够的情份,从你
被单位清退回家起,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情份可言了。只是那时候孩子小,我不
忍心离开孩子,才没有与你正式分手。后来你搞什么那种龌龊的鬼片子,我看你
总得有一个混饭吃的行当,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看
你的吗?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在干着伤天害理的事吗?」

  「你现在说我是伤天害理了,但我赚的盆肥钵满的时候,你不也是眉开眼笑
了吗?」

  「老钱,说句良心话,你应不应该补偿我这么多年来的损失?因为你,我人
面上站不出去,摊上你这样的男人,我自卑,你知道吗?这一辈子,我都被你拖
住了,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赚的钞票够不够抵我的损失?我一辈子,就
值你那么一点钱?」

  「有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你现在怎么
提起分手了?」

  「今天的这个事情只是原因之一,我早就觉得我们再呆在一起不合适了,不
过,今天看到你这样,更坚定了我离婚的决心。」

  「有芳,我再不好,可你为孩子想过没有?」

  「用不着这么把孩子提在嘴边。你现在知道孩子,当初你做出那些人不人、
鬼不鬼事情的时候,想过孩子没有?」

  「有芳,你真的这么坚决?说到底,你这样年龄的女人,离婚了还有什么好
处?」

  「老钱,这就不是你关心的事了。今天既然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我就带一
个人来给你瞧瞧,让你知道,我谢有芳也应该到了寻找自己幸福的时候了,我不
能后半辈子还搭在你这个破船上。」谢有芳说完,拨通了电话,对着手机,她轻
声而沉静地命令道,「你进来吧」,随即响起了门铃声。

  打开门,走进来的男人,让钱盛肿大吃一惊。

               第295章

  来人是曾经为培训班讲过课的大学讲师石安泰(153节出现)。

  钱盛肿惊愕地看着他,又转过头看了看妻子,几乎难以把他们联系起来,
「你们?」

  「老钱,明确地告诉你吧,和你离婚后,我就要与小石结婚了。」谢有芳沉
稳地说。

  「钱主任,对不起,」石安泰用他的磁性的声音说道,谦恭地站在一边。

  「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碰到一起的?」钱盛肿满脸疑云。

  「说你呆,你还真是一个傻瓜。」谢有芳说道,「你的眼睛里只知道外面的
女人,哪里知道家里女人在想什么?我与你同床异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怎
么会知道你老婆想的什么,爱的什么?」

  「这么说,你们两个早就勾搭上了?」钱盛肿嗫嚅着说道。

  「别说那么难听,你总以为男女之间干的都是不干不净的事情,不知道人之
间还有一种感情存在吧。这么多年来,如果我没有与小石的感情支撑住的话,我
还能过得下去日子吗?本来,我不想这么快就把与小石的事告诉你的,但你今天
的一切已经恩断义绝了,你的光辉形象,我也记录在案了,你已经彻底地背叛了
家庭,也莫怪我谢有芳翻眼无情,这样的了断是最好不过的。」

  钱盛肿颓丧地坐在床沿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一点恩都没有了?」

  「你莫要颠倒了关系,夫妻感情,是先有恩,才有夫妻,不要以为是夫妻就
一定有恩,你对我有过什么恩没有?」

  「有芳,我对你就没有一点恩吗?至少我对你还是信任的,我把钱都放在你
手里,财政大权全部由你统揽吧。」

  「笑话,要不是我略施小计,把你的小金库的帐给调了出来,你还不知道怎
么标榜自己呢。你怎么好意思还提信任的事。要是你对我信任,也不会在培训班
里内设一个小金库,你最信任的是那个小婊子。」

  钱盛肿木然地看着谢有芳没有表情的脸,从这种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不
得不接受冰冷的现实,「谢有芳,好,算你狠,你现在达到了目的,我现在是一
个穷光蛋了,不名一文,你做的确实漂亮。」

  「老钱,这个你放心。这么多年的夫妻做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啊。我做事
情,哪一次做得『绝』的?我不会把你一分一毫都搜括干净的,我会支付你一笔
钱,你生活是不用愁了。只是,你要明白,我给你多少钱,你能否守得住还是一
个问题。在当下中国,你指望这个行当来发财,迟早要来一个连锅端。老钱,我
还是劝你见好就收,用这笔钱,好好地经营一个正规的营生,别再干这些缺德的
行当了。要是你冥顽不化,还在这条路上讨活路的话,那么,我给你的钱,迟早
要走的一干二净。」

  钱盛肿望着谢有芳,神情落寞,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不平,只觉得这是他得
到的最公平的命运。多少来,对谢有芳的百依百顺,使他任何的反抗的意图都没
有。他一直以为可以维持好家里红旗不倒的现状,现在,他才知道,家里的红旗
早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回过头来想一想,他竟然想不出老婆有什么错处,自己
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妻子一直采取容忍的态度,这使他觉得妻子的宽容大度
化成一种直指他的外在的压力,内心的愧意不断滋生壮大,今天妻子向他统一清
算,他唯一的直觉,就是公平、公正、公道。他的内心里,反而生出一种愧意顿
失、可以理直气壮做人的快意。多少年来,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一种感
觉,现在才突然明白,这是他妻子做的一种「局」,一种以她的宽容让他自惭形
愧的局,这种局,使他在谢有芳面前抬不起头来,成为控制他的一种最有力的隐
形武器,现在,他终于可以掀开了这种压着头上的「局」了,他失去了一切,但
获得了自由的通畅。因此,钱盛肿此刻不仅没有一种失落感,反而有一种可以与
妻子平起平坐的轻松。他站了起来,大声地笑起来,「哈哈哈,谢有芳,你解脱
了,我也解脱了。」

  谢有芳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这人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小石,我们走
吧。」

  谢有芳与石安泰走到外间,刚才,冲出房间的莎比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
穿上了脱在卫生间的脏衣服,守候在门框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谢有芳轻蔑地
看了一眼莎比,「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正要跨出大门的时候,她想到了什么,
对着莎比说:「小全,你可能一直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究竟是谁给你打电话了吧?」

  「是石老师?」莎比早已明白这里的一切,但她还是不相信在讲台上侃侃而
谈的石安泰竟然就是那个打电话的带着磁性嗓音的男人。

  「小全,是我,不过,那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石安泰平和地说,他高亢
响亮的男中音,依然那么激越而丰满有致,而正是这个声音,曾让莎比不寒而栗。

  莎比来回地盯着谢有芳与石安泰的脸,面容涨得痛红,她轻蔑地说:「你们
两个……你们真可耻。」因为气愤至极,莎比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再可耻,也没有你这个婊子可耻。」谢有芳平静地说道,她的那种处变不
惊的定力,越发衬托着莎比的不堪一击。

  莎比冷笑了一声,说道:「呵呵,我已经习惯了婊子这一称呼,我还觉得挺
好听的。好听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人还不如婊子。你们两个人偷听别人的电话,
打听别人的隐私,出卖自己的灵魂,你们也是精神上的婊子。」

  「小全,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谢有芳竭力克制住愤怒的感情,她
的嘴唇颤抖,这在她的那种冷静的表情上,几乎是很少出现过的。

  钱盛肿站在边上,看到谢有芳有些扭曲变形的脸,寒意顿生,赶快接口道:
「小全,这个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说什么了。」

  莎比把目光转移到钱盛肿的脸上,这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关心的。
但是,她却被莫名其妙地卷入其中,她无处发泄内心里的愤怒,看到钱盛肿的插
嘴,她刹不住一泄千里的怒气冲冲,「与我无关?你们两口子吵架,哪一样不是
牵扯到我?我看透了你们,表面上,你们夫妻俩温文尔雅,人模狗样,但你们都
不是好东西,一个轧女人,一个姘男人,你们都是一路货,谁都不是好东西,你
们凭什么在这里指责这个,指责那个?你们都以为你们是最好的,最有道理的,
最正确的,你们连夫妻间的一点诚实都没有,你们的这种表演,我真是看够了。」

  不等谢有芳作出回应,莎比猛地冲到门口,一头扎进了门外的黑暗中。

               第296章

  那一天与柳丝丝走出培训班大门的还有颜馨婷。她看到柳丝丝与谢北桦两个
人谈的甚欢,便没有打扰她们。最近一段时间,这三个人成为了好朋友,而她们
也正是班上最有演艺潜力的三名学员。

  颜馨婷匆匆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张苏尔从浙江回来了,要带她去看新订的房
子。

  约好在地铁站见面,很快等来了张苏尔。

  张苏尔告诉她,这一次,他与一起派驻到浙江的领导一起订了一所新房,位
置在杨浦区,今天,副行长已经把钥匙给了他了。

  颜馨婷没有想到张苏尔这么快就能买了房子,很奇怪地问他,是从哪里筹集
了那么多的资金。

  张苏尔告诉她大致的资金来源。房价共计50多万元,先期首付二十八万元,
家里给了十万元,其余办了按揭贷款。

  两个人来到位于杨浦区的新宅,张苏尔告诉颜馨婷,这个房地产商与中行有
按揭合作关系,因为副行长的出面,他的首付资金并没有付足。张苏尔在说这话
的时候,显得特别的神秘。颜馨婷有一刻觉得很是狐疑,但是,毕竟有了房子的
快乐,冲淡了她的隐隐的疑团。

  没有装修过的房子,显得黑沉沉的,但两个年轻人却觉得非常的满意。

  颜馨婷开了北边的阳台,向下了望,只见下面的马路,犹如积木一样,再往
远处看,她惊讶地发现,看到了远处的东方明珠塔。这样的位置,的确非常理想。

  她高兴地转过身,搂着张苏尔的脖子,把自己的重量挂在他的身上,张苏尔
把她提起来,搂在自己的胸前。

  「位置还好吧?」张苏尔近距离地看着她。

  「太好了,」颜馨婷兴奋地说道,「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可以望到东方明珠塔
的房子。」

  「就是因为你做了梦,才会真有这个房子的。」

  「我做梦这么有效?」

  「嗯。你做什么就想什么。「「真的?」

  「当然了。」

  「那我再做一个梦。」

  「好啊,那你闭上眼睛,再做一个梦。」

  颜馨婷闭上了眼睛,张苏尔肆意地望着她的那丰满如满月的脸,轻轻地把嘴
唇靠上她的唇,但却没有贴上去。颜馨婷睁开眼睛,看到他靠得如此之近的嘴唇,
故意地嚷了起来,「你吓死我了?你干嘛吗?」

  「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吗?」

  「你是吓我,哪里是帮我?」

  「梦到什么了?」

  「不告诉你。」

  「梦见我的热吻。」

  「讨厌,你以为我会想你亲我啊?」

  「那你告诉我,你还想梦见什么?」

  「没有了。」

  「那你闭上眼睛,就什么也没有想吗?」

  「有啊,但是不告诉你。」

  「我知道,就是让我狠狠地亲你一下,」说完,张苏尔把嘴唇贴在她的湿润
的嘴唇上。

  颜馨婷扭过头去,「不是,不是,这不是我想梦见的。」

  「你没有梦见,算是我梦见的行了吗?」张苏尔抽空说道,把颜馨婷放了下
来,然后,搂着她,亲着她的嘴唇。

  一阵猛烈的疯狂的接吻之后,张苏尔离开了颜馨婷一点,看着她的闪亮的眼
睛,她的湿漉漉的嘴唇,「你说,我们把房子准备好后,就结婚行吗?」

  「我还没有想过呢。」

  「那你慢慢想吧。只是我太想你了。在浙江这些天里,我天天在想你。」

  「净说好话。」

  「你不相信我?其实从初中的时候起,我就开始想你了。不过那时候没有像
现在这样想你,那时候是朦胧的,现在是很真实的。」

  「要是我们不在培训班里遇见,会是怎么样?」

  「你与另一个男孩,我也会认识一个女孩。」

  「真的很可怕。」颜馨婷说道,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张苏尔身上,「我肯定不
会理他。」

  「傻丫头。」张苏尔摸索着她的脸蛋,「答应我了吧,什么时候与我结婚?」

  「你还问这个问题,人家把什么都给你了,还这样问。」

  「我怕你会飞走的。」

  「我能飞到哪里去啊?我永远是你的。」

  张苏尔把颜馨婷搂在怀里,手伸进她的内衣里,从上身抚摸起,一直探入内
裤中,颜馨婷眼睛闭了起来,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恋人之间这样的抚摸也是一种欲望的满足。在暗色的房间里,两个人沉浸在
粉红色的青春的激情中。

  一种方式站累了,张苏尔抱着颜馨婷,来到了北阳台,看着夜幕下的东方明
珠塔的渺小轮廓,相互昵爱着。

  城市之光,透过玻璃射了进来。

  女孩是不设防的,任意他的手,触及她的所有的隐秘。

  她的内裤里湿润的一片。

  她坐在地板上留下来的一个盒子上,便利他的手的接触。

  他没有碰到女孩的处女膜。他只是好奇女孩的神秘地域,这种掺杂着对肉体
的了解,融入到他的对她的所有的爱情中,便让爱情变得更加明晰,更加富有实
在意义。

  爱的最后,就是让对方快乐,而肉体的快乐,是爱的快乐是直接的形式。

  长久地,他们拥抱着坐在一起。

  远处的东方明珠如果有视力的话,它会看到多少恋人的亲热的举动。而在这
高楼里的未经装潢过的房间里的一对普通男女,也以婚前男孩与女孩的最原始的
方式,分享着青春的那一份最本质的快乐。

  分手时,张苏尔想起了一件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礼物,颜馨婷几乎呆住
了,这还是他们当年在县里举办的黄梅戏汇演时得到的奖品,是一面巴掌大小的、
裱着金箔的小铜锣。一件奖品,两个人分,所以,小铜鼓留给了颜馨婷,而张苏
尔得到了小锣锤。这还是张苏尔离沪到浙江去的时候,他意外地找到了他一直珍
藏着的小铜锤,为求完壁,便把这当年奖品的一半给了颜馨婷。颜馨婷把两件小
奖品合成一起,仿佛是两个人重新邂逅在一起。

               第297章

  谢北桦与柳丝丝告别之后,就接到了黄导演的电话,约她在宾馆里见面,面
试一下她扮演的角色。

  她做好了准备,特意地把母亲当年扮演「白毛女」的一件戏服带在身上,因
为黄导演那部反映刘文彩的电影,需要一个反抗的丫头,而这个角色与当年的
「白毛女」的身份是极其相似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谢北桦对黄导演的好感与日俱增,这个风度翩翩的导演,
像她梦想中的父亲,宽厚、仁慈。在她的童年时代,就没有父亲的印象,而黄导
演的那种气质,正是她梦想的父亲的模样。

  她可以感觉得到黄导演对她的欣赏,最令她抱有极大希望的是,黄导演安排
了她在新片中一个角色,如果这部影片成功的话,那么,将会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她对黄导演是信任的。有一次,也是在培训班附近,黄导演打电话给她,约
她来吃饭,她已经到家了,又匆匆赶到这里来。正是这一次,当时开车出来的莎
比看到她与黄导演在一起穿越马路的身影。

  在那次酒会上,天真单纯的她,经不住黄导演那一帮电影界朋友的劝酒,第
一次喝了酒,很快就醉得不醒人事。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宾馆的床上,而沙发上,坐着的竟是衣冠楚
楚的黄导演。

  黄导演见她醒了,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这使她非常感动,也使她对黄导演更增添了几分父爱般的崇敬。

  这一次,黄导演约的还是这一家宾馆。

  黄导演等在宾馆门外,先带谢北桦去吃了晚饭,然后来到房间里。

  谢北桦按照他的要求,换了那件红色的「白毛女」戏装。

  黄导演的眼睛都直了,谢北桦曾经用这件戏服在培训班里表演过小品,这一
次,她根据剧本的要求,扮演一个刘府里的小丫环逃跑时中枪的过程。

  谢北桦惟妙惟肖地表现出一个带着意志逃跑的农村女孩的那种舍命的执着,
那种中弹后的痛苦神情。

  当她完成了她的所有的设计,突然发现坐在床边的黄导演已经泣不成声了。

  谢北桦从没有看过黄导演这样伤感,不解地走到他的身边,问道:「黄导演,
你怎么了?」

  「小谢,你演的太好了,你使我想到我的青年时代。」

  黄导演坐在床边上,十分自然地把谢北桦的手拿了起来,就像一个长辈谆谆
教导一般。谢北桦内心里涌动着一股感激的暖流,她渴望融化在这种父爱的涟漪
里。

  黄导演向她讲起了自己青年时代的拍片经历,向她讲述了,他当年认识的一
个也像她这样穿着破烂衣服的扮演的「白毛女」的姑娘。他告诉她,自己是如何
地暗恋她,是如何在片场上默默地注视着她。一个男人的初恋故事,深深地打动
了谢北桦,她全身心地投入到黄导演的那一段柔情缱绻而又伤感的爱情故事中。
当黄导演讲到,那个女孩因为高攀一个文化部门的领导,拒绝了他的求爱的时候,
谢北桦为年轻时的黄导演而伤感,为那个女孩的另攀高枝而气愤,甚至,她自觉
地把自己投入到黄导演的故事中去,设想着自己如果是那个女孩的话,一定会把
自己的爱,献给才华横溢的黄导演,来慰藉这个充满着温暖气息的男人的。

  黄导演又动情地对谢北桦说,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眼前一亮,仿佛他又见
到了当年那个女孩,她有着当年那个女孩的气质。谢北桦心里觉得甜滋滋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黄导演把谢北桦放到了他的腿上,她没有感到危险,只是
觉得,她愿意为过去的那个女孩填补黄导演的失落的痛苦。她觉得黄导演的那种
父亲般的爱,永远会保持一种平和的高度,让她达到一种温暖的山颠,但却没有
跌入山谷的危险。就像一个小女孩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好,多么
的安全。

  父亲也会这样亲自己的,会的,那种温暖的嘴唇,亲着自己的面颊,用他的
胡须扎着自己的脸,想象中的父亲应该是这样的。

  而黄导演现在正是这样做的。

  父爱是多么的美好。

  她不知道父爱的界限,只知道,父爱可以像一个情人的爱那样亲密,但不像
情人之爱那么激烈而功利。

  父亲的爱,可以亲吻自己的胸脯吗?可以可以触及双腿间的隐秘吗?

  谢北桦眩晕着,她没有任何抗拒,她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左右着,听任着这个
像父亲的男人温柔地包裹着,拆离着她。

  她太渴望这种温馨了,哪怕是假借着父爱名义的侵犯。

  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强烈地抗拒,她的身体一直被一股神圣的热浪托举着,
她失去了任何的判断力,只是愿意听任这个父亲般的男人的指引,到任何的地域
去。

  一阵激烈的疼痛撕扯着她的处女身,但是,她觉得这仅仅是短暂的,很快被
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炽热的快感代替,她似乎找到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体,
而这,就是面前这父爱般的双手完成的。她忍不住用纤细的双臂,搂住了这个男
人的脖颈。

  「小乖乖,不会痛的,」黄导演的声音像梦呓一样遥远。

  谢北桦的额角沁出了汗珠,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就像一个小女孩摔了一跤,
爸爸来安慰她,她相当的满足。

  微笑始终挂在她的脸上,她信任黄导演的任何事。

  她把自己的肉体撕破之后,她对这个男人更生出了无限的依恋,她死死地搂
着黄导演的身子,怕他会离去。

  黄导演把谢北桦平放在床上,为她赤裸的身体盖起了床单,用餐巾纸揩干了
她下身的鲜血。

  「小宝贝,你真可爱,」黄导演弓下身子,对她温柔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却使她热泪盈眶。她含着眼泪,抿着嘴唇,笑了笑。

  黄导演把谢北桦的脱下来的衣服抱起来,整理好,放在椅背上,突然,戏服
里一件硬硬的东西,刺着了他的手。

  他翻开衣服,手伸进了衣服里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块毛泽东像章,可以
猜出,这枚像章,是早就放在戏服里的。

  黄导演反过像章,透过床头上朦胧的灯光,看到像章后边,写着一个名字。

  可以看出,这枚像章的拥有者很珍爱这枚像章,所以在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
字。

  当黄导演看清上面写着的名字的时候,他大惊失色。

  他掉过头,俯伏到谢北桦的身边,问道:「这件戏服是哪里来的?」

  「是我妈妈的,我偷偷地穿出来的。」

  「她叫什么名字?」

  「王贞。」

  黄导演大汗淋漓。

  「黄导演,你怎么了?」

  「难怪你这么像她。」

  「你看过我妈妈?」

  「北桦,我对不起你,刚才我讲的故事中那个女孩,就是你妈。」

  「什么?」

  「北桦,我是爱你的。原谅我。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得到你母亲的
爱。我一直在寻找着对你母亲的那种幻想,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我没想到竟是
这样,我太无法抗拒那种初恋的幻想了。北桦,我会报偿你的。我要让你红起来,
红过范冰冰,红过李冰冰……」

  「黄导演,我不恨你。我觉得你像我爸爸。」

  「我会做一个像爸爸那样好人的。」黄导演挺着肥胖的肚子,海誓山盟般地
说道。

               第298章

  韩力护从日本短期培训结束,便匆匆赶去见柳丝丝。

  他径直来到培训班,想给柳丝丝一个惊喜。

  他要告诉她,他写的那一部《上帝只给你一个上海小囝》网络小说被广西电
影制片厂的一位年轻导演看中,他已经改写成故事提纲,通过电子邮件寄给了那
个导演。

  那位导演前一部片子跟过杨超拍过一部没有上座率的电影,广西电影厂在资
金很困难的情况下,希望他再来搞一部片子。这个导演告诉韩力护,现在电影审
查权下放,只要能过了自治区这一关,申请到电影的资金,那么电影就可以开拍
了。

  只是遗憾的是,这位导演说,要让这个电影得到自治区的赞助,必须把小说
中的插队地方崇明岛换成广西,这让韩力护很为难,毕竟上海知青下放过崇明等
地,没有听说过广西啊。那个导演说,一等电影的提纲获得自治区管理文化的领
导批准,就让韩力护到广西体验下生活,把小说的知青插队地点,改在广西。这
位导演说,广西的风景也是很不错的。

  在日本的时候,韩力护把电影的所有提纲、主题都修改完毕,寄给了那个年
轻导演。

  来到了培训班门口,他才打电话给柳丝丝。

  柳丝丝从培训班里出来,见到他,却显得相当的平静,她不再像过去那样,
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了,数日不见,她更显沉稳与宁静了。

  韩力护告诉她小说改编情况,说如果电影真正开拍的话,他会推荐她演一个
角色。

  柳丝丝却告诉她,她准备离开培训班,重新到昆山上班了。

  「你不想学习表演了?」韩力护吃惊地问道。

  「我也想了很久,其实每一个人都应该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我觉得自己完
全可以把演艺作为自己的喜欢的事业啊,为什么非要从事它呢?」

  「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在班上根本不突出,在天赋方面,我不如谢北桦,在基础方面,我不如
颜馨婷。」

  「那你这样半途而废,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啊?反正我也没有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是一个地道的逃学鬼。与其这样浪费时间,还不如脚踏实地地工作呢。还有,
演艺圈也太复杂了,你知道吗?谢北桦为了演一部电影,与黄导演居然上了床。」

  「谢北桦?是不是那个挺清纯的小姑娘?」

  「嗯。我最佩服她的表演天赋,可是,她为了能演出角色,也不得不走这条
路啊。」

  「她如愿地演电影了?」

  「今天我们刚刚为她送行,说要参加黄导演拍的那部关于刘文彩的电影了。
在暗地里,她偷偷地告诉我,她与黄导演上床了。她说她喜欢黄导演。你看看,
黄导演挺着一个大肚子,我看着都觉得恶心,她居然还说喜欢上他了。」

  「这演艺圈真是乱。你离开这儿,也可能是对的。」

  「唉,你的电影写的是什么啊。」柳丝丝问道。

  「你不是知道的吗?主要情节就是那个网络小说上的内容啊。我想,如果你
来演那个女主角就好了。」

  「别,别,我还是演好生活中的角色就行了。」

  「这是我对这个电影的概括。」韩力护把手中的一张纸递给柳丝丝。

  柳丝丝看着纸上打印的内容:「这是关于一个女孩的心灵成长史的故事,它
期望倾述的是,我们的爱是从哪里继承来的。电影通过女孩的眼睛,她将看到上
一辈人的爱情,她的同龄人的爱情,而更关键的是,她将找到自己的爱情的方位。
她将通过她的人生的一段经历,去理解过去的爱情,在这里,她将明白自己的来
历;她从同龄人的那种放纵自己的爱情中,她会校准自己的爱情的方向;而她在
对自己的爱情追寻中,去实现她对爱情的努力与渴望。在对爱情的思考过程中,
不以她的意志力为转移,将遭遇到历史的与现实的双重夹击。女孩将在这种痛苦
的选择中,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女孩就是这样真正长大了。」

  看完后,柳丝丝问道,「也没有什么情节啊。」

  「这只是主题综述,情节就是你知道的故事呗。」韩力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道。

  「我要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权。」柳丝丝向他示威道,这一瞬间,她仿佛又
恢复了过去的顽皮模样。

  「哇,我好怕怕,」韩力护装着害怕的样子,「唉,你什么时候上班?」

  「明天。啊,又要开始我那每天来来往往的长征了。」柳丝丝说道。

  「原来的单位还要你啊?」

  「我爸爸与那公司的经理原来是同学,现在又有生意上的来往。这倒没有什
么担心的。就是每天早上要赶早,赶上去昆山的火车,晚上,还得赶班车回来。」

  「你干嘛不在上海找一个工作啊?」

  「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工作啊。我现在懂得,人生要做加法,不要做减法。很
多事情,要想到,那根本就不是属于你的,现在拥有的,是在没有的基础上加出
来的。你不能预想应该得到多少,那样计算的话,人生就会变成负值。所以,我
现在心情很快乐,不像过去那样患得患失了。」

  「真没想到你还很哲学呢。」

  「力护,我还得感谢你呢。」

  「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谁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我呢?也可能我越来越像我了。抛弃不切实际,拥
有生活中的现在。谢谢你在这一过程中,给了我很多帮助啊。」

  「别,别与我讲客气,我受不了。」

  「受不了?那你还希望我朝你发脾气啊。」

  「嗯,还是那样舒服。」

  「你呀,早晚我会虐待你的。」柳丝丝朝她笑道。

               第299章

  「丝丝,」从大门里,传出一个声音。

  走出来的原是莎比。

  她走到柳丝丝的身边,说道:「你真的要走了?」

  「嗯,全姐,我明天就不来了。」

  莎比望着她,「这样也好,以前我就不同意你上这个培训班,现在我倒希望
你能学完,但是,既然你不打算学了,也好吧,毕竟这个演艺圈子,也没有什么
意思。」

  莎比那天晚上,走进了黑夜里,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家可归。上哪里去呢?她
现在所在的这间钱盛肿提供的房子,她再也不想逗留在这里了,但是何处是她的
安身之所?过去,她或许可能到小穆处,但是,她看到小穆与柳丝丝亲热的样子,
顿时把这个心也给冷却了下来。

  后来,她到小兔家寄居了一晚。

  第二天,钱盛肿给她打电话,让她维持培训班的正常秩序。

  莎比明白,钱盛肿已经后院起火,再也无暇过问这个培训班了。这些学员们
也因而避免了成为AV女优的命运,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希望给学员
们传授一点演艺知识,所以她把过去在工人文化宫里教过她的退休的老师请了来,
给学员们讲授表演艺术。因此,这一段时间以来,培训班的授课质量明显提高。

  莎比看到韩力护在身边,便对韩力护说,「我想与丝丝谈一点私事,可以吗?」

  她把柳丝丝带到一边,问道:「这个男孩还追着你啊?」

  「什么叫追着我啊?就不能我追着他吗?」柳丝丝笑道。

  「你喜欢他?」

  「还行,他人不错。」

  「那你与小穆呢?」

  「什么小穆啊?你还在想你那个如意算盘啊。不过,小穆人也不坏,你留着
就行了。」

  「你究竟和哪个轧朋友了?」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那个的。」

  「你没有与小穆来往吗?」

  「你真小气,就是来往又怎么了?」柳丝丝不满地看着表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究竟是喜欢谁?」

  「难道你对小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的疑心病太强了,你就不能当面问问
小穆吗?」

  「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怎么,你们不理对方了?」

  「嗯,我们好久没有联系了。我一直以为你与他来往呢。」

  「什么对什么呀,我不喜欢他,行了吧,你总放心了吧。唉,你们闹矛盾了?」

  「不知道,也许是我多心吧。」莎比说道,「不过他也没有打电话联系我。」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到这儿来找你,后来,看他进去了,不久又出来了,脸
色很不好,那一天,我叫他帮我去看小姨父的。」

  「他来找过我?」莎比奇怪地问道,「可是我没有看见他啊。」

  她努力回想着那一天的情景,猛地想起,小穆上楼去找她,而她当时正与钱
盛肿纠缠,一定是当时的穆岩看到了那一幕,才转向离去的。

  在莎比恍然大悟的时候,柳丝丝对她说道:「表姐,我该走了,韩力护叫我
了。」

  「好吧,你去吧。」莎比心不蔫地说道。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与小穆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以为小穆会与柳丝丝
走到一起,而小穆一定是因为看到了那一幕而疏远自己。沉静下来,她觉得这样
也好,她与小穆的关系,是难以暴露在阳光下的,这样了结了也好吧。

  正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后边有人叫她,「小全。」

  她一怔,却惧怕掉过头去。这个声音正是她刚刚在心中盘算的那个男人。

  她镇静了一下,突然转过身,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但是,连她自己都感到
十分的勉强。

  「穆岩,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穆岩两手抄在一起,眼睛看着地面,「小全,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怎么,你准备上哪去?」

  「深圳。」

  「是长期还是短期?」

  「永远。」

  莎比不易觉察地一抖,但她的脸上的笑容仍然僵持地没有变化,「那边找到
了工作了吗?」

  「有一家网络公司愿意让我拍一个短片,这就是上次那个恶搞的视频的影响
吧。」

  「那祝贺你。」

  「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

  「谢谢你在我做视频时对我的帮助啊。」

  「谈不上。什么时候走?」

  「最迟这个星期。」

  沉默。过去的曾经有过的亲热仿佛不存在似的。很难想象,他们之间曾经有
过那些相濡以沫在一起共同厮守的岁月。甚至连肉体的碰撞都是那么虚假。

  穆岩打破了沉默,「没事,我就走了。」

  「嗯。」莎比平淡地应着。然后转过身,向校内走去。

  她在等待着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一步,两步,……十步,十一步,……身
后是无声的平静。没有任何声音呼叫她的脚步。她以匀称的步伐走着,眼泪匀速
地滴落下来……

               第300章

  张苏尔到浙江之后,颜馨婷拿着他留下的钥匙,经常来到购置的新房处,准
备请人装修。

  在售房处,她遇到了曾经在钱盛肿培训班里接待过的胡老板。

  这胡老板有四十多岁,挺胸凸肚,专事房屋开发生意,钱盛肿缺乏资金的时
候,曾经向他借过钱。也曾经想拉这胡老板投资A片产业,胡老板口头上答应,
但并没有实质行动。现在钱盛肿财权丧失,一直在外面寻找资金,最近经常与胡
经理联系,也曾拉过颜馨婷陪过酒,因此,一来二去,颜馨婷便认识了胡经理。
更巧的是,张苏尔买的房子,就是胡经理开发的。

  胡经理把颜馨婷的手机号码要去,隔三岔五就打她的电话,约她吃饭。

  颜馨婷想到房子是他开发的,今后还得求助于他,便不得不应付胡经理。

  胡经理带颜馨婷到金茂大厦56层的自助餐厅请饭,可以看出,他是这里的
常客,办有会员证,结帐时可以优惠,两个人吃只收一个人,结帐时,两个人共
计660元,颜馨婷见他出手大发,尽量装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富豪们的世界是颜馨婷没有经识过的。她被胡经理显摆的豪华去处所震惊,
感觉自己就像林黛玉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只好乖巧得像一个小女孩。

  胡经理似乎并不在乎大庭广众之下对颜馨婷暧昧的亲热,在离席的时候,他
将手伸过来,摸着颜馨婷的手,颜馨婷不习惯被人在公开场合亲密地抚摸,随手
打掉了他的手。

  在车上,胡经理说下次带颜馨婷到外滩8号吃西餐,他打开了一个颜馨婷所
不知道的高等娱乐的世界。他告诉外滩有3号,13号,7号,都是不错的消费
场所,这些用号码标识的豪华场所,后来被工商部门勒令不得如此贯名,但是在
富豪阶层暗地里,仍是如此称谓它。数字带来的隐性的暧昧性,使其带有一种像
大麻一样刺激人的时尚味。

  可以看出,胡经理是一个情场老手,他带颜馨婷到沪上繁华的消费娱乐场所,
让她开眼长见识,而他更不隐讳对她的需要。

  在第二次约会颜馨婷的时候,他给了颜馨婷一只信封,说是给她的零花钱,
颜馨婷打开一看,里面计有六千元。令颜馨婷惊讶的是,胡经理可以当着他的小
车司机,与她调情骂俏,临走时,他毫无羞颜地向她索要一个吻。颜馨婷不忍拒
绝这个带她进入繁华世界的男人,满足了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接着胡经理约会得更频密了。他也开始直言不讳地说出他的想法,他说他掌
握着几个房地产开发板块,有几亿总资产,在房地产界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想包颜馨婷二年。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颜馨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
胡经理一直坦陈自己的内心想法,他不紧不慢地为颜馨婷算一笔他所支付的好处。

  颜馨婷也大致知道了胡经理的情况,他结过两次婚,现在的妻子给他生有两
个小孩,他刚刚与同居的一个女人分手,所以,他才物色另一个女子,以填补没
有女人的空虚。

  他向颜馨婷介绍他的前一个同居女友的情况,那个女人原来身无分文,在跟
了他几年之后,已经开了一个大饭店,因为准备要嫁人了,所以选择了分手。

  这样的物质世界里的赤裸裸的交易,是颜馨婷之前的思想中无法想象的。但
是胡经理却像对待一件平常事一般和盘托出。

  胡经理答应,只要她离开她的男友,他会立即送她一幢房子。他说希望颜馨
婷在28岁的时候,给他生一个女儿。

  胡经理像许多男人一样,希望情妇为他生一个女儿,以复制她情妇的美丽,
留作永久的纪念。

  胡经理给颜馨婷的感觉,是在人多的时候很绅士,但在人背后,却很粘乎。

  他很有耐心。有一次,他对颜馨婷说:「我最担心一件事。」

  颜馨婷好奇地问他担心什么。

  他说,怕颜馨婷会爱上他。

  颜馨婷几乎不相信这话会出现在这样一个皮肤松弛的男人的口里,他凭什么
有这样的自信,会让她爱上他?

  也许他出入的圈子,让他看惯了他对女人的无坚不摧。但颜馨婷想,你借以
攻破女人防线的,只不过是你的财富,而不可能是你的魅力,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爱上你?

  但财富就是男人的自信与伟哥。

  之后,胡经理经常带着颜馨婷出入他的社交圈,对外称她是他的业务助理。

  胡经理接触的人,都是一些政府官员,在那种场合,颜馨婷几乎没有插话的
机会,而那些男人都会暧昧而心照不宣地把话锋对准她。

  谁都明白她与胡经理的关系。

  她很讨厌那种场合,也不想敬酒,只好一个人玩手机、发短信。

  颜馨婷努力把握着自己,执着于自己的爱情,直到有一件事情突然发生。

  张苏尔在浙江将近有一个多月没有给颜馨婷来电,颜馨婷打电话给他,也没
有回音。

  有一天,检察院来人,告诉颜馨婷,张苏尔因为贪污公款,而被隔离审查,
颜馨婷才知道张苏尔的去向。

  经过打听,原来张苏尔在浙江清收呆滞贷款,那家企业的不良贷款已经上报
核销,就是说贷款已经认定由银行损失,但是,在完成核销手续之后,企业又追
回了一笔三百多万元的欠债,这笔资金就被企业的主管还有银行人一起私下分了,
而张苏尔正是凭着这笔钱,首付了房屋房款。

  颜馨婷不得不把新房的钥匙交了出去,但是,她得到一个可怕的消息,就是
那所房子的首付款并没有划入开发商的帐下,实际上,张苏尔得到了他私分的那
笔款项,也拥有了一所房子,但是,那笔私分的款项并没有汇入到开发商的帐下。

  现在张苏尔要退出侵吞款,而开发商那儿,也查不出他已经预付了款项。因
为房子是由副行长一手包办的。张苏尔名义上侵吞的款项,并没有划入到开发商
那儿。即使退掉了房子,也退不出任何钱来,而张苏尔却刚性地必须退还贪污款
项。

  颜馨婷如雷轰顶,没有钱,张苏尔只能遭受牢狱之灾。

  为了拯救自己的男友,她必须获得那所房子的财产权,然后,再把房子卖掉,
还清张苏尔贪污的款项。

  她不得不走向了胡经理铺设好的道路。

  她还是处女身,张苏尔只是抚摸过她,而并没有破坏过她的女儿身。

  她不甘心把自己的身体给一个挺着大肚子、皮肤松懈的老男人。

  她来到杨浦区的新房,她知道,自己已没有资格再拥有这样的房子了。

  来到面北的阳台,她望着远处的不真实的东方明珠塔,突然想到在培训班上
朱教授说过的,那东方明珠塔像男人的阳具。

  而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即将被刺在东方明珠塔上的飞虫。

  为什么自己要把自己的纯洁的女儿身刺在一个可厌的男人的阳具上?

  她想到,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自己真正地给过张苏尔一次呢?

  突然间,她想到了张苏尔前往浙江之前送给她的小铜锤。这把小铜锤合着自
己的小铜锣,成为一个完壁,成为她最心爱的宝贝。

  小铜锤多像东方明珠塔的造型啊。

  就让小铜锤代替人尽可夫的东方明珠塔刺破自己的少女时代的最后一道帷幕
吧。

  那小铜锤就是张苏尔,那上面承载着他的青春期的梦幻与希望,记录着他对
她的全部的爱情,它是张苏尔的灵魂,张苏尔的肉体。

  一阵刺心的疼痛,穿透了她的全身与灵魂。

  血濡染着她的白色的内裤,这件内裤就是张苏尔在豫园里拿去而后来又还给
她的。

  远处,东方明珠塔被霓虹灯辉映得鲜红,仿佛是她的纯洁的处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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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柳丝丝出了病房,头也不回地看前走去,韩力护只好一溜小跑地跟在后边。

  刚才走出电梯,突然听到有人叫道:「丝丝。」

  柳丝丝止住脚步,惊愕地看着来人,原来是莎比。

  莎比走近柳丝丝身边,仔细地打量着她,「丝丝,怎么了?你看到他了?」
她甚至不愿意提到小姑父这个称谓。

  「嗯,这么巧,你怎么来了?」柳丝丝不解地问道。

  「什么这么巧啊,我是专门为你而来的。早上打电话,姑妈说你出去了,打
你电话也不通,我猜你肯定到医院来了。我怕你有意外,赶快拉着小兔一块来了。」
莎比急匆匆地说道。

  「会有什么意外啊?」柳丝丝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这时,才发现小兔跟在莎
比的后面,便朝小兔打了一声招呼,「小兔姐,你好?」

  小兔与莎比并肩站着,说:「你全姐急死了,她最不放心你了。不用说她了,
我也担心你啊,你一个人到这里,能不让人担心吗?」

  「他也不是吃人的狼,能把我吃了?」柳丝丝说道,「再说,我也不是一个
人啊。」

  韩力护赶忙向莎比打招呼,「全老师,你好。」

  莎比愣愣地看了看韩力护,觉得他似乎很面熟,但贸然之下又一时想不起来,
便张着嘴巴,机械地回应道:「你……好。」

  韩力护接着说道:「全老师不一定记得我了,我也在培训班上学过的,嘿嘿,」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上课时顶撞老师,又跟着逃学的……」

  「哦,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你和丝丝在课堂上一唱一和,黎老师都被你们
搞得头疼,甘败下风,出了教室门之后,还直对我呢叨,『我以后该闭嘴了,该
闭嘴了。』」实际上,2006年底,假冒性学权威的黎影河教授,在广大网友
的人人喊打的强大声势下,终于闭上了她没有遮拦的臭嘴,但凭心而论,韩力护
与柳丝丝打响了黎教授的第一枪,为广大网友齐心协力灭掉这个尾不大掉的虚假
性学权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好意思,我们对黎教授太没有礼貌了。」韩力护尴尬地笑道。事过境迁,
会觉得义正辞严的很多事,都是不值得那么煞有介事的。

  「算了,我当时就气不过你们两个那一副挑刺的脾气,把班上搞得一塌糊涂,
现在想想,你们也不一定没有道理。看样子,你们倒是志同道合了。」莎比禁不
住带着询问的目光,专注地在韩力护身上扫了扫。

  「表姐,我一个人怕摸不着医院,所以请他帮忙的,」柳丝丝岔嘴道,好像
是怕莎比误会似的。

  「有一个人陪着,我也用不着担心了。」莎比说道,「见到那人说什么?他
没怎么着你吗?」

  「他能怎么着我啊?表姐,我觉得小姨父真可怜。」柳丝丝满脸沮丧地说道。

  「你还居然说他可怜?我只觉得可恨,可恶。」莎比愤恨地说道。

  「表姐,没有见到小姨父之前,我也恨他,可是我见了他以后,觉得他也很
不好受。还有,他们跳楼,还是小姨出的主意。」

  「你相信他的话?小姑为什么要死?还不是因为过不下去了吗?他就没有责
任?」莎比追着说道。

  「我相信他的话,不知道我为什么,我相信他。他没有必要向我撒谎。我现
在才懂得,爱一个人,会答应他所有事情,包括与他一起去死。」柳丝丝像在自
言自语,「表姐,你站在小姨的角度去想一想,他们两个感情越好,就越觉得生
活没有办法维继下去,他们有残疾,更怕生活没有保障,怕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过
不下去,除了死,他们能想出其他的好办法吗?小姨父能答应陪着小姨一起死,
我觉得小姨父是爱小姨的,是不想让小姨伤心……」

  「他会爱小姑?可他自己为什么不死?」莎比打断了柳丝丝的话头。

  「他离死还差多远呢?」柳丝丝话出口,声音便被堵住似了的,说不下去了。
「我觉得他比死了还难过。」

  莎比突然觉得自己对小表妹有一点太苛求了,便走到柳丝丝的身边,扶住她
的肩膀,轻声说道:「丝丝,他与我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何必还要来这里惹
烦恼呢?不要去想他了,我们走吧,永远不要来这里了。」

  柳丝丝没有再说什么,几日来她所经受到的事情,是她的单纯的心胸所无法
分门别类处理的。生活,留给她的是无尽的烦恼。此刻,她似乎接受了莎比的想
法,就是把乱麻般的生活抛到身后,「永远不去再光顾它」。

  正当他们走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小兔似乎碰到了熟人,连连向一个什么地方
挥手致意,并且弹跳着身子,欢蹦乱跳地窜过去了,就像一只真正的小兔。

  莎比追寻着她的身影,心里暗道:「难道又遇到了那个像死鬼一样脱也脱不
掉的警察了?」

               第282章

  果然不错,小兔跑过去的目标,正是那天在龙华殡仪馆见过的那一个便衣警
察。莎比警觉地转过身去。可以看出,小兔对那警察已经不可救药地迷上了,在
她的一片恋爱空白的经历中,那个警察对她来说,简直像上帝一样富有魅力。

  过了一会,小兔竟然带着那个便衣警察过来了,莎比只得正过身子,与那个
警察打了一个招呼。

  小兔跑过来说道:「全姐,他到医院里来,正是为你小姑父事情的。」

  莎比其实不想再去问小姑父的事情了,现在为了顾全礼貌,不得不对那个警
察说道:「我小姑的死因有没有调查清楚了?」

  那个警察说道:「这次来,我们是为了再次向张正强(小姑父名)核实一下
那天事发的情况。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夫妻双方共同自杀的行为。核实
了情况,加上我们法医的检查结果,就可以为这件事结案了。」

  柳丝丝插嘴问道:「那我小姨夫会不会受到法律制裁的?」

  那个警察问了问柳丝丝,奇怪道:「你是?」

  小兔赶快解释道,「她是小全姐的表妹,张正强是她的姨夫。」

  警察正色道:「现在结论还没有出来,但应该张正强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因
为自杀的意愿是两个人作出的,而且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共同自杀这一想法
的主导者还在死者那一边。所以,张正强基本不应该承担什么罪责。」

  莎比问道:「有什么根据确定是我小姑首先提出自杀的?」

  「主要是根据当事人口述了。还有我们法医对现场进行的勘察,尸体的解剖
化验,各种情况来看,两个人可以说是同时从楼上跳下来的。张正强在跳下的时
候,碰到了电缆线,减缓了速度,幸免一死。」警察可能看在小兔的面上,颇有
耐心地解释道。

  「化验结果在哪里啊?」柳丝丝突然问道。

  「这次我们都带来了,张正强如果认可的话,他要这上面签字确认的。」那
名警察亮了亮手上厚厚的一个卷宗。

  柳丝丝说:「可以给我看一看吗?我看看小姨的化验结果。」

  小兔瞧那个警察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便挨挨擦擦地过去,欲取下那个警察
手里的卷宗。

  正在这时,那名警察的同事高声叫他,警察只好走过去,说话间,那个卷宗
就被小兔夺了回来,递给了柳丝丝。

  柳丝丝还是非常关心小姨的死亡情况,随便翻了翻,那上面有小姨死亡的尸
检报告,记录着复杂的符号,她也没有完全看懂,但是,在报告的结论栏里,有
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残疾等级:性染色体基因缺损导致的鸡爪手。

  也许这就是小姨的残疾的原因?柳丝丝正欲翻下去看一个详细,警察又跑了
过来,说:「我们的法医也来了,我先去办事了。」

  说着,那一名法医也走到他们这一边来。柳丝丝对小姨的基因缺损,有一种
忍不住的好奇,便对着那个法医问道:「什么叫性染色体基因缺损。」

  那个法医可能看到他的同事与这一帮人很熟悉,便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性
连锁遗传的意思是致病基因位于性染色体也就是x染色体上,其遗传与性别有关,
像这位死者就属于显性致病,基因在X染色体上,因为是隐性的,所以女性纯合
子才发病;杂合子类型正常,但可把致病基因传给后代。男性只有一个X染色体,
若带有致病基因即为患者,并将致病基因传给女儿,不传儿子。应该说,死者的
家庭里带有这种隐形基因。死者属于纯合子类型……」

  莎比因为法医提到家族病史,忍不住问道:「那么这种病在家族里发病情况
怎么样?下一代是不是都会发病?」

  法医解释道:「这种病属于隐形遗传,在形成纯合子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
如果这一代人有近亲结婚的情况,那么下一代,作为男性肯定显性症状,如果是
女性的话,应该带有这种遗传病的隐性基因,再下一代,生男孩,肯定是显性症
状,女性不会有症状。所以,下一代中如果是女性的话,生育最好是选择女孩,
这可以保证不会让这病显性遗传……」

  莎比头嗡地大了,她看着柳丝丝,从法医刚才的话来推断,柳丝丝的父母都
带有着种基因,而他们正好是近亲结婚,意味着柳丝丝必然地遗传了种染色体疾
病,也就是说,如果柳丝丝生下的孩子,是男孩的话,肯定要出现这种鸡爪手症
状,而唯有生育女孩,方能避免残疾孩子的出现。

  柳丝丝的脸色发白,父母的姨兄妹的关系始终压迫着这个家庭的生活中,现
在法医的这一番话,更如雷贯耳,上一代的不幸,仍然像幽灵一样延伸着血脉中,
让人无法逃避。

               第283章

  韩力护一直把柳丝丝送回到家中。

  在小区门口,柳丝丝掉转头,对韩力护说:「谢谢你,我不要你送了。」

  「我把你送进家里吧。」

  「你不嫌弃我?」

  「怎么会呢?你别乱想。」

  柳丝丝没有吱声,脚步踉跄地上了楼,韩力护用柳丝丝的钥匙开了门,屋内
没有人,显然柳丝丝的父母都不在家。

  韩力护把柳丝丝扶到她的房间里,让她躺下,眼泪又从她的额角流了下来。

  「丝丝,你不要难过。」

  「力护,你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

  「你小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太伤心。」

  「小姨死了,但是她的不幸还没有终止。力护,我不想隐瞒你,我父母是近
亲结婚,我爸爸的妈妈与妈妈的妈妈是姐妹,亲姐妹,你刚才也听到了,小姨的
那种残疾基因我也有,而且因为这种近亲结婚概率大大地提高了。所以,你以后
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我们作为一个好朋友,不是一样可以友好地相处吗?」

  「力护,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是作为好朋友来接受你的。开始的时候,
我就是想把你推开,根本不想接受你,等到我想接受你了,却不是作为朋友接受
你的。」

  「丝丝,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也非常喜欢你。我们可以做得比朋友更亲,
我是真心地喜欢你……爱你的。」

  「力护,我不配你。你知道,我基因里有病,我不能害了你。你看我小姨,
一辈子就这样完了,她不但自己死了,还害了小姨父。」

  「丝丝,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爱的你的基因。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
我也想了很久,我已经在心里把你接受下来了。原谅我,丝丝,我脑子里想的,
是将来怎么与你生活在一起,我所有的幻想,就是我们能永远地在一起……只是
我以前不敢告诉你……你不会怪我吧,」韩力护俯下身子,望着面色苍白的柳丝
丝,柔声说道。

  「不会,我一直盼着你能对我这样讲。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根本不是与你平
等的。我喜欢过去那个平等的我,我可以很高兴地朝你发脾气,兴至所来地不理
你,可是,现在我们不再是平等的了,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怎么来对待你,」柳丝
丝的目光朝向房顶,茫然若失。

  「为什么不是平等的?我们永远是平等的,甚至,我愿意你超过我,凌驾我
之上,我愿意,我愿意被你驱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韩力护诚恳地说道。

  「不,我是一个有着不健康基因的人,小姨的阴影,也藏在我的血液中,在
你的面前,我找不到我所要的平等。」

  「丝丝,刚才在路上,我就对你说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是一个健康的女
孩,一个非常健康的女孩,去那个什么鬼基因吧,基因好的人,就会是一个好人
吗?决定一个人不是基因,是她本身。我都说了,我喜欢你,不是喜欢基因。你
想想,如果一个人爱的只是基因,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丝丝,你说对不对?
以后人家求婚,就用不着向对方求婚了,就向基因求婚对了。结婚的时候,也不
是两个人的结婚,而是两个基因的结婚,你看那个世界是不是很滑稽?」韩力护
搜肠刮肚,想让柳丝丝走出不详的阴影。

  在他的感染下,柳丝丝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又目光黯然下来,「力护,
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不会,我永远不会后悔,你带给我的东西太多了,你让我感受到一个上海
女孩的全部魅力。是你恩赐给我,如果有什么不平等的话,那就是你高高在上,
像一个仙女一样,我喜欢你这样,对我发号司令,挑三拣四,气使颐使。」

  「力护,我以后不会再对你那样了。」柳丝丝的心被说得柔柔的。

  「不,你还像以前那样,说一句难听的话,我喜欢被你虐待……」韩力护不
好意思地低下头。

  「力护,那你老实说,我以前是在虐待你吗?」柳丝丝泪光涟涟的眼睛看着
他,楚楚可怜。

  「没有,没有,我只是打一个比方,就是你想虐待我也没有什么的,连虐待
我都能承受,说明我可以承受你的一切的啊。」

  「可是,力护,有的东西,你真的能承受吗?有时候生活是很现实的。以前,
我也一直生活着浪漫中,有着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自从小姨去世后,我发现我
对世界的看法改变了许多。我总有许多幻想,就像这次参加演艺培训班吧,我也
是我追梦的一次努力。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能重新看待我的选择了。」

  「你去学习表演不是挺好的吗?只要你喜欢就行。」

  「开始时喜欢,现在我知道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喜欢就行的了。还要根据实
际生活提供给你的可能,设计自己的努力方向。」

  「丝丝,你好像真的长大了哦。」韩力护一时无法追上柳丝丝的思绪。

  「也许我过去真的是很小,真的没有想过世上还有很多另外的可能。小姨的
死,告诉我世上有很多可怕的可能。」柳丝丝从床上坐了起来,也许因为倾诉,
内心的窒闷得到缓解。「力护,我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还有你的……爱。我不强
求你,你永远有选择的机会,你要是觉得我不合适,你可以选择离开,你可以寻
找更好的女孩。」

  「你是我看到的最好的女孩,丝丝。」

  「力护,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在安慰我。你还生活在你的家庭关系中,如果
你要选择,还必须得到你的家庭的同意。我不想太给你压力,你可以自由地选择。」

  「丝丝,你……你真是一个心比发细的好姑娘,你太会为人着想了,就凭着
这,我到哪里能找到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上海女孩啊,」韩力护禁不住抓住柳丝
丝的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她的指尖像冰一样凉,韩力护把她的手指,
包含着手掌里,他愿意把自己的所有体温送给她,只要她能幸福。爱给人的第一
感觉,就是献身。

  「你也坐下吧,」柳丝丝用空着的手,指了指床边,这是叫他可以坐在她的
身边了。

               第284章

  韩力护坐到柳丝丝的小床上,承载惯了女孩的小床,吃力地发出吱吱声,韩
力护自嘲地道:「它在抗议另一个人在分享你的小床呢。」

  「不,它在对你表示欢迎呢,」柳丝丝说着,把头偎在韩力护的肩膀上,韩
力护觉得心中一阵暖意汹涌,怜意顿生。

  「呵呵,我相信它的主人的话了。」韩力护轻声地笑道。

  柳丝丝的头发摩裟着他的肩膀,脚像荡着秋千地晃来晃去,就像一个小女孩
一样,一刻不得安宁,他喜欢这样被一个女孩信任的感觉。时光就像女孩摆动的
双脚,一摆一摆地过去,如果时钟的摆停顿下来,该多好啊。

  「力护,你有没有听到那个法医说的那个话?」不知过了多久,柳丝丝打破
沉默,说道。

  「什么话?」

  「就是那个话?」

  「哪一句那个话啊?」韩力护不解地问道。

  「他说遗传病传男不传女的。」

  「哎呀,我都说了,不要提那个什么鬼基因了。」

  「可是我要说嘛,」柳丝丝心里扑通通地跳着,她很谨慎地触及到那个使她
羞涩的问题。

  「好,你说,你说。」韩力护可能想起他奉她为王的诺言,松了口。

  「你喜欢女孩还是喜欢男孩?」柳丝丝晃下额前的头发,头低着,遮着她的
脸。

  韩力护一愣,迅即明白了,看着柳丝丝避着他的有趣行动,不觉笑了起来。
女孩真是逗人,提到那个敏感的问题,偏偏喜欢绕道而行,而且这个道绕的真是
一个远,他用手抚了抚柳丝丝的肩膀,说:「你放心,我喜欢女孩,像你一样的
漂亮的女孩。」

  「真的?」

  柳丝丝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束,你会在这光束中,感到一种
骄傲与心醉,因为是你让女孩那么自心里散发着如此快乐的光芒。为了让女孩时
常能焕发出如此的激情的光束,男孩会承诺一切的。韩力护呆了一刻,是因为他
陶醉于女孩眼睛里的光,紧接着他说道:「当然是真的,像你这么一样可爱的女
孩,是应该把基因传下来的。」

  柳丝丝叭地打了他一下,低下头,窃窃地笑了起来,女孩有时候往往对诺言
有一种病态的迷恋,一些明摆着的事情,她非要问一个一青二白,才觉得心安理
得。韩力护情不自禁,转过身去,把柳丝丝纤细的身肢搂在怀里,「丝丝,你不
要有什么顾虑了,你的心思我都知道。那个遗传病传男不传女,那我们将来就要
一个女孩好了。我最喜欢女孩了。那时我在我们家,能得到两个女孩喜欢,你说
我是不是赚了?」

  「讨厌,你越说越不象话了,你以为我真会嫁给你啊。」柳丝丝满面痛红,
眼睛都不敢朝韩力护看。

  「要不要我下跪求婚啊。」韩力护像逗小女孩一般逗着她。

  「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楼,」柳丝丝有气无力地说道,她的身体软软地靠
在他的身上,嘴里却硬得像一把锋利的刀。韩力护用嘴轻轻地亲着柳丝丝额上丝
丝缕缕的发梢,仿佛那柔软的发丝上有着一个温柔的生命。

  「不要你扔了,我自己跳下楼去。」此语一出,韩力护猛地醒悟到这又触着
丝丝小姨的忌讳了,便急忙刹住口。柳丝丝也不由一愣,仿佛难逃谶言一样,不
知怎么又开起了这样的恐怖的玩笑,她急得把手伸出来,捂住韩力护的口,「不
许你乱说。」

  「你看我们真不会说话,」韩力护趁便拿住柳丝丝的手,放在嘴唇上,轻轻
地吻着。「说来说去,又说到这了。」

  「怪我不好,以后,我也要改改我的口气,不总是对你采取命令的口气了。」
柳丝丝听任韩力护对她的手指的亲抚,「还有,我们永远不要伤害对方好吗?」

  「傻丫头,这还要说吗?爱一个人,就是永远地爱,没有条件地爱,伤害对
方,根本不在讨论之列啊。」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爱了,就说出来,千万别要害对方,好吗?」柳丝丝依
然不肯罢休地说道。

  「别说傻话了,没有那个可能的。我们要保证,让自己很好地活下去,也要
让对方很好地活下去,这样子才有两个人很好地活下去。」韩力护说道。

  「嗯。」柳丝丝乖巧地应着。

               第285章

             韩力护日记(一)

             2006年×月×日

  今天,本来是应该到公司到日本进修的第一天,但是,我临时调整到下一批
去。

  我知道,这对我今后的发展肯定有影响,但是,我不能在丝丝需要我的时候
离开她。

  她说她想到崇明去,我没有犹豫,就说,我陪你去,行吗?

  丝丝答应了我。

  听丝丝说,崇明是她的老家,她的父亲出身在崇明,而她的姥姥也是从崇明
移居到上海。

  我仿佛看到一个上海女孩是怎样诞生的,它告诉我一个上海女孩的来龙去脉。
我愿意去了解她,因为我喜欢她。

  我们在三号线虹口站上了车,在淞滨路下车后,沿淞滨路往码头方向走了一
会,就到了吴淞码头。到了这里才知道,上海有三个码头有船去崇明:石洞口、
吴淞码头和宝杨路码头。

  到崇明的船很多,三四十分钟就有一趟,丝丝说,她的老家在崇明县城北边
一点,所以,按地图上所列的,我买了两张到南门的船票,22元一张。

  船开了,外面的长江水浑浑沌沌的,乘客们都站在甲板上,看船在江里行。
上海逐渐远去,远处浮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陆地,这就是中国第三大岛屿,但我
的感觉,却是一块新大陆似的。

  我喜欢看丝丝凝神的神情。女孩的侧面,很有轮廓感,她的表情中有一种特
别的认真,眼睛仿佛不堪外界压力,微微的眯缝着,她似乎在望着远方,又像在
沉浸在内心中,我没有打扰她的这种沉静,有女孩这种沉静相伴,我也该知足啦。
呵呵。

  到崇明时间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南门了。县城不算大,甚至有一点小,
也许因为丝丝的缘故,我对崇明的女孩特别留意,她们没有上海女孩那么时尚,
但是,她们有一种特别的清新的感觉。她们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中一种洁白的类
型,她的面容皎白,皮肤莹白,脸上浮现出一种干干净净的表情。她们小巧玲珑,
带着江南女孩的那种婉约。我心里好像特别对她们有好感,我心里不断地说,我
也喜欢你们崇明的女孩中的一个,但我没有敢对丝丝说,我这样是不是太博爱了?

  我和丝丝穿过了整个小镇,到了北面,道路很宽广,周边的工厂也很多,浓
烟熏得人受不了。一直以为崇明是农村,其实也像上海一样,发展得很快。对这
个小岛,我特别好奇。

  我和丝丝边走边看,也忘了时间。到了小镇的北边,丝丝说她姑姑家还要往
北走。我们就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向北,开了很长一段的距离,大概有十几里。
崇明的房子很紧,大多是两层楼的小别墅的类型,一排靠着一排,中间的土地倒
显得非常的少。我看到,很多土地杂草丛生,没有种庄稼,大概就是人们说的抛
荒吧。

  后来丝丝说下车,她大概也记不清方位了,她还是两年前,随爸爸来过一次。
我跟着她,在一条向北的乡间的小路往北边走,在我看来,房子都是一样的,难
以分清,她能认出大概方位,我应该很佩服她了。

  走过一片林带,丝丝突然很高兴地说,就是这里了。前面是一块比较大的空
地,她说,两年前,还在这里帮助姑姑家收菜籽呢,想到她也会干农活,我就觉
得很好奇,我当时说道:「你可能帮倒忙吧?」

  丝丝白了一眼,「我可是正二八经干活的,把菜籽搬到屋前场上,搬的都胳
膊都酸了。」

  「你搬了几趟啊?到现在还叫苦叫累的。」

  「我讨厌,你总是贬低我。」丝丝开始生气了,我自然把嘴又闭住了。

  丝丝姑姑家是三层楼的单门独院的小楼房。一楼放的是家具,二楼是住宅,
楼上还有一个小客厅,地方挺大,但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一楼就像是一个小仓库。

  她姑姑似乎对我们很热情。这是她的小姑,丝丝说明天带我去看她的大姑。
晚上,我住在丝丝小姑儿子的房间里,他在崇明上技校,只有星期天才能回来。

               第286章

             2006年×月×日

  早上,我很早就醒了。东边的窗户上,没有窗帘,太阳一出来,窗户里的强
光,就照在眼睛上。还有到新地方,也不是很适应,昨晚睡的也很迟。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与丝丝住在一起。我心里好像有一种隐隐的兴奋感。
昨晚,她为我端来了洗脚水,我感到真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她把我打发上楼,
脸上挂着嗔怪的命令式的笑意,挺有意思的。我喜欢她在家庭里的那种亲切的氛
围。

  起床后,我不知道丝丝是否已经起身,在屋里坐了一会,也没敢下楼。后来
见屋子里没有动静,便下了楼,见二楼没有人,下到一楼,也看不见人,门却敞
着,一直走到门口,突然听见屋后有人说话声,我猜肯定是丝丝她们。

  我绕过屋子,后面是一个大池塘,后边是一个大片的竹林。果然,丝丝和她
的小姑在竹林里呢。

  她看见我,向我招招手,我走过去,问她:「你什么时候起来了?」

  她说很早起来了「特地没有叫你,让你这个大懒虫再睡一睡。」

  我说,我也早起来了。丝丝就躲在她小姑后边窃窃地笑,现在她变成了一个
乖巧的小女孩了。在家庭里感受到的女孩,肯定是与大街上见到的不一样。她们
外表的盛气凌人,在家庭里会变成一种说不出来的乖巧。我心里生出一个想法:
上海女孩的可塑性是最强的。

  丝丝在竹林里,谈起她童年的有趣的事情。她说,那时候,她小姑父用探网
在池塘里探鱼,到竹林里砍竹笋当菜肴。丝丝说,她小时候觉得这竹林很大,大
到可以捉迷藏,现在觉得太小了,连一个人影都遮不住。她小姑笑着说:「你从
小囝长成大碗豆(丫头)了,自然觉得这里小了。」

  我也朝她笑笑,她就向我瞪眼。

  下午,丝丝说带我去参观崇明的公园。我自然答应了,与她在一起,我愿意
作任何事。

  我们骑上姑姑家的一辆很旧的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倒觉得很惬意。离县
城真是很远,要走上很远的路,但是,我却觉得很亲近。

  我会想到,很多年前,一个崇明的女孩走在这个小路上,而这就是我所关心
的面前的这个女孩的前辈们。

  崇明的公园靠着江边,不大,但里面的植被还不错,没有多少人在里面玩,
毕竟本地人是不会大白天来这里闲逛的。后来丝丝就带着我,沿着江边的大堤,
往东走。我问,沿着这条大堤,是不是可以把崇明岛转了一圈?她说当然是的。
我在一刹那,生出一个豪想,能不能绕着大堤走一圈,重新回到这地方?才骑了
一会,才觉得这是异想天开的,从地图上看,崇明岛很不,但是,身处其中,觉
得它还是太大了。

  它与上海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太大,从城桥镇的江边,隔岸望去,可以看到上
海港边上的吊塔和船。丝丝说,晚上,还是可以看到上海的灯光的。

  江堤上长着江材,枯萎了一片。我们后来把车子停下来,下到江边,去看长
江。这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长长地伸到江心里的护波堤,江心里,还有一
块块小绿州。走上护坡堤,觉得江水缓缓在流动,自己也开始漂了起来,那种感
觉真是妙不可言。

  后来,我和丝丝坐在江边,看长江水。

  长江到了这里,已经是波平浪静了,河水特别的浑,浩渺的一片。

  陪心爱的女孩看长江,我觉得这是好有诗意的事。

  可是,突然间丝丝尖叫起来,人也弹了起来。也许我们是蹲着的,可以从低
矮的江边的灌木丛的缝隙里,看到里边的一切。我低下头,见到里面是一个个东
倒西歪的坛坛罐罐,从倾斜的罐口,散落着死人的头骨及枝骨,显得特别的恐怖。

  可能江边这里原来是坟墓,后来经过多年的江水冲刷,又被冲出来了。

  我对丝丝说:「别怕,只不过是白骨而已。」

  丝丝走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手,我感到她的手很冷,她说:「他们为什么
被扔在这儿?没有人再要他们了吗?」

  「他们肯定死了很久了,埋在这里,被江水冲出来了。」

  「为什么没有人问他们啊?」丝丝这时候显得特别的孩子气。

  「时间长了,人们就把他们忘了呗。」我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

  「力护,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人真没有什么意思。」丝丝说道。「就
说小姨,她活过,但说没有就没有了,世上还会有谁记得她啊。」

  「丝丝,你总这样悲观地想问题,人不是为自己而活着的啊,也应该为自己
的亲人而活着的吧。你小姨去世了,最难过的是你们的亲人,所以,你千万不要
想那些问题,你要把自己活好,你活好,你身边的亲人才会感到快乐。」我一有
机会就想扫却她心中的阴霾。

  丝丝指着那堆骨头,「可是他们的亲人在哪里呢?他们都被忘记了。」

  「他们虽然不在了,他们的基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他们的生命还在延
续。生命又开始了新一个轮回。」我望着江水,努力寻找着比喻,「你看,就像
这长江的水,它只能一次性地经过我们的面前,就像生命一样,但是,它在流入
大海之后,又升化成水蒸汽,可能重新回到长江的源头,又开始了它的第二次生
命。它的水的基因在遗传着啊。」

  「可是,我的基因是缺损的啊。」丝丝突然把话题移到这里来。

  「没关系。丝丝。现代医学会有办法的。」其实,我都不好意思提这个话题
了。以前我从没有想过,我也想成为一个父亲,这个话题,对我来说,真是太遥
远了,有一段时间,我还是丁克家庭的崇拜者,但现在,我感到,我真的很想成
为一个女孩的父亲。

  后来我们走上大堤,回来的路上,丝丝一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情。江堤的那
一幕,显然给她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受。

               第287章

             2006年×月×日

  今天我陪丝丝去看望她的亲戚。我几乎掉在这个血缘关系复杂的网络里,无
法弄清楚头绪。好在我关注丝丝,对她的任何亲戚都有一种好感,偷偷地说一句,
这可能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吧。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一处很偏僻的地方,这里居然出现了一串的平房。
习惯了这里的居民住宅都是三层高的小楼房,突然看到这么低矮的平房,还真有
一点不习惯呢。

  平房建的时间不长,外表看很新。

  住在这里的是丝丝的父亲的表姐,这是我好不容易搞清楚的关系。这里的大
致关系是,丝丝父亲的父亲(也就是爷爷了)与那两个表姐的妈妈是兄妹。这个
关系我也搞得很晕。我一概叫她们大姨奶,二姨奶。

  她们都有自小从崇明离家的,大姨奶在安徽铜陵,二姨奶在江苏,她们回到
崇明来,也是想看看老家,年龄都已经六十岁的样子。这几处平房,原来是大姨
奶的,她虽然出去,但是留在崇明的老宅一直没有卖掉,很难想象,这些老宅居
然留在这儿有五十多年了。因为据说这儿要搞开发,地皮要集中征用,所以大姨
奶特地委托她的在崇明的小叔,重建了这处老宅,平时也没有人住。这次大姨奶
从安徽回来,暂且往到这里来。新建的房子,其实并不适宜往人,屋子里到处透
风,冬天好冷了,但是,两位老人,呆在里边却感到其乐融融,两个老太婆,好
像年轻人一样。这里离菜场很远,要跑上五里多路,才能买回菜来。也许家乡的
魅力,使老人也聊发少年狂吧。

  使我惊讶的是,我还了解到丝丝的奶奶,竟然与那两位大姨奶的父亲,有过
一段同居的关系,而丝丝的小姑的父亲,竟然就是那两个大姨奶的父亲。——天
哪,连我自己也被这一切搞得混乱不堪了,可是在上一代人眼中,这么复杂的关
系,其实是很简单,很天经地义的。

  这种复杂的偷情的关系,简单地来说,就是丝丝父亲的母亲与姑父之间有着
性关系。

  对这种历史上的人际关系,我有着特别的好奇,也许它就是一个上海女孩的
真正的根。不了解这一切,就无法知道上海女孩来自何处。

  是的,她们来自乡间,最早的源头,肯定要追溯到乡间。他们在乡间的祖辈
们是怎样生活的?

  从这个个案中,我看到了一幕断断续续的图景。我撇开他们复杂的称谓关系,
力求客观地表述上一代之间的关系:有一个女人(就是丝丝的奶奶),我叫她小
雪,她嫁给了一个男人阿朗(就是丝丝的爷爷),生育了一儿一女,家里很穷。
特别是阿朗中年以后,生了一场病,耳朵越来越听不见了,也丧失了性能力,但
他干活很有劲。小雪与阿朗开始不和起来,在上海,小雪的姐姐大雪(就是丝丝
的姥姥,他们是亲姐妹,丝丝的父亲与母亲是姨姊妹结的亲,这就是丝丝有着近
亲血缘的原因)见小雪可怜,就劝她改嫁,我一直搞不清楚,在有了孩子之后,
怎么还可能夫妻离异。但是,我想,在那样贫困的状况下,一个家庭无法支撑住,
离异是可能的吧。

  这时候,一个男人出现了,这就是那两个大姨奶的父亲,我叫他阿明。他的
妻子已经去世,妻弟就是阿朗了。眼看着,阿朗的家庭要解体,阿朗没有性能力,
而阿明没有妻子,于是,他与小雪就走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两个
家庭,合用着一个男人。我从阿明的两位女儿、就是两个大姨奶的谈话中,知道,
每逢天晚的时候,阿明便叫家里的五个孩子,自我照料好,把门关好,然后,他
就出去了,到阿朗家去,陪小雪。我不知道,这时候阿朗在做什么,他看着妻子
睡在别的男人的怀里,有什么感觉。但这就是乡村的现实。他没有能力,没有本
事操持着一个家,但又不想让这个家毁掉,就必须忍受。这也许就是乡村的残酷
的规则吧。

  后来阿明与小雪光明正大地幽会,在小雪四十多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女孩,
就是丝丝的小姑。

  再后来,阿明因为解放前当过乡里的保长,文革中被揭出历史问题,上吊自
杀了。

  从此两个家庭竟然都是由小雪照料的。

  后来,文革中,上海知青下放,丝丝的外公让丝丝的母亲选择了崇明作为下
放点,就住在丝丝的父亲家。

  丝丝说,那时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浪漫的爱情,而且可能是血缘关系过分
密切的缘故吧,两个人还有一点对立。

  后来,文革结束后,丝丝的父亲考上了大学,但家里穷,没有钱,是丝丝的
外公资助了丝丝父亲上了大学。大学即将毕业时,丝丝的外公把崇明的人,都召
集了来,把丝丝的母亲配给了丝丝的父亲。

  我觉得丝丝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的。上一代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却是
通过违反道德的原则来进行的。而这一代,却是按照一种利害的原则来决定两个
人的关系。

  这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倒退?

  走在上海的大街上,不会知道,每一个人都是有着过去历史的人,他们好像
是独立的自由的分子,但是实际上,他们都被绑在一个历史的点上,每一个点,
都牵连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

  我费力地不完整地记下丝丝的这群复杂的家谱,我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上海
的昨天、今天与未来。

  这里面有很多的空白,我是无法知道的,但是,也许一切都是很简单的,凭
着生存的本能,繁殖的本能,人们把生存的脉线,从乡村延续到城里,塑造了一
个个男孩与女孩。他们的基因里,还有没有过去的遗传?这是我感到很奇怪的地
方。

  在乡村里发生的那些故事与今天的上海故事有关系吗?

  究竟过去年代里的故事,是活在传说中,还是真正地发生过?

  望着崇明的乡野,是那样的平静。老人们还能记得过去的事情,哪一家对哪
一家,但是,他们说的过去是真的存在过的吗?

  世界变化的真快,很多痛苦或者幸福的感情,最后都没有人来感知了,只有
传说,只有捕风捉影的片段。

  城市是斩断历史的,也是消灭过去的,只有街上晃动的很现实的人。他们只
记得自我,而这样的自我是完整的吗?

  如果我不了解丝丝在乡村的父辈们、爷爷辈们的过去,我会了解一个上海的
女孩吗?

  我只能偷偷摸摸地把丝丝作为一个分析对象,因为她的过去,我更加喜欢她,
我了解她的现在,更原谅她无法左右的历史。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在分析她。原
谅我,丝丝,我是因为爱你,才去了解你的。

               第288章

  多少天后,韩力护在网上告诉柳丝丝,他写了一个关于上海女孩的故事,名
字叫《上帝只给你一个上海小囝》。

  柳丝丝在韩力护提供的网址上,看到了以下的内容:

                第一章

  上海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回答与印象。

  对政治家来说,上海是一个阴谋的幽灵游荡的乐土。政治舞台上那些煞有介
事的活剧与闹剧,都曾借助上海的幕启,开演过惊心动魄的人类的搏杀。

  对一个历史学家来说,上海是一具流变的模型与道具。在这里可以云集着历
史的云烟里那令人窒息的伴和着血泪的册页。它有些发黄与褪色。

  对地理学家说,上海是一个方位,是一个「中国之最」;对色迷迷的眼睛来
说,上海是三四十年代里女人的飞眼、月历牌上的风花雪月、是宾馆里的小姐露
出雪白腿根的旗袍;对于那些写无病呻吟的散文作家来说,上海是时尚的源头,
靓丽的集散地,是麦当劳,是大卖场;对上海的报纸来说,上海是家长里短的津
津乐道,是那些捕风捉影的街头的流行的潮汛;对《韦氏大词典》来说,上海是
一个冒险家的乐园,因为在这部大词典中,「Shanghai「一词亦解释为
「使用暴力、借助于酒或麻醉品的力量,将人载至国外」……

  上海已经被太多的经验与观众强奸,成为一个杂乱丛生的词汇。

  什么是上海?

  上海像一头大象,每一个人总是通过抓住上海的一条象腿,表述着对上海的
印象,叙述着对上海的记忆。

  上海,总是因为每一个观看者所立的方位,而呈现出不同的形状与姿态。

  对于我来说,上海是一个大集镇,是一个平民化的城市,是一个刚刚从渔港
里站立起来的暴发户。

  我在上海看到的是一种平凡,一种俗态,是一种与政治遥远的民居生活。

  肯定有过,在上海的一条平凡的马路上,决定着中国发展命运的政治活动,
藏掖在放下窗帘的小骄车里,悄悄地划过没有痕迹的弧线,与我的亲人擦肩而过。
在车窗外一闪而逝的人流中,肯定也有过我父母的身影,……但注定有一种间隔,
把我与我的生活划入在历史的核心地带,距离从来不是意味着地理上的,更是一
种心理上的。上海,在你的概念里,距离从不是通过空间上的长度来进行来测量
的。一道墙壁,就可以隔开一个世界。

  有无数过可能,在地理的距离上,曾经接近过某种政治事件,但平民永远被
隔在平民的生活圈里。不过上海的政治舞台上变幻着野史笔记中铿锵上演的戏剧,
平民们永远按照自己的节奏与习惯,享受着平民圈的应有的平静与事不关已。

  上海,实际上是一座山地。为了扩大这个城市有限面积里的容量,便向空间
索要体积,于是一座大楼横空而立,成为山峦,成为峰谷。

  为了把拥挤的人流疏散,便开始制造距离,高架桥,立交桥,人为制造出来
的盘旋的空间,扩大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使城市无形中生出许多可以容纳距离
的长度,像肠子一样,盘绕在城市的腹部。

  向空间拓展的距离,分解了人类重密度的压强,使人类的压在城市的重力有
所减弱,维持着城市的艰难的运转。

  因为无形中把城市的实际距离转化为一种弯弯绕绕的旋转,所以,城市必须
通过速度弥补这种距离的拉长,于是,城市呈现出一种滑稽来,一方面制造距离,
另一方面又想方设法通过速度来消弥这种距离。

  在这种距离的缩短中,一个平民的上海人认识着上海,认识着上海人。

  而我,就是在这种每天都要亲密接触的距离的运动与转换着,开始了我与一
个女孩的交织着幸福与痛苦、历史与现实、浪漫与困窘的、凄恻惨淡的爱情故事。

  如果我与这个女孩是通过距离的交叉着而开始了相识的过程的话,那么随着
我们的爱情故事的启动,我们实际上从纵向方向结识了上海深度方面上的距离。

  我没有想到,与一个女孩在上海的最平常的偶然相遇中,会开始对一段不堪
回首历史的痛苦的回访。

  上海在我的心目中是没有深度的,是没有历史的方位感的,在我的简单的履
历中,上海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繁华的现在,是一种从我出生起就已经定型了
的沟壑,是一种永远不应该承担历史负重的现代进行时。

  我生在上海,却不知道我来自何处,我好像是得天独厚地享受着从我出生那
天起就已经拥有的一切。我没有想过这个城市的昨天,那些昨天的沉重,正像南
京路的五光十色中那块不起眼的五卅纪念碑,它只能孤独地沉寂在霓虹灯吝啬的
光线中,回味着半个世纪前同一地面已经不见半点血痕的腥红。

  命运的改变就从认识了那个女孩开始。

               第289章

         《上帝只给你一个上海小囝》第二章

  提到上海,必然要说到上海女孩。

  上海女孩是上海的特产,是上海无法回避的包装。

  一个城市的特征往往可以在女孩身上找到最鲜明的色泽。

  一个城市的活力同样最终体现在女孩那流动的风韵上。

  看到很多对上海女孩名不副实的溢美,看到风花雪月故事里对上海女孩的很
多的暧昧的想像,看到月历牌上的古装淑女的那种收敛的微笑中对上海女孩性格
的塑造,……上海女孩,我总感到这不是真实的上海女孩。

  上海女孩是街头上一道飘流的云彩,但牵扯着她们的风筝般的线绳,总是在
一处不起眼的小巷与石库门。

  那里是女孩的家,是女孩的真实的居所,她在那里的真实身份是……女儿。

  她们是每一个家庭里的唯一。上海的视野里,女儿是一种美丽的骄傲,上海
是女孩的天堂,因为,女孩的美丽,是城市最需要的一层色彩。

  在上海星罗棋布的楼群中,在上海古朴与豪华交织的商业城里,在上海每一
个柜台片,上海女孩的劳动随处可见,成为城市温柔中的最醒目的构成。

  所以,上海女孩的需求量巨大,上海女孩不愁找不到工作的场所,所以,上
海女孩就像一种美丽的品牌,在上海的对外的窗口里被争相抢购。

  所以,一个女儿,是上海家庭中一个财富与希望,这是一种独特的上海的价
值观。

  一个家庭对女儿的期望,绝没有那种唐朝时期只愿生女不生男的用意,而是
上海的家庭懂得,一个巨大的城市,可以让女孩的美丽,找到物有所值的回报。

  上海的女孩美吗?

  我从没有觉得上海的女孩的美。

  当每天在车窗上闪过街头上的女孩的身影,当在闹市区里飘过如云的女孩,
当在麦当劳或者咖啡店里的玻璃窗上闪过女孩的宁静的表情,我仍坚执地认为,
上海女孩并不具备一种超凡脱俗的美。

  我总觉得上海女孩与其它城市相比有多么的出色。

  这个城市太逼窄,太肮脏,没有一条开阔的通畅的道路,没有一条整齐的可
以远观的宏观建筑,上海,你必须仰起你的头,才能看清它的面容。上海的街道
与楼层,总是一种饿虎扑食的贪婪,匍伏在道路的两侧,剥夺着穿越城市的步履
的从容。

  于是上海女孩所应有的骄丽,就被狭窄的道路挤压,就被弯弯曲曲的陋巷所
扭曲,上海没有可能提供给一个女孩展示美丽的空间,所以,我感到,上海的女
孩,总是被逼迫着把她们的一切美与丑地放置到你的面前。

  而实际上女孩的美丽是需要一种宽大的环境来放置的,上海,没有可能搭建
一个女孩表达她们羞美的舞台,所以,我从没有远距离地欣赏到一个上海女孩的
资质而令我久久难以忘怀。

  在北京,在南京,你可以看到在开阔的道路上,有一位女孩安静地骑着自行
车,沉静在女孩那种神秘的内视的自足中,缓缓地横穿你的视线,你会为这个女
孩自由地飘行在与道路的齐整相匹配的环境里的神态而涌上一种圣女的感受。

  而上海的女孩,却没有这种感受。

  或许在这里还有历史的成份,这个不过百年之外的小渔村,还不足以储备美
丽的基因,赋予上海女孩。

  上海的女孩有什么特点呢?

  她们苍白,也许这源自于上海那散发着独特气味的自来水,饱含漂白粉味道
的水,甚至融入了上海的食品里,自来水为上海烙上了上海的味道,自然会给上
海的女孩的容颜,施加以强烈的影响。

  上海女孩的白,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白,是一种瓷器般透明的白。

  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也许上海女孩最好地说明了
这个道理。

  白色的上海的女孩,可以用胭脂,可以用眉笔,把她们打扮得面目一新。没
有底色的光洁的皮肤,成为上海女孩最千变万化地改写自己的资本。

  她们可以让自己素面朝天地简单,更可以让自己艳色惊人地复杂。上海女孩
总是像一个魔术师,可以任意地让她们自己在美丽的两极自由地流转跳跃。

  在我理解中的上海女孩,由于她们过重地承载着一种家庭的期望,所以,家
的含量,是她们年轻的肩膀中的一部分。

  谁能理解一个女孩在上海家庭里的希望吗?

  可能会给一个女孩以更多的自由,上海家庭,会让女孩以更多地表现自己的
空间,一个步入青春期的女孩,她的母亲,甚至会与她一起走入美容院,指点着,
给女孩留上一弯黛色的娥眉。上海的家庭,总是以力所能及的宽容,让女孩在步
入青春期的那一天,就赐予她美丽的增色。

  我从不以为一个在大街、在商城、在地铁的美丽的女孩,是上海的全部。在
她们的背后,更能说明着上海女孩的是她们的家。

  这就是父母的希望。

  下面我将写到,一个女孩每天晚上两点下班,父母就等在公交车的站点上,
一次次地守候在子夜的街头,等着女儿的回归。

  上海的女孩,并不仅仅是一种挥洒秀发的自由,她们还承载着父母的一双厚
望与责任。

  我从不以为电影中那些来去无踪、逃出父母视线的女孩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在家里,女孩是以一种不独立的方式存在着。父母为女孩准备着一切,为她
准备好早餐,为她拿好鞋子,为她提上上班时的包,然后看着她咚咚地下楼。到
晚上,又是如此地等着女孩的回归。

  上海的家庭,每天放飞着她们的女孩,不是让她们去卖弄,不是让她们去用
美丽作交换,而是希望她们用她们的女孩的气韵,延续着家庭的期望,联接起从
上辈人一直恪守着的平凡的生活。从不奢望自己的女孩,去与一起巨大的事件发
生关联,更不希望女孩会成为一笔财产的等价交换品。

  我一直这样理解着上海的女孩,从我的同学,从我的亲戚中,从我的即将认
识的女孩那里,我了解着她们,感受着她们,并且欣赏着她们。

  这是我所期望的一种状态。在欣赏别人的时候,其实本质上是源自于对自我
的欣赏。

  上海女孩的卧室,注定占据着一个最小的房间,这个房间的位置,注定会在
通往厨房的廊道边,一张小床,见证着从一个小女儿长大成一个小姑娘的破茧的
过程。床边有一张桌子,那是她曾经学习的地方,必定少不了一架小书橱,里边
有她学习用过的书籍,都是近期的书籍,过去的课本,肯定被她扔掉了。里边,
有一些是上海译文版的世界名著,她可能精致地把它们包装起来,在上面用她的
秀气的字体,写上书名,说明她对书的爱护,可是,遗憾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兴
趣来阅读它们,所以你会发现这些书崭新如故。在这些书里,可能让她翻得磨卷
了角的是,会是一本两本亦舒小说,还有韩国的《蓝色生死恋》什么的,这些书
大多数不可能是她买的,只是她的女友们那里辗转搞来的。在她的书橱外沿,还
放着她喜欢吃的巧克力,还有某一牌子的钙片,而奇怪的是,整盒整盒的瓶子并
没有启口,这只说明了广告的力量,以及一个家庭对女孩的愿望。墙上很可能贴
的是F4的合影图,还有一张周杰伦的「八度空间」,在她的靠墙的碟片架子上,
有百分之百的可能,少不了地堆放着王菲的碟片。

  简单、平凡、杂乱,这是一个家庭里的上海女孩所习惯的样子,也是父母们
唠叨着批评的女孩的背后的本色。在这种对女孩的指责着,其实还可能包含着父
母的放心,因为女孩一切都正常啦,正常地在家里放松着从外面回来的戒备森严
吧。

  (柳丝丝看到这里,嘴里自言自语道:「你是一个小偷,把我的秘密都偷去
了。你是一个间谍,把我的私秘空间都亮相出来了。」然后她把这段话用手机短
信发给了韩力护。)

               第287章

  穆岩制作的搞笑视频在网上到处传播,与胡戈并驾齐驱,他心里也是挺得意
的。因为这是他与莎比合作的成果。经常呆在地下室里,他也觉得乏味的很,估
计莎比应该放学了,便辗转乘车,来到了「孔雀」培训班。

  正值学生们放学,男男女女涌了出来,让他的眼睛眼花缭乱,真是乱花迷眼,
难辨西东。习惯了电脑,对里面的象素美女产生了审美疲劳,但一到现实中,活
生生的美女,还是给人的眼睛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真实美女永远比象素美女富
有魅力。培训班释放出来的女孩们,一个个都花枝招展,只觉得美不胜收,难以
招架。

  穆岩守候在大门口,想等学生潮流过去了,再进去。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
他身边响起,「你好……」

  穆岩有一些奇怪,转过身,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微笑着看着他。穆岩望着
她的面容,似曾相识,只是过去这个女孩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和过,所以,他有
一点无法确认她的身份了。懵里懵懂之间,他也应了一声:「你好。」

  「记不得我了吧?时间过了好久了。还记得那一次和全姐一起在南京路上吃
饭的吗?」那个女孩带着一种温顺的笑意,看着他。

  「哦,想起来了,你叫柳……」

  「我叫柳丝丝。」

  「不好意思,我这记性。」穆岩尴尬地摸着头皮。

  「还不错了,就那一面的机会,你还能记得我的姓。」

  「你变化挺大的,上次,你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穆岩窘迫之中,随便扯着
话头。

  「哦,我真有那么大的变化吗?」柳丝丝自觉好笑,抿了抿嘴唇,「你是找
全姐的吧?」

  「是啊,」小穆说道,「想请她帮一下忙,她还没有下班吗?」

  「可能吧。我看见她的车子还停在车库里呢。」柳丝丝说道。

  在穆岩看来,这个小女孩完全是一个不同于数月前看到那种毛发怒张的女孩。
他想到,可能上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正是她大发雷霆的时候,所以,当时她给他
的印象,是尖锐而尖刻的。眼前的这个女孩,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富有耐心,
像邻家小妹一样平和。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一个女孩叫道:「丝丝,你还走不走啊。」

  柳丝丝掉转头去,向那边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对着穆岩说道:「我表
姐应该在那儿的,你去找她吧,我先走了。」

  柳丝丝也没等穆岩回应,便一溜烟地跑开了,走到半途,她又停下来,朝穆
岩望了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自顾自地笑了一笑,好像在嘲笑着一下自己。
穆岩却突然觉得心有所动,被这个像轻烟一样的女孩给拨动了似的。如果说过去
的柳丝丝是一丝猛烈的阳光,那么,现在这个同样叫柳丝丝的女孩,像温和得像
一缕春风里吹动着柳树丝绦。女孩善变,变得叫人都不认识了。

  一直到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穆岩才走进了空旷的校区。上次,他配合莎比,
在这里演出了一场贼喊捉贼的双簧剧,当时他心里还是胆战心惊的,根本没有像
现在这样的充满着夕阳般的温暖。冬天的黄昏来得特别的快,似乎太阳也怕冷似
的,刚刚在城市的高楼的间隙里闪了一具酡颜,便消失了天边的所有的光色。

  教学楼里莎比的屋子里亮着灯光,她肯定没有走了。穆岩上楼的时候,暗暗
想捉弄一下她,悄无声息地踮着脚尖走路。

  教学楼的位置,他在黑暗里都曾走过,现在借着落日的余辉,可以说是轻车
熟路了。

  他来到莎比的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门关得很紧,他有一些失望,这下失去吓
她一下的最佳机遇了。

  他正犹豫着是敲门还是给她打电话,突然在门缝里传来一阵乱糟糟的撞击声。
「真是见鬼了,难道真的有人在这时候又来抢劫了吗?」穆岩在心里说道,辨别
着那窃窃私语般的声音。

  他听到莎比的低声的娇笑,「讨厌,说不行就不行,你太贪得无厌了……」

  混杂在这撒娇的声音中的是一个男人的沉闷的声音,「我想嘛,再让我亲一
次……」

  「不行,不行……」那女人并没有严格认真地拒绝着,她紧接着发出的笑声,
已可以猜想着她默许了男人的作为。

  穆岩如冰水灌顶。那个女人的声音,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莎比的声音,
而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也是非常熟悉的,正是钱盛肿的声音。

  穆岩在这一刻,突然感到,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对莎比的温柔的梦想,
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他不是不知道莎比是钱主任的红人,但是,他很难相信,
莎比已经把自己全盘地托付给他的时候,同时还与前一个男人保持着暧昧的关系。
女人,真的难以理解。

  一种强烈的失意感席卷了穆岩的全身,他愣了几秒钟,然后果断地折转身子,
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内心里翻江倒海,无法平息。

  他觉得自己已把莎比接受成了他的情侣,成为他的一种精神支撑,并且已经
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方式,莎比的过去,他已经不再计较,与莎比的未来,他也没
有清晰地想过,现在他才知道,莎比的过去并没有结束。自己这算是哪一门子啊。
他想到自己过去对感情一直有一种洁癖的渴望,他对爱情有着非常单纯的幻想,
甚至有着一种苛求,他希望他的爱情是单纯的,没有纤豪杂尘的。与前女友的关
系,虽然他们有着亲热的举动,但一直保持着纯洁的状态。现在,他却突然发现
自己已经跌到一锅浑水般的过去。从理论上讲,莎比绝对不是他崇拜的女人,她
的特殊身份,她的现实中的过去,都是他过去无法接受的事情。但是,一旦他涉
足了感情的本身,他发现自己竟然能那么容易地宽宥她的过去,容忍了她的职业,
她的复杂的感情生活,他自己都奇怪,他过去的洁癖怎么失去了?他对爱情的苛
求怎么远走高飞了?

  穆岩在与莎比的接触过程中,是一次痛苦地的对自己的发现的过程,他发现
对自我的失望,发现他陷在生活的泥沼中,无法分清对错,只知道纵容着自己的
感情,胡作非为地决定着自己的行动,他失去了判断能力,只知道凭感情行事。
而这种感觉究竟由什么决定的?是一种爱情吗?还是一种情欲?他为此苦恼过。
但情欲的热浪使他不愿意地理智去想一想,他总是像护痛似地不去客观地考察他
的爱情方式,只是沉陷在情感的漩涡中,让触手可及的肉体的接触,代替头脑与
思考,这似乎是一种爱的方式,似乎是爱的极致。抛弃掉理智,让热情统帅内心,
是一种真正的爱情方式吗?

  他混淆在爱与欲的关系里不能自拔。现在,他过去一直回避掉的现实问题,
不由分说地插在他的面前,他所谓爱着的这个女人,依然与另外一个男人保持着
暧昧的关系,他该怎么决定着自己的感情取向?在这一刻,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
粥。

               第288章

  穆岩现在迫切的是想离开这个学校校区,他希望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可以
舔噬内心的伤口。

  他在边上一个随便找到的车牌处,看到一辆公车过来了,也不问三七八十一,
就守在一边,准备上车。

  「喂,帮一下忙。」身边的一个女孩打断了他的恍惚,掉头一看,正是刚才
才见过的柳丝丝。

  只见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人仿佛不堪重负似的,步履维艰。

  刚才,她正与穆岩讲话的时候,那个叫她的女孩名叫谢北桦。也许在排练场
上经常合作的缘故,柳丝丝与谢北桦成了好朋友,谢北桦似乎有一着塑造人物的
天赋,开始的时候,心高气傲的柳丝丝对她心怀嫉妒,不以为然,但是,那一次
表演课上,谢北桦把一个中弹的女孩的那种痛苦与挣扎的神情表现得惟妙惟肖,
彻底改变了她心中对她的芥蒂。

  放学的时候,谢北桦就告诉柳丝丝自己可能要参加一部电影的拍摄了,就是
那天见过的黄导演介绍的,表现的是四川一个大地主的故事,她可能在里面扮演
一个贫苦农民的女儿。

  柳丝丝与谢北桦谈了好久,两人分手,她想到了一件事,便到附近的一家大
卖场里,买了许多滋补品。

  因为心情很好,她一下子忘怀所以地纵容了她自己的购买欲,待到推着小推
车来到出口算帐时,才知道,拎着它们是一个大问题了。

  想来想去,请谁帮忙呢?找表姐,劳驾表姐的车子把她送到医院,这倒是一
个最佳选择。但是,她又想到莎比一直不乐意她去继续找小姨父,如果她知道自
己竟然私下里又去看望小姨父的话,一定会阻挠她继续前去的。所以,柳丝丝放
弃了这个打算。

  她想到给韩力护打电话,她相信,只要她的电话拨出去,韩力护不出三十分
钟,就会赶到这里。这可是上海的最快的速度了。

  但是,她拨出韩力护的电话,里边传来韩力护无奈的声音:他今晚加班,有
一批日文书稿需要进行编辑制作。

  柳丝丝只要罢休,一个人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艰难地向公交车走去。走到
半路,看到穆岩,心中一喜,便大声叫出声来。

  穆岩看到她,本来就想逃避,因为柳丝丝是莎比表妹的身份,会勾连上她对
莎比的痛苦的记忆,但是,看到柳丝丝那种亲密无间的亲热劲儿,他拒绝的念头
消逝了,他不想把内心里那种不快与苦楚怒形于色地表现在脸上。

  于是,他收敛起内心里的翻江倒海,颇为热情地问道:「这么多东西,上哪
里去?」

  「上医院看一个人。」

  「哦,我猜到了。」小穆从她手里接过了最庞大的一个包,柳丝丝顿时松了
一口气。

  「是谁?……啊,是表姐告诉你的吧。」柳丝丝诡秘地笑了一笑,「不过有
一个条件,你可不能告诉她。」

  「怎么,这还要对她保密啊?」穆岩在心里想的却是,以后他不知道还能不
能与莎比见面呢。

  「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柳丝丝说道,然后向穆岩努了一下嘴,「快上去。」

  公交车早已停在身边,不容穆岩犹豫,就被柳丝丝用她的一包东西,挤上了
车。穆岩身不由已地往后车,柳丝丝扔下一串硬币,哗啦啦一阵响。匆忙之中,
她把从大卖场找零找回来的硬币,都投进去了。自己的公交卡反而无暇拿出来了。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上人很多。上海的公交车,就像是紧贴着两边的店铺行
车似的,从车上看,更是惊心动魄,那些齐着窗口的梧桐树枝与店铺的破旧的檐
口,几乎就要碰着车窗了,但公交车却能安然无恙地经过这狭窄的街道。

  几下一转,穆岩就失去了方位感,他只有听柳丝丝指挥了。

  在路上,又换了一站车,才来到柳丝丝要到的医院。

  「真不好意思,让你走了这么远的弯路。」下了车,柳丝丝抱歉地向穆岩笑
了笑。

  「没什么,反正我也没有事。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看病人?」

  「不用了。人多了,反而不好。你应该知道我小姨父的情况吧?」

  「听小全说过。听说,你小姨父害死了你小姨。」

  「唉,两个不幸的人。也说不清谁害死谁了。」柳丝丝宽宏大量地说道。时
间长了,她似乎能泰然面对有着小姨的一切事情了。

  「那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说不清什么原因,穆岩觉得自己有一点不
想离开面前的这个女孩。

  「真的?太好了。」柳丝丝孩子气地笑道,然后,她拎着包括穆岩递过来的
大包小包走进了病区。

  穆岩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望着过路的人来来往往的人。他觉得肚子有一点
饿了,但是却没有一点食欲。他脑子里还有一些浑沌,此刻他很需要安静一下,
所以,他蹲了一下来,走马灯地回放着与莎比有过的一切。闪回中,她对他的恩
爱,像针一样地刺着他。原来当初热情的感情,会以同样热烈的方式,刺激着他。
感情投入竟然是如此的可怕,越是投入得多,抽回的时候,越觉得吃力而难受。

  「让你久等了吧。」柳丝丝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面前。

  「没什么。我在这里正好歇一歇。」穆岩站起身。

  「你是不是饿了?我请客。今天让你陪我这么久。下一次,我一定报答一次,
如果表姐再与我逛街,我把那个机会让给你?怎么样?」柳丝丝的脸上沁着兴奋
的红晕,在暗夜里,显得特别的娇俏。

  「谢谢你的好意了。」穆岩笨拙地回答道,他没有一个好心情,回答女孩无
心的谈话,「看过了?你小姨父怎么样了?」

  「好多了,能下床走了。」柳丝丝说道。

  「你还真是一个胆大的姑娘。」穆岩寻找话题,尽量远离莎比身上,「别的
女孩,听说这样的事情,躲都躲不及,谁还敢来看啊。」

  「其实,他们都是弱者,怎么会让人怕呢?乍一听,是很可怕的,好像是我
小姨父害了人,可是你了解他们之后,就会理解他们。小姨父不是可怕,只是可
怜。如果不是我来看他,也没有人来看他了。小姨不在了,我应该对小姨父好一
点。」柳丝丝捷快地说着,可以看出她心情很好。她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女孩。

  「你不仅胆大,而且心很好。」穆岩由衷地说道,只是他说出口时,一点激
情没有。

  「真的吗?我哪里会这样,呵呵。」柳丝丝咯咯地笑起来,「唉,还记得上
次吃饭时,我发火了的吧。」

  「记得。」穆岩苦味地笑了一下,「你发起脾气来,你表姐根本没有辙。当
时觉得你是一个挺厉害的女孩。」

  「现在觉得我不厉害了?」

  「现在才知道你是一个很乖巧,很体贴人的女孩。」

  「哈哈,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柳丝丝不知是真的是为穆岩的赞扬而高兴,
反正她无顾忌地笑着,洁白的牙齿,在暗夜中,闪着纯洁的气质。「走,请你喝
咖啡,我的男朋友最喜欢喝咖啡。」

               第289章

  从咖啡店里出来,柳丝丝抢着要付帐。穆岩自然不会让女孩付帐的道理,只
是他心情不好,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柳丝丝也感觉出来了。

  「喂,听说你电脑水平挺高的,是吗?」柳丝丝在门口,说道。

  「高也谈不上,只是会操作吧。」

  「问你一个问题。我想把DV带子上的图象,拷上电脑,得通过什么办法呀?」
柳丝丝说道。

  「你是想把摄像机里的图象移到电脑上去?」

  「嗯。我过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一台摄像机,现在录了好几盘带子了,
可是拷不上电脑。」

  「可能需要一个软件,我记得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过,可能是吧。」

  「天哪,到哪里找这个软件啊。」

  「我那里倒是有。」

  「真的?」

  「嗯。」

  「那你帮我安装一下吧。」

  穆岩本不想一个不相干的人介入他的住处,但是,柳丝丝向来是有一股不依
不挠的韧劲,穆岩不好意思不回绝,便与柳丝丝一起回到了自己位于闸北的地下
室。

  走下空旷的地下室过道,柳丝丝禁不住与穆岩靠的近了一点。过道顶上的通
风过道裸露出来,就像一个巨型国里的古怪的内脏,里面足可以藏下无数个人来,
看了叫人发寒。

  进了小穆的住处,柳丝丝很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小穆对屋子里的摆设
进行了重新布置,在堆放碟片的房间里,加上了一道锁,使他的生活间与仓库之
间可以分割下来。现在看来,他这样的重新设置,好处是很显然的。一个外来人
不得随便地在整个地下仓库里逛来逛去了,可以有效地保护那些堆在仓库里的见
不得人的碟片了。

  柳丝丝饶有趣味地在屋子里先看了一个够,对小穆的所有电脑设备都很好奇,
然后,小穆开了他的工作机,从里面找出程序,他用移动硬盘拷了进去,告诉柳
丝丝如何操作,叮嘱她可以通过这个软件,还可以图象进行编辑。

  柳丝丝心满意足,起身告辞。穆岩说送柳丝丝回到地面,柳丝丝自然没有推
辞,她对通向地下室的那一段古里古怪的通道心有余悸。

  升上地面的台阶边上是一个超市,现在已经关门了,几张台球桌与游戏机也
因为没有人,早早地被业主收了起来,地下通道显得特别的深寂。特别是地下,
对声音的隔离很有效果,有一种特别的被抛弃的感觉。走过这儿的时候,柳丝丝
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突然,从台球桌下面蹦上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朝柳丝丝露出黄黄的牙齿,
柳丝丝惊愕地叫了起来,穆岩赶快护住她。他已经习惯了,每到晚上,白天在城
市里的流浪而无穷可归的人,便会在这地下室的过通里寻找栖身之处,就像一群
梦游的夜鬼一样,咋一看,还真叫人吓了一跳的。

  「别怕,别睬她就行。」小穆小声地对柳丝丝说。

  柳丝丝紧张地盯着那个老妇人,发现那个老妇人除了散发着傻傻的笑容外,
并没有另外的动作,便藏在穆岩的身边,顺利地度过了危境。

  走上台阶,见离危险渐行渐远,她转过身,挑衅地对老妇人挥了挥手,好像
在向她示威似的。

  那老妇人见此,也追着上了台阶,嘴里呢咕道:「小姑娘老漂亮哦。」

  她并没有显示出恶意,但柳丝丝却一溜烟地向台阶上奔去,无意识中,她抓
过穆岩的胳膊,缠在她身上。

  穆岩随着她的节奏,与柳丝丝一起奔上了地面。大股大股的风,从敞开的出
口处吹了进来,外面又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柳丝丝突然站住,她的脸上不见了嘻皮笑脸的神情,显得很是庄重专注,
「你看她一个人多么孤单。她是上海人吗?」

  她的手仍然拉着穆岩的胳膊,重心依靠在他的身上。穆岩却有一些不自在,
他的心,一直郁郁寡欢地想着莎比的背叛。

  「听口音像是浙江人。」

  「她为什么不回家?」

  「也许家里没有这里好呗。」穆岩有口无心地说道。

  正当柳丝丝惊魂未定地依靠着穆岩身上的时候,一双女人的眼睛惊愕地在黑
暗处看着这一切。

  如果在以前,她会欣慰地看到柳丝丝与穆岩亲密无间,但是现在一切都发生
了改变,自己已经与穆岩走得如此近乎,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小表妹,以这样的
无忌的方式与穆岩靠得太近。

  莎比下午在培训班上接到小穆的电话,说他会来接她。但是,当她支走钱盛
肿的时候,发现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她打穆岩的电话,却发现他关机了。她神
情不宁,想来想去,还是开着车子,来到闸北区,准备到小穆的住处去看看,没
想到她把车子停好,就在地下室处的入口处,看到一个女孩拉着穆岩的胳膊,有
说有笑地看着入口,好像在打量着什么好奇的事情。

  她看到两个人说着话,并没有分手的意思,隐身到一条向南的小巷子里。莎
比左右为难,好奇心使她想跟上去看一个究竟,但是理智却使她选择了离开。

  看着这一对男孩女孩,她觉得他们非常般配,这也许是对的。对自己,她始
终有一种不洁的感觉。下午,钱盛肿又在她的办公室里纠缠不已,她实在不愿自
己的身子给了一个男孩之后,还要与另一个男人沾染在一起,她用她惯用的办法,
把钱盛肿连哄带骗地搞走了。她不知道这样的关系,该如何了解。以前,她没有
爱上一个男孩、与钱盛肿保持着暧昧关系的时候,她并不在乎与谁上床,但是,
现在她觉得自己有了非常强烈的选择性倾向,她难以容忍自己还能够把被一个男
孩爱着的灵魂,再敞开它所拥有的肉体。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对自己的身体苛
刻起来,但是这种苛刻,却无法得到生活的成全。她觉得自己分裂成两半,不知
道该在生活中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而现在,她看到了穆岩与她的小表妹终于以她
当初设想的方法,亲呢地走到一起,倒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想,她的震惊的心情,变得平静了许多。她回到自己的车上,独自驾
车驶往自己的家中。

               第290章

  莎比回到家中,从冰箱里取出酸牛奶,百无聊赖,想到过去与穆岩关于女人
是酸性的谈话,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此刻的郁郁不乐的心情也是女人酸的标志,便
猛地惊醒起来,她责怪自己:你这是怎么了?当初你不是希望丝丝与穆岩走到一
起的吗?现在他们真的走到一起,自己怎么会醋味难抑呢?

  这么一想,她觉得可以说服自己,不再为刚才见到的一幕而恍惚不安了。

  在她不安的时候,她喜欢把自己里里外外地清洗一下,于是,她便以一杯酸
牛奶充饥,然后打开卫浴里的暖气,好好地冲洗了一下,似乎这样,一方面可以
把钱盛肿那张手爪子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清除,另一方面,也能把对小穆的记忆清
洗干净。

  洗完后,她换上了新的内衣,早早地上了床,好久都没有动弹。思绪又开始
胡乱地奔腾起来,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持续着刚才的开脱的轻松,一会儿,
又有一股阴郁的愁云袭上心头,告知她此刻心中积压着的沉重。等好好地回想沉
重是什么的时候,她却一时半会又摸不着方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她进入了一
种浑沌不宁的半梦半醒之间……

  门突然发出急切的拍打声。莎比像被针刺一下地弹了起来,一个人在家,她
对声音特别的敏感。有时候,正是这种顽强的孤独,使她很是留恋与小穆在一起
的那种可以相互补充、相互照料的时光。

  她屏息听着敲门声,确认这不是自己的臆想之后,她迅速地作出反应:「会
是谁是这么迟来敲门啊?除了小穆还会有谁呢?」

  她跳下床,那种急迫的敲门声,不像是小穆所为。小穆敲门的时候,总是用
指头敲击二声,他知道这种楼道的隔音效果,意在不想惊动左邻右舍,而现在这
种敲门声,带着一种愤怒,一种激奋。

  莎比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阴云,摸摸索索地走到门口,可以看到门框在微
微晃动。

  「谁?」

  没有人应。

  从猫眼里望出去,她惊呆了。竟然是钱盛肿。太奇怪了,他不按门铃,却敲
打外面的防盗门,好像是怕天下人不知道他来似的。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自从小穆住过这里之后,莎比就把门锁换了,以前钱盛肿是有这个门的钥匙
的。这么长的时间来,在印象中,钱盛肿没有这么晚登过这个门。

  莎比开了门,钱盛肿心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他像一个僵尸一样,睬都不睬莎
比,径直地向莎比的卧室里走去。

  他伸长脖子,那神情活像一个猎狗,似乎遵循着蛛丝马迹,跟踪着猎物。莎
比狐疑地看着他的一切。

  钱盛肿先掀开莎比的被子,仿佛被子里还藏着一个人似的,然后,又低下头,
察看着床下的动静,转向又打开了柜子门,其实那是一个傻瓜都可以看出的事,
那种拼装的组合柜,根本不可能容纳一个较大的物体,而现在钱盛肿却不折不扣
地扮演着的是一个傻瓜的责任。

  「老钱,你想干什么?」莎比扣住自己的睡袍,觉得索索发抖。

  这一叫,钱盛肿似乎在清醒过来,他的没有表情的僵尸般的脸上,浮现出一
丝尴尬的笑意,「小全,来看看你啊。」

  「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找的东西,肯定不是我吧。找到没有?我屋子就这么
大,还能藏什么东西?」

  「没藏东西不是更好吗?小全,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我要你放心什么?我的私人生活,你管得到吗?老钱,你可以管我
片场上的事,那我听你的,可是我睡觉的事,你可管不到我的吧。」

  「我不是关心你嘛。你单身一人,住在这里,我还不是怕坏人混进来嘛。」

  「你把我当小孩,是不是?好人坏人我还分不清吗?我看,还不知谁是好人
坏人呢。」

  「小全,现在这治安状况很不好,你孤身一人,你说我能放心吗?」

  「哟,这么久了,没有见你的关心,怎么今天突然想起关心我来了?」

  「你想想,上次在学校里遇到坏人的事,要不是小穆他们……」钱盛肿说到
这里,突然噎住了似的,止了口,「刚才我还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新闻呢,昨夜长
宁路工行储蓄所,一个女人夜里在ATM机上取款,被两个坏蛋给杀了。」

  「哦,这就是你来看我的原因?你以为那个歹徒在我的屋子里?」

  「防患未然嘛,嘿嘿,」钱盛肿干笑着,露出那苍黄的牙齿。

  「老钱,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莎比抄着手,冷眼看着他。

  「放心,我对你还不是一百个放心吗?」钱盛肿厚脸涎皮地凑过来,换着莎
比睡袍上的荷叶边,「这件睡衣啥辰光买的,穿起来老性感的哦。」

  「去去,」莎比不悦地打掉了他的手,「你这手又不知摸过什么东西,少碰
我。」

  「小全,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没有情意了。今天下午在培训班,我就是想亲你
一口,你咋就那么不通人情呢?想想过去你是通情达意,柔情蜜意,你现在对我
是不理不睬。小全,你是不是有什么人了?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不会拦
住你的,可是你不能瞒住我。」

  「我当然有男人了。而且成堆。」莎比轻松地说道。

  「小全,我与你是说正经的。」

  「谁不与你说正经的了?我当然有一堆男人了。你看,你为我安排的是什么
好男人。『烂鱼头』于健,是你的得力干将吧,只差把我害死,你现在还有脸问
我有什么男人。你还在乎过我吗?」

  「小全,你咋就不明白我的心呢?我心中,你最重,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钱盛肿看着莎比脸上浮现出的怒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情不自禁地就想把
莎比抱在怀里。

  「别碰我,我身体不舒服?」

  「怎么,来了那个了?」钱盛肿暧昧地笑着,毫无疑问地暗示,他知道她的
一切生理现象。

  「哼,」莎比冷笑了一声,钱盛肿心凉了半截,顿时有些讪讪地。

               第291章

  望着莎比影影绰绰地闪现在睡袍里的曲线玲珑的身体,钱盛肿觉得眼睛美不
胜收,声音变得特别地温柔,悄声说,「快上床去吧,当心着凉。」

  莎比两手护胸,说道:「钱主任没有搜索过,我也不敢上床啊。」

  「你还是不了解我,我钱盛肿对天发誓,你是我心中最重的一个女人,你也
不是不知道,我与老婆都好久没在一起了。」钱盛肿又向莎比挨挨碰碰地凑过来。

  「我不想了解你的事。老钱,你即使这样说了,把我看成是你的最重要的女
人,你总得在我面前说实话。你老实给我说,你这么迟跑到我这儿来,就是告诉
我你关心我?」莎比扬起头,看着钱盛肿。

  「你先上铺,瞧你这小脸冻的,」钱盛肿一副低声下气的神气,手伸过来,
想趁机摸莎比的脸蛋。

  「你不说实话,我就冻死在这里。」莎比挡了一下他的手,兀然不动。

  「你上铺,我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莎比看了一下嘻皮笑脸的钱盛肿,没有吱声,从钱盛肿面前经过,钱盛肿忍
不住把手搁在她的腰肢上,被莎比不客气地打掉了。莎比坐上床,用被子蒙住身
子,钱盛肿坐到床沿上,像瘫软的面条一样,倒在莎比身上,莎比向边上让了让,
却没有推开钱盛肿,面无表情。

  「说……」莎比空旷的眼神,看着正前方。

  「小全,你的手机最后有没有被人拿过?」钱盛肿说道。

  「怎么了?」莎比一愣,掉头看着钱盛肿,眼睛睁得有铜铃大。

  「问你昵,你手机有没有被人拿过?」

  「我咋记得清爽?什么事,你明说就成了。」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你手机里接听的内容,人家都知道。」

  「什么?」莎比头只觉得嗡的一下子,迅速地回放了一下,她的手机上有什
么秘密的通话内容,在她通盘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所有秘密之后,她硬着心肠说道:
「谁这么缺德?老钱,只有你这么干这种缺德事吧?不过,老钱,我明人不说暗
话,我未干啥缺德的事,不怕鬼来敲门。」

  「我是相信你的,我怎么可能干偷听你电话的事呢?」

  「那是谁啊?你快说啊,你真要把人急死了。」莎比挺直身子,推搡着钱盛
肿。

  「我说了,你有什么报答我?」钱盛肿脸上露出不正经的笑容。

  「你先说。」

  「那我今天留在这里了?」

  「行行,」莎比似乎没心与他纠缠,只求他能快点说出她想知道的秘密,
「你这吞吞吐吐地说话,真要把人急死了呢?」

  「有人在你的手机里装上了窃听器,你的所有电话内容,人家都知道了。」

  「谁这么做的,什么时候放的?」

  「所以,我问你手机有没有被人拿去过呢。」

  莎比渐渐地冷静下来,猛地想起,在培训班的时候,她的确有一天手机失踪
了几个小时,不过很快就回来了啊。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如果有谁在她的手机里
做了手脚,也只有培训班里的人,那么,是谁呢?难道那个时刻监视她的人就在
她的身边?想到这里,她不由感到一阵心寒,培训班里就那么几个人,究竟是谁
一直对她盯着不放。再联想到电话里经常出来的那个阴沉的声音,她不由毛骨悚
然,几乎说不出话来,呆了一响,她说道:「是有一天,我手机不见了,可能就
那时候被人拿去了。钱主任,那个人是谁?快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是谁啊。」钱盛肿卖着关子。

  「那你从哪儿听说的?」莎比现在反过来伏在钱盛肿的身上,一副哀怜的神
气。

  钱盛肿反败为王,大模大样地伸出手,隔着薄若蝉翼的睡衣袍,抚摸着莎比
的胸脯。他像张艺谋一样,也有着「大胸情结」,可以说,与张艺谋同时代的那
批人,都有着大胸情结。因为自小都是在饥寒交迫中长大的,对类似饭碗形状的
物体都特别有好感。莎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秘密的打听上呢,听任钱盛肿对她
摸来摸去。

  「快说嘛,快说嘛。」莎比发出令钱盛肿心动的撒娇的声音。

  钱盛肿在莎比的胸脯上抚摸一个够,说道:「我是从我老婆那儿听来的。」

  「谢大姐?」莎比疑团重重,「她怎么知道?」

  「我也奇怪着呢。」钱盛肿一旦沉浸在女人的肉体中,便有一些心不在蔫。

  莎比就像一个母亲,用自己的乳房哄着一个贪婪的小孩,「她很少到培训班
来,怎么会窃听我的手机?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今天晚上,我不是陪黄导演他们吃饭的吗?她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一
回事。」

  「哦,明白了,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莎比见钱盛肿太贪乳,便有意地
收正了身体,钱盛肿就像羔羊失去了奶嘴,立刻正眼瞧莎比的脸。「她肯定说我
这边有了什么人了?」

  莎比想到,在电话里,小穆的确约见过他们晚上见面,如果不是她看见小穆
与柳丝丝在一起,可能今晚小穆真的会在她的房间里,那么,钱盛肿一头闯起来,
就完全可能找到睡在一起的小穆。想想真是好险啊。自己已经这样了,钱盛肿抓
住什么,也没有什么,但是小穆就不同了。一明白这里,莎比顿时感到一种后怕,
心里也无形中生出一团怒火,她一把推开钱盛肿火辣辣的手爪,「好啊,原来你
今晚来是抓奸的?你真的很卑鄙。你什么人都信,你老婆的话你当然信了。你捉
啊,捉到没有?捉的那个人,恐怕就是你自己吧。你真让我恶心,你给我下床去。
刚才还来捉奸呢,现在自己却跑到床上来了,你还算不算一个人啊?」

  「小全,别生气,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对你的私事,我都不过问的,我是
怕坏人上了床,玷污了你。」

  「你以为你是好人啊。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不是好人,但也不至于是坏人吧。」

  「好,那我问你,你的意思是说,谢大姐在我的手机里安装窃听器,把电话
里的内容都告诉你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今天晚上也是神神怪怪的,说叫我到这里来看看你,
说你这边有情况。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有人在你的手机里放了窃听器,
人家告诉她的。这不,我就赶过来了。」

  「这么说,她也是道听途说的?你还是相信你的老婆,你哪里相信我?」莎
比触景生情,想到与小穆今后可能绝决的感情,不由眼泪流了下来。「我这几个
月都为你胆惊受怕死了,你哪里想到安慰我一句,我哪里又敢告诉你半句?你宁
愿相信那些造谣生事的,也不相信我。」

  「别怕,别怕,小乖乖,」钱盛肿拍着莎比的肩膀,心早已被她的眼泪融化
了。

  「你知道吗?钱主任,最近几个月,总有一个电话打过来,对我又是恐吓,
又是威胁,叫我把培训班的帐目上的钱,都转到大公司里去。我怕给你惹麻烦,
就没有告诉你,你自己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人家债主不向你索要,却来恐吓我,
我怕让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

  钱盛肿一下蹦了起来,「什么,我欠了什么债?真是出鬼了,这究竟是怎么
一回事?你把钱转到哪里去了?」

  「我能转到哪里?还不是每一次都是你批的?就是没有告诉你原因,都转到
了谢大姐的大公司的帐上。」

  「你不是说要支进货款的吗?」

  「那是告诉你的,反正你们都是一家帐,肉烂在锅里。」

  「现在小金库里还有多少钱?」

  「全转走了。」

  「什么,就这么几次一转,就转光了?」

  「怎么了?」

  「小全,我看我们都被谢有芳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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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2章

  莎比越听越糊涂,她在谢有芳面前,总是感到无由的自卑,但是,她还真的
没有去思量过钱盛肿与谢有芳的关系,此刻,听钱盛肿这么一说,不由奇怪万分,
「谢大姐骗我们?」

  「肯定是这样。谢有芳对我越来越不放心了,她监听你的电话,让人打电话
给你,叫你把培训班里的钱都转到她那里,她这是存心吊空我啊。我手里头现在
一分钱都没有了。」钱盛肿额头上竟然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谢大姐不至于这样吧?」莎比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这人心计算得狠呢。要不我怎么会对你说,我最相信的是你呢?」

  「那现在怎么办啊?」

  「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过去她对我控制得不算太紧,现在她用这种下三
流的方法,逼迫你把帐务全交出来,不知她想干什么。今天她打电话给我,让我
到这里来,看样子,就是让我不相信你,我都觉得我和你都成为她摆布的棋子了。」

  莎比从被窝里整个人都弹了出来,半跪在床上,「怎么,她要怎么整治我们?」

  「我现在只能确认的是,她吊空了我的所有的钱。小全,有人威胁你,你早
就应该告诉我。你怎么到现在才说啊。」

  「我是怕你担心嘛,再说,那打电话的人太阴险,我也不敢告诉你。」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钱盛肿盯着莎比看。

  「没有,没有,我有什么把柄?我是清清白白的,」莎比心虚地说道,罕见
地如此标榜自己。

  「谢有芳早就与我同床异梦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你还是把我老钱当外
人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现在离一个穷光蛋也不远了。」钱盛肿无力地说道。

  「那明天再找谢大姐,把钱再划回来就行了。」

  「你以为她是那么容易说话的吗?」

  「平时觉得谢大姐不是一个挺好的人吗?」

  「她这人心计深。我钱盛肿算不上一个好人,但在定力上,与谢有芳还有差
距啊。你看她,我在外面花天酒地,她表面上不闻不问,好像很放手,但她却自
有用绳套套住我,你看,套到最后,我都被勒死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会对你这么狠吧。」

  「我与她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情了。」钱盛肿两眼发真,蜷缩在莎比
的身边,不见了刚才那副色迷迷的神情,「其实,我想想自己也是挺可怜的,谁
能知道我内心的苦楚啊。谢有芳就从来没有看得起过我,我在家里哪里过的是人
的日子?你知道一个男人被女人轻蔑的感情是什么样子吗?就是在床上,她也是
那副高处不胜寒的神情,我不是说她不热情,就是她那副冷眼看人的样子叫人受
不了。我真怀疑我这个挺而不举的毛病,就是被她给治下来的。她看什么都是一
副太透的神情,连床上的时候,她都能睁着眼看着你,你说我有什么乐趣?我也
是一个男人吧,连太监都还有欲望的,我生理上不行,但那欲望总得有吧。到最
后,在她的面前,我连那欲望都没有了,小全,我心里有苦得很啊。」

  「行了,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象什么。」莎比拍了拍钱盛肿,声音却
恨冰冷。

  「小全,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安慰了。如果没有你,我是一无所有了。」

  「别净捡好听的说。我也没有觉得你特别地珍贵我,我都是残花败柳了,当
不得你这么一番恭维。」

  「小全,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对你还不好么?你上次说不再演了,我不就
答应你了么?」

  「好好,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现在你想怎么样?」

  「小全,能慰藉我的也只有你,就让我好好喜欢你一下吧。」钱盛肿的眼睛
里又飞起了欲望的翅膀。

  「你能行了?」莎比脸上挂着问号,望着他。

  「我是说欢喜欢喜你,又没有说要与你做那事。」

  「我这不是成了收留垃圾的垃圾箱了吗?」

  「你就把我当垃圾吧。」

  「你把自己当成垃圾,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不想收垃圾。」

  「你把我当什么都成,只要不把我扔了就成。」

  「那随你吧,」莎比口气中仍然含着冰冷的语调。如果今晚不是看到小穆的
那一幕,她是决不会让钱盛肿的哀求得逞的,只是她现在已经心烦意乱,钱盛肿
近在咫尺,又使她想起了过去与钱盛肿在一起的淫欲的日子里,当年钱盛肿总是
在她的身上乱揪乱摸,把她搞的欲火旺盛,虽然没有爱情的感觉,但那种热焰升
腾中的狂热,却可以忘记生活的揪心的难受。现在见钱盛肿这一副可怜兮兮的神
情,她的心退让了一步,不是因为软化了,而是她想寻找一种麻醉。让肉体的波
涛汹涌,遮掩掉心湖涟漪的层层波击的刺痛。

               第293章

  得到了莎比的首肯,钱盛肿脱了一个精光,就像钻进帐篷的骆驼,得寸进尺,
拱在莎比的怀里,在她的身上闻了一个遍,嘴里呢呢喃喃地说:「我最喜欢你身
上的香气。」

  可是莎比知道,她身上的味道,只不过她刚才回来时沐浴露的残留。女人用
化妆品把自己涂抹得香喷喷的,是女人的一个最伟大的阴谋。男人总以为女人有
天生的体香,其实女人知道,一个正常的女人是无味的,无嗅的,而女人稍微偏
离一下健康状态,带着的气味不是体香,而是体臭。女人喜欢香味的原因,更多
地在于遮掩。女人的长年的分泌物,远不是麝香类产品那样是天然的香料,女人
向男人隐瞒自己无味甚至是有味的事实,只是为了让男人相信女人的肉体是香的
这一神话。聪明的男人会陪着女人一起制造这一神话,更多无知的男人,经过女
人的肉体,会被女人身上制造的香风旋晕。

  钱盛肿依然疲软无力,但是,像过去一样,他的贪婪舌头,就像猎犬带钩的
吻,刺激得莎比热火朝天,她躺在床上,轻轻地发出呻吟与微喘。

  「拿一下毛巾……」莎比探了一下身子,钱盛肿伸出他的潮红的脸颊,他抬
直了身子,对于莎比的床上地形,他是了如指掌的。他掀开床上的后盖,里面有
莎比迭放在一起的好几条的毛巾。他留神地看了一下里面,拎出了一条毛巾,捂
在了莎比的两腿中间。

  他意犹未尽地重新探过身子,莎比战栗一下,不知为什么她不像以前那么样
放松了,现在她感到,与钱盛肿在一起,没有与小穆在一起那么放松自然了。

  钱盛肿的习惯,她知道,喜欢钻在女人的裤裆里,性无能者,都喜欢直奔女
人的神秘地域。莎比开始抗拒了一下,把两腿夹住,但是拗不住钱盛肿的请求,
松了下来,钱盛肿的嘴立即凑在了她的流淌着稀溏液体的下身。

  「不行,有味道……」每一次,她都阻拦着他对这里的亲吻。

  「我喜欢……」钱盛肿的确有一种怪癖,喜欢闻着女人那儿特殊的味道,而
莎比知道,自己为什么阻挡着他,是因为那里的气味远不是什么香的,而带着一
股浓烈的「腥」味,而对于只有靠着气味刺激快感却无能力行事的钱盛肿来说,
那里是满足他的意淫的最好的空间。

  被毛巾吸干了汁液的她的两腿中间显得干爽而轮廓分明,钱盛肿热情奔放,
他只能在这种过程中体味到快感,虽然他的欲望永远停滞在这里,无法上升,但
是,越是这种无能,越使他渴求一种持续的甚至是病态般的欲望满足。

  这就是过去钱盛肿一以贯之对莎比的情欲方式。自从在浙西大峡谷遇难后,
钱盛肿连情欲都消失了,所以很久没有对莎比有了这样疯狂的情欲之欢,这也是
方便了她与小穆接触的一个原因。现在钱盛肿的疯狂突然复活了,莎比甚至觉得
钱盛肿比过去更加狂野,肆无忌惮,刚才钱盛肿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现在
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仿佛潜意识地感到,钱盛肿变了。

  的确,男人在一种强烈的痛苦与意外的刺激下,会从性中寻找释放与解脱。

  在来之前,钱盛肿根本没有什么情欲的想法,但是,当他从莎比的嘴里,明
白了妻子谢有芳设局的一系列抽空他金钱支柱的时候,他的内心塌陷下去了,强
大的失衡,让他的整个内心压抑着,收缩着,他迫切要通过肉体释放他的灵魂上
遭受的打击,他需要肉体上的发泄,来麻醉灵魂的虚空与失落。

  这在很多情况下,正是男人情欲释放的一种方式。男人遇到紧张的时候,第
一个本能,就是想通过性来调节自己,释放自己。《子夜》中的吴逊甫在得知自
己破产的时候,竟然强奸了家里的早已过了徐娘半老的老妈子。这种释放一旦来
临时,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这也是男人罪恶的一种非常普及的形式。

  这个时候的莎比也与钱盛肿有着同样的心态,她的爱情刚刚被宣告失落了,
她精神上的男孩与另一个女孩相携而走,她的内心同样处于极端压抑状态,精神
对肉体的坚守在这一刻失去了制约力,她觉得她的肉体又像当初那样,进入一种
无序状态,精神撤防了,失守了,女人的肉体就无关她自己的了,这时候让她做
什么出卖肉体的事,都没有任何精神的力量来制衡一下。女人一旦从肉体中抽去
了精神,那么,她的肉体做出的放荡与淫荡,便会超乎想象。

  生存就像一个轮回,与小穆在一起的一年里,她珍惜自己的肉体,但是,那
一年是何其短促,又何其漫长,现在经过了一年的对灵魂与肉体相谐和的注重,
发现自己又轮回到过去的那种无视肉体、轻贱肉体的漠然状态。她让自己在肉欲
中燃烧,疯狂,就像吸毒,就像蹦迪,都是对生活常规的背叛与超越,以意图离
开现实的困境、音调、与迟满的阴冷的疼痛。在狂热中让肉体忽上忽下,这比那
种持续的没有起伏、没有波动的宁静的痛苦来得更好受一些。

  两个人出于不同的目的,收敛着自己的灵魂,抛弃着肉体,纠缠在一起。没
有灵魂的男女,却可以娴熟地纵容着肉体,在对方身上榨取各自需要的快感,这
就是人类原始性的一种残酷的现实,也是所有人类性交易存在的根本理由。

  世界仿佛遁去了,只有狂热的肉体晃荡在世界上,充当着主宰。

  突然间,门打开了,闪光灯的刺眼的光线在他们闭目陶醉中照亮了他们在暗
色的光线中,隐隐发出情欲红光的赤裸的肉体。他们沉醉在肉体的麻木中还没有
反应过来,呆呆地无法应付。就像猎人闯入狼窝的时候,里面的群狼不仅没有任
何攻击能力,反而一个个呆若木鸡,他们此刻就像是这种暴露在意外光线之下的
不设防的头狼。

               第294章

  「哈哈,老钱,不错,不错,今天这场戏演的不错。」一个女人的高亢的嗓
音,从房门口传过来。

  钱盛肿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谢有芳对声音的拿捏可谓是游刃有余,像划在
玻璃上一样,尖锐而又不乏力度。平时他就对谢有芳就有一种畏惧之心,现在更
是全面萎顿。

  「有芳,……」钱盛肿嗫嚅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放心你,担心你被你人给吃了,没想到你在这里大餐吃的挺香啊。」
谢有芳说着,在床边荡来荡去。

  猝不及防的莎比用被子裹着全身,钱盛肿则蜷缩在她的脚下,扯着被角,遮
着丑态百出的下身。

  谢有芳泰然自若地坐上了房间中的梳妆台上,两手抄起,环绕在胸前,悠闲
自在地看着钱盛肿,「我打电话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你的这位红优是如何跟
别人上床的,没想到,你竟然现身说法,自己扮演了那个上床的人。老钱,你的
毛病改不了了,什么事都要自己跳上去自己做。」

  「有芳,我是身不由已啊,」钱盛肿苦丧着脸,找不出一句有力量的话,能
让谢有芳放弃对他的讥讽。

  「你究竟是不是身不由已,我已经不想问你了。老钱,今天这个场面很好,
我很欣赏,也正好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划上一个了结。」谢有芳声音中不含着任何
一点感情的丝丝缕缕,字正腔圆。

  「有芳,你千万别误会,我心里是永远爱你的。」钱盛肿急切地说道。

  莎比用被单裹着自己赤裸的胸脯,一直没有吱声,听到钱盛肿乞饶的声音,
怒从心底起,甩起一脚,把钱盛肿踢出了被子的掩护,「钱主任,你找你最爱的
人去吧。」

  谢有芳冷冷地笑道:「呵呵,常言道,天下最毒的是妇人心,老钱,你现在
应该明白了吧,你刚刚在床上疯死的女人,眨眼之间就能把你踢下床,你感觉怎
么样?」

  莎比听出了谢有芳的话中有话,说道:「谢大姐,钱主任在我的床上,我没
的话讲,可是,谢大姐,你总得问问,是我把他弄上床的吗?」

  谢有芳看着钱盛肿滚到床边的那一副落水狗的模样,随手把一件内衣扔到钱
盛肿身边,「哈哈哈,问得好,只是我不想弄清楚你们这些偷鸡摸狗的恶心事情。
母狗不翘尾巴,公狗会上去吗?老钱不是一个好东西,你小全把你人人能日的傻
比也管不住吗?」

  「谢大姐,你怎么能污辱人?」

  「污辱人?你也配说这样的话?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能污辱的?你不就是一个
让人污辱的人么?」谢有芳说道。

  「谢大姐,我……」莎比一阵委屈,眼泪袭上了眼睛,在谢有芳的无形的强
大力场的威慑下,她万念皆消,不辩东西。「谢大姐,你是一个女人,一直以为
女人能了解女人一点,但现在我知道,女人对女人更不了解。」

  「我了解你们这种女人,男人给你一点钱,你什么东西不能拿出来?」谢有
芳冷言冷语地说道,「你还有什么值得了解的?你这光不赤溜地样子,还需要我
了解什么?」

  「谢大姐,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女人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的,」莎比说
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赤身裸体,冲出了房门。

  钱盛肿穿好内衣,尚恢复了一点自信心,看着莎比夺门而出,失声叫道:
「小全,小全……」

  谢有芳伸出脚,挡住了钱盛肿的去路,「怎么,你还恋恋不舍?你放心,我
会成全你的。你的好日子不远了。」

  「有芳,就算是我错了一次,行呗?我不是人,我是畜牲,行了吗?」

  「你现在是什么,都已不关我的事了。老钱,今天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是又
惊又喜。惊的是你老钱还有男人的能力,喜的是,我们之间可以在此作一个了断
了。」

  「有芳,你怎么能这么绝情。我承认我不是好男人,但天下哪个男人不沾腥。
我也不过是沾一点腥而已,心里头还不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用不着了。明说吧,老钱,我原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喜欢的女优背后在干
什么名堂,意思就是叫你把你的帐目全都交给我,现在我倒看没有必要了。现在
我应该向你挑明了,我们之间的缘分该尽了。明天,我们就去把离婚的手续给办
了。我省心,你也省劲。」

  「有芳,你说的是真的?你就不念及我们夫妻十多年的情份上了?」

  「情份?你也配谈情份?我纵容你十多年,已经给够了你足够的情份,从你
被单位清退回家起,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情份可言了。只是那时候孩子小,我不
忍心离开孩子,才没有与你正式分手。后来你搞什么那种龌龊的鬼片子,我看你
总得有一个混饭吃的行当,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看
你的吗?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在干着伤天害理的事吗?」

  「你现在说我是伤天害理了,但我赚的盆肥钵满的时候,你不也是眉开眼笑
了吗?」

  「老钱,说句良心话,你应不应该补偿我这么多年来的损失?因为你,我人
面上站不出去,摊上你这样的男人,我自卑,你知道吗?这一辈子,我都被你拖
住了,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赚的钞票够不够抵我的损失?我一辈子,就
值你那么一点钱?」

  「有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你现在怎么
提起分手了?」

  「今天的这个事情只是原因之一,我早就觉得我们再呆在一起不合适了,不
过,今天看到你这样,更坚定了我离婚的决心。」

  「有芳,我再不好,可你为孩子想过没有?」

  「用不着这么把孩子提在嘴边。你现在知道孩子,当初你做出那些人不人、
鬼不鬼事情的时候,想过孩子没有?」

  「有芳,你真的这么坚决?说到底,你这样年龄的女人,离婚了还有什么好
处?」

  「老钱,这就不是你关心的事了。今天既然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我就带一
个人来给你瞧瞧,让你知道,我谢有芳也应该到了寻找自己幸福的时候了,我不
能后半辈子还搭在你这个破船上。」谢有芳说完,拨通了电话,对着手机,她轻
声而沉静地命令道,「你进来吧」,随即响起了门铃声。

  打开门,走进来的男人,让钱盛肿大吃一惊。

               第295章

  来人是曾经为培训班讲过课的大学讲师石安泰(153节出现)。

  钱盛肿惊愕地看着他,又转过头看了看妻子,几乎难以把他们联系起来,
「你们?」

  「老钱,明确地告诉你吧,和你离婚后,我就要与小石结婚了。」谢有芳沉
稳地说。

  「钱主任,对不起,」石安泰用他的磁性的声音说道,谦恭地站在一边。

  「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碰到一起的?」钱盛肿满脸疑云。

  「说你呆,你还真是一个傻瓜。」谢有芳说道,「你的眼睛里只知道外面的
女人,哪里知道家里女人在想什么?我与你同床异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怎
么会知道你老婆想的什么,爱的什么?」

  「这么说,你们两个早就勾搭上了?」钱盛肿嗫嚅着说道。

  「别说那么难听,你总以为男女之间干的都是不干不净的事情,不知道人之
间还有一种感情存在吧。这么多年来,如果我没有与小石的感情支撑住的话,我
还能过得下去日子吗?本来,我不想这么快就把与小石的事告诉你的,但你今天
的一切已经恩断义绝了,你的光辉形象,我也记录在案了,你已经彻底地背叛了
家庭,也莫怪我谢有芳翻眼无情,这样的了断是最好不过的。」

  钱盛肿颓丧地坐在床沿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一点恩都没有了?」

  「你莫要颠倒了关系,夫妻感情,是先有恩,才有夫妻,不要以为是夫妻就
一定有恩,你对我有过什么恩没有?」

  「有芳,我对你就没有一点恩吗?至少我对你还是信任的,我把钱都放在你
手里,财政大权全部由你统揽吧。」

  「笑话,要不是我略施小计,把你的小金库的帐给调了出来,你还不知道怎
么标榜自己呢。你怎么好意思还提信任的事。要是你对我信任,也不会在培训班
里内设一个小金库,你最信任的是那个小婊子。」

  钱盛肿木然地看着谢有芳没有表情的脸,从这种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不
得不接受冰冷的现实,「谢有芳,好,算你狠,你现在达到了目的,我现在是一
个穷光蛋了,不名一文,你做的确实漂亮。」

  「老钱,这个你放心。这么多年的夫妻做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啊。我做事
情,哪一次做得『绝』的?我不会把你一分一毫都搜括干净的,我会支付你一笔
钱,你生活是不用愁了。只是,你要明白,我给你多少钱,你能否守得住还是一
个问题。在当下中国,你指望这个行当来发财,迟早要来一个连锅端。老钱,我
还是劝你见好就收,用这笔钱,好好地经营一个正规的营生,别再干这些缺德的
行当了。要是你冥顽不化,还在这条路上讨活路的话,那么,我给你的钱,迟早
要走的一干二净。」

  钱盛肿望着谢有芳,神情落寞,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不平,只觉得这是他得
到的最公平的命运。多少来,对谢有芳的百依百顺,使他任何的反抗的意图都没
有。他一直以为可以维持好家里红旗不倒的现状,现在,他才知道,家里的红旗
早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回过头来想一想,他竟然想不出老婆有什么错处,自己
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妻子一直采取容忍的态度,这使他觉得妻子的宽容大度
化成一种直指他的外在的压力,内心的愧意不断滋生壮大,今天妻子向他统一清
算,他唯一的直觉,就是公平、公正、公道。他的内心里,反而生出一种愧意顿
失、可以理直气壮做人的快意。多少年来,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一种感
觉,现在才突然明白,这是他妻子做的一种「局」,一种以她的宽容让他自惭形
愧的局,这种局,使他在谢有芳面前抬不起头来,成为控制他的一种最有力的隐
形武器,现在,他终于可以掀开了这种压着头上的「局」了,他失去了一切,但
获得了自由的通畅。因此,钱盛肿此刻不仅没有一种失落感,反而有一种可以与
妻子平起平坐的轻松。他站了起来,大声地笑起来,「哈哈哈,谢有芳,你解脱
了,我也解脱了。」

  谢有芳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这人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小石,我们走
吧。」

  谢有芳与石安泰走到外间,刚才,冲出房间的莎比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
穿上了脱在卫生间的脏衣服,守候在门框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谢有芳轻蔑地
看了一眼莎比,「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正要跨出大门的时候,她想到了什么,
对着莎比说:「小全,你可能一直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究竟是谁给你打电话了吧?」

  「是石老师?」莎比早已明白这里的一切,但她还是不相信在讲台上侃侃而
谈的石安泰竟然就是那个打电话的带着磁性嗓音的男人。

  「小全,是我,不过,那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石安泰平和地说,他高亢
响亮的男中音,依然那么激越而丰满有致,而正是这个声音,曾让莎比不寒而栗。

  莎比来回地盯着谢有芳与石安泰的脸,面容涨得痛红,她轻蔑地说:「你们
两个……你们真可耻。」因为气愤至极,莎比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再可耻,也没有你这个婊子可耻。」谢有芳平静地说道,她的那种处变不
惊的定力,越发衬托着莎比的不堪一击。

  莎比冷笑了一声,说道:「呵呵,我已经习惯了婊子这一称呼,我还觉得挺
好听的。好听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人还不如婊子。你们两个人偷听别人的电话,
打听别人的隐私,出卖自己的灵魂,你们也是精神上的婊子。」

  「小全,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谢有芳竭力克制住愤怒的感情,她
的嘴唇颤抖,这在她的那种冷静的表情上,几乎是很少出现过的。

  钱盛肿站在边上,看到谢有芳有些扭曲变形的脸,寒意顿生,赶快接口道:
「小全,这个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说什么了。」

  莎比把目光转移到钱盛肿的脸上,这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关心的。
但是,她却被莫名其妙地卷入其中,她无处发泄内心里的愤怒,看到钱盛肿的插
嘴,她刹不住一泄千里的怒气冲冲,「与我无关?你们两口子吵架,哪一样不是
牵扯到我?我看透了你们,表面上,你们夫妻俩温文尔雅,人模狗样,但你们都
不是好东西,一个轧女人,一个姘男人,你们都是一路货,谁都不是好东西,你
们凭什么在这里指责这个,指责那个?你们都以为你们是最好的,最有道理的,
最正确的,你们连夫妻间的一点诚实都没有,你们的这种表演,我真是看够了。」

  不等谢有芳作出回应,莎比猛地冲到门口,一头扎进了门外的黑暗中。

               第296章

  那一天与柳丝丝走出培训班大门的还有颜馨婷。她看到柳丝丝与谢北桦两个
人谈的甚欢,便没有打扰她们。最近一段时间,这三个人成为了好朋友,而她们
也正是班上最有演艺潜力的三名学员。

  颜馨婷匆匆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张苏尔从浙江回来了,要带她去看新订的房
子。

  约好在地铁站见面,很快等来了张苏尔。

  张苏尔告诉她,这一次,他与一起派驻到浙江的领导一起订了一所新房,位
置在杨浦区,今天,副行长已经把钥匙给了他了。

  颜馨婷没有想到张苏尔这么快就能买了房子,很奇怪地问他,是从哪里筹集
了那么多的资金。

  张苏尔告诉她大致的资金来源。房价共计50多万元,先期首付二十八万元,
家里给了十万元,其余办了按揭贷款。

  两个人来到位于杨浦区的新宅,张苏尔告诉颜馨婷,这个房地产商与中行有
按揭合作关系,因为副行长的出面,他的首付资金并没有付足。张苏尔在说这话
的时候,显得特别的神秘。颜馨婷有一刻觉得很是狐疑,但是,毕竟有了房子的
快乐,冲淡了她的隐隐的疑团。

  没有装修过的房子,显得黑沉沉的,但两个年轻人却觉得非常的满意。

  颜馨婷开了北边的阳台,向下了望,只见下面的马路,犹如积木一样,再往
远处看,她惊讶地发现,看到了远处的东方明珠塔。这样的位置,的确非常理想。

  她高兴地转过身,搂着张苏尔的脖子,把自己的重量挂在他的身上,张苏尔
把她提起来,搂在自己的胸前。

  「位置还好吧?」张苏尔近距离地看着她。

  「太好了,」颜馨婷兴奋地说道,「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可以望到东方明珠塔
的房子。」

  「就是因为你做了梦,才会真有这个房子的。」

  「我做梦这么有效?」

  「嗯。你做什么就想什么。「「真的?」

  「当然了。」

  「那我再做一个梦。」

  「好啊,那你闭上眼睛,再做一个梦。」

  颜馨婷闭上了眼睛,张苏尔肆意地望着她的那丰满如满月的脸,轻轻地把嘴
唇靠上她的唇,但却没有贴上去。颜馨婷睁开眼睛,看到他靠得如此之近的嘴唇,
故意地嚷了起来,「你吓死我了?你干嘛吗?」

  「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吗?」

  「你是吓我,哪里是帮我?」

  「梦到什么了?」

  「不告诉你。」

  「梦见我的热吻。」

  「讨厌,你以为我会想你亲我啊?」

  「那你告诉我,你还想梦见什么?」

  「没有了。」

  「那你闭上眼睛,就什么也没有想吗?」

  「有啊,但是不告诉你。」

  「我知道,就是让我狠狠地亲你一下,」说完,张苏尔把嘴唇贴在她的湿润
的嘴唇上。

  颜馨婷扭过头去,「不是,不是,这不是我想梦见的。」

  「你没有梦见,算是我梦见的行了吗?」张苏尔抽空说道,把颜馨婷放了下
来,然后,搂着她,亲着她的嘴唇。

  一阵猛烈的疯狂的接吻之后,张苏尔离开了颜馨婷一点,看着她的闪亮的眼
睛,她的湿漉漉的嘴唇,「你说,我们把房子准备好后,就结婚行吗?」

  「我还没有想过呢。」

  「那你慢慢想吧。只是我太想你了。在浙江这些天里,我天天在想你。」

  「净说好话。」

  「你不相信我?其实从初中的时候起,我就开始想你了。不过那时候没有像
现在这样想你,那时候是朦胧的,现在是很真实的。」

  「要是我们不在培训班里遇见,会是怎么样?」

  「你与另一个男孩,我也会认识一个女孩。」

  「真的很可怕。」颜馨婷说道,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张苏尔身上,「我肯定不
会理他。」

  「傻丫头。」张苏尔摸索着她的脸蛋,「答应我了吧,什么时候与我结婚?」

  「你还问这个问题,人家把什么都给你了,还这样问。」

  「我怕你会飞走的。」

  「我能飞到哪里去啊?我永远是你的。」

  张苏尔把颜馨婷搂在怀里,手伸进她的内衣里,从上身抚摸起,一直探入内
裤中,颜馨婷眼睛闭了起来,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恋人之间这样的抚摸也是一种欲望的满足。在暗色的房间里,两个人沉浸在
粉红色的青春的激情中。

  一种方式站累了,张苏尔抱着颜馨婷,来到了北阳台,看着夜幕下的东方明
珠塔的渺小轮廓,相互昵爱着。

  城市之光,透过玻璃射了进来。

  女孩是不设防的,任意他的手,触及她的所有的隐秘。

  她的内裤里湿润的一片。

  她坐在地板上留下来的一个盒子上,便利他的手的接触。

  他没有碰到女孩的处女膜。他只是好奇女孩的神秘地域,这种掺杂着对肉体
的了解,融入到他的对她的所有的爱情中,便让爱情变得更加明晰,更加富有实
在意义。

  爱的最后,就是让对方快乐,而肉体的快乐,是爱的快乐是直接的形式。

  长久地,他们拥抱着坐在一起。

  远处的东方明珠如果有视力的话,它会看到多少恋人的亲热的举动。而在这
高楼里的未经装潢过的房间里的一对普通男女,也以婚前男孩与女孩的最原始的
方式,分享着青春的那一份最本质的快乐。

  分手时,张苏尔想起了一件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礼物,颜馨婷几乎呆住
了,这还是他们当年在县里举办的黄梅戏汇演时得到的奖品,是一面巴掌大小的、
裱着金箔的小铜锣。一件奖品,两个人分,所以,小铜鼓留给了颜馨婷,而张苏
尔得到了小锣锤。这还是张苏尔离沪到浙江去的时候,他意外地找到了他一直珍
藏着的小铜锤,为求完壁,便把这当年奖品的一半给了颜馨婷。颜馨婷把两件小
奖品合成一起,仿佛是两个人重新邂逅在一起。

               第297章

  谢北桦与柳丝丝告别之后,就接到了黄导演的电话,约她在宾馆里见面,面
试一下她扮演的角色。

  她做好了准备,特意地把母亲当年扮演「白毛女」的一件戏服带在身上,因
为黄导演那部反映刘文彩的电影,需要一个反抗的丫头,而这个角色与当年的
「白毛女」的身份是极其相似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谢北桦对黄导演的好感与日俱增,这个风度翩翩的导演,
像她梦想中的父亲,宽厚、仁慈。在她的童年时代,就没有父亲的印象,而黄导
演的那种气质,正是她梦想的父亲的模样。

  她可以感觉得到黄导演对她的欣赏,最令她抱有极大希望的是,黄导演安排
了她在新片中一个角色,如果这部影片成功的话,那么,将会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她对黄导演是信任的。有一次,也是在培训班附近,黄导演打电话给她,约
她来吃饭,她已经到家了,又匆匆赶到这里来。正是这一次,当时开车出来的莎
比看到她与黄导演在一起穿越马路的身影。

  在那次酒会上,天真单纯的她,经不住黄导演那一帮电影界朋友的劝酒,第
一次喝了酒,很快就醉得不醒人事。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宾馆的床上,而沙发上,坐着的竟是衣冠楚
楚的黄导演。

  黄导演见她醒了,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这使她非常感动,也使她对黄导演更增添了几分父爱般的崇敬。

  这一次,黄导演约的还是这一家宾馆。

  黄导演等在宾馆门外,先带谢北桦去吃了晚饭,然后来到房间里。

  谢北桦按照他的要求,换了那件红色的「白毛女」戏装。

  黄导演的眼睛都直了,谢北桦曾经用这件戏服在培训班里表演过小品,这一
次,她根据剧本的要求,扮演一个刘府里的小丫环逃跑时中枪的过程。

  谢北桦惟妙惟肖地表现出一个带着意志逃跑的农村女孩的那种舍命的执着,
那种中弹后的痛苦神情。

  当她完成了她的所有的设计,突然发现坐在床边的黄导演已经泣不成声了。

  谢北桦从没有看过黄导演这样伤感,不解地走到他的身边,问道:「黄导演,
你怎么了?」

  「小谢,你演的太好了,你使我想到我的青年时代。」

  黄导演坐在床边上,十分自然地把谢北桦的手拿了起来,就像一个长辈谆谆
教导一般。谢北桦内心里涌动着一股感激的暖流,她渴望融化在这种父爱的涟漪
里。

  黄导演向她讲起了自己青年时代的拍片经历,向她讲述了,他当年认识的一
个也像她这样穿着破烂衣服的扮演的「白毛女」的姑娘。他告诉她,自己是如何
地暗恋她,是如何在片场上默默地注视着她。一个男人的初恋故事,深深地打动
了谢北桦,她全身心地投入到黄导演的那一段柔情缱绻而又伤感的爱情故事中。
当黄导演讲到,那个女孩因为高攀一个文化部门的领导,拒绝了他的求爱的时候,
谢北桦为年轻时的黄导演而伤感,为那个女孩的另攀高枝而气愤,甚至,她自觉
地把自己投入到黄导演的故事中去,设想着自己如果是那个女孩的话,一定会把
自己的爱,献给才华横溢的黄导演,来慰藉这个充满着温暖气息的男人的。

  黄导演又动情地对谢北桦说,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眼前一亮,仿佛他又见
到了当年那个女孩,她有着当年那个女孩的气质。谢北桦心里觉得甜滋滋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黄导演把谢北桦放到了他的腿上,她没有感到危险,只是
觉得,她愿意为过去的那个女孩填补黄导演的失落的痛苦。她觉得黄导演的那种
父亲般的爱,永远会保持一种平和的高度,让她达到一种温暖的山颠,但却没有
跌入山谷的危险。就像一个小女孩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好,多么
的安全。

  父亲也会这样亲自己的,会的,那种温暖的嘴唇,亲着自己的面颊,用他的
胡须扎着自己的脸,想象中的父亲应该是这样的。

  而黄导演现在正是这样做的。

  父爱是多么的美好。

  她不知道父爱的界限,只知道,父爱可以像一个情人的爱那样亲密,但不像
情人之爱那么激烈而功利。

  父亲的爱,可以亲吻自己的胸脯吗?可以可以触及双腿间的隐秘吗?

  谢北桦眩晕着,她没有任何抗拒,她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左右着,听任着这个
像父亲的男人温柔地包裹着,拆离着她。

  她太渴望这种温馨了,哪怕是假借着父爱名义的侵犯。

  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强烈地抗拒,她的身体一直被一股神圣的热浪托举着,
她失去了任何的判断力,只是愿意听任这个父亲般的男人的指引,到任何的地域
去。

  一阵激烈的疼痛撕扯着她的处女身,但是,她觉得这仅仅是短暂的,很快被
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炽热的快感代替,她似乎找到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体,
而这,就是面前这父爱般的双手完成的。她忍不住用纤细的双臂,搂住了这个男
人的脖颈。

  「小乖乖,不会痛的,」黄导演的声音像梦呓一样遥远。

  谢北桦的额角沁出了汗珠,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就像一个小女孩摔了一跤,
爸爸来安慰她,她相当的满足。

  微笑始终挂在她的脸上,她信任黄导演的任何事。

  她把自己的肉体撕破之后,她对这个男人更生出了无限的依恋,她死死地搂
着黄导演的身子,怕他会离去。

  黄导演把谢北桦平放在床上,为她赤裸的身体盖起了床单,用餐巾纸揩干了
她下身的鲜血。

  「小宝贝,你真可爱,」黄导演弓下身子,对她温柔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却使她热泪盈眶。她含着眼泪,抿着嘴唇,笑了笑。

  黄导演把谢北桦的脱下来的衣服抱起来,整理好,放在椅背上,突然,戏服
里一件硬硬的东西,刺着了他的手。

  他翻开衣服,手伸进了衣服里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块毛泽东像章,可以
猜出,这枚像章,是早就放在戏服里的。

  黄导演反过像章,透过床头上朦胧的灯光,看到像章后边,写着一个名字。

  可以看出,这枚像章的拥有者很珍爱这枚像章,所以在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
字。

  当黄导演看清上面写着的名字的时候,他大惊失色。

  他掉过头,俯伏到谢北桦的身边,问道:「这件戏服是哪里来的?」

  「是我妈妈的,我偷偷地穿出来的。」

  「她叫什么名字?」

  「王贞。」

  黄导演大汗淋漓。

  「黄导演,你怎么了?」

  「难怪你这么像她。」

  「你看过我妈妈?」

  「北桦,我对不起你,刚才我讲的故事中那个女孩,就是你妈。」

  「什么?」

  「北桦,我是爱你的。原谅我。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得到你母亲的
爱。我一直在寻找着对你母亲的那种幻想,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我没想到竟是
这样,我太无法抗拒那种初恋的幻想了。北桦,我会报偿你的。我要让你红起来,
红过范冰冰,红过李冰冰……」

  「黄导演,我不恨你。我觉得你像我爸爸。」

  「我会做一个像爸爸那样好人的。」黄导演挺着肥胖的肚子,海誓山盟般地
说道。

               第298章

  韩力护从日本短期培训结束,便匆匆赶去见柳丝丝。

  他径直来到培训班,想给柳丝丝一个惊喜。

  他要告诉她,他写的那一部《上帝只给你一个上海小囝》网络小说被广西电
影制片厂的一位年轻导演看中,他已经改写成故事提纲,通过电子邮件寄给了那
个导演。

  那位导演前一部片子跟过杨超拍过一部没有上座率的电影,广西电影厂在资
金很困难的情况下,希望他再来搞一部片子。这个导演告诉韩力护,现在电影审
查权下放,只要能过了自治区这一关,申请到电影的资金,那么电影就可以开拍
了。

  只是遗憾的是,这位导演说,要让这个电影得到自治区的赞助,必须把小说
中的插队地方崇明岛换成广西,这让韩力护很为难,毕竟上海知青下放过崇明等
地,没有听说过广西啊。那个导演说,一等电影的提纲获得自治区管理文化的领
导批准,就让韩力护到广西体验下生活,把小说的知青插队地点,改在广西。这
位导演说,广西的风景也是很不错的。

  在日本的时候,韩力护把电影的所有提纲、主题都修改完毕,寄给了那个年
轻导演。

  来到了培训班门口,他才打电话给柳丝丝。

  柳丝丝从培训班里出来,见到他,却显得相当的平静,她不再像过去那样,
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了,数日不见,她更显沉稳与宁静了。

  韩力护告诉她小说改编情况,说如果电影真正开拍的话,他会推荐她演一个
角色。

  柳丝丝却告诉她,她准备离开培训班,重新到昆山上班了。

  「你不想学习表演了?」韩力护吃惊地问道。

  「我也想了很久,其实每一个人都应该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我觉得自己完
全可以把演艺作为自己的喜欢的事业啊,为什么非要从事它呢?」

  「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在班上根本不突出,在天赋方面,我不如谢北桦,在基础方面,我不如
颜馨婷。」

  「那你这样半途而废,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啊?反正我也没有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是一个地道的逃学鬼。与其这样浪费时间,还不如脚踏实地地工作呢。还有,
演艺圈也太复杂了,你知道吗?谢北桦为了演一部电影,与黄导演居然上了床。」

  「谢北桦?是不是那个挺清纯的小姑娘?」

  「嗯。我最佩服她的表演天赋,可是,她为了能演出角色,也不得不走这条
路啊。」

  「她如愿地演电影了?」

  「今天我们刚刚为她送行,说要参加黄导演拍的那部关于刘文彩的电影了。
在暗地里,她偷偷地告诉我,她与黄导演上床了。她说她喜欢黄导演。你看看,
黄导演挺着一个大肚子,我看着都觉得恶心,她居然还说喜欢上他了。」

  「这演艺圈真是乱。你离开这儿,也可能是对的。」

  「唉,你的电影写的是什么啊。」柳丝丝问道。

  「你不是知道的吗?主要情节就是那个网络小说上的内容啊。我想,如果你
来演那个女主角就好了。」

  「别,别,我还是演好生活中的角色就行了。」

  「这是我对这个电影的概括。」韩力护把手中的一张纸递给柳丝丝。

  柳丝丝看着纸上打印的内容:「这是关于一个女孩的心灵成长史的故事,它
期望倾述的是,我们的爱是从哪里继承来的。电影通过女孩的眼睛,她将看到上
一辈人的爱情,她的同龄人的爱情,而更关键的是,她将找到自己的爱情的方位。
她将通过她的人生的一段经历,去理解过去的爱情,在这里,她将明白自己的来
历;她从同龄人的那种放纵自己的爱情中,她会校准自己的爱情的方向;而她在
对自己的爱情追寻中,去实现她对爱情的努力与渴望。在对爱情的思考过程中,
不以她的意志力为转移,将遭遇到历史的与现实的双重夹击。女孩将在这种痛苦
的选择中,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女孩就是这样真正长大了。」

  看完后,柳丝丝问道,「也没有什么情节啊。」

  「这只是主题综述,情节就是你知道的故事呗。」韩力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道。

  「我要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权。」柳丝丝向他示威道,这一瞬间,她仿佛又
恢复了过去的顽皮模样。

  「哇,我好怕怕,」韩力护装着害怕的样子,「唉,你什么时候上班?」

  「明天。啊,又要开始我那每天来来往往的长征了。」柳丝丝说道。

  「原来的单位还要你啊?」

  「我爸爸与那公司的经理原来是同学,现在又有生意上的来往。这倒没有什
么担心的。就是每天早上要赶早,赶上去昆山的火车,晚上,还得赶班车回来。」

  「你干嘛不在上海找一个工作啊?」

  「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工作啊。我现在懂得,人生要做加法,不要做减法。很
多事情,要想到,那根本就不是属于你的,现在拥有的,是在没有的基础上加出
来的。你不能预想应该得到多少,那样计算的话,人生就会变成负值。所以,我
现在心情很快乐,不像过去那样患得患失了。」

  「真没想到你还很哲学呢。」

  「力护,我还得感谢你呢。」

  「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谁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我呢?也可能我越来越像我了。抛弃不切实际,拥
有生活中的现在。谢谢你在这一过程中,给了我很多帮助啊。」

  「别,别与我讲客气,我受不了。」

  「受不了?那你还希望我朝你发脾气啊。」

  「嗯,还是那样舒服。」

  「你呀,早晚我会虐待你的。」柳丝丝朝她笑道。

               第299章

  「丝丝,」从大门里,传出一个声音。

  走出来的原是莎比。

  她走到柳丝丝的身边,说道:「你真的要走了?」

  「嗯,全姐,我明天就不来了。」

  莎比望着她,「这样也好,以前我就不同意你上这个培训班,现在我倒希望
你能学完,但是,既然你不打算学了,也好吧,毕竟这个演艺圈子,也没有什么
意思。」

  莎比那天晚上,走进了黑夜里,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家可归。上哪里去呢?她
现在所在的这间钱盛肿提供的房子,她再也不想逗留在这里了,但是何处是她的
安身之所?过去,她或许可能到小穆处,但是,她看到小穆与柳丝丝亲热的样子,
顿时把这个心也给冷却了下来。

  后来,她到小兔家寄居了一晚。

  第二天,钱盛肿给她打电话,让她维持培训班的正常秩序。

  莎比明白,钱盛肿已经后院起火,再也无暇过问这个培训班了。这些学员们
也因而避免了成为AV女优的命运,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希望给学员
们传授一点演艺知识,所以她把过去在工人文化宫里教过她的退休的老师请了来,
给学员们讲授表演艺术。因此,这一段时间以来,培训班的授课质量明显提高。

  莎比看到韩力护在身边,便对韩力护说,「我想与丝丝谈一点私事,可以吗?」

  她把柳丝丝带到一边,问道:「这个男孩还追着你啊?」

  「什么叫追着我啊?就不能我追着他吗?」柳丝丝笑道。

  「你喜欢他?」

  「还行,他人不错。」

  「那你与小穆呢?」

  「什么小穆啊?你还在想你那个如意算盘啊。不过,小穆人也不坏,你留着
就行了。」

  「你究竟和哪个轧朋友了?」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那个的。」

  「你没有与小穆来往吗?」

  「你真小气,就是来往又怎么了?」柳丝丝不满地看着表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究竟是喜欢谁?」

  「难道你对小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的疑心病太强了,你就不能当面问问
小穆吗?」

  「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怎么,你们不理对方了?」

  「嗯,我们好久没有联系了。我一直以为你与他来往呢。」

  「什么对什么呀,我不喜欢他,行了吧,你总放心了吧。唉,你们闹矛盾了?」

  「不知道,也许是我多心吧。」莎比说道,「不过他也没有打电话联系我。」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到这儿来找你,后来,看他进去了,不久又出来了,脸
色很不好,那一天,我叫他帮我去看小姨父的。」

  「他来找过我?」莎比奇怪地问道,「可是我没有看见他啊。」

  她努力回想着那一天的情景,猛地想起,小穆上楼去找她,而她当时正与钱
盛肿纠缠,一定是当时的穆岩看到了那一幕,才转向离去的。

  在莎比恍然大悟的时候,柳丝丝对她说道:「表姐,我该走了,韩力护叫我
了。」

  「好吧,你去吧。」莎比心不蔫地说道。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与小穆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以为小穆会与柳丝丝
走到一起,而小穆一定是因为看到了那一幕而疏远自己。沉静下来,她觉得这样
也好,她与小穆的关系,是难以暴露在阳光下的,这样了结了也好吧。

  正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后边有人叫她,「小全。」

  她一怔,却惧怕掉过头去。这个声音正是她刚刚在心中盘算的那个男人。

  她镇静了一下,突然转过身,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但是,连她自己都感到
十分的勉强。

  「穆岩,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穆岩两手抄在一起,眼睛看着地面,「小全,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怎么,你准备上哪去?」

  「深圳。」

  「是长期还是短期?」

  「永远。」

  莎比不易觉察地一抖,但她的脸上的笑容仍然僵持地没有变化,「那边找到
了工作了吗?」

  「有一家网络公司愿意让我拍一个短片,这就是上次那个恶搞的视频的影响
吧。」

  「那祝贺你。」

  「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

  「谢谢你在我做视频时对我的帮助啊。」

  「谈不上。什么时候走?」

  「最迟这个星期。」

  沉默。过去的曾经有过的亲热仿佛不存在似的。很难想象,他们之间曾经有
过那些相濡以沫在一起共同厮守的岁月。甚至连肉体的碰撞都是那么虚假。

  穆岩打破了沉默,「没事,我就走了。」

  「嗯。」莎比平淡地应着。然后转过身,向校内走去。

  她在等待着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一步,两步,……十步,十一步,……身
后是无声的平静。没有任何声音呼叫她的脚步。她以匀称的步伐走着,眼泪匀速
地滴落下来……

               第300章

  张苏尔到浙江之后,颜馨婷拿着他留下的钥匙,经常来到购置的新房处,准
备请人装修。

  在售房处,她遇到了曾经在钱盛肿培训班里接待过的胡老板。

  这胡老板有四十多岁,挺胸凸肚,专事房屋开发生意,钱盛肿缺乏资金的时
候,曾经向他借过钱。也曾经想拉这胡老板投资A片产业,胡老板口头上答应,
但并没有实质行动。现在钱盛肿财权丧失,一直在外面寻找资金,最近经常与胡
经理联系,也曾拉过颜馨婷陪过酒,因此,一来二去,颜馨婷便认识了胡经理。
更巧的是,张苏尔买的房子,就是胡经理开发的。

  胡经理把颜馨婷的手机号码要去,隔三岔五就打她的电话,约她吃饭。

  颜馨婷想到房子是他开发的,今后还得求助于他,便不得不应付胡经理。

  胡经理带颜馨婷到金茂大厦56层的自助餐厅请饭,可以看出,他是这里的
常客,办有会员证,结帐时可以优惠,两个人吃只收一个人,结帐时,两个人共
计660元,颜馨婷见他出手大发,尽量装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富豪们的世界是颜馨婷没有经识过的。她被胡经理显摆的豪华去处所震惊,
感觉自己就像林黛玉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只好乖巧得像一个小女孩。

  胡经理似乎并不在乎大庭广众之下对颜馨婷暧昧的亲热,在离席的时候,他
将手伸过来,摸着颜馨婷的手,颜馨婷不习惯被人在公开场合亲密地抚摸,随手
打掉了他的手。

  在车上,胡经理说下次带颜馨婷到外滩8号吃西餐,他打开了一个颜馨婷所
不知道的高等娱乐的世界。他告诉外滩有3号,13号,7号,都是不错的消费
场所,这些用号码标识的豪华场所,后来被工商部门勒令不得如此贯名,但是在
富豪阶层暗地里,仍是如此称谓它。数字带来的隐性的暧昧性,使其带有一种像
大麻一样刺激人的时尚味。

  可以看出,胡经理是一个情场老手,他带颜馨婷到沪上繁华的消费娱乐场所,
让她开眼长见识,而他更不隐讳对她的需要。

  在第二次约会颜馨婷的时候,他给了颜馨婷一只信封,说是给她的零花钱,
颜馨婷打开一看,里面计有六千元。令颜馨婷惊讶的是,胡经理可以当着他的小
车司机,与她调情骂俏,临走时,他毫无羞颜地向她索要一个吻。颜馨婷不忍拒
绝这个带她进入繁华世界的男人,满足了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接着胡经理约会得更频密了。他也开始直言不讳地说出他的想法,他说他掌
握着几个房地产开发板块,有几亿总资产,在房地产界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想包颜馨婷二年。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颜馨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
胡经理一直坦陈自己的内心想法,他不紧不慢地为颜馨婷算一笔他所支付的好处。

  颜馨婷也大致知道了胡经理的情况,他结过两次婚,现在的妻子给他生有两
个小孩,他刚刚与同居的一个女人分手,所以,他才物色另一个女子,以填补没
有女人的空虚。

  他向颜馨婷介绍他的前一个同居女友的情况,那个女人原来身无分文,在跟
了他几年之后,已经开了一个大饭店,因为准备要嫁人了,所以选择了分手。

  这样的物质世界里的赤裸裸的交易,是颜馨婷之前的思想中无法想象的。但
是胡经理却像对待一件平常事一般和盘托出。

  胡经理答应,只要她离开她的男友,他会立即送她一幢房子。他说希望颜馨
婷在28岁的时候,给他生一个女儿。

  胡经理像许多男人一样,希望情妇为他生一个女儿,以复制她情妇的美丽,
留作永久的纪念。

  胡经理给颜馨婷的感觉,是在人多的时候很绅士,但在人背后,却很粘乎。

  他很有耐心。有一次,他对颜馨婷说:「我最担心一件事。」

  颜馨婷好奇地问他担心什么。

  他说,怕颜馨婷会爱上他。

  颜馨婷几乎不相信这话会出现在这样一个皮肤松弛的男人的口里,他凭什么
有这样的自信,会让她爱上他?

  也许他出入的圈子,让他看惯了他对女人的无坚不摧。但颜馨婷想,你借以
攻破女人防线的,只不过是你的财富,而不可能是你的魅力,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爱上你?

  但财富就是男人的自信与伟哥。

  之后,胡经理经常带着颜馨婷出入他的社交圈,对外称她是他的业务助理。

  胡经理接触的人,都是一些政府官员,在那种场合,颜馨婷几乎没有插话的
机会,而那些男人都会暧昧而心照不宣地把话锋对准她。

  谁都明白她与胡经理的关系。

  她很讨厌那种场合,也不想敬酒,只好一个人玩手机、发短信。

  颜馨婷努力把握着自己,执着于自己的爱情,直到有一件事情突然发生。

  张苏尔在浙江将近有一个多月没有给颜馨婷来电,颜馨婷打电话给他,也没
有回音。

  有一天,检察院来人,告诉颜馨婷,张苏尔因为贪污公款,而被隔离审查,
颜馨婷才知道张苏尔的去向。

  经过打听,原来张苏尔在浙江清收呆滞贷款,那家企业的不良贷款已经上报
核销,就是说贷款已经认定由银行损失,但是,在完成核销手续之后,企业又追
回了一笔三百多万元的欠债,这笔资金就被企业的主管还有银行人一起私下分了,
而张苏尔正是凭着这笔钱,首付了房屋房款。

  颜馨婷不得不把新房的钥匙交了出去,但是,她得到一个可怕的消息,就是
那所房子的首付款并没有划入开发商的帐下,实际上,张苏尔得到了他私分的那
笔款项,也拥有了一所房子,但是,那笔私分的款项并没有汇入到开发商的帐下。

  现在张苏尔要退出侵吞款,而开发商那儿,也查不出他已经预付了款项。因
为房子是由副行长一手包办的。张苏尔名义上侵吞的款项,并没有划入到开发商
那儿。即使退掉了房子,也退不出任何钱来,而张苏尔却刚性地必须退还贪污款
项。

  颜馨婷如雷轰顶,没有钱,张苏尔只能遭受牢狱之灾。

  为了拯救自己的男友,她必须获得那所房子的财产权,然后,再把房子卖掉,
还清张苏尔贪污的款项。

  她不得不走向了胡经理铺设好的道路。

  她还是处女身,张苏尔只是抚摸过她,而并没有破坏过她的女儿身。

  她不甘心把自己的身体给一个挺着大肚子、皮肤松懈的老男人。

  她来到杨浦区的新房,她知道,自己已没有资格再拥有这样的房子了。

  来到面北的阳台,她望着远处的不真实的东方明珠塔,突然想到在培训班上
朱教授说过的,那东方明珠塔像男人的阳具。

  而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即将被刺在东方明珠塔上的飞虫。

  为什么自己要把自己的纯洁的女儿身刺在一个可厌的男人的阳具上?

  她想到,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自己真正地给过张苏尔一次呢?

  突然间,她想到了张苏尔前往浙江之前送给她的小铜锤。这把小铜锤合着自
己的小铜锣,成为一个完壁,成为她最心爱的宝贝。

  小铜锤多像东方明珠塔的造型啊。

  就让小铜锤代替人尽可夫的东方明珠塔刺破自己的少女时代的最后一道帷幕
吧。

  那小铜锤就是张苏尔,那上面承载着他的青春期的梦幻与希望,记录着他对
她的全部的爱情,它是张苏尔的灵魂,张苏尔的肉体。

  一阵刺心的疼痛,穿透了她的全身与灵魂。

  血濡染着她的白色的内裤,这件内裤就是张苏尔在豫园里拿去而后来又还给
她的。

  远处,东方明珠塔被霓虹灯辉映得鲜红,仿佛是她的纯洁的处女血。

               第301章

  钱盛肿准备最后一次,把他的宝押在新制作的碟片上。

  他已经不名一文,妻子与他离了婚,抽走了他的所有资金,留给他的一些款
项根本不足以开发一部新片。

  赵土根导演被一位年轻的新导演邀请去,担任艺术顾问。那部电影名叫《上
帝只给你一个上海小囝》。

  正在钱盛肿为资金匮乏与人才流失而左支右绌的时候,摄影师吴大志哭哭啼
啼地上门了。

  用他自己的话来话,他违背了一直掌握好的摄影师不逾规越距的信条,跑到
了焦距那边去,把虚像变成了实在。

  吴大志哭了一个够,眼泪鼻涕水漫金山,就是不肯说出他跑到哪个虚像那边
去了。

  钱盛肿知道他的脾气,他这人性子慢,拖泥带水,不把性格里的那种迟滞劲
发泄出来,是别想倒出真实的内幕的。

  吴大志哭够了,伤心透了,才断断续续地告诉钱盛肿,他大意失荆州,让一
个女孩中招了。

  钱盛肿却暗暗地好笑,这也算一个问题吗?

  但想想吴大志恪守「男」道半辈子了,却在这样的年龄,栽在女人身上,半
辈子的修行付之流水,难怪会如此痛哭流涕。

  女人会哭自己的贞操,男人则是哭自己晚节不保。所以,女人多是少艾在哭,
男人则是老夫在哭。

  钱盛肿问吴大志那个女孩是谁?

  吴大志又开始他的婆婆妈妈地倾说,说那个女孩是如何追着他要学摄影,如
何主动吻了他,他如何方寸大乱,与女孩发生了性关系,女孩今天突然告诉他,
她怀孕了,问他怎么办?

  所有的细节都交待完了,就是不回答钱盛肿想知道那个女孩是谁的问题。

  钱盛肿耐心地听他诉说完,才从他的嘴里,知道那个女孩叫张晗。

  钱盛肿忍不住苦中作乐地大笑起来,你找谁不能找啊,咋偏偏找这样的丑女
孩。真是丑人多作怪啊。

  有人在人群中引人注目,是因为她的漂亮,可是有的人让人记住,则是她的
丑陋。

  钱盛肿来班上的机会并不多,但发现班上居然连这样的一个丑女孩都收了,
所以,他当时特地问了那个女孩的名字,知道她叫张晗。

  钱盛肿当时暗暗地想,这样的女孩拍AV片,恐怕会把男人吓死的。

  但是,资深级的摄影师吴大师偏偏对漂亮的虚像不感兴趣,反而倒在这了这
个丑妹子的石榴裙下,难道吴大志看够了美女,产生了审美疲劳,偏偏要对一个
丑女子情有独钟吗?

  难道是这个丑妹子的床上功夫突出,让吴大志无法抗拒吗?

  但是,再突出的床上功夫,也赶不上脸蛋那般的营销魔力啊。

  钱盛肿嘲笑了吴大志一会,吴大志依旧是全盘接收。钱盛肿不解地问:「你
与她发生关系,就不用套子吗?你也这么大年龄了,连这一点道理也不懂吗?」

  「我大意失荆州了。」

  「你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难题,当然你也不是老革命,在这方面,你是一个新
手,你是新革命遇到了新问题。难怪你惊慌失措。你也不想想,你老婆现在到了
绝经期了,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绝经了吗?你习惯性地用不着套子了,可是你与
别人上床的时候,不懂得防一防吗?」

  「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个张晗说她身上还没干净,用不着预防的,所以,
当时贪图一时畅快,就忘乎所以了。」

  「你啊,一辈子的清白,就栽在一个小女人手下了。你准备怎么办吧。」

  「当然是打胎啊。还有,钱主任,我还有多少工钱在你这里?我想提出来,
付给那个小张。」

  「那个小张向你要钱了?」

  「也没有明白说,但你把人家姑娘搞成这样,总不能不放一点血吧。不然我
算得上一个人吗?」

  「好啊,你不用套子,就中了人家的套了。」

  「你也别这么说,人家小姑娘的损失更大。」

  「你啊,可能还被那个小丫头给骗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怀孕了?」

  「她不会骗的,在我面前哭的那个伤心。就是说到底,她没有怀孕,可人家
毕竟陪俺上了几次床,你说人怎么可以那么绝情呢?」

  「你准备给她多少钱?」

  「五万铜钿够不够?」

  「晕倒,用这个价钱,你就是找高级妓女也能找一个连了。你划得来吗?」

  「算了,我认了。钱主任,你不知道,我一辈子也不知道女人还有这样的风
情,就是出五万铜钿,切身体验一回,我也不白活一辈子了。」

  「嫂子知道不?」

  「哪能让她知道啊。她知道了,我一辈子的忠厚形象还不体无完肤啊。」

  「老吴,看不出,你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别,当不起钱主任这句话啊,老婆的罪人,对外面的女人来说,才是有情
有义的人啊。」

  「这样吧,老吴,我们目前拍片的形势很困难,你也是知道的。我一时不能
给你这么多钱,但是,只要我们的生意好起来了,何止你要的这个数?我想最后
搏击一下,再拍一套片子,尽快推出市场。等这笔钱回笼之后,我们就金盆洗手。
这次片子如果拍好了,我们赚一个盆肥钵满,你五万元钱自然不在话下了。」

  「行,只要钱主任一块吩咐,我还不跟你干到底吗?」

  「赵导演终于走上正途了,去给比第六代还小的小子当艺术顾问了,这老赵,
以为人家还真的会重用他,其实我看他跟着人家去,也是一个『悬』字。你也知
道老赵那一个货色,他以为他当不成张艺谋,就能成为咱中国的丁度,他太讲究
了,根本不知道拍这样的片子很简单。他唯一的长处,就是拍A片琢磨出了长镜
头的妙论。这一点上,他倒与第六代一个秉性,都喜欢长镜头。你拍A片可以用
长镜头,但你拍电影,用长镜头谁爱看你。你那个面部表情,哪里赶得上脐下三
寸的器官那么吸引人?你看第六代的长镜头,哪一个不是把人看的烦死?好了,
别说老赵了。你一直是摄影师,要啥导演哦,片场上的事,今后就由你全权负责
了。拍片三分主,你想拍啥就拍啥,要拍出激情,拍出火爆,拍出市场,拍出五
万钱来,打发掉那个讹诈你钱的女人来。」

  吴大志一听,认真劲又上来了了,「钱主任,你没有证据证明那个小张是讹
诈我的,是我自愿给她钱的。」

  「好了,别争论了,当务之急,是咱们先干起来,把片子推向市场。」

               第302章

  拍摄现场,是在培训班的大教室里搭建的。四周用屏风围起,放上大床,就
成了一个半边室内的布景。这要比租用总统套房拍片便宜多了。

  钱盛肿又把「烂鱼头」于健请了来,请他担纲片中男优。

  吴大志在片场,比当年的纯粹摄影师的时候更加精力集中,专心致志,因为
这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

  所有的人,都以从未有过的热情,投入到拍片中去。

  那个女孩在镜头里,展现了她的那种楚楚可怜的失落,片场中的人,都被她
的那种纯情的气质感染了。

  纯情与放荡是一个矛盾体,但毫无疑问的是,它们可以相辅相成。

  如果说放荡是一杯咖啡的话,那么,纯情就是糖,有了纯情的加入,它才能
真正体现出咖啡的醇香的本质。

  女孩在拍片过程中,那种被动,那种无奈,那种初次的窘迫,都一览无余地
表现出来,感染了片场的每一个人。

  当女孩被于健搂抱着,嘴唇绞合在一起的时候,女孩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散落
在她的粉面团团的脸颊上。

  而当她躺在床上,泪容满面的脸上,再次经受了泪珠的洗涤。

  当拍片结束,她仍沉浸在对男优的无尽的依恋中。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于健的
双手,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在吴大志一声「OK」声中,她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脸。

  「馨婷,给你披上。」小兔拿起一件睡袍,裹住女优的身子。小兔从没有过
这样的投入到她的化妆事业中去,她今天把颜馨婷打扮得芬芳美丽如仙子,让她
的唇彩闪亮,她的眸子生辉。以前小兔在片场,总是懒洋洋的,但是今天,她被
颜馨婷的泪流满面感动了。可以看出,颜馨婷对性是相同陌生的,那种无知与被
动,使她令人同情与怜悯。

  走下片场的颜馨婷仿佛麻木了似的,听任小兔把她扶到隔壁的休息间里,然
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她要挣很多钱,还清男友的欠款,把男友救出来。

  最近一段时期,她感到胡经理非常紧张,上海的房地产业受到陈良宇案的牵
连,正处于一个风雨动荡的时期,胡经理忙得屁颠屁颠的,所以好久胡经理都没
有来约会颜馨婷。

  她把她那不算处女的处女身,给了胡经理。胡经理划给了她一笔钱,当时要
答应带她出去玩,到海南,到云南,不过最近房地产业受到政治风云的影响,胡
经理生理上的兴趣锐减。颜馨婷需要的钱,远没有达到还清张苏尔欠款的程度。

  所以,培训班里有拍片任务的时候,颜馨婷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她觉得,暴露在一个男人的眼皮下面,与更多的人眼皮下面,都是一回事。
只要自己的心留给一个人,她就不在乎她的肉体给谁。

  只是在镜头前,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她一直希望着在镜头前展示她的才华,她的表演,但是,她真的出现在镜头
前,却是动用她的肉体。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演艺技术,只是表现她的本能,她的应激反应。任何演
技都是对A片的亵渎。

  她完美地达到了这样的要求。

  这一次,「烂鱼头」于健似乎有一些心不在蔫,尽管在片场中,他依然火爆
凶猛,但显然他对这样的逢场作戏也心中厌倦。

  一拍完片子,他直接从小兔那里接过自己的工钱,便离开了培训班。

  他还必须去完成一个任务。

  一个台湾老板托人给他,让他在台湾老板上海的住宅里安装一个监视器。过
去于健曾干过一阵维修工,对于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件难事。

  他来到了普陀区,找到了台湾老板留给他的那个门牌号码。他手里有台湾老
板给他的钥匙,只要他确认里面没有人,他就可以进去安装监视器了。

  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些台湾人在上海的住宅里为什么要安装监视器。这些台湾
人,在上海一般都包有二奶,但是,这些女人很难安分守已,让时常不在身边的
台湾人放心,所以,安装一个监视器,是这些老板的最有效的监视办法了。

  于健按了门铃,里面没有人开门,可以确认女主人不在里边。

  他用钥匙打开门,根据老板提供的房间图,在屋里布置线路。

  在卧室里,当他考虑着如何把摄像头安装在柜子边上的时候,他打开了柜子
门。

  一个沉重的物体,从柜子里向他砸来。于健闪避不及,被那个软软的物体压
住,他本能地叫了一声「哎呀。」

  他看到,这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用被单裹住,因为刚才一晃动,被单
滑落下来,她的身上不着一丝。

  于健尽管心狠手辣,但还是被这个僵硬的女尸吓得浑身发麻。

  他慌里慌张地把女人放平在地上,本能地还把被单向上提了提,遮住女人赤
裸的身体,然后,把他带来的监视设备重新收罗起来,匆匆地关上门,逃出了这
个小区。

               第303章

  小火自从那晚在街头见到那么多过去的熟人之后,便很自觉地不再出去逛街
了。

  她整天呆在家里,烧茶煮饭,照顾阿冥的起居。闷在家里,她皮肤更白了,
更娇俏了。

  她喜欢这种平凡的日子。远离上海的喧嚣的市声,她获得了从没有过的宁静。

  阿冥把工资、奖金全部交给了她。放学的时候,他还办了一个家教班,租用
了楼下的门市,虽然生活不很富裕,但小火却觉得很满足。

  阿冥想方设法让小火快乐起来,他为小火订了一份报纸,这足以让小火打发
在家的时光。

  这一天,小火在家里坐在沙发上,打开昨天的《新民晚报》,一则新闻闯入
眼帘。

  新闻上说,上海普陀区一个名叫罗可可的女人,被发现杀死在家中。上海警
方从屋子中留下的痕迹,已经抓住了嫌疑人于健。初步认定,于健用不知什么地
方搞到的钥匙,打开房门,意图入室行窃,被女主人发现后,杀死了女主人。最
后是这类法制新闻的通用的套话:此案正在审理中。

  小火觉得十分的震惊,罗可可曾经救过她的命,到了松江区之后,再也没有
见过她,但小火对罗可可的感觉却很好。

  阿冥回来之后,小火把这个报道让阿冥看了,阿冥也感到有一种隐忧。如果
这则报道是事实的话,那么,这一案件里涉及到的两人都与钱盛肿的这一行当有
关,很可能以这个新闻的导火线,把钱盛肿的色情产业地下一条龙给揭了出来。
那时候,很难保证不会牵涉到自己与小火。毕竟铁证如山,黑碟白盘,上面的影
像一清二楚,根本容不得人申辩。

  「看来上海我们也呆不下去了。」阿冥深思着,崩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们离开了上海市区,但仍没有跳上上海的手掌,就像孙悟
空一样,还在如来佛的范围内。」

  「阿冥,你说我们能不能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过去的地方?」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或许可以吧。」

  「阿冥,我是说真的。我觉得我们离上海还不够远,要是远到认不识身边任
何一个人就好了。」

  「你还真想到深山里去当猿人啊。」

  「只要你愿意去,我就跟你去。」

  「你当女猿,我当男猿,这倒挺不错的。哎,提到爬山,我们何不趁便去爬
爬山,明天放假,与你爬山怎么样?你最近大门不出,在家里可把你给憋坏了吧。」

  「其实我发现性格里还是喜欢安静的,以前我喜欢闹,喜欢热吵,现在我才
明白,我倒能吃得住寂寞的。」

  「外去散散心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偏偏选择到松江来任教吗?就是松江
有上海唯一的山,像咱们家乡那样,我喜欢山,有山我就觉得安全。」

  「你啊,也还真是猴子的命,一有风吹草动,好往山上溜。」小火笑话他。

  第二天,阿冥真的带小火到松江县也是全上海的唯一的山——佘山去爬山了。

  上海的山,说起来真有一些汗颜,它的高度都在一百米以下,看上去,简直
是一堆土丘。

  但这些山的地质年代却相当古老,中生代后期的一场激烈的地壳运动,造就
了这一连串小山丘,它比今日的上海的市中心,更是这块土地上的见证。这些小
山包当年孓立在汪洋大海上的时候,上海市中心那儿,还是波浪滔滔呢。

  这些山连接着浙江天目山的余脉,气喘吁吁地延伸到上海的时候,已经中气
不足,不成体统了。

  岁月的风化,使这些山完全成为了一个浑园的小土丘。小火和阿冥爬山,倒
一点不觉着累,沿着缓坡往上爬,阿冥又提起了他家乡灌云的陡峭的山。那才是
真正的山。

  小火虽然最近养得白白胖胖,但身体还是显得虚,头上沁出了细珠。

  走在野外,才知道春天已经来到了,柳树早早地伸出了纤细的嫩绿的枝条,
随风荡漾。

  空气中隐含着一股甜津津的气息,那就是一种令人久违了的春天的生命的气
息。

  阿冥让小火坐在路边休息,小火的脸上泛着红晕,这一切,又使他想到了浙
西峡谷里与小火在一起的情景。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得到小火的芳心,一草一木,
都让阿冥揪心不已,忐忑不安,现在,他心情愉悦,再也用不着为猜度小火的心
思,而提心吊胆了。这是他一年来觉得最为幸福的时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能
与这样的在他眼中的天仙一般的上海姑娘整天相厮守在一起。对于他来说,这是
他实现的最伟大的上海的梦。

  即使他在上海一无所有,得到这样的上海女孩,也是他的最大收获。

  他没有告诉小火的是,每天夜里,他总是偷偷地打量熟睡在他身边的小火,
借着壁上的灯光,他贪婪地注视着小火熟睡时垂下的眼帘,望着她的小巧的鼻子,
还有她的微微翘起的嘴唇,这是他最爱的珍宝,是他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梦幻,
现在竟然这么完整、这么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与他度过每一个日子,太不
可思议了。他常常在梦中梦见那些还没有小火的日子,他总是梦见小火不理他,
弃他而去,而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小火真的在自己的身边,他便睡意顿消,持久
地注视着身边的这个女孩。

  「阿冥,你发什么愣啊。」坐在山道边石凳上的小火,一手支着自己的腰,
一边仰起头,看着阿冥。

  阿冥眼睛里似乎在看着小火,但瞳仁的焦点,却没有集中在她的身上,此刻
一经点破,也一点不好意思,「我没发愣啊,我在等你啊。」

  「站着累不累,你也过来坐坐。」小火拍了拍身边的空余的位置,说道。

  「不累,这也叫山吗?上海人就会吹毛求疵,如果这也叫山的话,那么,咱
家乡灌云的山,称得上珠穆朗玛峰了。」阿冥话一出口,想到小火可是地道的上
海人,这不是把小火也给概括进去了吗?便连忙改口道,「我不是贬低上海哦,
小火,你不要介意。」

  「我介意干嘛?我也是灌云人,什么时候和你去爬灌云的山。」

  「好啊,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带你到灌云去。那个才叫山呢,悬崖峭壁,又
高又陡。不过,小火,等你身体养好了,养得棒棒的,爬家乡的山才不累呢。」

  「阿冥,你有没有想过回家去?」

  「想啊。原来我天天这么想的,可是现在……」

  「如果我与你一起去家乡呢?」

  「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什么叫真的?假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还不是跟你了?你以为我还
会逃跑啊。」

  「太好了。什么时候你想去,我就带你去。」

  「阿冥,今天罗可可被杀的那个事情,让我想了很多。在这个城市里,我们
是不安全的。」

  「不会的,那种凶杀案毕竟是少数啊,偏偏让她碰上了。」

  「我不是说这个不安全,而是我们的过去,已经不能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了。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知道在这个镇上,我看过凤玲与小玫他们。」

  「她们也在这儿?」

  「是啊,上海太小了,连山都这么小,小得什么地方都要碰到知道我们过去
的人。我现在正在想,什么时候我们真的回到灌云去,那是你的家乡,也是我父
母的家乡,我们在那里生活,不也很好吗?」

  「我听你的,你叫上哪里去,就上哪里去。」

  「不是听我的,而是听我们两个人的。」

  阿冥坐到小火身边,伸开两手,小火软软地依偎着他。

  四周空无人寂,他们毫不掩饰在这种春气荡漾的气氛里的琴瑟和谐的甜美滋
味。

  突然间,山脚下走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小火警觉地把脸藏到了阿冥的怀里。
阿冥把小火紧紧地搂着,好像她会被人抢去似的。

               第304章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走过来的竟然是凤玲。她拎着一个保温瓶,低着头,
只顾默默地走路,看见路边有人坐着,她也目不斜视,似乎很是紧张。

  一直走到阿冥与小火的身边,凤玲眼睛往边上一刷,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差
一点把身上拎着的保温瓶和一个大布包扔在地上。

  阿冥本来不想与她打招呼,这时候,四目相对,不得礼貌性地与凤玲点了点
头。

  「阿冥与小火啊,你们?……上山来玩?」凤玲尴尬地看着两人,结结巴巴
地说。

  小火从阿冥的怀里抬起头来,也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过去在一起的时光,
毕竟是羞于启口的。她也朝凤玲笑了笑,「这么巧,你也上山来。」她装出一副
初次见到凤玲的神情。

  「是啊,是啊,」凤玲说着,下意识地把手中的保温瓶往身后藏。

  「怎么,送什么东西上山?」阿冥问道。

  「不……不……,是……是,一位朋友在山上,我给他送饭去。」凤玲吞吞
吐吐地说道。

  小火见凤玲的神情有异,觉得两人之间也没有深交,也许凤玲有什么不可告
人的事情,便没有追问,看着凤玲迫不及待就要离开的神情,便顺水推舟地说道:
「既然你有急事,那你就先走吧。」

  「好好,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就这么几句话,凤玲头上汗珠直冒,说
完这句话,她便急匆匆地沿着山道,往上走去了。

  凤玲往上走了一段路,便岔上人迹罕至的小道,往后山那边走。上山的坡很
缓,但另一边的坡却很陡。她很快就翻过了坡顶,然后往下走,向下的路很不好
走,但她却依然保持着快速的步伐。在一座废弃的破窑前,她停了下来,叫道:
「小孟,小孟……」

  从破窑里走出一个神情萎顿的男青年,正是孟望达,他舔着干裂的嘴唇,说
道:「你来了?」

  「嗯,你是不是很饿?给你带来吃的东西。」凤玲说道,一边把保温瓶亮了
亮,又提起了另一手拿着的布包,「这里是面包、饼干。」

  凤玲与孟望达摸着窑口的枯草,来到了破窑里边,地上有一块废弃的砖头残
骸,可能是窑里最后一批没有起出的砖头,人踏上去很坚实,孟望达无疑是依此
作为根据地。地上铺着他的一件外衣,刚才他显然是坐在这件外套上。

  凤玲把保温瓶放好,打开盖子,里面发出骨头汤的香味。她把布包里的筷子
抽了出来,递给孟望达,「你吃吧。」

  孟望达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呼呼有声,凤玲坐在一边,萎缩地看着他。

  孟望达猛吃一气,暂时止住了巨大的饥饿欲,这才有暇对凤玲说话,「凤玲,
你真好。」

  凤玲生硬地笑了笑。她在孟望达面前,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

  凤玲是一个这样的女人,她对每一个与她有过肉体之欢的男人,总会涌上一
种特别的感情。也许女人都是这样吧。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吧,在浙西拍片时,
她与孟望达是一对搭挡,开始的时候,她根本瞧不起面黄肌瘦的孟望达,但是,
后来经过赵导演的一番调教,她与孟望达配合得很好,把那一场戏拍得风声水起,
心中便对孟望达改变了看法,觉得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

  离开剧组之后,她与小玫又干起了旧业。因为这里地处城乡结合部,控制得
不算太严,她找到了过去的那一帮姐妹们还有哥们,在这个镇上租住了一层楼房,
又从事起出卖色相的活动。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只要哪儿有一点腥味,
就用不着担心逐臭之夫不会逶迤着追寻而来。甚至很多城里的人,也闻风而至,
到这里来寻欢作乐。

  凤玲与小玫全然是旧时代的老鸨一样,操控着三个帅气的小男生,又让这些
男生与勾引附近的游手好闲的女孩,以谈恋爱为名,把这些小女孩罗致帐下,出
卖色相。

  在这个小镇上,她像夜猫子一样,白天休息,晚上出来活动,因为这个缘故,
她倒没有与阿冥、小火他们碰过面。

  那一天晚上,她送走客人,在街上突然看到了脚步蹒跚的孟望达,孟望达醉
意醺醺,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冲着正欲驶走的来自市区的寻欢客人的一辆骄
车就要撞过去。

  凤玲吓了一跳,她也不想在门前发生撞死人的车祸,任何一个意外的事故,
都可能让她操持的这个行当土崩瓦解,她冲了过去,一把拉过扑倒在轿车前大灯
上的孟望达。

  从他的嘴里扑过来一股酒气,凤玲把他连拖是拖地拉到了一边,那辆轿车悄
无声息地开车了。

  醉意朦胧的孟望达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让我死,让我死,我杀了人了,我
杀了人了。你别拦着我,让我死。」

  毕竟凤玲与孟望达在浙西的峡谷里有过一段至少在镜头前浪漫的时光,她对
剧组里的和睦的关系还颇为留恋,便把孟望达搀扶到她所住的房间里,让孟望达
歇一歇,自己当晚与小玫住到了一处。

  第二天,醒来后的孟望达看到凤玲后,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般放声痛哭,
他让凤玲报案,就说他杀了人了。

  孟望达说,他杀了罗可可。他不想活了,他只要一死才能赎清他的罪过。

  凤玲开始不相信她的话,她从东方卫视的警事讯息里看到的是,杀死罗可可
的真凶是于健,你孟望达为什么偏偏要把这个罪名扣在自己的头上呢?

  孟望达将信将疑,凤玲告诉他,她那天与小玫明白无误地在电视上看到于健
被捉起来了,你不可能是真凶。

  孟望达心灰意冷,只求一死,他详细地诉说了,他如何在罗可可住处,请求
与罗可可最后一次疯狂一次,他忍受不了罗可可执意地分手的要求,紧紧地掐住
了脖子,直到把罗可可掐死在床上。然后他用床单把罗可可裹起来,塞在了大衣
柜子里。

  他说的情况,的确与警方对现场的描述是一样的,只不过,于健在不合适的
时候误闯进了罗可可的居住处,从而李代桃僵,当了替罪羊。

  小孟说他反正不想活了,叫凤玲赶紧去报警。

  然而凤玲无论如何也不能报警啊,这个环节中的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引起
全线崩溃。因此,她劝小孟放弃求死的打算,反正现在有一个于健在那儿顶着,
能顶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吧。

  她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小孟藏到山上去,这附近也只有「云间九峰」那
些小土丘了。于是,她把小孟藏到了佘山上的破窑里。

               第305章

  「孔雀」培训班举行了简短的结业典礼。

  莎比主持了结业仪式。她站在讲台上,对学生们说道,这个培训班的命名,
源自于电影「孔雀」中的一句名言,就是正面看到的是羽毛,反过来就是屁股。
值得庆幸的是,培训班现在做的事情,还是美丽的羽毛,她很高兴这只孔雀没有
把背后的隐秘暴露出来,她希望,所有的学员,在今后的人生历程上,永远不要
暴露出孔雀的屁股的一面,以孔雀的正面示人,那么,他们的人生就将会是美丽
的,美满的。

  学员们离去,莎比按照钱盛肿的吩咐,到人民广场地铁站去等小兔。

  小兔从钱盛肿那儿拿了小穆住处的钥匙,把拷在硬盘里的母带取出来,然后,
在人民广场地铁站处接头地点,把硬盘交给莎比。这盘带子里,就是吴大志最近
录制的一批最新节目,因为穆岩的离去,无人操持光盘制作,钱盛肿特意让小兔
从穆岩处,拿来了光碟的母带内容,准备请人制作复制。

  小兔在小穆的地下室里刚刚取出硬盘,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出口处传来了
尖利的警车叫声,她吓得一激愣,躲在了超市的门帘子里,紧接着她看到一群警
察飞奔而入,径直奔向小穆的地下室,显然,如果小兔再迟一步的话,那么,她
将落入罗网。

  小兔魂飞魄散,直帮地铁站,赶往人民广场地铁站与莎比会合。

  莎比在人民广场站等着小兔。

  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向她喊道,「全老师。」

  莎比掉过头,原来是谢北桦。谢北桦告诉她,她就要离沪前往四川拍黄导演
的电影了,现在正和黄导演赶往剧组的集合点。

  谢北桦手指着已进入车厢里的黄导演,黄导演也隔着窗户玻璃向她挥了挥手,
然后,她匆匆地踏上了车厢,隔着车窗玻璃,莎比看到黄导演宽厚的手掌,搂着
谢北桦的纤细的腰肢,就像父亲搂着自己的女儿。

  莎比百感交集地咬着嘴唇,默默地说,北桦,你走好。

  「全姐,你等谁啊。」柳丝丝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柳丝丝气色很好,阳光
灿烂。

  「丝丝,你上哪去啊?」

  「我上班了,唉,又开始了我的特别的换乘旅行了。先从家里骑车在这里,
把车子放在站口,然后在火车站那儿下车,再乘火车到昆山。表姐,第一天报道,
我可不能迟到。」

  「什么时候了,你才上班?」

  「呵呵。表姐,我到医院看小姨夫了。你不会怪我吧。我告诉他,我上班了。」

  「不,不会怪你的。丝丝,你做的是对的。下一次,我和你一起去看他。」

  「真的?太好了?」柳丝丝的样子,仿佛可以挂上莎比的脖子,向她回报一
个热吻。「好了,时间等不及了,再见。」柳丝丝兴高采烈地走了。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莎比的面前。

  是穆岩。

  「你不是走了的吗?」莎比惊愕地问道。

  「走之前,还是想向你单独告别一下。」穆岩闷声闷气地说道。

  「你把钱盛肿的东西都交出来了,那你住那儿了?」

  「我住到我的一个同学那儿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刚才我打电话给小兔了。你现在手机都打不通了。」

  「我的手机早换号码了,自从我知道手机被人窃听之后,我就换了号码。」

  「你也不告诉我,我打电话也找不到你,今天打给小兔,说你在这儿,所以
我来向你告别一下。」

  「好啊,祝你事业有事,生活幸福。」莎比说道。

  「我也祝你幸福快乐。我走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呆在上海。再见。」

  「再见」。

  一节车厢驶进站内,门打开,小穆走了进去,没有再回头。

  地铁驶离了车站,莎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感情一旦冻结,有时候比路人还不如。莎比重复地想到前一次与小穆在学校
门口分手的情景。在这种平静的分手面前,哪里会想到两人之间曾有过的激情?

  莎比心里怅然若失,不能自己。

               第306章

  莎比把自己的目光专注地放到了搜索小兔的身影上,按时间来说,她应该出
现了。

  突然间,她看到在站台的远处,小兔疯狂地奔跑着,仿佛后边跟着一个巨型
怪物。

  空旷的地铁廊道上传来车厢进站前特有的轰鸣声,同时还卷来一股妖风似的
凉风。小兔紧贴着站台边缘奔跑着,突然间,她跳下了站台,下落到地铁轨道里,
整个站台上人群嗡地一下便涌到站台边,注视着这个女子的奇怪的举动。

  追在小兔后边的是一个警察制服的男人,他推开人群,毫不犹豫地也跳了下
去。

  小兔半跪在生硬的地铁轨道上,不知是没有了力气,还是不想动弹。

  刚才,小兔昏头昏脑地上了地铁,在人民广场这儿转晕了方向,好不容易才
找到当时约好莎比的站台位置,突然看见身后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追来,她条
件反向地奔跑起来,那个警察追得她更凶了,她吓得失去了判断能力,一头跳下
了站台,落在了轨道上。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可怕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人赃俱获,死路一条,如果
这样的话,还不如让自己死在地铁的轮子下面了。

  她没有想到那个警察竟然不假思索地也跳了下来,一股阴风紧贴着轨道席卷
过来,呜呜的震动声,通过铁轨刺激着她的双脚,她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就要这一
刻终结,她头脑里一片空白,失去了判断能力……

  突然,一个男人的有力的胳膊,把她架起,把她紧紧地推在冰凉的墙壁上。

  一道强有力的金属车厢,从她的面前滑了过去,然后停了下来,把她与那个
男人夹峙在非常狭小的空间里。她可以闻到那个男人的粗重的鼻息,她慢慢地张
开了眼睛,这个男人,正是那个曾经在地铁站为她追回过手机,在龙华殡仪馆与
她亲热地打招呼、在医院与她再次邂逅的那个警察。

  她还活着,活在一个真正启动了她少女情感的男人的怀里,活着多么美好啊。
自己不漂亮,但是,这个警察从没有嫌弃自己,她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
喜欢。她也喜欢他的那种男人的粗阔的气息。她望着他,如此近距离地望着他,
而他也正用惊喜、期待的眼光,紧张地注视着她。

  两个人对视着,不知是谁先向前移动了几百分之一微米,就像两块磁铁的距
离达到了临界状态,稍有前移,便进入了磁场掌控的范围,两块炽烈的嘴唇,便
像N、S极一样,咣当一声,碰撞在一起。紧接着,地铁车厢又开始运动起来,
从他们的背后撤走了。

  站台上的所有目光都注视着他们,但粘在一起的嘴唇再也舍不得放下。站台
上响起了一阵掌声。小兔与那个警察的唇松了开来,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莎比在站台上叫道:「小兔,你吓死人了。」

  小兔在这一刻很有女人味,莎比发现小兔其实还是很可爱的。也许,恋爱着
的女人,都是美丽的吧。

  小兔把母带交给了莎比,她与那个警察说着话,似乎还不愿离去。

  莎比看到两个人如胶似漆的神情,触动了内心的情思。这个城市,已经没有
她的留恋了,随着小穆的最后离去,她的情感将回归到零。

  这样也好,我会更自然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不再波动,不再忐忑,没有期
待,就不会有失望。这样的平心静气的生活,应该是今后自己最值得珍惜的生活
了。

  莎比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平和的笑容。牵挂与期待,是一种多么痛苦
的事啊。一切都没有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啊。

  缓缓向上的电梯,托举着她升上了地面。外面的明亮的天空向她席卷下来,
城市的喧嚣也从那出口处传送进来。

  她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味,触动了她的记忆的惯性,她忍不住辨别着香味的
种属。

  ——广玉兰花香。

  广玉兰的香味,在这个城市里无处不在,难怪要被认着是这个城市的市花了。

  以前总以为广玉兰的香气很俗,很乡气,其实广玉兰有什么不好,在叶子还
没有长出来的时候,便争先恐后地释放出它的花香,给这个城市注满一种氤氲的
美好的气息。

  我爱广玉兰,它们是这个城市的精灵,是这个城市的春的信使。

  莎比在心中默默地诵念着,她被广玉兰的气息唤醒了她的所有的对这个城市
的爱,所有的有关这种芬芳气息的记忆。

  转眼间都过了一年了,一年前,她对广玉兰香气的厌恶意犹在心,然而一年
后的今天,她却想亲吻着那缕缕香泽,广玉兰在哪里?

  一年过的真快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是,她更知道了这个城市里什么
是香的,就像女人,她知道广玉兰就是这个城市对女人的最伟岸的颂歌。

  广玉兰用她的香味,证明着唯一的真理:女人永远是香的。

  这就是这个城市对女人的骨子里的赞美吗?难怪人们愿意相信,上海是一个
女性的城市。

  莎比四处寻找着。她没有看到有广玉兰树的身影,但她分明闻到了那渗入她
的每一个毛孔的沁人的广玉兰香。

  她的目光缓缓地低垂下来,她明白了,这个城市的香味,更存在于人的心里。

  她平视着这个城市的一角,她似乎第一次这么喜爱这座城市。

  就在她正欲启步进近车水马龙的洪流中的时候,一个男人的身影挡在了她的
面前。

  她看到了他的熟悉的脚,熟悉的裤管,缓缓地抬起头,她看到了他的熟悉的
面容:「你——没有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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