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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十日谈系列之第三届】作者: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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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系列之第三届】作者:多人

第三届



第一夜 女警传说之玉石俱焚                   2楼---4楼
第二夜 国色天香                                  5楼---31楼
第三夜 小楼一夜听春雨                         32楼---33楼
第四夜 蝙蝠女:蝙蝠,猫,与许瑞克       34楼---35楼
第五夜 你想知道而不敢问的性知识          36楼---50楼
第六夜 兄和妹蜜绳奴隶                         51楼---55楼
第八夜 有罪之爱                                  57楼
第九夜 情色浮世绘──结                      58楼---60楼
十一夜 阳光少女                                  64楼---65楼
十二夜 第二次生育战争中的一幕             66楼---70楼
十三夜 春色学园系列之二彩子                71楼---76楼
十四夜 白色监禁                                  77楼---82楼
十五夜 我的一家不是人                         83楼---85楼
四十三夜 春公子                                  100楼---101楼
最 终 夜 2001年情色文学总结           110楼---112楼PS:目录上没有的为未公开章节

請點點紅心~ 是男人的都應該點點~~

[ 本帖最后由 zhgri 于 2011-8-28 22: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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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夜女警传说之玉石俱焚

  壮牛奔命地跑着。

  虽然十八年的牢狱生涯摧蚀了他强壮的身体,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跑得这样
快过。后面远远处,狱警的呼喊声和警犭的叫吠声不绝于耳。壮牛,这个越狱的
逃犯,正慌不择路地沿乡间的小路没命地狂奔着。

  十八年了,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在放风的时候,在任何人毫无防备的情况
突围而出。他不能死在监狱里,那样的话,岂不是太便宜了那臭娘们?

  「我决不能再被他们抓到!绝对不能!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去讨还这笔债!」

  壮牛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他新婚的娇妻赤裸着身子、吐长了舌头的惨状,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闪过、
闪过。壮牛双眼血红,已经跑了二十几里路了,他却犹如不觉得累。

  快乐无忧的日子早已离他远去,等待着他的,无论如何都将是一场劫难。从
十八年前那个令他痛不欲生的夜晚起,他的心中只有仇恨,只有熊熊燃烧着的怒
火,没有一刻停止过。他一夜之间失去了娇妻、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一切。这个
本分老实的农夫,已经变成了一只猛兽,将吞没任何一个阻挡他找回公道的障碍。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一个漂亮的脸庞在脑里闪过,好似在轻蔑
地微笑着,享受着他的痛苦。

  那个夜晚,当他喜滋滋地回到家的时候,他新婚的妻子,已经直挺挺地躺在
地上断气了。她全身赤裸,下体一片狼籍,显然是受过猛烈的侵犯;她的舌头长
长地伸了出来,她是被活生生地掐死的。他欲哭无泪地看着她那娇美的身躯上一
道道的伤痕,但是当他正在发誓要抓住那个丧心病狂的混蛋,将他切成一块块的
时候,冰冷的手铐落到他的双手。就是这臭娘们,素未谋\ 面的臭娘们,指着他
的鼻子,说亲眼看到他杀害妻子的经过。她说得是那么的惟妙惟肖,好像真的一
样,他顽强地抗辨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明白,那是因为他仅仅是一个微不
足道的农夫,而这臭娘们,她是一个警察,而且还是一位青春美丽的警花!

  警察而已嘛,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在关键的时候,警察的一句假话,顶得上
他这个贱民一万句真话!他,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下贱的农夫而已。

  他被判终生监禁!

  他恨那个胡涂透顶的法官、那个出工不出力的律师,但他明白,是那个女警
察,完全是因为那个臭婆娘,是她一手弄出来的!他在法庭上高声地质问她为什
么要害他,但只换到轻蔑的一笑。就是这一笑,蛇蝎心肠的一笑,他永远无法忘
怀!

  她叫程妍清,多么纯洁的名字,他永远记住了。他慢慢地也终于知道了,奸
杀他可爱的娇妻的,正是程妍清十六岁的弟弟。那个家伙五年之后因为另一宗强
奸案终于被投入监狱,当警察的姐姐这一次没能再次保住他了。他狠狠地教训仇
人一顿,还把他的作案工具割了下来。即使他为此事吃了不少苦头,但他不在乎,
他也不怕,反正是终生监禁,只要没搞出人命也就轮不上死刑。看着被打得半死
的仇人在地上痛苦而狈地翻滚着,真痛快!生平打过几百次架,就是这一次是最
痛快的。

  壮牛继续奔跑着,跑进了一个村落。后面的追兵仍在接近,他爬到一颗茂盛
的大树上,在枝叶的遮掩下,看着一大队警察从他的身下奔过。

  他在树上休息着,直到那队警察去远了,才爬了下来。他的运\ 气不错,一
架TOYOTA从这里经过,被他推到路心的石头阻住了。壮牛跳了上车,开车的是一
个西装笔挺,一看就像贵族的男人。他协迫着那不幸的家伙将他送入城内,并劫
尽他身上的几万块现金,还把他的全部衣服——包括内衣内裤都剥了下来,穿在
自己身上。然后丢下那可怜的人,扬长而去。

  他在美容院里把自己好好地装扮一下,开始每日里徘徊在警察局的门口。可
怜那些警察先生们万万想不到这个逃犯居然不高飞远走,竟敢还在警察局周围出
现。结果,大胆的壮牛始终没有进入那一大帮每日里在警察局出入的先生女士们
的眼角。

  终于有一天,壮牛见到了那个他朝思夜想的女人。

  当年的那个美丽的小女孩,现在已是一位高级督察了。壮牛看着程妍清穿着
一身威风的警服,开着一辆漂亮的小轿车,春风满面地离开警局。壮牛恨得牙痒
痒的:「她把我害得这样惨,她自己却一直在逍遥快活!」恨不得立时扑将上去,
一拳把她那美丽的脸庞打成马蜂窝……但是,他没有车也不会开车,他没法追上,
他只有恨恨着望着她的汽车得意地「嘟嘟嘟」远去……

  壮牛记下了她的车牌号码,开始了一周的明查暗访。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
给他查到程妍清的住址了。他还了解到,程妍清的丈夫四年前在一次警匪枪战中
殉职,只留下一个十六岁的女儿。一个计划在壮牛心中涌起,他决定先对这小女
孩下手。

  于是几天后,在壮牛租住的公寓里,多了一个面目娇俏的女中学生。她是被
迷昏了之后架进来的。

  ———————————————————————————————————————

  小兰兰失踪已经一天了,程妍清坐卧不安。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已经把她的
父母都活生生地气死了,她没有其它的亲人了,只有这个女儿,唯一的女儿……

  文静听话的女儿从来没有迟一点回家过,她决不会一声不响地擅自在外过夜。

  母性使她搏命地往好的方面去想,但,警察的嗅觉告诉她,女儿一定是出事
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女儿长得比自己当年还要漂亮,小小的年纪,身材已经玲
珑有致,身边有大帮的男孩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如果她出事了,那么……那么
……程妍清几乎想哭出声来,因为这几乎只有一种可能……

  程妍清脑子里浮现起一个个被强暴的女子的形象,那些都是她办过的案子。

  在脑里闪动着这些女人的脸的同时,小兰兰可爱的小脸庞总是重迭于其中,
挥之不去。她竭力地不使自己将这些可怜的女人去跟自己的女儿扯在一起,但她
已经不由自主了,她办不到。这些念头阴魂不散地一直跟随着她。

  最令她不安的是几天前从监狱传来的消息,那个贱农夫,他居然跑了出来!

  她太清楚了,如果这家伙逃脱,他要算帐的第一个人将会是谁!

  程妍清终于深刻地理解到恐惧是如何能使一个人发疯的。彻夜未眠的她,次
日在上班时仿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她装出一付刚强的模样,继续声严色
厉地喝咤着她的下属,即使她的心灵此刻已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她的下属们只能
同情地看着她,大家没人敢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因为从表面看来,程督察仍然是
坚强的。但是,大家都明白,如果失去女儿,她将几乎输掉了一切。而事实上,
已经有人开始幸灾乐祸了,那当然是一些平日受够了这位嚣张拨扈的女上司鸟气
的闷葫芦。

  电话响了。是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他说:「程小姐,久违了!」

  程妍清马上觉得魂儿立时便要出窍,但多年警察生涯练就的最后一丝刚强支
撑着她的精神不致崩溃。她最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声调了,她的声音是如此猛烈地颤抖着,
即使她仅仅说了一个字:「是。」她终于承认了一件自己以为永远不会承认的事
:当一个女人准确地被命中要害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一位没有脑子的弱质女流。

  耳边传来女儿的哭喊声,程妍清用尽吃奶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听尽电
话另一边那个得意的男人的每一个字。

  挂下电话,程妍清呆呆地看着自己在便箴上歪歪斜斜记下的一行字,那是那
个男人刚刚报出的一个地址。他竟然要求程督察去单刀赴会!

  程妍清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她的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其它的任何想法了。她
强装出微笑,向下属们交代了一下,便即离去。程妍清并不知道,她的这个微笑
在她那群平时低头俯耳的下属们眼里,却是最最难看的一笑,即使发笑的是一位
美女。

  去了将发生什么事,程妍清根本没去想过。她不是不想去想,而是没法去想。

  她发现自己一向足智多谋\ 的脑子好像已经不在了,她拚命地告诉自己要理
智、要理智,但是就偏偏没法冷静下来。她企图为此行作一个筹划,但是她的脑
里一片混乱。

  没法冷静的程妍清到达了那个地址。她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只有满
足壮牛的一切条件,女儿才可能获救。那怕陪上自己的命,也不能反抗,绝对不
能反抗,女儿在他手里……

  壮牛大口大口地吸着烟,那身陷囹圄的女高中生衣着完好地被绑在柱子上,
口里绑着布块。她惊恐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惟独不敢碰一碰壮牛的目光。

  衣着完好?是的!但这并不代表这一天来她的衣着一直都完好。为了给那即
将到来的仇人定定心,壮牛决定暂时让这女孩的衣着完好。

  地上扔满了烟头,壮牛好像要把这十八年来的烟瘾在这时彻底来满足。那臭
娘们马上就要来了,她将为她造过的孽付出代价、加倍的代价……

  壮牛坚信她会来的。万一那臭娘们不来,那将怎么办?壮牛没有去想过,因
为除了拿这小姑娘出出气,他根本不能怎么办。她是个警察,她会不会叫来一大
帮警察稍稍地跟来,然后将他乱枪扫死?这点壮牛倒是想过的,但他并不在乎。

  只要能从这臭娘们身上讨回十八年来的本息,壮牛早就豁出去了。他这条贱
命,到那时留不留着,他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壮牛一声不吭地坐着抽烟,他的脸是如此的阴沉,如同将上绞架的死囚。与
死囚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尖锐、是那样的凶猛。对的,像狼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壮牛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也许他正在积蓄气力。在
他身后绑在柱子上的那个小姑娘还在呜呜地哭着,她已经哭了很久了。

  门铃终于响了,一下、两下……

  壮牛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阴森森的微笑。他将吸了一半的烟狠狠的丢在地
上,一脚踩上去,用力的蹂躏着那无辜的烟头……

  程妍清用她颤抖着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按着门铃,但里面似乎静寂一片。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难道是那贱农夫在戏弄她吗?难道女儿不在这里吗?

  女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在哪里?我的小兰兰在哪里?

  程妍清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上一滴滴地缓缓滚下。她突然之间心
里一阵后悔,后悔当年不该去诬陷那个可怜的农夫。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她早就
知道她无法永远保护他的。要是当年心肠软一软,JUST软一软,小兰兰就不会出

               事了……

  但是怎么想都没有用了,现在她必须去面对。二十年的警察生涯给她壮了壮
胆子,她开始构思见到壮牛后的第一句话应该怎么样说……

  已经按了五分钟的门铃了,一点动静也没有。程妍清彷佛听到里面有声音,
但她无法确定,正如她无法确实待会儿应该怎么做一样。一个平时再简单不过的
思维,现在她都无法完成,她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白痴。

  她耐心地继续按着门铃。除了这个动作之外,她的身子几乎纹丝不动。

  门开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只穿着短裤的强壮男人。她一眼就认出他,就
是他!他庞大的身躯把门堵住了一大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哦,不,他
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只有一丝丝,但程妍清立即就察觉到了。

  门被堵住了,而壮牛却不说话。程妍清发觉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
怎么办。

  对视良久,程妍清终于意识到此刻她是来求人的。在这场赌博之中,她不可
能成为胜利者,因为对方的手里握有王牌。一旦他抛出这张王牌,她马上就会崩
溃。

  程妍清低垂着头,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老师处罚的小学生一样,低哑着声
音,轻轻说道:「当年……真对不起……是我错了。」

  但男人毫不动容,他仍然不动声色,却从腰间拨出一把匕首来,握着手里慢
慢抚弄着。他好像就当她不存在一样!

  这家伙……他,他到底想干什么?程妍清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家伙把自己
叫来,却又一言不发,她根本捉摸不到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只觉得好害怕、

               好害怕……

  「扑通」一声,程妍清跪到地上。她几乎是哭着说话的:「对不起!真是对
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要怎样报复我都没关系,但是真的不关我
女儿的事啊……求求你放了她吧……只要你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突
然从腰间拨出自己的佩枪,双手举过头顶……

  看着门外这臭婆娘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壮牛胸中涌起无法形容的快感。他
虽然相信他这一招会管用的,但却没料到这原来是一招杀手镧!

  他决定继续吓吓她,他故作深沉,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而效果再一次
出乎他的意料,这婆娘马上就跪地求饶了!

  壮牛接过手枪,随手上了镗。他把枪口抵到程妍清的脸颊上,俯下身子,把
脸凑到她的面前,露出一口脏乱的牙齿,说道:「要我打死你吗?我等这一天等
了很久了……」

  壮牛明显地感到女督察全身都在不停在发抖,他没想到这泼辣的女人一害怕
起来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那可怜的嗓音起伏不定,她的说话含糊不清,但壮

  牛还是听得很明白:「你……你……杀了我报……报仇吧……只要你……你放了

  小兰兰……兰兰……」

  「你的小兰兰啊?」壮牛丢下这一句,慢慢站起身来。女督察满脸惶恐地注
视着他的每一动作,他却阴阴地笑了一笑,走进屋里。

  壮牛知道她已经完全投降了,他得意地搬了张椅子,在小姑娘的面前坐下。

  女中学生紧张地盯着门外,她的嘴巴给封住了,但她的眼睛没有。

  她看到从门外爬进来一个纤弱的身影,那是妈妈!长到这么大,她从未见到
她这一向要强刚毅的母亲这样的害怕过,她看到那抖嗦着的身体慢慢地挪动着,
那苍白的脸和她身上那套督察的制服是如此的不协调。

  小姑娘开始努力地想发出声音来,但除了几声沉闷的呜呜声外,什么都没有。

  女督察看到她的女儿了。谢天谢地,她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那套衣服。一天
来一直担心的女儿被强奸的场面没有出现,程妍清一颗飘浮不定的心慢慢定了下
来。

  「爬过来!」男人仍旧面无表情地说。看着听话的女督察狼狈地慢慢爬向他
身前,壮牛感到又一阵的无上快意。她身上这套漂亮的制服持续地提醒着他,这
是一位女督察!

  程妍清努力地抛尽一切的骄傲和自尊,屈辱地爬向男人的身前。她的眼光,
那可怜巴巴的眼光,一直没离开过女儿的身上,她看到她的小兰兰眼里泛出了泪
花。她这可爱的女儿,现在看起来仍是那样令人疼爱。

  脖上突然一痛,程妍清发觉她的脖子被一只脏脚踩在下面。她被迫将那颗已
经飞到女儿身边的心拉了回来,这男人,他的手里仍然掌握着小兰兰的生杀大权。

  男人的脚继续压下去,程妍清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贴到冰冷的地板上。她知道
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难看,她翘着屁股跪在这男人的身前,而她的脸被他的脚按
在地上。程妍清没有丝毫挣扎,她已无暇去为受到这么的一点耻辱而羞愧,只要
这男人的怨气多发泄一点,女儿获救的可能就多增一分。她几乎觉得自己的内心
在希望他更狠地折辱自己了。

  正当她还在为自己的这一想法脸红的时候,男人开口了:「脱衣服!」

  女督察只觉得自己的脸在热辣辣地烫着,但她并没有犹豫,因为她此时已不
懂得犹豫了,这男人的话此时就如圣旨一般不可违抗。她的脸仍然被他踩在脚下,
传来的一阵阵臭气使她几乎作呕,更使她的身体难以动弹。程妍清艰难地挪动着
手臂,伸到自己胸前,去解开那一连串的排钮。

  她并不是一个坏女人,她从未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碰过自己一下。虽然她知道
警察局里有多少的同事垂涎着她的美色,但她一直把自己包装着严严实实的,一
点走光的机会也不给他们。而现在,她却必须在这个低贱的农夫面前露出自己的
身体。

  「我这是在换女儿的命……」程妍清只能这样来告慰自己。什么女人的贞操?

  现在她连搭上性命的准备也做好了。

  壮牛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位皇帝,可以随心所欲地命令别人做任何事。

  脚下这臭婆娘正在脱掉她那件恶心的警服,马上就要露出她的奶子了。「这
臭婆娘倒是长得挺漂亮的。嘿嘿,可惜你欠我的债,不是你的身体就能还清的。」
壮牛心想。

  那件标志着她身份的上衣终于被除了下来,无力地瘫在地上。衣服的主人仍
然被一只臭脚踩在地上,露出雪白的后背。

  壮牛举起另一只脚,在仇人光滑的背部上磨动着,雪白的背部随着脚掌的移
动,留下了一条灰黑色的轨迹。程妍清没有觉得脏,因为脏或不脏,在这个时候
已经是完全不重要了。她双手趴在地上,听任那只黑脚无情地给自己美丽的后背
染着一块块的黑色。

  壮牛的脚经过女督察的黑色胸罩,故意将脚趾伸到吊带里面,提了几提,从
身体的后面侵袭她的胸前。忍辱负重的女督察轻轻哼了一声,仍然不敢挣扎。

  骤然间,脖子上的压力一下没有了,那只踩着自己的脚离开了。程妍清顿感
一阵轻松,抬起头来。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根乌黑粗大的肉棒。程妍清粉脸一下飞红,急忙闭上
眼睛。但头发被扯了一下,那根肉棒已贴到她的脸上,轻轻拍打着她的鼻梁和嘴
角。

  「嘴张开。」男人命令道。

  耻辱的女督察慢慢分开自己的嘴唇,那根粗壮的东西立即钻起口里。眼泪从
女督察的眼里缓缓流下,她真的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丈夫曾经的要求都给她一
顿冷眼打发了回去,而现在却要跪在这里给这农夫吃鸡巴!耳旁又响起女儿呜呜
的叫声,程妍清只觉脸上火热地烧着。女儿就在旁边看着她这高贵而坚强的母亲
正在干着这羞耻的事!

  但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的头被死死按在男人的胯下。粗大的肉棒填满
了她的嘴,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想讨好他,但她却不会。

  壮牛的肉棒一进入女督察温暖的嘴里,顿觉一阵舒畅。女督察那笨拙的动作
对他来说,仍然是超级的享受。因为,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位,就是他日思夜
想要怎么怎么样报复的那个女人。

  壮牛抓着程妍清的头,一下下猛力拉扯着,凶猛的肉棒干着女督察的嘴。他
的另一只手,则从胸前伸进她的乳罩里面,用力揉搓着她柔软的乳肉。

  「这臭婆娘的奶子比她女儿大多了。」壮牛心想。

  昨晚,小姑娘那对玲珑可爱的乳房让他爱不释手,以致他最后决定把出狱以
来的第一趟精液射到小姑娘的乳房上,而不是她的肉洞内。张庭兰,这是从小姑
娘的学生证上获知的名字,她那对虽不是太大,但圆鼓鼓而极有弹性的乳房昨晚
受到了最多的眷顾。她小樱桃般的两只乳头被咬得现在还在隐隐作疼,她那可怜
的母亲并不知道,现在绑在她旁边的女儿那对可爱的乳房上,已经被扭捏着青一
块紫一块了。

  张庭兰悲哀地看着母亲那悲惨的处境,爱莫能助。此时此刻,她只想大声地
哭泣,但却无法哭得出来。她明白母亲还将受到更大的凌辱,因为她已经受过了。

  她还知道男人为什么挑上她的原因,那是因为他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她记得那对凶狠的眼神,就像现在的一样。他恶狠狠地告诉她,他要报仇,
向她的母亲报仇,顺便也向她母亲身边的所有人报仇。当粗大的肉棒贯穿了十六
岁处女的阴户的时候,她只能用大声的号哭来接受这一切,即使她难以接受这样
的事实。

  程妍清很难相信这家伙竟然没有侵犯她这漂亮的女儿,但她显然乐于接受这
样的想法。也许,当这男人在自己身上发泄完兽欲之后,就会放了小兰兰走的。

  他一定会的,因为小兰兰并没有得罪他。

  「害了他的人是我。只要我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小兰兰就会没事的。就算他
要杀我,我也认了。只要女儿没事……」她强迫自己相信这一点。

  女督察半裸着卖力地用嘴服务着这粗汉的肉棒,听任这根巨大的东西一次又
一次地撑穿了自己的喉咙。很快地,她感到肉棒在微微地跳动。

  程妍清知道他要射了。她用手轻轻地握住肉棒,企图将它从自己的口里弄出
来,但壮牛有力的手臂阻止了这一想法。

  肉棒开始喷发了,程妍清口里呜呜直叫,浓郁的精液呛到了她的食道,她忍
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把满口的精液都喷到壮牛的下身上。

  壮牛冷冷地「哼」了一声,程妍清立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竟敢把我的东西吐出来?」壮牛骂了一声,一记耳光扫去,把程妍清打翻
在地。可怜的女督察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咳嗽,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愤怒?

  壮牛根本不去理这一切,这女人已在掌握之中,他要尽情地凌辱她。这口气,
他已经憋了好久了。

  看着女督察一脸惊恐的样子,壮牛开心地笑了一笑。他指指自己的下身,然
后就看到女督察识时务地重新跪到自己的脚边,伸长着舌头去舔那从她口里倒喷
出来的液体。

  温暖柔润的舌头轻轻划过大腿、划过小腹、划过已萎缩下来的肉棒,将壮牛
沾满精液的阴毛轻轻卷进口里。壮牛舒服地享受着这一切,他对比着那当年趾高
气扬、令他恨得牙痒痒的美貌警花,和现在羞辱地爬在自己脚下、听任自己摆布
的女督察,不禁乐得呵呵直笑。

  壮牛的双手摸索到程妍清半裸的上身来,突然一把从她的裤头抽出她的手铐,
将她双手拧到背后,一把拷住。程妍清仍然没有反抗,她已将他的肉棒重新含进
口里吸吮着,将沾在上面的液体吞了下去,并用自己的唾液清洗着。

  背后突然响起女儿的声音:「妈……」壮牛已将绑住小兰兰小嘴的布条摘了
下来。程妍清只觉羞愧无地,在女儿的面前做这羞耻的事,实在使她无法接受。

  但为了女儿,她不能放弃。

  程妍清闭上双眼,继续着她的工作。「把它当成一个梦,不要当真。千万不
要当真……」她希望能除去所有的顾忌,来讨好这个掌握着女儿命运\ 的男人。

  她并不知道,这时她的耳朵也已红得发烧了。

  壮牛拷起女督察的双手,心下更定了。他一把抓住胸罩的吊带,用力猛的一
扯,布带应声而断,黑色的胸罩离开了女督察的身体,一对雪白而丰满的乳房跳
了出来,沉甸甸地垂在身下。

  程妍清屈辱地跪在壮牛的脚下,将他的肉棒叼在嘴里,用舌头轻轻地抚弄着。

  男人身上的体味不停地刺激着她的嗅觉,这家伙也许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她
的胸罩一被扯开,乳房上立时感到一丝寒意,而那对冰冷的大手更是加深了这一
感觉。

  女督察只觉自己美丽的双乳正在经受着磨难,被男人刚劲有力的手掌不停地
挤捏着,他似乎正在把他全身的力气都使到手掌上。程妍清的乳房持续地传来疼
痛的感觉,她不禁回味起丈夫那双温柔的手,在丈夫的抚摸之下她的乳房是那样
的舒

                服……

  而现在,这对美丽的乳房在长成之后终于落入第二个男人的手掌之中,但这
对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手掌,好像正在用尽方法要把它破坏一样,把这对美玉般的
肉球不停地抓成不同的形状。程妍清忍受着这一切,小心翼翼地抚弄着口里的肉
棒。她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这点小小的疼痛不算得什么。

  但是,男人却不是这么想的。程妍清突然乳头上一阵剧痛,她的两只乳头只
壮牛的手指死命地掐着,两只可爱的小葡萄在钢铁般的手指中已经扁了一半。

  「啊……」女督察大声惨叫起来,男人的肉棒从她的嘴里掉了下来,她悲惨
的眼神向上望去,但却得不到一丝怜悯。男人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冷冷
的一笑,手指竟然抟了一抟。女督察不敢挣扎,但她的身体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壮牛很满意自己给这婆娘带来的痛苦。她悲惨的哭叫声和着她女儿低低的呜
咽声,壮牛发觉这其实是更好的催情剂,他刚刚射过一炮的肉棒在这婆娘持续的
口交下没多大的起色,但现在却高高地翘了起来。

  壮牛嘿嘿地笑着,突然站起身来,双手就这样捏着女督察的两只乳头,把双
手被拷在身后的女督察拉向旁边的一张大桌子。

  程妍清几乎是拖在地上被拉着走的,乳头被扯动之下更是痛入骨髓,剧痛之
下她发觉她的双腿几乎麻痹了。

  壮牛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女督察被拉得长长的乳尖,伸出中指,突然在她乳头
跟乳房的结合处猛的一弹。只听得可怜的女人一声惨叫,跪在地上的膝盖支持不
住自己的体重,身子向一旁倒去。但仍然捏在男人手里的乳头却使她无法倒下,
乳头又是一下猛扯,程妍清的惨叫声已是高耸入云,她挣扎着身子企图重新找回
重心,以减少乳头上的压力,但她虚浮的双腿只是令她东歪西倒,全身的重心都
聚到这对小小的奶头上。程妍清只觉这对乳头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它们好像正

              在脱身而去……

  壮牛也似乎觉得这样下去会把她的乳头扯下来,他可还没有好好地享受她的
肉体。他一手放开她的一只乳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已被折腾得冷汗直冒、
口吐白沫的女督察拉到桌子上面。

  乳头上还在猛烈地抽痛,但好在那酷刑已经过去了。程妍清仰天躺在桌子上
面,双手被反拷着压在身下,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男人的双手正在轻轻地抚摸
着她的乳房,动作出奇地温柔,但程妍清除了疼痛的感觉以外,什么快感都没有。

  巨大的手掌越过她高耸的乳峰,向下探索着。程妍清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下身
的衣物正在一件件地脱身而去,她仍然纹丝不动,听凭壮牛慢慢地脱下自己最后
一丝的遮掩。

  然后,一丝不挂的女督察感觉自己的双腿被大大地分开,左脚上被绳索缠绕
着。她试着动了一动,发觉左脚已经被固定住了,很快她的右脚也被固定在桌子
的另一端。程妍清眼角凝着泪,她知道她马上就要被强奸了。她把着转向她的小
兰兰,看到已泪流满面的女儿也正在看她,不停地抽泣着。

  「不要看我……小兰兰,不要看……」她心里大声地叫着。即将在女儿的面
前被奸淫,程妍清的脸在火辣辣地烧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只大手按在自己的阴阜上,胡乱搔了搔她的阴毛,然后就听到一支声音道
:「骚毛长得这么多,一定是个淫妇。」程妍清心中一阵凄酸,他在玩弄自己的
肉体的同时还要侮辱她的心灵。但她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作出响应,两根手指已
经捅入了她的阴户。

  程妍清没料到这么快就被侵入,她的阴户里面仍然是干涩一片。但那两根手
指却不理这些,只是用力地向里深入着。长满着老茧的手指擦过她柔软的肉壁,
程妍清又羞又疼,「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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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根手指胡乱地捅了几下,退了出去。程妍清心想换上来的就会是肉棒了,
羞耻地闭上了眼睛,心中砰砰直跳,等待着失去贞操一刻的到来。

  但等了好一会,仍然没有动静。他在干什么?程妍清暗暗诧异。旁边女儿越
来越响的哭声猛地提醒了她,她睁开眼转头一看,她的小兰兰已被解了下来,上
衣也已经被扯了下来,男人的一只手捂在女儿的乳房上,另一只手正在拉扯她的
裤子。

  程妍清一颗心猛地向下一沉,女儿终于还是不能幸免了。她鼓足了勇气,求
道:「你强奸我吧,孩子还小啊!求求你……」但那男人只是咧嘴向她一笑,并
不理会。程妍清悲哀地看着女儿也被他剥光衣服,眼泪哗哗直流。

  壮牛把赤身裸体的小姑娘提出她母亲的身边,张庭兰马上就扑到母亲的身上
哇哇大哭起来。壮牛哈哈大笑,程妍清那痛苦地号叫、悲哀的眼神使他切切实实
地感觉到什么叫做复仇的快感,她不是最疼她的女儿吗?那当然就更要从她女儿
身上下手!

  壮牛一翻身跳到桌子上,将张庭兰拉到她母亲的脸上面趴好,将她那初经人
事的小穴正对着她母亲的眼前。壮牛将肉棒在程妍清的脸上拍打几下,抵到张庭
兰的阴部。

  程妍清突然迸出一声大哭,女儿下身一片狼籍,干了的精液还沾在上面。她
知道女儿其实早就失身了,而这混蛋现在还要在自己的面前奸淫小兰兰!程妍清
的心在猛烈地抽痛着,她清晰地看到那根粗大的肉棒正慢慢地撑开女儿窄小的阴
户,向里面插进,而她的小兰兰大声地急促呻吟着,她娇小的身体似乎正在无力
挣扎着。

  这么大的家伙,程妍清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受得了,而女儿却先她一步受到了。

  从女儿痛苦的表情上,可以知道她现在一定痛死了,但男人却没有丝毫怜悯
之心,只管用力地向里面插入。程妍清哭声更大了,「不要啊……」她无力地哀
求着。

  「呀……」女儿大叫一声,眼前刚才还在一大截露在外面的肉棒不见了。程
妍清看到男人的下身已经跟女儿的屁股贴在一起了,那根东西,那根那么大的东
西,已经……已经全都插进去了!

  女儿的哭叫声越来越响,因为男人已经开始用力的抽插了。程妍清只觉全身
冰冷,她还没未有过这样难熬的时刻。她眼睁睁地看着这男人就在自己的脸上面
奸淫着自己的女儿,而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等着她奸淫完女儿之后来奸淫她。男
人肉棒的每一下抽插,都带动着女儿那十六岁的颤抖着的阴唇翻出翻入,而这一
切,就发生在她眼前十厘米远的地方!

  「程督察,你的女儿玩起来还真过瘾啊!」男人还在说着风凉话,他抽插的
速度慢了下来,肉棒现在是一点一点的慢慢进入女儿的阴户里,但女儿的哭叫声
只有更响。突然一滴异味的液体滴到口里,是从女儿的阴道里流出来的。

  程妍清的味蕾告诉她,女儿已经有性感了,她湿了。这时候女督察心里可真
是什么滋味都有,女儿被强奸时竟然流出爱液来!但这却可以减少她的痛苦。

  但不幸的是,男人察觉了这一点,他笑道:「嘿嘿!程督察,你的女儿给我
玩得很爽啊!」程妍清羞得满脸通红,而男人已经把肉棒抽了出来。「老子这么
辛苦来让你这小妞舒服,那可不行。」男人道。

  湿漉漉的肉棒向上移动,顶到小姑娘的肛门上。张庭兰还在不知所措时,屁
股上已狠狠挨了一巴掌:「趴好,我要干你的小屁眼!」

  「不要!」男人的话音未落,程妍清已大声叫了出来。女儿不但被强奸,还
要被鸡奸,她实在忍受不了。她知道她的抗议不会有效,但除此之外她能做什么
呢?女儿那吓得直发抖的娇小身躯似乎已经把她的心撕碎了。

  壮牛看着女督察那绝望的眼神,得意地又是一阵大笑。「你女儿的小穴那么
好玩,我想屁眼一定也不差吧?不玩玩太浪费了!」看着胯下女人那欲哭无泪的
无助的神情,他大喝一声,下身猛力一挺,将肉棒插入那未经开发的十六岁的后
庭。

  张庭兰「哇」的一声惨叫,身体猛烈地挣扎着,但身子被男人有力的手臂紧
紧制住,根本动不了分毫,而男人的肉棒却已贯穿了她的屁眼。

  程妍清恐惧地看到那根巨大的肉棒已完全进入到女儿的肛门里面,一滴鲜血
滴到她脸上,她知道女儿已经受伤了,但悲哀的女督察只能用她的哭叫声来作最
后的抗议。

  壮牛在她们母女二人的哭叫声中,只觉性欲正急剧地膨胀着。他的肉棒开始
用力地插着女中学生的屁眼,飞溅的血珠落到她母亲的脸上,又诱发着更加剧烈
的哭声。

  可怜的小姑娘脸色发青,咬牙忍受着这难以忍受的痛楚,她只觉屁股好像要
裂开了,火辣辣地疼得厉害。她的上半身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地垂下,她的脸好
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但她没有感觉到,她已经晕了过去。

  程妍清只觉阴户上一热,女儿的脸贴到自己的阴毛上面,她微弱的鼻息呼出,
正好喷在自己的阴核上,一阵激凌的感觉。

  壮牛的肉棒享受着十六岁的屁眼中那紧密的快感,她屁股上的流出的血珠更
加刺激着他的兽欲。他的肉棒继续用力抽插着,直到他发现这小姑娘已经一动也
不动了。

  程妍清从自己阴核的快感中知道女儿还有气息,但她已经吓得大叫起来。而
壮牛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却是为这小姑娘的脸贴在她母亲的阴户上而开心地笑着
:「哈哈哈!你的女儿在用嘴强奸你呢,爽不爽啊?」

  程妍清只是哭着,不敢作声。壮牛把小姑娘从她母亲的身上抱下来,丢到地
上,然后又骑到女督察的身上,肉棒在她嘴唇上抹一抹,道:「来,尝尝你女儿
身上的东西!」

  程妍清红着眼看了男人一眼,默默地张开口,肉棒马上便进入她的嘴里。女
儿被强暴固然令她心碎,但这也许也是小兰兰能获救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无论
如何,现在还不是得罪这家伙的时候。

  肉棒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味道,程妍清却如丝毫不察,只管用力地吸吮着。这
根肉棒刚刚才插过女儿的阴户和肛门,现在却含在自己的嘴里,等一下很可能还
会进入自己的阴户,也许还有屁眼……程妍清心里浮起一点怪异的感觉,她几乎
便想用力一咬!但她终于忍住了,她明白这一咬的代价将会是两条性命。

  壮牛肉棒在女督察的嘴里捣弄着,脑里又浮现起当年她那轻蔑的一笑。一股
无名火再度升起,为此他付出了十八年的自由,外加逃犯的光荣称号!他受够了,
怎么报复她都不过份。壮牛就这样想着,他拉扯着她的头发,喝道:「含紧!」

  开始抽插着她的小嘴。

  女督察口里不停地呜咽着,更加激发着壮牛的野性。他将肉棒深深地插入程
妍清的嘴里,他感觉到龟头肯定已经贯穿了她的食道了。壮牛微笑着看看她的脸,
果然已经涨得通红,她的身体正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正在竭力抑制着挣扎起来的
冲动。

  看着程妍清狼狈而又淫贱的样子,壮牛哈哈大笑。是时候尝尝这臭婆娘的身
体了,十八年来,他有多少次在梦中把这臭婆娘活活奸死,他数也数不清了。

  壮牛将肉棒抽了回来,移到程妍清的下体。龟头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阴门,程
妍清「嗯」的一声,闭上眼,将头别向一旁,泪珠从眼里缓缓地流下,被强奸的
一刻马上就要来到了。

  壮牛笑咪咪地看着羞耻的女督察,他的肉棒可以尽情地去征服这个他恨之入
骨的漂亮女人了。他双手紧紧地握住她那对高耸的乳峰,用力地揉搓着。双手被
拷在身后的女督察不能抗拒这一切,她的双腿被分开绑在两旁,迷人的肉洞正敞
开着准备迎接入侵者。

  「接下来我应该干什么?程督察。」壮牛不依不饶。

  程督察的脸已经不能再红了,但她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她曾经耻高气扬,她
曾经目空一切,她更曾经视这个下贱的农夫如猪狗,而现在她必须用她的身体来
回报这一些。程妍清的脑海里掠过一个个的片段,那是她得意时的模样。她做梦
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会被剥光衣服,被一个低贱的男人淫玩着,有如最下
贱的妓女一样,乞求他的肉棒来插她的小穴!

  「干……干我……」程妍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这两个字的,以往种种,
竟恍如梦境一般,她辛辛苦苦经营了二十年,最后仍然成为男人胯下的玩物。她
脑中已经模糊一片了,只有一个念头:女儿就是一切。她已经无力去指挥自己的
言行了,她的意识中,服从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她的身体告诉她,男人的那个东西正在撑开她那几年没使用的阴道,向里面
插进,干涩的肉壁传来一阵扯痛,使她不由打了个冷战。她的乳房被玩弄着、阴
户已经被肉棒侵入了,但她连一丝丝的性感也没有,她好像觉得有一头猪正骑在
她的身上。女督察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她想吐。

  壮牛不紧不慢地插着女督察的阴户,他惊叹于这年近四十的女人仍然拥有一
个这么紧窄而有弹性的阴户。他并不知道即使在她丈夫在世时,她是如何一次次
地拒绝丈夫行房的要求的。在这个高傲的女人眼里,身体被侵入是如此令她失掉
尊严的一件事,即使面对的是她的丈夫也不行。

  壮牛把全身的重心都凝聚到手臂上,女督察那对美丽的乳房成为着力点,他
的肉棒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女督察阴道里的每一点触感。美丽的女人张大着口,喉
里咕咕作声,表情十分痛苦。壮牛认为这是因为羞耻和疼痛带来的,他万万没有
想到,她其实是因为想吐!

  但无论如何,程妍清的痛苦正是他所追求的。他铁钳般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她
的乳房,把那对圆滑的肉球捏得发紫,他的肉棒开始加快频率,一下下猛力地冲
击着女督察的肉洞。太痛快了!壮牛突然之间充满了成就感。

  程妍清仍然没有获得一丝快感,她只觉她的阴道被擦得不停地抽疼,她太不
喜欢这样的性交了,尤其像壮牛这样的暴力。她想吐,但这只是错觉,她根本吐
不出来。被奸淫中的女督察全身难受极了,她彷佛觉得身体中的闷气正在吹涨,

             她就要爆炸了……

  女人开始呻吟了,声音是如此的凄凉。她的身子也开始挣扎着、扭动着,她
无法平静,她只有祈求这一切快快过去。她知道壮牛就是喜欢看她痛苦、看她挣
扎,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壮牛仍然陷于极度的快感之中,美貌女人的迷人肉体让他的肉棒兴奋,但更
重要的是他的心快乐得就要爆炸了。这么多年来,他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而他为
这个梦想忍辱负重了十八年!

  他尽情地享用着女督察的身体,把女督察低声的呻吟变成大声的号哭。她哭
了,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用哭声最大限度地发泄着,但男人的肉棒一再地将
她推向痛苦的深渊。

  壮牛得意地享受着程妍清的身体,还有她的哭声。他开始惊讶于自己的肉棒
竟能这样持久。这根东西刚才已经连续干了张庭兰的前阴后庭,还让程妍清的嘴
巴好好的服务过一回,而现在仍然没有一点要泄的感觉。

  向漂亮的女人报复,最好的工具当然是肉棒。壮牛深知这一点,他正在把这
工具的威力发挥到最大限度。程妍清的阴户仍然是那样的干涩,磨得他的肉棒有
点疼,但壮牛毫不在乎,他以最大的力气使每一下抽插都直冲到底。他感觉自己
似乎正飘浮在半空,每一个毛孔都是如此的舒畅。豆大的汗珠布满了壮牛全身,
一滴一滴滴到女人的身上。

  程妍清的哭声已经嘶哑了,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她脸上的肌肉随着
肉棒的每一次抽入轻轻地扯动着,渐渐已再没力气哭泣的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
气。伴随着女督察喉中的一声声轻哼,壮牛也感到他的快乐已经跨过了巅峰。

  炮弹般的精液猛烈地轰击着子宫壁,女督察的身子微微地颤动着。完事了,
但程妍清好像已失去知觉一般,一动也不动,脱身而去的灵魂此刻还没有归窍。

  壮牛满意地从程妍清的身上爬下来,他发觉自己好像也要虚脱了。强烈的复
仇快感增加了他肉棒的持久力,但却超出他体力所能承受的限度。他呼呼地喘着
气,看着程妍清那微微红肿的阴户里缓缓地倒流出自己的精液,他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痛将程妍清从浑沌的状况拉回到现实,她全身都感
到酸疼不止。

  程妍清努力定了定神,她发觉自己正被横着吊在半空。她的左手和左脚被两
根绳子分别吊在梁上,她的右手和右脚也有重物向下拉着,整个身子变成了一个
打横的「大」的。而那个男人,正笑嘻嘻地拿着一个铁铗,正在伸向自己的阴部。

  下体又是一疼,程妍清看到铗子上夹了几根毛。自己的阴毛!程妍清「啊」

  的一声,又羞又疼,身体一阵挣扎。忽然身体下面也传来一阵呻吟声,她向
下一看,险些又晕了过去。她的女儿右手跟自己的右脚绑在一起,右脚跟自己的
右手绑在一起,身子跟自己的身子一模一样,反方向地吊在自己的下面,小姑娘
垂在下面的一只手和一条脚却是被绑在桌腿上。

  程妍清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敢稍作动弹,咬紧牙根忍着剧痛。女儿的裸体
在颤抖着,她的呻吟声是如此的微弱,程妍清的心在猛烈地抽痛着。但这还没完,
她很快地发现女儿的下体有些异样,从她幼嫩的阴户中伸出一点黄色的东西来。

  那是什么?女督察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的阴户中被塞着满满的,那是一根香
蕉。

  那个男人正一边用香蕉奸淫着自己,一边用铁铗拨着自己的阴毛。

  程妍清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她知道女儿的阴户里一定也一样插着一根香蕉。

  阴阜上几根阴毛被一下子扯了下来,她连一丁点扭动的余地也没有,剧烈的
抽痛使她无法控制自己,她的身体猛烈地颤抖着,惨叫声响成一片。

  壮牛开心地慢慢拨着女督察的阴毛,他的动作是这样轻松,他夹着那几根无
辜的嫩毛,慢慢地向外扯着。被拉长的阴毛绷得紧紧的,将程妍清阴阜上的皮肤
一并拉起,直到脱身而去,然后几点血珠便从毛孔中渗了出来。壮牛知道这比一
下下的猛扯更疼,他要的就是使她疼。

  可怜的女督察脸色发青,那漂亮的脸庞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着,她剧烈地颤
抖得身体,扯动着跟她连在一起的女儿也一并晃动着。她的惨叫声也感染了可爱
的小姑娘,女孩的哭声和着她母亲的惨叫,充满了整栋房子。

  程妍清万万没料到会有这样悲惨的遭遇,剧痛加上自尊心的沦丧,使她连正
在被香蕉玩弄着的阴户也没有感觉了。

  壮牛越来越开心,他的报复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企图在肉体和精神上一
起折磨程妍清,他成功了,但没想到杀伤力会这样大。刚才程妍清被强奸时那呆
滞的眼神告诉他,这个外表刚强的女人已经开始崩溃了,以致直到两个小时后,
阴阜上的疼痛才使她的灵魂归窍。而在此之前,她就像一具殭尸一样毫无知觉地
听任他摆布她的身体。

  吃了两个面包补充了体力之后,壮牛决定除去这婆娘阴部的遮掩,让她的阴
户光秃秃地暴露出来。他很满意拨阴毛这种手段,这看起来超出了女督察所能忍
受的范围。

  「饶了我吧,我要死了……」女督察苦苦地哀求着,但这只能增加壮牛继续
干下去的兴致。他继续着他的手段,但在他拨光程妍清的阴毛之前,女督察已经
因为剧痛而昏了过去。

  壮牛拍拍程妍清的脸,没有反应,他又用力掐了几下她的乳房,仍然没有反
应。奸笑着的壮牛丢下铁铗,手指轻轻抚摸着她已被拨得稀稀疏疏的剩下几根阴
毛,突然将它们抓紧,猛地一扯,只听「哇」的一声大叫,因疼痛而昏过去的女
督察又因疼痛而醒转,她原本浓密的阴毛已一根不剩,余下光秃秃的阴阜上还在
冒出连串的血珠。

  壮牛继续用香蕉插着程妍清的阴户,笑吟吟地看着她由大声的哀号转为连绵
不绝的呻吟,她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壮牛,期望得到一丝宽恕。但这显然只是
奢望。拨阴毛的痛楚尚未褪尽,女督察阴户中的香蕉继续着她的痛苦。冷冰冰的
感觉,程妍清现在才发觉她这其实也曾带给她快乐的阴户是如此的折磨人,如此
的使她难受。

  「爽不爽?」壮牛笑着对程妍清说。女督察口里似乎在含糊不清地说得什么,
她的气力已被耗尽了。

  壮牛把香蕉深入地插入程妍清的阴道里,拍了拍手,开始解开连接着母女二
人的绳索。程妍清惊慌着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当二具雪白的肉体被解除束缚丢在地上的时候,全身的酸痛使母女二人都瘫
着身子难以动弹了。壮牛坐到地上,一把扯过十六岁的少女,将她的头按到自己
的胯下:「帮我好好吹一吹,等一下好去干你娘的屁股!」

  听到这话的程妍清身子不禁轻轻一颤,壮牛道:「翘着屁股爬过来,给我舔
脚趾。舔干净一点!」他满意地看到母女二人都听话地把自己要求的东西含到嘴
里。胯下的张庭兰笨拙地舔着自己的肉棒,而她的母亲却将他那几天没洗的脚趾
头含在嘴里。

  「用舌头,慢慢吸。」他一边指导着女中学生,一边玩弄着她那对令他爱不
释手的乳房。可怜的女孩无助地扭着屁股,用她即将耗尽的最后一点力气摆动着
脑袋,吮吸着这可怕的阳具,但她阴道中的香蕉仍旧刺激着她的感官。壮牛满意
地看着张庭兰娇羞的窘态,把她那对圆鼓鼓的坚挺肉球抓来搓去,富有弹性的嫩
乳正好被他一只大手完全握住。

  壮牛突然感到一丝遗憾,要是有一架照相机就好了……母女二人现在的模样
太值得纪念了,尤其是这不可一世的女督察一丝不挂翘着屁股趴在地上为他舔脚
趾的样子。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头缠绕那脏黑的脚趾,他突然哈哈笑道:「原
来程督察的样子就是这么下贱的!」

  明晃晃的泪珠从程妍清脸上滴下,当她将男人脚趾头的污垢吞下肚的时候,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下贱。「我这是怎么了?」她的心在滴血,她只想跳起身来大
喊大叫,她满身的烦闷苦恼无处发泄,只能和着这平时打死也不愿碰一下的脏东
西一起吞下肚去。深埋在她阴道中的香蕉持续地提醒着她,她是一个正在被淫玩
着的女人!

  「好舒服啊!」壮牛得意地笑着。他放开了女孩的一只乳房,摸到她的阴户
上,提着露在外面的香蕉头,开始轻轻地抽送着。程妍清痛苦的眼神转到女儿的
下体,壮牛呵呵笑道:「程督察,你女儿的身材这么好玩,你当初为什么不多生
两个,让俺可以多乐一乐!哈哈!」

  「呕」的一声响,程妍清突然将头扭向一旁,俯在地上狂呕起来。脚上的臭
气平时她闻一闻都想吐,何况还在含在口里!她终于忍不住了。

  壮牛冷冷地看着她,女督察知道又要糟了。但她还是无法停止呕吐,早上吃
的一点东西很快就吐光了,她还在继续地呕着,满嘴都是苦水,却没办法停下来,
她怀疑胆汁也已经呕光了,但胃中似乎还在翻滚着。

  然后她看见壮牛一把推开她的女儿,挺着高举着的肉棒站起身来。壮牛一把
抓住还在呕吐但已经什么也呕不出来的女督察,向后拖去。吐后留下的秽物太臭
了,最好离远一点。

  程妍清被拖到屋角,离女儿越来越远。那可怜的小姑娘正趴在地上微微地喘
着气,而她的母亲却翘着屁股被按在地上。一阵剧烈的呕吐已经使她虚脱,她发
现自己全身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来了。她跪在地上,上身无力地伏下,喉中还在
干咳着,她狼籍不堪的阴户里还插着一根黄黄的香蕉,她的屁股高高地翘起,等
待着男人的肉棒。

  女督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她的力气已不足于保护她的屁股。当巨大的肉
棒撑开她的肛门时,又一阵剧痛笼\ 罩着她的全身,但她却无力叫出声来。随着
肉棒的深入,疼痛在体内越积越多,她低沉的呻吟根本不能减弱丝毫的痛楚,她
只觉头脑发涨,身体轻飘飘的,在肉棒猛的一下完全插入之时,她又昏了过去。

  壮牛显然不会怜香惜玉,他只觉得这婆娘的屁眼夹得他的肉棒好舒服。「这
臭婊子,我连她的屁眼也干上了!嘿嘿,我要把它插爆!」壮牛得意地笑着,他
的肉棒在干涩的肛门中横冲直撞,强烈的磨擦几乎磨破他的皮,但壮牛却把这一
点刺痛也当成快感。他双手按在程妍清的肩头,下身一下一下的猛插着,强烈的
快感和成就感充满了他的脑袋,他竟然没有发觉这女人已经又昏了过去。

  当程妍清再一次悠悠醒转时,她发现她的体力已经有所恢复了。她正仰天躺
在地上,男人趴在她的身上,正在进行着又一轮的奸淫。

  又过了多久?程妍清突然头疼得很厉害,全身上下好像要裂开一样,她从来
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想喝水。她面前墙上的时钟告诉她,现在已经五点钟了,她
已经被连续折磨了七个小时!

  程妍清艰难地扭了扭身子,骨头好像要散开一样。面前男人那丑得像头猪的
脸正咧大着嘴朝着她笑,她厌恶地别过头去……

  「嗯!」程妍清口里一声闷哼,男人的肉棒又一次猛力的插入。程妍清觉得
她的阴道里所有的细胞好像都已坏死了,都已不属于她了,这个女人最隐晦的部
位,现在只能听任一个天下最丑最蠢的男人肆意地侵犯。眼泪不停地从她的眼眶
里冒出,程妍清只觉全世界都是灰色的,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她曾经为之骄傲的
一切,现在都被丢进垃圾箱里,成为这个蠢农夫手心里的玩物。

  「我完了……」程妍清心里发出一声哀鸣,属于她的世界已经过去了,她的
存在实在是太多余了,只是便宜了这个男人!

  「但是女儿……」女督察倏然惊觉。她的存在还是有用的,起码要换取女儿
的未来。她只有十六岁,她还很年轻,她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会有一个美
好的未来的!程妍清只能坚信这一点,她绝不能让女儿因为自己曾经的错误,跟
着自己一起毁灭!

  谢天谢地!女儿就在旁边。程妍清转过头去,她那娇柔的女儿半闭着眼,微
微地喘着气,男人一只巨大的手掌在捂在她的右乳上,用力地揉弄着。她的小兰
兰脸上红得像火烧一样。

  「是妈妈害了你。」程妍清努力地移动着她那酸软无力的手臂,轻轻地抚摸
着女儿的脸。小兰兰太无辜了,她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伤害的。女督察无法竭止地
哭起出来。

  慢着,有什么不对?程妍清发觉她的手很烫,不对,是女儿的脸很烫!她发
烧了,烧得很厉害!「小兰兰!」她嘶声叫着,但女儿只是微弱地轻轻应了一声。

  「她病了!她病了!求求你,放她去医院吧……」女督察已忘了自己正在被
奸淫,苦苦地哀求着。但她失望地没有得到一点响应,男人仍旧只顾着卖力地抽
送着,将他的肉棒一次次深深地捅入她的阴道深处。

  猛烈的痉脔使她的身体抽搐着,但此刻她的所有痛苦已经不是痛苦,她的女
儿正在发高烧。

  「求求你放过她吧,我……我替你做任何事,我做你的奴隶,性奴隶!我会
听话的,你想怎么样玩我都无所谓,求求你放了她吧……」可怜的母亲已经抛弃
了一切的尊严。

  「是吗?」男人开口了,「等我玩完再说。」他将肉棒深深地插入女督察的
阴户里,双手抓到她的脚踝上,将她两条脚高高举起,肉棒猛地拨出,一下子捅
入她的肛门之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猛插。

  无助的女督察哀怨地看着她疼爱的女儿,小兰兰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女督察的屁股上不断传来阵阵的刺痛,她只能苦盼着这男人早早完事,但是
男人出奇旺盛的性欲慢慢地吞噬着她的心。她并不知道,她耻辱的肉体,对于他
来说,是一剂药效奇佳的兴奋剂。

  男人的肉棒轮番抽插着她两个肉洞,绝望的女督察闭上了她的眼睛。她无法
面对这一切,但她又必须去迎合他的性欲。她只能继续等待着,等待着他最后的
一丝怜悯。

  程妍清觉得肉棒已经差不多插破了她的肉洞了,但似乎还没有想泄出来迹象。

  这阵苦刑要到什么时候,她不敢想象。

  终于,程妍清感到下体一空,充塞着她阴户的肉棒抽了出来。她张开眼睛,
用最可怜的眼光看着他。他知道她在哀求着什么,她只能期望他能满足她最后的
这一点哀求。

  男人的手伸向女儿了,程妍清紧张地注视着。但是那只大手,最终又落在小
兰兰那对可爱的嫩乳上,她看到女儿的乳房在他那双手掌的挤捏之下不断地变形
着,她又要开始哀求了。

  但是男人先出声了:「嘿嘿!果然是烫得很厉害,连奶子都这么热。」壮牛
阴阴地笑着,手掌继续玩弄着这对他最喜爱的乳房。

  「把你女儿抱上来,扶住她让我再干一炮,干完就放了她。」壮牛坐在地上
说。干完之后会不会放了她,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这时候我想干嘛就干嘛,最
重要是折磨这婆娘。

  女督察慢慢地扶起女儿,她的脸已经担心得发青。女儿现在身体这么弱,经
受得起吗?但她没有选择。

  程妍清使尽吃奶的力气,抱起女儿放到壮牛的身上。她分开女儿的两条腿,
让她跨到男人身上,女儿娇嫩的阴户微微张开着,被她的亲生母亲指引到男人的
肉棒上面。

  程妍清觉得自己已经崩溃了,现在她正帮着这男人奸淫自己的女儿,最疼爱
的女儿!是她亲手把女儿送到他的肉棒上的!程妍清颤抖着身子,一手扶着那根
朝天高举的巨大肉棒,抵到小兰兰的阴户上面。

  「好了!」随着男人一声令下,程妍清闭上眼睛,扶住女儿的身子向下一拉。

  听得小兰兰的一声娇喘,男人的肉棒已消失在女儿阴户里面。悲惨的女督察
再也禁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但她的双手,还必须抱着女儿的身躯上下运\ 动
着,去让这丑恶的男人尽情享受女儿柔美的肉体。

  「哈哈!哭什么?我的奴隶的女儿就是给我奸的,有什么好哭?是不是哭没
生多几个女儿让我奸啊?哈哈哈……」壮牛肆无忌惮地侮辱着她,她的眼泪太让
他开心了。

  但是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和警犭的吠叫声。

  壮牛愤怒地瞪了程妍清一眼,吓得女督察直哆嗦:「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过后,外面的警
察开始对着喇叭叫喊起来。

  壮牛一把抓过手枪,抱起张庭兰,一边干着一边走近窗户。外面十几辆警车
已将这幢房子围得死死了。有许多警察,他数不清有多少,举着枪伏在车后瞄向
大门。再外面还不时闪烁着镁光灯,是记者,很多记者!

  警察们聚精会神地盯着整幢房子,但良久良久,还是没有动静。

  程督察桌面上的字条明明写的是这儿,难道逃犯转移了?这是一名危险的越
狱逃犯,他们不敢丝毫大意。双方对恃着,静寂,还是静寂,只有电视台的直播
记者面对着镜头正紧张地说着什么。

  大门「吱」的一声开了,所有人的眼光马上集中过来,无数什么照相机或摄
影机的都将焦距调正到大门口,是逃犯协持人质出来了吗?

  没有。几分钟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正在带队的警官开始考虑这会不
会是一个空城计的时候,目标出现了!

  所有的枪支做好了发射的准备,但出现在门口的并不是悍匪。

  是一个女人!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一个爬在地上一丝不挂的女人!男人们
的眼睛开始发亮,镁光灯闪成一片。女人慢慢地爬了出来,在一片惊讶而好色的
眼光中,仰着头爬了出来。

  「是程督察!」不知是谁喊道。人群中一片噪动,从女人仰着的面容看来,
那的确是程督察!

  怎么会这样?高贵雍容的程督察,怎么会这样不顾廉耻地这样爬出来?记者
们卖力地谋\ 杀着菲林和胶卷,警察们紧张地警戒着,但他们一样都感到自己的
裤裆里东西似乎已经不太安份了。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男人们赞叹着。

  「香……香蕉……」一名年轻的女警察尖声叫了起来,然后所有人都看见程
督察的屁股上插着一根香蕉,哦不,是两根,另一根插在……插在她的……

  精明的警官开始感到手足无措了,这实在是太刺激了,但又太尴尬了。逃犯
在打什么心思?他猜不透,他只能继续警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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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督察翘着屁股爬到包围圈中间,大家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泪珠,她脸上
羞辱而痛苦的神情表明:她是被迫的!然后她说话了,她在说着一个十八年前的
故事,她如何恶毒地诬陷了一名无辜的农夫,把这名刚刚失去妻子的可怜虫打入
监狱。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她的脸涨得血红,但她没有遮掩她赤裸身体的任一
个部分。她一边哭着一边说着,谁都可以看出这名高傲的女督察的身体因为羞耻
而剧烈地颤抖着。她不时地回头望向屋里,她在关心着一件事。她的同僚们都明
白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凶徒,竟然利用她的女儿来威胁着来做这样丧尽尊严的下
贱事!

  有人哭了,他们为程督察感到惋息,她做的这个牺牲太大了,大到足于摧毁
她的一生。而那个无耻的恶人,却还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不过仍然有人在暗暗窃喜,这个不可一世的女警官也有这样的一天。他们受
她的欺凌也够了,现在不妨乐于好好欣赏一下她这淫贱的肉体!他们的肉棒已经
翘着老高,这个梦中被他们强奸了几百回的女强人,身材原来长的是这个模样。

  她阴户和屁眼中插着香蕉,要是换成我的肉棒……有人已忍不住面露着微笑
了。

  料不到,真是料不到,居然真的有机会把肉棒插到她的骚穴里去!程督察在
讲完故事后,说:「我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女人。为了忏悔,我愿意把我的身体奉
献给任何一个人,请大家用你们高贵的阳具,来插穿我下贱的骚穴和屁眼吧!」

  她竭尽全力说完这句话,高高地翘着屁股,等待着男人们的肉棒。

  大家面面相觑,这实在是太靡夷所思了。屋子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壮牛已
经开心得不能抑制自己,开怀大笑起来。这臭婆娘,她居然真的按我的意思全说
出来了,她真听话!为了奖励她的听话,壮牛用肉棒狠狠地插了她女儿已经红肿
的阴道几下。在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的情景时,他的肉棒从来没有闲过。女孩
的阴户真是紧,他愉快地享受着,即使现在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儿。

  壮牛很快又感到失望了,过了十来分钟,女督察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
但却没有一个男人上去奸淫她。

  站在外围的警察们已经开始驱逐记者了,这种场面实在不太适合摄入摄影机
中。那几位刚才还在梦想奸淫程妍清的人现在却不敢动了,他们知道这时候上去,
她一定不会反抗,但他们的前途,就会跟她一样,马上随水逝去了。因此即使最
想奸程妍清的人,也宁愿把这一切留在脑海里回家打手枪,没人愿意自毁前程。

  可怜的女督察伏在地上,她连最羞耻的话都说了出口,她知道她彻底完了。

  她这时候多么希望面前这些同事们就在壮牛的眼前把自己狠狠地轮奸,即使
她的内心其实极不愿意任何人碰一碰她的一根毫毛。但是为了女儿,她必须忍受。

  没有人敢上来,她不安地颤抖着。她已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做了,没人上来奸
淫她并不是她的错,但壮牛接受这个结果吗?他会因此放了小兰兰吗?她不知道。

  壮牛的声音传来了,但他的话令她感到一阵昏厥:「嘿嘿!你这个烂婊子,
你这么下贱,有谁愿意把他高贵的阳具插到你那肮脏下贱的骚穴里面?我看你还
是找条狗干你好啦!你们不是有很多狗吗?随便找一条吧!」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哪,这家伙疯了!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啊……」程督察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叫,用尽她所有的力量大叫着。她的
泪水沾湿了一大片地面。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从对方
惊异的眼睛里,谁都没有找到答案。

  「BOB!BOB!」裸体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叫着,朝着一头警犭扑了过去。

  她已经迷乱了,除了知道盲从于那个控制着女儿的男人之外,她没有其它的
思考能力。何况现在即使她还能思考,她也已不顾一切了。她那空洞的眼神告诉
人们,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

  BOB欢欣地跳跃着,它很高兴见到它的主人。主人狂乱的状态它当然不明
白,主人这样的样子有什么不妥它也不觉得,它摇着尾巴亲吻着主人的小腿。

  「呜……」BOB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它不明白它的主人为什么将手摸向
它的阳具,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轻抚它的头。

  将BOB牵在手里的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警察,眼前这淫乱的场面把她吓坏
了,她脚边的警犭不停地骚动着,而她的上司,那英姿勃发、望之生畏的程督察,
竟不停地抚弄着这条警犭的阳具。小警花粉脸飞红,害羞地闭上了眼睛,她实在
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是抢上去把丑态毕露的女督察拉开来吗?没有敢这么
做,可悲的女督察也不会感激他的好心。但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样不可
思议的丑事发生吗?是的,的确有人乐于看到,不仅仅是那个疯狂的逃犯,他们
自己人当中也有一些人期待着程督察被狗奸的刺激场面出现。领队的警长发现他
碰上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无论他怎样做,都难以摆脱被谴责的命运\.他开始
后悔带队来执行这次行动了,因为这将令他声名扫地。

  壮牛兴奋地看着他的仇人,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美貌女警官,正慌乱地抚弄着
那条狗的阳具。那条莫明其妙的警犭,发着一声声的哀鸣伏在地上,奇怪地看着
它主人那不可理解的行动。壮牛只感到自己的肉棒充满着能量,他一下一下猛烈
地撞击着女中学生的阴道,太爽了!太爽了!他不敢现身于窗前,只能躲在窗边
注视着这一切。距离远了一点,而且角度不太佳,壮牛感到有一点遗憾。他胯下
十六岁女孩的肉体已渐渐失去反应,但他并没有察觉到。

  尴尬的警官看着他的女同僚躁动的身躯,那个女督察的手并没有使BOB产
生反应。然后所有人都看到更惊奇的一幕,这个一丝不挂而且下体两个肉洞还插
着两根香蕉的女督察,竟俯下头去将那条狗的阳具含到嘴里,卖力地吮吸起来。

  警察们的阻挡仍然无法阻止记者们灵活的身子,镁光灯仍旧在不停地闪烁着。

  但女督察已经对此免疫了,因为她已经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的精神已经崩
溃了,

            只留下这一丝信念……

  「干我吧,BOB,我要救小兰兰……」

  BOB的阳具终于涨长起来了,它不安的吠着。这感觉太奇怪了,BOB还
是不明白主人想干什么,但它也没有抵抗。

  男人们咽下了满嘴快流出来的口水,经典的一刻就要来到!

  女督察飞快地一下子把自己阴户里面的香蕉抽了出来,丢在一旁,张开双腿,
对准警犭的阳具坐了下来。紧张的人群清楚地看到大得怕人的狗阳具是如何逐步
进入女督察的阴户里的。

  迷乱的女督察没有对此产生特别的反应,反而是那条狗,它「呜」的一声突
然站了起来,开始把它那幸运\ 的阳具在它主人的阴道里抽送起来。人群中发出
了一阵惊叹声,大家都看得呆了,以致没有人在意到女督察嘴里喃喃的低语。

  「BOB,干我,狠狠地干我。我就可以救小兰兰了……」

  壮牛又是高声大笑起来,他太开心了,他并没有杀死这个女人,但他觉得他
的复仇行动已经圆满成功了,他用他想得出来的最狠毒的方法彻底地折辱了她。

  他不可竭止地大笑着,他胸中十八年的怨气,都将在这笑声中彻底地发泄完。
他机械地挺动着下身,肉棒仍然猛烈地抽插着那年轻的阴户。

  他太得意了,以致忘记了警戒。他抱着那没有动弹的肉体,在屋子里欢呼雀
跃,他忘记了这样会将自己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之下。

  精明的警长察觉到这一点,这是一个大破绽!他心想。那个凶徒还在屋子里
奸淫着程督察的女儿,而他却没有将自己的身体藏起来。警长决定采取行动。

  「砰!」一声枪响,子弹穿过窗户,准确地命中目标!太阳穴!警长脸上露
出了笑容,他对自己的枪法一向是那样的自信,他确实打中了那个男人的头部,
而没有伤及那个正被奸淫着的小姑娘分毫。

  屋子里壮牛庞大的身躯倒了下来,屋子外程妍清也倏然惊觉。

  「小兰兰!小兰兰!小兰兰……」她挣扎着身子,企图脱离BOB的肉棒。

  这一枪没有打到小兰兰吧?她心急如焚,她不顾一切,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即使她其实已剩不了多少力气了。

  BOB惊讶地看着主人突然离它而去,所有人也都看到女督察发疯一样扑向
屋子里。她的阴部在滴着血,一滴一滴地滴向屋子里面。

  剎那间空气彷佛凝固了一般,警察们、记者们都呆在原地,怔怔地目送着阴
户已被撕裂的女督察跌跌撞撞的裸体消失在大门内。直至里面迸发出一声撕心的
惨叫声,震耳欲聋地响彻城市的上空,大家才猛然惊觉,争先恐后地冲入屋子里
面。

  镁光灯继续闪烁着,将惨绝人寰的一幕重复着写入胶卷。哀号不停的女督察
紧紧地抱着同样赤身裸体的小兰兰,可怜的女孩已经永久地闭上了她的眼睛,在
她母亲那已不再温暖的怀抱中,承受了母亲从前的过失带来的报应。这本来不是
应该由她来承当的,但她却以她含苞欲放的肉体偿付了这一切,她是被活活奸死
的!

  旁边倒着壮牛庞大的身躯,他被一枪击中了太阳穴,鲜血伴随着脑浆汩汩流
出。他的双眼安详地闭上,就像他是寿终正寝的一样。他的下身,粗大的肉棒犹
自朝天高翘着,彷佛在向世人作着他最后的示威。

  不久之后,城市的街头经常游荡着一个疯疯颠颠的女人。从她那邋遢的面容
已经无从辨认出这曾经是一名美貌的警花,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谁。

  她永远在寻觅着一种东西——狗!她疯狂地寻找着,当她发现目标时,她就
直扑过去,朝着狗的阳具直扑过去。但她总是失败,有时她不幸碰上的是一条母
狗,但即使是一条公狗,她过激的动作会将它吓得直跑。

  女人全身伤痕累累,布满了狗爪抓过的红痕。但她永不会放弃。

  偶尔她也会成功。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公狗的阳具纳入自己的阴户之中,
她就会喃喃地低语着。如果你仔细去听,就会发现她永远重复着同一句话:「干
我,狠狠地干我!我就可以救小兰兰了……」

                (完)

  ☆★☆★☆★☆★☆★☆★☆★☆★☆★☆★☆★☆★☆★☆★☆★☆★☆★☆★☆★☆★

  Rking:「这个故事其实是蕴酿了很久的。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可能将其
改篇一下后成为《玲珑孽怨》情节的一部分,我也曾考虑过是否可以写成一部八
万字左右的中篇,但看到十日谈在征稿后,我很快决定将之压缩成一个短篇。」

  半只青蛙:「短篇也写得很有意思啊!」

  Rking:「大家可以看到这篇文章的笔调很明显地有些独特,那是有意
为之的。虽然有点自讨苦吃,但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思想变化还是成为故事的重点
部分,我构想过几种方案,但以我的功力,只能采取这样一种较为奇特的方式来
表达,因为这最直接也最省事。希望大家能够接受。」

  瘦子:「是可以接受,但是气氛有些怪怪的啊。」

  Rking:「也许气氛被渲染得有些过分,读者可能读得有些压抑,事实
上我也写得心情十分压抑,以致无可竭止地将这情绪带到同时在写的《玲珑孽怨
》(37-39 )上。有朋友读到那一段时认为写得气氛太沉郁了,那是因为受到这
篇的影响。但是,将写作一篇作品时的心境带至另一篇作品实在不值得提倡。」

  林彤:「您自我要求得很严格,这是很值得欣喜的精神。」

  Rking:「这篇《女警传说之玉石俱焚》可以说是一气呵成的,写作时
没多少停顿,是我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希望大家喜欢啦,并祝大家新年快乐!

  至于女警传说会不会写成一个系列,这个很难说,可能会吧。」

  鹰魔:「多谢Rking兄的好文,让我们欢迎十日谈的第二夜?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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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夜国色天香

                 序

  今夫辞,写幽思,寄离情,毋论江湖散逸,需之笑谭,即缙绅家辄藉为悦耳
目。具劂氏揭其本,悬诸五都之市,日不给应,用是作者鲜臻云集,雕本可屈指
计哉!

  养纯吴子恶其杂且乱,乃大□词苑,得当意,次列如左者,廑廑若干篇,盖
甚寡也。彼见遗者,岂必皆蠹鱼。亡得当养纯者,何哉?夫采珠者贵在明月,而
群玑非宝耳;伐南山者贵在豫章,而尺箭非材耳。是集也,夫亦群玑尺箭之不顾
而有所未暇与且也。悟真者,间举一二示之,将神游牝牡骊黄之外,集固已饶之
矣。匪悟真者,即累牍连篇,浩瀚充栋,渠方却臭寻声,不能一一领略,虽多奚
补?是以付之剞劂,名曰《国色天香》,盖珍之也。吾知悦耳目者,舍兹其奚辞!

         万历丁亥夏九紫山人谢友可撰于万卷楼

             第一卷龙会兰池录

  宋南渡,汴郡中都路人蒋生世隆,年弱冠,学行名时,以韩苏自许,凡天下
名士,倾赀相结纳。金逃将蒲兴福,拜为异姓兄弟。兴福仇家高琪术虎索之甚急,
世隆乃赆别于蒋家村。

  临行间,以杭笔为约,各有诗赠,具录于此,世隆诗曰:「水萍相遇白天涯,
文武峥嵘兴莫赊。仇国有心追季布,蓬门无胆作朱家。蛟龙岂是池中物,珠翠终
成锦\ 上花。此去从伊携手处,相联奎璧耀江华。」

  兴福诗曰:「金戈耀日阻生涯,鹏鸟何当比海赊。楚王不知伊负国,子胥怎
放父冤家。情深渊海杯中酒,义重丘山萼上花。直到临安桃浪暖,一门朱紫共荣
华。」

  彼时兴福百口家眷俱没金都,惟兴福寸铁卫身,万夫莫敌,后得投于世隆。
时欲归宋,又恐蹈于故辙,乃树跖旗于蕉苇间,变易姓名,人莫知之。虽李妙真
亦以□敌相遇,横行江上。闲居山寨,每有鸿鹄冲天之想,口记诗词甚多,聊记
一二附览。

  诗曰:「九代簪缨显大功,炮花烟散霎时中。望门谁信无张俭,窝我公然有
祝融。鸾凤何堪栖枳棘,蛟龙毕竟动天风。」

  又诗曰:「虎头山寨势□峣,韩白英雄建将标。江上老人恩未报,篑中亡命
恨难消。云关不锁归乡望,星帐犹疑赶早朝。何日紫微开泰运\ ,龙泉敛锷赞萧
曹。」

  时金迫元兵,自中都徙汴。宋边城近汴者,又迫金兵而杭。

  光州固始黄尚书复家,从众南奔。时复受韩□冑命,训犒江淮,家中臧获,
一时瓦解。惟复妻暨一女同奔,名曰瑞兰,年方十八,才色冠世。盖初生时,家
有杨妃兰,独艳一枝,异香经月。

  尚书执瑞兰之兆;每以椒禁是图,凡有求婚者而不之允。至是遇难,彷徨草
野,女谓母曰:「昔有黄公生二女甚美,诈名丑陋,卒无问者。今乱离中宜用此
策。」乃涂抹似癞妇,往来莫有虞者。时夜宿荒村,口占诗词,聊记其形迹云:
「天骄肆马下南都,烟火凌空泪寡孤。燕雀问巢何处有,鸡豚寻屋旧人无。玉颜
今信为身累,肉食谁能为国谋\ ?安得华夷归一统,太平臣子共三呼。」

  世隆新筑精舍,期通万轴,以魁天下士,平居自许曰:「大丈夫功名当玉采,
事业须韩、范,鹪鹩一枝,何足轩轾!」

  年已二十,玉犹未种。有妹名瑞莲,丝亦不牵于人,盖其心之所图者大,匪
夷所思。今倏遭乱,兄妹相携而遁。夜宿林薄间,诗词甚多,不能尽录,聊记《
虞美人》词云:「生平不识离乡曲,灯下书怀足。老天作忠喷豺狼,万万千千,
鼠窜闹彷徨。

  家山一梦知何处,兄妹泪如雨。何时玉烛再光辉,把我六亲,骨肉完璧归。」

  又诗曰:「天步殷忧鬼亦愁,控弦百万出幽州。红颜路上啼王嫱,黎首林间
聚楚囚。当国豪雄心作剑,边城将校血成油。何时天地能开泰,南北生灵喜不休。」

  金闻元追宋,又防金兵马纵横。大散关上,瑞兰失母,世隆失妹。适宋孟珙、
赵方克金兵人定。相寻,莫知去向。瑞兰母,汤思退女,得世隆妹林下,偕往和
州。世隆遍寻妹,「莲」

  「兰」音似,瑞兰闻名,自石窦中出。一见世隆,方知其非母氏。谂询来历,
皆逃兵人。世隆见瑞兰有殊色,目送良久,曰:「不意草莱中有此奇怪,信所谓
非习而见之者以为神矣。」瑞兰见世隆容声儒雅,亦核其芹泮中人,心其属之。
世隆疑其罗敷,语,实乃女子,约为婚姻,乃偕入浙。

  瑞兰徐行,口占一调写怀。世隆闻之,叹曰:「吾只为卿有国色,不意又有
天才。千载奇逢,间世之数也。」口占一诗以戏之,瑞兰亦和之。

  瑞兰调云(《虞美人》):「弓鞋小,径路险崔巍。□竖只应随鹿去,燕孩
安可傍鹰飞?事急且相随。

  乡天杳,惆怅几时归?风打柳腰南北转,雨催花泪长短垂。云散月将辉。

  世隆诗:「胡马嘶风闹北边,好花散落石崖前。喜伊千里来相见,愧我何当
任二天。琴上未弹凰觅凤,丛中自信雀逄。古称乐重亲知己,粉面休须暗泪涟。」

  瑞兰诗:「冒锋骯骨坒遍山边,触目伤心步不前。廊庙无人能捧日,江湖有
我亦忧天。孤行险径因随虎,鸟入深丛只为。回首乡山千万里,罗襟无奈泪涟涟。」

  于时世隆瑞兰行向五关,一道坦夷。村居野宿,皆群官族。

  世隆于瑞兰,但目成影望而已。至新安境,星散坠分,世隆独携瑞兰荆山而
南。时兴福倚江行劫,路转乌林,钲鼓喧天,旌旗蔽野。瑞兰计无所逃,竟欲自
裁。世隆固止之,指匿蔽于树中,独向麾前请命。行三十余步,中间主将则兴福
也。倏见间,投戈下拜。各道详曲,且喜且悲。世隆乃向树出瑞兰,兴福执义嫂
叔礼见甚恭。瑞兰固请行。世隆乃别曰:「君独不识戴渊耶?」兴福曰:「兄来,
则陆机矣。何言期青蝇报市,会于临安。」兴福赆世隆金帛数百,指潇湘镇路最
宁。世隆曰:「承教。」遂别就道。

  世隆瑞兰出芝山北路,虽康洞赸艾芃森,世隆口占诗词,挑瑞兰野合。瑞兰
亦口占拒之。世隆迫于私,有无赖状。兰泣曰:「妾岂不近人情者哉!谑麻赠芍
药,胡为至于我耶?」世隆叹曰:「古人谓鸡肋,食则无肉,弃则可惜,正予今
日事矣。

  」兰誓不允,世隆亦喜其执义之是。其时诗词,聊记于此,以为有识者逆志
云。

  世隆诗云:「一枝芍药出天京,板荡谁为万里城。杜珏已能擒叛虎,张生安
肯放孤莺。苍麻帐里花双美,绿草毡中日五更。莫待明朝萍水散,人从何处问卿
卿。」

  瑞兰诗云:「病脚崎岖死一般,眼眶无尽泪潺潺。鸳鸯野合颜何厚,虱在风
中骨亦寒。我愿愆期游洞府,君休设计斩花关。若将再问镧珊事,龙女双班入越
山。」

  又世隆长短句:「君不见神女出高唐,暮雨朝云恋楚王。西华岳里注生娘,
玉钗脱下付刘郎。又不见岳阳楼上何仙姑,洞宾醉里戏葫芦。十二珠帘花落尽,
飞身便过洞庭湖。

  神仙自古尽贪凡,洞府谁能保万全。伊人不是贪脂粉,伊人无奈惜芳年。可
怜薄幸无相爱,有情终不似无情。

  车欲直,马欲横,凤凰不肯笑相鸣。早知分薄空相见,曾似当初独自行。独
自行,安得许多惊。独行还得无担累,独行何有心如碎。心如碎,人成鬼,人成
鬼兮正为谁?今朝担带许多难,今朝节节骨生寒。梦里不知身是客,茫中还要恋
虚欢。临安三百里,一望石云间。鹤去也,石台闲。石台闲,春色缘何得再看。
天汉汉,路漫漫,安得神翁加撮合,赤绳囊里赤绳缠。

  流水不推自然急,浪头风送载花船。」

  瑞兰调云(《朝中措》):「日色映流霞,手爪乱交加。忆昔当年贵重,今
朝错落风沙。

  红颜薄命,路旁债主,眼下冤家。不谓今宵浪静,钲镗怎样催花。」

  还照间,方至潇湘镇。吕文德初为镇尉,一方倚为全城。

  士民安堵市肆,行商多丛聚其间。世隆住瑞兰于迎芳亭,遴得大邸,乃引瑞
兰入邸。邸居镇央,主人则黄思古也。外设行房十余,以待羁旅,内设大厦三所,
以承宦族。每所琴棋书画,花木芬芳。世隆喜其清致,不吝赁赀。驻足少顷,则
有奚僮二人、丫鬟二人,爨汤设酒,奉承澡饮。时瑞兰新浴出,蓬鬓风姿,分外
逼人。世隆迎视欲狂,笑曰:「真所谓天下一女矣。」

  口占五言诗十二韵赠诸。奉酒间,瑞兰亦占一律以复。至于酒圣酒贤、平原
青州,绝不入口。世隆固强诸饮,瑞兰固怯。世隆顿杯起曰:「计欲助海棠春睡
耳,岂真以宰革啖宋万耶!」

  亦不终席而罢。

  世隆诗云:「主人思古黄,借我一仙房。眼下风尘客,杯中豆蔻汤。掩扉推
绣履,倚几脱罗裳。雪貌消浮屠,冰肌觉净凉。琼花开后土,玉树沃云浆。妃子
娇无力,胎仪体自香。冲锋疑未允,想象兴何当。浪静登仙峰,烟开下客廊。牡
丹新出水,天马暗行疆。对面如千里,描情赖一觞。桃花心未动,柳絮性徒狂。
安得何仙子,今宵醉岳阳。」

  瑞兰调云(《卖花声》):「胡马渡银河,闹动干戈。蒙君福荫千万多,此
意此情终有报,君莫蹉跎。

  送我归乡窠,媒结藤萝。一生缘分属哥哥。要把风花闲地设,这事难呵!」

  薄夜灯明,侍婢进安眠酒,世隆怒不沾唇。瑞兰起奉,十分款曲。世隆曰:
「卿奉酒,乃范弹冠缕耳,岂真情耶?」兰曰:「君勿太诬人。」世隆曰:「非
诬卿也,正醉重瞳脱沛公计耳。」兰笑而止。世隆曰:「死者复生,生不愧死,
桑林美约,今亡矣夫!」兰曰:「妾非轻诺寡信者,第以义有不可耳。」

  世隆曰:「何不可?」兰曰:「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世隆曰:「是何言也。生雀未射而卿关女,又于鼻颈征之矣。」

  瑞兰语塞:「将身携重宝,效蔡琰赎。」世隆笑曰:「吾儒家书中金屋车马,
等闲事耳,奚重宝为!」兰曰:「书中有女颜如玉,何用妾之弃人?」世隆曰:
「国色非书中有也。」瑞兰觇世隆意笃,佯如厕,兔脱东房。世隆忿不自胜,如
焚如割,即房窗间谕以一歌。瑞兰亦制一调以宽之。

  世隆歌云:「生平不识亦风流,偶遇神仙下楚州。入眼人间何处是,天然的
砾挂心头。五关幸脱单于老,乌林又遇孙彪到。伊人保护不胜多,担尽千烦与万
恼。今朝平步入潇湘,拟将云雨遍牙床。谁知酒后机心变,翻身逸走入东房。东
房门户壮秦关,万方挑战尽空还。

  心头悸乱浑如醉,身上慌忙骨自寒。呜呼已矣蒋世隆,无限恩情一梦中。有
缘千里终相逢。人生争似玉人身,玉人身上不相离。暮随帐里温香体,朝随镜下
画蛾眉。

  当年恩爱欲何如,今宵恩爱只如此。弓藏鸟尽竟何言?恼杀牡丹花下死。花
下死兮奈渠何,奈渠何兮无奈何。

  窗前咫尺天涯远,唱破人间薄□歌。」

  瑞兰调云(《水龙吟》):「强胡百万长驱,边城瓦解人如草。风流才子,
桑林绝处,奴家作靠。一路扶持万千,又脱鸟林凶盗。

  这恩情许大,铭心刻骨,岂甘丢倒。送我归家下落,把全身从容图报。一枝
芍药倍红,百岁春光偕老。看人间野合鸳鸯,羞杀我,君休道。」

  世隆曰:「卿欲归家图,不惟刘备宽荆州岁月,亦张仪以商于诳楚耶?」瑞
兰曰:「岂敢为是哉。所以归家者,正欲白双亲,备六礼,百岁咸恒,使君得为
良士夫,妾不失为相门子女。私自择配,鲁姬所以玷于曾子来也。」世隆闻相门
之说,讯其实,方知乃祖丞相黄潜善,乃翁尚书复。沉想良久,虽怜其流落,益
自喜其佳遇,则曰:「崔莺非相女耶?自送佳期,至今称为双美。今娘子所遭之
难固大于崔氏,而不念我耶?」兰曰:「崔氏自献其身,乃有尤物之议,卒焉改
适郑恒,今以为羞。妾欲归家图报者,正以此患耳。」世隆曰:「卿言乃鹧鸪啼
耳。」

  兰曰:「何也?」世隆曰:「行不得哥哥。」兰曰:「无患也,至则行矣。」
世隆曰:「决行不得。一至卿家,貅关獒守,因鬼见帝渴睡,莫敢强委命哉!」
兰曰:「妾自有处,何烦君虑。

  」世隆曰:「彼时亦不得自主也,况重宝名重天下,求之者众,生恐鹿走他
人,徒负乔知之绿珠怨耳。」兰曰:「君独不识钟建负我者哉?妾以此言告君,
宁不三骰十九色于君耶?」世隆曰:「卿欲季干,恐尚书不楚王何。」兰曰:「
妾筹之熟矣,保无恙。」世隆曰:「生今涸鱼掉尾,宁待西江水以求活耶?」

  兰曰:「采叶与自落,迟速无几何。」世隆曰:「巧迟不如拙速,况事急矣,
才说姑待明日、亦不可也。」兰曰:「急客缓主人,千日亦须等待,安得荷剑逐
蝇耶?」世隆曰:「如卿言,我绝望矣。」遂制《潇湘梦》一词以别之。词曰:
「笳鼓喧天,貔貅无数。玉仙子桑下相逢,再三恳怙。丑豺狼不谙光景,把亲妹
丢开忘顾。携手向南行,看一枝好处。万万千千凑补,谁料风平浪静,翻旗覆鼓。
罗带壮金汤,又把重门深固。千婉转,万婉转,张目挺身,恁我怎生摆布?何谓
当日我如山,何谓今朝我如虎?不念我一途风露,好多辛苦。怀尽了山盟野誓,
变尽了云朝雨暮。看世上人间,唯有这个妇人铜肝铁肚。天兮天兮何诉!从今割
断虚花债,明月三更,卿也去,我也东走,莫把有情风月,着这无情耽误。再不
回头也,有这个冤家,花下都是黄泉路。

  呜呼!一曲潇湘词,今宵懊恨为谁奏?送卿去也,永作欺人话谱。」

  瑞兰闻其词,且惊且喜,推户出曰:「晋国亦仕国也,未闻仕如此其急也。」
世隆曰:「既云仕国,君子之难仕,何也?」瑞兰曰:「其如玉盏下地何!」世
隆曰:「桑海亦有田时,不必更多说。」搂以就寝。瑞兰曰:「妾尚葳蕤,未堪
屑越。

  愿君智及而行之以仁,幸甚。」世隆曰:「谨领。」方会间,瑞兰半推半就,
罗袜含羞卸,银灯带笑吹。再三叮咛,千万护持。翡翠衾中,桃花浪转,支左吾
右,几不能胜。腰倦鬓松,扶而不起,仔细温存而已。顷之,渐入佳境。妙自天
然,似非人间有者。虽兰桥、巫峡、芙蓉城之遇,殆未能加于此。信是一刻千金,
只恐春宵不永者矣。云收雨霁,瑞兰以娇娘渍者指示世隆,曰:「不意道旁一骊
龙珠为君摘碎,败麟残甲,万勿弃置。」世隆曰:「千里马骨犹值五百金,况真
千里马者哉!

  勿虑。」时世隆遇异心忙,彷佛如梦。顷之,乃其真也,又皇皇然,而有所
求。瑞兰将坚晋鄙,但玉符既窃,铁锥又至,一夜花城,兵将折冲,似不能支。
时有口占诗词甚多,聊记一二,以表龙会兰池之行实云。

  世隆诗云:「生平不省入花关,倏到花关骨尽寒。焚玉谩夸游楚峡,巫神今
夜下巫山。帕污未破红梅子,被暖能言白牡丹。寄语载花船上客,后滩风浪易前
难。」

  瑞兰诗云:「生平不省出堂阶,草昧叨逢蒋秀才。明月几曾厢下待,好花却
就路旁开。山盟应许藏金匮,春兴犹疑窃玉钗。为道葳蕤浑未惯,春风消息谩重
来。」

  世隆诗曰:「冒尽风波上钓台,夜光珠里蚌初开。扪心难舍天然色,信口方
知不世才。窗下只惊花下死,枕中宜向月中来。夜深不是贪重饵,冒尽风波上钓
台。」

  瑞兰和云:「今宵不负望英台,架上蔷薇带血开。愧我本无倾国色,喜君真
有冠天才。金沙江里风初过,云梦山间雨又来。一路花筹都算尽,今宵不负望英
台。」

  世隆会真三十韵:「仙子生光国,胡囚出北畿。山村逃猾虏,桑野拜新知。
张珙扶崔女,钟郎负楚姬。心明非是伴,事迫且相随。鸳鸯羞苟合,鹬蚌苦相持。
结草恩何在,看花愿已违。更猜韩信走,又虑相公追。函谷关虽固,金牛路上低。
窗前伸郁抑,几上闷踌躇。拟断华歆席,笑开杨素扉。罗裆含愧卸,银烛趁慌吹。
神女初登峡,天孙懒上机。花心红杏小,遍体白鹅肥。怕杀江风恶,叮咛舟楫迟。
莺衔珠串起,风转鬓云欹。懒散娇无力,分明忍皱眉。细餐甘榄味,剥落鸡头皮。
鏖战浑如梦,绸缪肉似泥。疑成连理骨,化作一团坯。忘却谁为我,何知我有伊。
欢娱难口说,妙处自心知。云雨重重报,阳春点点迷。会真何日了,万古话佳期。」

  世隆会瑞兰后,日夜衽席花酒。瑞兰每以晋侯六疾戒世隆。

  世隆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瑞兰曰:「世岂有酒色交攻而不败者乎?
尝有诗云:「鸟低山木,犹巢其颠;鱼浅\ 渊泉,又定其窟。」又曰:「握月担
风,罔思后日;迷花乱酒,取足今时。」又有云:「酒后人为席,不顾千金之体
;花中日作宵,恐孤百岁之期。」又曰:「两斧伐孤树,君自为之;钩月带三星,
吾不忍也。」」启词骈骊,多有不述。世隆虽奇其才而重其心,但惑溺已深,撷
取倍于他日。尝有芳咏甚多,聊记其略,以彰意云。

  世隆短篇:「天若不爱色,星宿无牛女。地若不爱色,木无连理枝。天地都
爱色,吾人当何如。古称花似色,将花一论之。惜花须起早,谁肯看花迟?折花
须折蕊,谁肯恋空枝?花色有时尽,人有年老时,及时爱花色,莫待过时悲。」

  世隆诗词意虽陋,亦风月家所有。瑞兰见之,忸怩曰:「如君诗见天下,妾
之名节扫地矣。不但妾羞,亦天下妇人羞。」

  世隆曰:「玉真夜半私语,崔莺二十年前晓寺,亦谁为之?」

  瑞兰曰:「崔莺二十年前乃自陈之,其羞郎之心犹在。若玉真夜半私语,乃
好事者笔力,何以为玉真羞?」乃相携拜月于东庭。世隆顾谓瑞兰曰:「月白风
清,如此良夜何。」因会于亭,遂拟亭曰「拜月」,制《拜月亭赋》及《花房十
咏》于此云。

  拜月亭赋:「腊月既望,蒋子游于潇湘之亭,天光如昼,万籁无声。博山香
炽,银烛初明,栏杆十二,花稍倒影。

  百卉春芳,淡风暗随。方俯仰间,有一异人,降之于庭。霓裳缥缈,残妆不
整,微笑春生,莲步散行。似非尘寰惯见,不预花木储精,艳夺瑶池之王母,羞
坏座上之飞琼。心通麻饭,情重蓉城,思而难得,疑而后惊。恍惚少定,乃前拜
曰:「昔庄周梦为蝴蝶,初不知孰为庄周,孰为蝴蝶。予今见异人于庭,初不知
孰为异人,孰为嫦娥。是知嫦娥者,天之异人也;异人者,地之嫦娥也。庄周以
梦子以真,但为云阶下拜,而不俟于西厢待矣。」乐甚,把酒为之一问曰:「予
言何如?」异人曰:「然。」乃相与歌曰:异人非我兮,谁为之夫?我非异人兮,
谁为之妇?今宵非月兮,谁为之媒?天为幄兮地为茵,风前一枕,月其主之,何
必再问于绳丝之老人?」

  春宵十咏:「少年红粉共风流,锦\ 帐春宵恋不休。兴魄罔知来客馆,狂魂
疑似入仙舟。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
更秋。」

  其二曰:「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采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
隐蜜窠。粉汗身中干又湿,云鬟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

  其三曰:「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剪彩
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飞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其四曰:「二八娇娆冰月精,道旁不吝好风情。花心柔软春含露,柳骨葳蕤
夜宿莺。枕上云收双困倦,梦中蝶锁几纵横。何缘天借人方便,玉露为凉六七更。」

  其五曰:「如此风流兴莫支,好花含笑雨淋漓。心慌枕上颦西子,体倦床中
洗禄儿。妙处不容言语状,娇时偏向眼眉知。何须再道中间事,连理枝头连理枝。」

  其六曰:「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花吐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
柳枝摇。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其七曰:「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情真既肇桃源会,妙促西施
柳叶颦。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分明汝我难分辨,天赐人间吻合人。」

  其八曰:「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
更无红。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

  其九曰:「两身香汗暗沾濡,阵阵春风透玉壶。乐处疏通迎刃剑,摭机流转
走盘珠。褥中推枕真如醉,酒后添杯争似无。一点花心消灭尽,文君谩讶瘦相如。」

  其十曰:「暗芳驱迫兴难禁,洞口阳春浅\ 复深。绿树带风翻翠浪,红花冒
雨透芳心。几番枕上联双玉,寸刻闱中当万金。尔我谩言贪此乐,神仙到此也生
淫。」

  世隆色度太过,永铅戕而荣卫枯,病几不振。瑞兰惊悸。

  时有镇山庙海神甚灵,瑞兰将命奚童祷\.世隆虽病,语瑞兰曰:「世岂有祷
\ 于神而不死者乎?盖今之神,古之人。神尝不能自宥其死,况能宥其死于人乎?」
瑞兰曰:「何以见之?」世隆曰:「予尝稽董狐《搜神鬼记》,释迦乃维摩王子。
观音,妙庄王女。达摩至卢能,托芦传钵,六叶卒干汉溪。佛祖则宜春县人,曰
即肃。老君则楚县人,曰李耳。张真人道陵,乃汉张良后。许真人逊,晋零陵令。
吴真人猛,时真人奇,皆晋时人。

  天王封于唐太宗征高丽间。福神蒋子死于钟山下。唐葛周三将军,周宣王时
人。赵玄坛名公明,秦始皇时高士。关公羽封义勇武安王,始于宋道君。茅君匡
裕,庐山法祖。钟馗受享,自玄宗一梦。万回国公,又张家子。灶神张单,厕神
何丽卿,户神彭质、彭君、彭矫。虐神,颛顼三太子。厉神曰伯张,隋朝乃见。
火回禄,水玄冥,备存左氏。卿何苦而惑之?」瑞兰曰:「祷\ 禳古有之,子产
亦公孙泄良止,而郑人安况病一人耶?」

  世隆曰:「左氏所以为诬也。夫海神广利广德,又有曰天妃□封护国庇民,
而强盗海中,专借其力于舟楫风波之中。顾乃受其享献,乐其金帛,纵盗害民,
其可胜记!信神明之最灵者莫如海神,既不能灵于海盗,顾能灵于我耶?卿勿复
言。」瑞兰曰:「痊病有二道,巫与医而已。君其欲医乎?」世隆喜而从之。得
折肱家而克济。但世隆病中每念于花月,兰以死拒,乃止。尝稽其医中诗咏一二,
以备玩焉。

  药名诗曰:「血蝎天雄紫石英,前胡巴戟指南星。相思子也忘知母,虞美人
兮幸寄生。莺宿全朝当白芷,马牙何日熟黄精。蛇床蝉腿渐阳起,芎药枝头万斛
情。」

  药方诗曰:「国老不能和百药,将军无计扫余殃。黄连何为连身苦,龙骨应
知骨自香。吐露清愁情已阙,金花在目兴应忙。蛇床独活相思子,此德当归续命
汤。」

  世隆病渐痊。主人思古邀梨园子弟侑贺于西阁。世隆起见,笑曰:「此顽童
也,生所羞比。」思古曰:「何谓顽童?」世隆曰:「具载三风十愆中。」思古
意犹未解。世隆具以晋姜男破老,汉弄儿来梦儿,太子承干事告。思古乃出净酒
奉喜。席罢,瑞兰曰:「妾闻黄公媪言,地中病者,非傀儡侑神,则用梨园子弟,
舍是则病后有变。」世隆曰:「傀儡制自师涓,以怒纣,陈孺子窃之以助汉,何
为祸?何为福?况梨园所演,一皆虚诞。蔡伯喈孝感鹤鸟,指为无亲;赵朔亡而
谓借代于酒坚,韩厥立赵后而为伏剑于后宰门,晋灵公命獒犬、弓且弥以杀赵盾,
乃归之屠氏,膳夫蒸熊掌不熟,断其手指,以人掌代熊掌。男人莫看《西厢》,
女人莫看《东墙》,固以元稹之薄,秀英之陋,然始终苟合,亦非实事。陈珪受
月梅写帕之投,终为夫妇。

  郭华吞月英绣鞋之污,卒几于死,或冒为《玉匣》。萧氏之夫本汉娄敬,诈
曰文龙。刘智远之祖本于沙陀,诈曰汉裔。以苏秦之游说,云长之忠义,寇准之
于舜英,蒙正之于千金,皆非所演,中体能从其侑贺,只自诬耳,又岂可允从之
哉?」瑞兰曰:「非兄熟于故典,何以到此。」乃相携出于邸楼门。楼亦佳境,
四窗天设图画,帘泊燕莺,日供弦管,人如在华胥中。

  世隆强瑞兰立会,兰曰:「白龙鱼渚乌乎可?」世隆曰:「楚王兰台景也,
何妨。」时有口占一律,以示意云。

  世隆诗曰:「神仙自古好楼居,楼上风流更有余。柳骨经霜争似旧,花心冒
雨谩如初。洞宾破橘描飞鹤,妃子沉香引醉鱼。昨夜星家应骇月,女牛出局会天
墟。」

  世隆楼会后,又犯阴阳。瑞兰曰:「大丈夫何不自拔至是耶?」世隆曰:「
其如花神迫人何!」瑞兰曰:「妾无赖之过也。愿君千万珍重。」时乌鸦日噪,
兰心惊有大故。世隆曰:「王梅溪谓鸦为忠臣,东方朔占鸦吉多凶少。卿非夷隶
治,何以识其音,顾亦惊之若是耶?」兰曰:「不但此也,妾亦多异梦。」世隆
曰:「从心莫如梦,卿心予病故耳。」瑞兰曰:「梦关人者大。鹤九其龄,羊存
其身,射月炊臼,朱箜先进第十一,皆以梦得之。妾梦异,必有异事,非关君病
而已。」方议论间,床帏忽然自裂,瑞兰泣下。世隆曰:「变怪亦不足深信,犬
作人言,猿代婢爨,鼠谈客死,杯酒化血,鼓出于庭,未闻竟为凶也。」瑞兰曰
:「君徒以大口诬人耳。妾自保一死足矣。」潸然而泪,世隆曰:「卿勿忧,我
以未病卜之。」时甲寅已卜,得泽水困卦,甲应已体,犯三刑五位,卯才逢劫,
子地合父,入空腾蛇,又临应动。世隆始惧,曰:「非我绝子,子将绝我矣。」
乃作诗禳之。

  世隆待曰:「乾坤丕泰万□屯,□过师中尚旅尘。未济当时成既济,同人何
日见家人。腾蛇直应妻逢劫,驿马临时父合身。只喜眼前些少好,阴将阳掩不胜
春。」

  瑞兰曰:「如君诗,是亦李崔州寇莱州渡海谶矣。」

  言未几,闻庭外声,瑞兰出觇帘下,则一鹦鹆栖庭桧,隶役纷纷呼引不归。
鹦鹆见瑞兰,飞入叩头呼曰:「玉娘子万福。

  」——盖鹦鹆乃尚书向使虏得之,养十余年,名曰飞郎。有古徐丞相比归,
隶役欲入,取飞即归驿报尚书曰:「瑞兰娘子在那大屋间。」尚书命庶男留儿跟
往。——盖留儿乃尚书侍婢所生,母弃乱中而留其儿,因名曰留儿。——一至黄
公店,见瑞兰于廊右,相持而泣。从者又达尚书来,父子相见,哀恻过甚。

  世隆闻之,曰:「怪今至矣,奈何!」尚书询其因,瑞兰陈之至「寄身世隆」
处,尚书伥然曰:「坏我杨妃兰矣!」敕令同归。瑞兰曰:「桃花犬犹不忘主,
蛩蛩巨虚,何曾负□?况瑞兰以人名,可以鸟喙耶?」尚书曰:「尔忘父母,则
枭獍矣,其罪尤大。」瑞兰曰:「前日瑞兰,则父母之子,今日瑞兰,则世隆之
妻。

  盘匏蚕女,从夫妇耶,抑从父母耶?」尚书曰:「汝忘大史,皦弃后氏耶?」
瑞兰曰:「后氏私法章于家,罪在后氏。

  瑞兰以世隆为钟建,时无昭王,私作乐尹,罪固不专在于瑞兰。

  」尚书曰:「父一而已,汝独不念蔡仲耶?」复又曰:「汝不行,我将以沉
香母待汝矣。」兰泣曰:「傅殷为龙女传书,洞庭君尤高其义,恳为婚姻,况人
扶瑞兰于难,今又卧病于床,使瑞兰遽从父归,令人饮恨九泉,瑞兰安忍为之!」
尚书亦怜之,乃令引出。

  瑞兰入,谓世隆曰:「妾知有今日事久矣,徒君不入人言耳。」时世隆病残
骨立,瑞兰扶出,祝曰:「举棋不定,弗胜其偶,君尚扪虱对桓温,勿视其巍巍
然,否则乐昌镜破矣。」

  世隆曰:「我今无能为也。但以卿为泰山耳。」出见尚书,不能自立坐,仆
于东坡椅上。尚书怒曰:「岂以碧纱笼\ 中乘龙耶?」瑞兰曰:「吕蒙正亦以渴
睡汉受欺,状元天下将何如?」尚书曰:「不必言,世岂有此人能乘风破万里浪
乎?」瑞兰曰:「古称美人者,汉李夫人,犹曰「吾病久色衰」,今世隆色因病
耳。愿尚书且效平原君,以毛遂备数。」尚书怒,世隆起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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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随拘黄思古家长幼立阶下,欲为打鸭惊鸳鸯计。思古举家惊怖,因劝分
异者,瑞兰久之乃诈入整妆,赠世隆以半衫,曰:「此浣火也,来日以此为约。」
盘桓顾盼,不忍倏离。尚书立迫,瑞兰忿恨气绝。尚书命留儿扶之,登车而去。
其时相别诗调,亦有可怜者,具录于此。瑞兰调《一剪梅》云:「潇湘店外鬼来
呵,愁杀哥哥,闷杀哥哥。伊人自作扑灯蛾,去了哥哥,弃了哥哥。把头相向泪
悬河,怎舍哥哥,漫舍哥哥。此归花案不差讹,生属哥哥,死属哥哥。」

  世隆调《望江南》云:「堪愁处,风急力难支。司马只惊消渴死,文君谩唱
别离词。愁泪遍胭脂。

  扶头起,祝付莫相疑。于宁无相会日,张仪还有可言时。欲去仍踌蹰。」

  瑞兰乐府云:「泪潺潺,愁破肝。别君易兮见君难。见君何处是,除在梦魂
间。呜乎命薄兮瑞兰!」

  世隆乐府云:「云白兮山青,篪响兮人行。云雨山兮还相见,我与卿兮从此
分程。卿卿兮,未知何日见卿卿。」

  瑞兰至水站,尚书用苏合丸疗苏。

  世隆病床间,得思古家老少扶持。又镇有豪士仇万顷、杨邦才等数人,重其
斯文,常交互相慰。又有陈自文者,素以风情谢世隆曰:「以子之才,承事赵孟,
必得近幸,岂专为彼一人哉?」世隆曰:「佳人难再得,况遇知己之至耶!」自
文曰:「妇人太美者必有大恶,贺太后以女人能悟之,况足下豪杰男子耶?」世
隆曰:「如先生所言,则以世隆为季益矣。其如崔小士何!」自文曰:「君以花
为癖矣,希再保重,焉知玉箫不再合耶?」世隆曰:「但看将来有昆仑奴耳。否
则王宫又梵矣。

  」自文辈归,世隆为夜坐不寐者,一夜口占诗词甚多,聊记其可采者,以见
新别之愁态云。

  世隆诗云:「昨夜床中妇对夫,床中今夜独夫孤。羡鱼不懈空张网,失兔为
因误守株。念我有心逢得意,笑伊无眼识相如。于今病骨增愁恨,一曲西风子夜
啼。」

  又云:「昨夜床中万斛情,床中今夜万愁生。为谁陷入颠狂府,被魁迷来惑
溺坑。我亦忍遭胯下辱,伊终难拔眼前钉。于今独坐潇潇闷,一曲相思夜五更。」

  尚书至临安,夫人已先至官邸数月矣。相见间,悲喜交集,一家爱恋,皆辐
辏庭间。瑞兰见夫人,哀不自胜。有顷,夫人以瑞莲事语尚书,呼出见间,一如
家人礼。瑞兰私以世隆事白母,夫人亦乘间语及。尚书曰:「我岂老耄者哉?使
有封伦,我亦能扬公寿矣。」夫人曰:「贾香偷韩寿,奈何?」尚书曰:「张贺
家五嫁者,犹为宰相妻也,无妨。」夫人曰:「闻世隆有司马一题地,尚书何吝
卓王孙?况瑞兰尝曰:「父不姚雄,我当封发矣」。」尚书曰:「决不以隋珠弹
雀也。此后勿复陈。

  」

  夫人觇尚书意笃,日又求婚者□毛,亦令易志。瑞兰不允,每以稿砧在辞。
因思潇湘旧迹,乃以一亭改匾曰《拜月》,祈以誓心香而存世隆也。尝有拜月诗
咏甚多,聊记一二,以表瑞兰冰霜之守云。

  瑞兰诗曰:「亭前拜月夜黄昏,暗想当年欲断魂。娄敬不来几十载,肖娘自
负万千春。伊如有分应逢我,我亦何心再望人。自古玉英终不嫁,几曾误作百年
身。」

  又云:「亭前独拜泪汪汪,说到心头只自伤。念我一家都美□,为谁千里独
凄凉。画眉风月今何在,结发江山事已荒。问道云间归北雁,无双消息寄何乡?」

  时当首岁,仇万顷辈诣世隆,效文琰击钵。世隆曰:「诸兄才捷不让古十石
矣,生何敢复梦得自待?」万顷曰:「生虽千钱售三十文,不待磨墨停笔。但今
海内士与元白争锋者,唯卿一人而已。何辞为?」世隆曰:「诗因名美,名因诗
显,愧生二者俱未。」万顷曰:「何以言之?」世隆曰:「晋张率作诗,李纳每
以为不足,率后诈作沈约制,则纳字字称佳。信诗不因名而显乎?近有龙太初,
诗学高迈,诣王荆公谈诗,郭公父犹谓之,及咏「鸟去风平篆,朝来日射星」之
句,王、郭始不敢谓秦无人,龙生因以显名天下。」万顷曰:「不但张率受侮,
文士皆相轻。王荆公咏菊,且有以「不似春花落」鄙之者。

  苏东坡乐府,亦有以制词如诗鄙之者。诗果以名显乎否也?蔡确因甑山诗被
贬,孟浩然以「不才明主弃」一句见恶,至于「枫落吴江冷」,又为吴累。诗其
能至患害者有之,况于名乎!

  」世隆曰:「王、蔡公,今人亦能知之,则亦以名显也。」万顷曰:「兄此
议论,尤出人意表。」因对五辛,醉咏而别。世隆思瑞兰意笃,制《送愁文》并
诗咏,具录于此。

  送愁文云:「八年除夕,蒋氏子馆予于潇湘。五辛宴罢,落落皇皇,无以为
怀,客语予曰;「良辰不再,子独怏然,无乃为愁鬼所绊乎?,予曰:「愁,信
有鬼乎?」客曰:「有之。妖不自作,由人而兴。三思重色而花妖至,崇韬喜淫
而虎崇生。古人自寡其妖者亦多。」予曰:「如此奇妖,计将安去?」客曰:「
禳之而已。

  昔子产息良消之怪,尧佐祭游弈之神,至诚\ 所钟,自足以歆之。」予信客
言,遂束刍灵,祭诸门外,殷勤至恳,盖将草雉禽狝,人其人而去之也。禳毕,
闭门就席,愁鬼忽又在左右间,令予心碎,令予肠断,令予泪倾,令予魂消,令
予如有求而弗得。予始愕然叹曰:「客其欺我者也!愁鬼可禳,何其我愁之尚在
耶?」鬼曰:「君不必咎客也,但当自咎耳。鬼有曰风流,曰愁闷,二者常相表
里,不可遽逐。」予倾听之,矍矍方惊,鸣竹爆,出桃符,焚紫盆,鬼笑自如;
又将起,将赵钟茶垒而啖之,鬼笑愈加。予始曰:「鬼何笑我为哉?」鬼徐徐而
言曰:「风流之鬼,唯恐其不来;愁怨之鬼,人恐其不去。幽于偏见,罔达于相
倚之机,此其为我笑也。」予闻言有趣,拱手而问曰:「愚不能进,愿安承教。」
鬼曰:「居,吾语汝。天下古今,忧喜同根。福兮祸所伏,老子之言,乐极必成
哀,陶妻识之。子既恋于风流,则风流之中便有愁。

  两鬼相依,步不容离,世岂有风流而不愁者哉!君今特欲去我,而不知风流
之鬼所当先。是犹日行心百影,影愈随。孰若先风而去,以为投阴灭影计耶?否
则,虽效韩公之祭五穷,柳子之骂三尸,亦无益于事矣。

  予扪心而思曰,风流者,吾终身之裘葛膏粱也,岂能去哉?况我二人不但入
子之心,且入子之膏肓也,更迭相寻,何有终期?」言讫,倏然□蒿,如风如雨,
鬼则飘然而不可知,特剩其愁以遗予。予不得已,就灯对酒,为消此愁,成千万
分中之一二。」

  柳梢青调云:「楚岐云收,西厢月暗,竹爆飞声,玉友归程。

  罗衾泪滴,绣枕魂惊。

  花中永中膏肓,起来对坐谁适情?半盏孤灯,几杯浓酒,一柳梢青。」

  又诗曰:「玉人别后阻关山,心碎黄昏独倚栏。柏柿曾看鞭橘荔,杉羊反悟
宝□鞍。油干盏里心还在,炭热炉中骨自寒。何日神仙偏爱我,红消春色出熬垣。」

  又云:「病损公然骨似柴,飞琼分薄阻云阶。色摊门外驱犹在,愁鬼心头去
复来。一盏梅花空见色,两盘烛泪自成堆。何借起神磨勒,深院蔷薇赶夜开。」

  一日,瑞兰、瑞莲相携游亭,瑞兰心切世隆,神思恍如有失,言语问答,多
不自持。瑞莲疑其私,辞归,兰许之。莲匿于太湖石后,觇其来者何人。久之无
踪。但见瑞兰长噫洒泪曰:「天曰君而已。」莲往讯其实,兰怒曰:「我身即汝,
敢相诬耶?」瑞莲以欢言谢,乃辞归,匿于前所。瑞兰意瑞莲之果于归。兰焚香
祝天「保佑蒋生出」。未几,刺背曰:「莲得闻矣。

  同室兄弟,何相瞒之甚耶?言通无患。」瑞兰泣而不言。良久,诵一词以答。
聊记于此。

  词曰:「妹氏何如致我,我有许多不可。忆昔旧情人,泪沾巾。望断潇湘,
那里病损相如痊未?要说许阑珊口难开。」

  瑞兰语及蒋生世隆,中都路人,瑞莲亦泣下。瑞兰疑其前人,骇愕者久之。
核实,乃兄妹。因道病别时事,相对涕泣。有顷,尚书召瑞兰曰:「来使云潇湘
人亡矣。子当从婚。」盖尚书立计,间其易志也。瑞兰号泣仆地。瑞莲闻之亦然。
尚书夫人方知其为瑞莲兄。数日间,瑞兰穿素,朝夕私奠,遣仆僮永安持牲文祭
于黄公家。至,则世隆在坐,与友人陈自文联笑。永安具以情告。世隆执文读之,
笑曰:「一死一生,乃见真情。世隆死者复生,娘子生不愧死矣。美节成双,不
可及也。」瑞兰方知尚书作良平计也。但其祭文贞心义气,秋霜烈日,世隆友人
多瞻视之。

  祭文云:「维某年某月某日,弃人瑞兰黄氏,谨以牲醴,哀奠于义夫蒋生世
隆之灵曰:呜呼伤哉!妾别君时,自以死生君矣。所以不死者,亦为君一块肉在
耳,讵意君先弃妾那!妾遭草昧,荷君更生,心固不让于钟建之负季□,力尤不
忝于元稹之负崔莺。殆将一生永赖,百岁偕欢,孟光之案可以举,桓公之车可以
挽,袁芦之妆台可以下。昊天不吊,竖鸟为妖,日月居诸,彩鸾分道,固吾父之
见疏贾老,亦吾君之分薄韩郎。

  但血誓之未坚,而心香之犹在。玉箫再合,特托诸天;金镜重完,委之乎命。
白璧不须于来客,红绳终结于老人。讵又变生分外,报入帏中,欢声未续而哀声
之辄举,暂别已难而永别之何当。意者将主长白而起有妆欤?将室瑶芳而堂番雨
欤?抑将袭渊商而修文泉府欤?胡为还造化之速,一至于是耶?呜呼天兮!云胡
不灵!妾生有此,不如无生。伤君者妾,伤妾者谁?伤妾所以伤君,伤君亦以伤
妾。一则伤君之春秋方盛,一则伤妾之身事何依;一则伤君之文翰未酬,一则伤
妾之良偶空期;一则伤君之旅魂飘飘,一则伤妾之躯命亦无几。更有可伤者,尤
在于我君盖棺之时,口难禁而目不瞑,身虽寒而心尚在,魄虽散而冤魂犹未消。

  况唳鹤啼猿,付诸行客;村醪野饭,孰为主人?仆雁凶鱼,偶托奚童而到我
焉耳。东方杳矣,梦萆何求?麻姑逝矣,魂香何收?赵十四君已矣,血泪传衣之
悃,何以绸缪?愁城坚锁,闷海难消;束刍人遗,扬粉天遥。君其有知乎?则妾
身犹有所伸;君其无知乎?则安心止于自怜。但英雄精气通于山岳,豪烈神光贯
乎云霄。观之郑良止之作厉,杨子文之作福,桑维翰之作仇,可觇君其必有知也
已。君兮有知,则断臂之贞心,割鼻之义胆,坠楼赴水之方骸烈骨,妾敢自恃,
而君亦可自慰于九泉之下矣。洒泪拜辞,濡鸡示曲。

  倘洋洋如在于□蒿之余,勿吝生前之我爱者于我乎一歆。呜呼!天兮人也,
奈何!奈何!」

  时宋设文武科,罗网异才,兴福诣潇湘,邀世隆俱往临安。

  世隆途想瑞兰,弗胜愁闷。兴福觇其意,多方安慰,尝曰:「弟至京师,愿
为押衙。」世隆曰:「非章台其人也。」兴福曰:「彼自延赏耳,兄何不韦皋自
待?」世隆亦稍弭,住寓临安东南街。值花朝,士多花会,世隆乃写一轴兰,上
有青龙栖而不得之状,标额曰「龙会兰池图」,仍题一小引云:「龙襟四海衽五
湖,车驾八方云南顾,乃欲栖兰焉,何哉?或以兰有似于神潭五花欤?亦有似于
天台红叶欤?胡为欲栖之如是耶?予尝观之《易》矣,干系龙,同人释以兰。夫
同人干居上,离居下,独以兰显而不及于龙焉,盖亦离为之累耳。然龙者天下之
灵物也,其世隐;兰者天下之瑞物也,其世显。惟其隐,故隐,故能人于兰之瑞
;惟其显,故能藏于龙之神。龙会兰池,信取诸此而已。呜呼兰兮,龙病久矣,
时无孙真人,谁与谋\ !」图成,令人鬻诸尚书家人永安,倩人置诸兰轩右。偶
值瑞兰散游一玩,读至小引「人兰之瑞」「藏龙之神」,乃知世隆手段,及至「
兰兮龙病」处,噫嗟良久,曰:「龙兮来矣。」乃延乳母张氏入,示以情素,给
金数颗,赎浣火衣,仍附书一章。

  瑞兰书曰:「奉观图引,玉琢金雕,有天然之巧;神态仙模,无尘俗之累,
非天下大英雄不能及此。寅惟潇湘别后,暮鼓夜钟,暗增怀抱;霜天晓月,徒起
相思。一日三秋,废诗于座右;千回万转,骇元集乎龛间。加以加多孙秀,每慕
绿珠之美;人似敏中,尤图柴氏之婚。

  月道东西,孟氏嗟陈郎而未还;花墙内外,秀英慨文举以何归。愁妖闷鬼,
后先牵绊;别经离凶,日夜夹攻。心思纷纷,未知死所也。但封发之心,一生莫
改;露筋之节,至死犹坚。齐瑟虽工,谩变好竿之想;曾珠最曲,惟储巧线之来。
既而蜀关天险,假金牛以通路;乌国海遥,从社燕以归轩。事机美月召,可卜玉
箫之再合;意气投欢,停看鸾凤之双飞。伏愿移花月案于度外,济风云事于眼前。
鲲离海峤,远接吕臻之风;鹏入天池,近载仁祖之恩。则古之卢诣,安得专美;
今之薛氏,亦敢有芳矣。匆匆寄意,赐宥为情;东风多厉,千万自珍。勿以妾为
深念,不胜仰至。」

  张氏至世隆客寓,先以求浣火衣为词,世隆曰:「郑服不衷,为身之灾。寒
儒悬鹑者也,焉有此?」张氏以「出自小姐」

  为言,世隆诈曰:「秦白狐裘,狗盗矣。」张氏曰:「君勿犹豫,妾乃是小
姐命使也。」乃示以金。世隆曰:「中流失楫,一瓠千金,娘子去矣,赖此为镜
中人,何金赎为?」张氏曰:「媪乃娘子之私人,娘子乃君之私人,人不同而私
同。君若怀异,则水母无虾,终身不获词以私矣。」世隆理其词,出衣授之。张
氏乃以书献。世隆玩之,喜跃欲狂,乃制书一章并诗二律,付之以归。

  世隆书曰:「寅惟娘子琼枝瑶叶,名重于九棘三槐;国色天姿,骄出乎十洲
三岛。假使狼烟不起,南北庆丰亨之盛;鸟道无虞,官氏安豫大之休;则娘子虎
豹开岩,鬼神莫得瞰其状;鳞鸿路绝,奸雄安得进其私?昊天不吊,边防为之失
守;日月居诸,士女以之逭生。丑人世隆,尘缘有在,千里相逢于道左;国步多
艰,一旬方稳于杭中。杯酒论私,几至楚弓之失;春词告绝,方成赵璧之归。凤
舞鸾颠,恍若从天而下;花盟月誓,端然非人所能。讵意金橘多酸,夙起曹郎之
恨;野禽唱祸,迭来韩虎之凶。无可奈何,花已落去,曾似相识,燕不来归。一
日三秋,益重相如之病;寸心万里,徒增荀灿之愁。与其失诸于今,孰若无得于
前;与其易于别,孰若难于遇!世隆念此,淹然无复人间意。

  但盘瓠约在,终结神州之会;蚕女心存,竟完桑府之恩。柳毅义人,龙女之
婚不改;钟郎负我,羊娘之存犹在。倘乐昌之镜终破,而元稹之诗亦空题矣,则
亦命也,数也,卿之薄也。天兮人兮,龙其奈何!兹者驿使既通,而赤绳之结可
偶,涸鱼在辙,而江水之恩何迟。伏愿蓝桥夜月,适载裴航之遇;巫峡明云,速
承神女之欢。桃源麻饭,华岳玉钗,瑶台之晓露,早与神仙共脱尘累。无任霓看
聿仰之至。」

  诗曰:「潇湘店里凤双飞,天造妖风翼已垂。一片芳心千片碎,十分花债九
分移。梦中岂悟身为客,醉后还将月想伊。星友今朝通露阁,玉人谩唱误佳期。」

  又诗:「一道盘桓恋子都,谁知病里散葫芦。卿家富贵今如旧,我处风流绝
已无。蔡仲何曾戕女婿,雍姬自误好儿夫。今朝欲整潇湘案,案上争能认故吾?」

  张氏携衣书而来,瑞兰喜曰:「合浦珠至矣。」及启书视,笑语张氏曰:「
顾其人,非微之矣。但西厢之月,未可待于今日。」张氏曰:「男子用情,惟欲
取足于一已之私,奚暇他顾?」瑞兰曰:「蒋君曾不念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彼
一时前无牛裂,后无舆曳,听其自便。今日相公法峻,阁宇蜀难,不惟彼无所入,
我亦将无所出,虽鬼兵万千,何所施其术耶?」张氏曰:「将何词以释之?」瑞
兰曰:「汝以慕客寓,列人李吉者告之云:今日岂为饮食来耶?况京畿夜禁,谁
敢来往?勿故为扑灯蛾,幸甚!」乃回诗二律,云次韵。

  瑞兰次韵云:「忆别潇湘马似飞,伤心千里泪长垂。情深东海终难尽,判定
南山永不移。司马此生专为我,文君虽死也从伊。不须再导风花案,一线红丝百
岁期。」

  又云:「犬戎当日闹燕都,万里江山破荻芦。花月窃盟天下有,风流独步世
间无。张生只恐忘崔氏,秦后何甘离丑夫。要把潇湘前案整,夜深怕杀执金吾。」

  世隆时将文战,见瑞兰诗来,亦允其说。揭晓,世隆文魁天下,堂吏报尚书,
时适瑞兰偕夫人在坐,瑞兰喜跃,白夫人曰:「正潇湘其人也。」夫人喜谓尚书
曰:「公何不识卢肇耶?」尚书笑曰:「尘埃中若识天子、宰相,则人皆物色之
矣。」

  夫人因祝尚书拟婚,尚书许之。瑞兰随具柬并诗来贺焉。

  诗曰:「渤海从来不可量,英雄事业破天荒。当年曾受风尘苦,今旦方依日
月光。五色云中惊太史,六龙驾上耸天王。从兹慰却鳌头梦,鸾凤妆台可夺芳。」

  世隆受冰赠鞭,仍见瑞兰贺柬,笑曰:「今日亲,则前日亲,谨领。」乃行
大礼。其婚书则同年友、榜眼仇万顷所制。

  万顷细知二人情曲,盖将针尚书而剂天下后世之渺寒士者,其书假世隆叔祖
一春主婚,画六十四卦组织云。

  「盖闻《易》系家人,重两姓合欢之好;《诗》称桃实,垂百年偕老之期。
以至《书》传妫□,《礼》存坊记,《春秋》逆女之笔,无非为婚媾者立指南。

  但谋\ 肇于人,缘定于天,睹诸朱氏之箜篌,韦郎之翠钿,李姓之履信坊,
富家贵家不能夺贫,子弟之三□十九色者可知。寅惟尊府,槐棘嗑芳,江南草木
知名;华夷布节,海外鹰熊仰视。正区区小顽,肥遁边方,自履□□之地,并边
内郡,幸蒙豫大之天。谦居恐坠,蛊坏益深。矧小侄世隆,铅椠自颐,慨时升而
未允;草茅方困,念睹光以何能。第以乾坤否剥,师旅震临,艮山兑泽,偶奏合
和之曲;离火坎泉,妙传既济之欢。

  加以令小姐巽德攸恒,真南国之苹蘩,丰才素畜,冠谢家之柳絮。自谓同人
永相伉俪,讵期大有辄出妄灾。

  过飞鸟而睽孤之豕以见,失包鱼而归妹之羊攸存。第托天缘□损,而雷涣之
剑徒解;国是鼎元,而楚和之璧随来。簪缨宦族,既称孚萃之异;襁□野人,亦
羡复需之奇。人情如此,信犹贤于梦卜也。兹申□帛,特表讼德之旧,载荐损期,
停看革文之新。伏愿桃夭咏唱,而宜家宜室之作范;檑子协闻,而衍子衍孙之呈
祥。至九十其仪,百两其御,俗之富,何足赘。辰下涣风串柳,晋日筛梅,万希
台重,上荐天申,不悉。

  」尚书受礼,一览婚书,怀诸袖中,恚曰:「呼牛呼马,亦应之矣。」后知
万顷所制,心甚衔之。时择四月望日夜行赘礼,灯月交辉,清天一色,金紫送迎,
沉檀熏馥。世隆环玎鸣,冠簪□映,人望之如神仙然。平生索婚不获者,今乃知
其天才国色,成定难移,古往今来,佳期罕偶,甘心贴服,莫敢云何也。

  世隆入,瑞兰泣曰:「不意今日复见汉官威仪。」顷之,侍婢数十,珠翠鲜
明,进席奉醪,添香树灯。瑞兰官样整妆,仙姿增艳,宛然神仙之下降也,世隆
合卺,几不能自持。瑞兰悟,命侍婢散。世隆曰:「卿真豪杰也。」瑞兰曰:「
妾不豪杰,兄将亡赖矣。」乃就帏叙旧,情悃甚周。时有联句,聊记于此。联云
:「新人本是旧情人(世),丹桂嫦娥喜绝伦(瑞)。

  淮下谁能知韩信(世),洛阳今已识苏秦(瑞)。

  英雄手段真无赛(世),仙子光容自有真(瑞)。

  笑我初婚自是假(世),怜伊兴逸骨将魂(瑞)。

  寸心千里尘都扫(世),半刻千金案又存(瑞)。

  爱虎于兹登虎穴(世),得鱼从肯下鱼纶(瑞)。

  万般富贵天然处(世),一种风流分外恩(瑞)。

  深院花心仍带雨(世),洞房物色尽逢春(瑞)。

  破莲分肉根犹在(世),食蔗到头味更真(瑞)。

  酒后添杯休强醉(世),茅前效尤易成熏(瑞)。

  晋兵鏖战雄难敌(世),问客纵横计莫陈(瑞)。

  无可奈何田旱久(世),还曾相识燕楼频(瑞)。

  芙蓉帐里疑为梦(世),翡翠衾中妙入神(瑞)。

  大盗曾闻惊惠子(世),鸡鸣方喜脱田君(瑞)。

  不须人作同心结(世),仍是天生连理身(瑞)。

  从此风流终百岁(世),相怜相爱更相亲(瑞)。」

  灯夜,瑞兰曰:「兄今见妾,乐乎?」世隆曰:「何待言!」

  瑞兰曰:「尤有甚于见妾者。」世隆曰:「乐尽于此矣,无他也。」瑞兰曰
:「瑞莲在妾家。」且告以其详。世隆喜跃不胜,欲召见,瑞兰阻之曰:「蜘蛛
作道,不可以风。兄忘其伤于虎乎?」次晓,瑞兰邀瑞莲入见,兄妹相逢,宛若
梦中,信是天启其衷,而为不世之奇逢也。有顷,出拜尚书夫人于堂上。一家庆
会传都城,翰墨士大夫诗贺甚多,不在行录。其妹瑞莲,后乃命配友人同年探花
贾士恩。

  世隆尝有《风花》一作,聊记于此:蒋生世隆谓玉人瑞兰曰:「予今二人鱼
水相欢矣,同事风花,则有文房四子,曰笔、曰墨、曰纸、曰砚而已。不假以恩,
宁无沙中偶语乎?」瑞兰曰:「俞。

  」及拜笔曰拜花郎,墨曰磨花伯,砚曰合花子,纸曰通花太使。四子拜封,
将之任,笔不悦,曰:「予制自皇帝,管于蒙恬,爵于韩文公,今乃拜郎,次于
三子之下,宁不为文房之王浚乎?」诘诸墨曰:「子何功?居吾上?」墨曰:「
韩文公,唐臣也。玄宗,唐君也。子虽重于韩,其视我化道士、步天宫而重于唐
君者孰高?」笔不敢与争。又诘诸砚曰:「汝端溪居士以寿静称,乃亦侈然居吾
上乎?」砚笑曰:「予即墨侯耳。管城子,列爵唯五也。侯与子,孰先?」笔由
是语塞。乃诘诸纸曰:「子何人也,亦欲右吾乎?」

  纸曰:「予生于蔡,制于薛,庄重于五凤楼韩家,任乎治,则泣山东之父老
;任乎檄,则起枋头之奸雄。

  尔固不敢与墨争,而敢当我乎?」笔笑曰:「子亦欲方诸墨砚耶?子非我,
则空函所以羞殷浩;我误子,则露布所以羞苏缄。子当下我必矣。」纸大笑曰:
「子非我则铁书银钩何所施?描花模月将付诸谁?」争辩不已。砚释之曰:「要
皆风花中人也,何苦争高?所可慨者,洞房六子耳。曰床、曰帐、曰褥、曰衾、
曰毡、曰枕,空预风花之列,而不受风花之荫,」行将为介子推矣!」笔、纸曰
:「信其伤哉!」乃相率而白诸蒋生案下。蒋生曰:「非诸子为言,予亦长颈鸟
喙矣。」乃拜戛玉床曰迎花力士,拜翡翠衾曰护花元帅,拜游仙枕曰转花将军,
拜芙蓉褥曰和花虞候,拜五花毡曰帖花招讨,拜狮子帐曰统花都尉。六子受封,
乃与四子分班受命。顷之,护花元帅曰:「诸将受封矣,谁其主之?」统花都尉
曰:「诸将无主,愿蒋生为主。」洞房诸子言曰:「吁,蒋生其封花主也。」文
房四子曰:「何偏也?蒋生主风,娘子主花可也。」洞房六子曰;「主花者无风,
主风者无花,如此两子亦无乐乎其为主矣。」四子曰:「两子无以为乐,以其所
有,易其所无,天下之乐,孰加于是?今日都共成两主之欢,复何言!」

  一日,瑞兰携世隆游后园,见亭匾曰「拜月」,沉思久之,笑曰:「子其念
潇湘旧迹乎?」瑞兰曰:「然。」世隆曰:「生观今日,则娘子之终身可知矣。」
遂制《拜月亭记》以表潇湘之遗迹。其记云:古人名亭,所以示不忘也。欧阳不
忘山水,名以丰乐;希文不忘清素,名以濯缨焉。忠肃不忘荣归,名以衣锦\ ;
潇湘主人以潇湘之亭名于临安官舍,其亦有所不忘者矣。亭有月,月有人,设榻
一张,焚香一炷,拜于玲珑之间,其不忘者,情耳。情之所在,时则随之。时乎
束刍人遗,鸿鲤天遥,参商地阻;其拜也,满地虫声,过墙花影,心伤千里,泪
洒盈襟。人愁也,月愁也,亭固愁亭也,愁其不忘也已。时乎绳囊永固,鸾凤交
飞,妆台并游;其拜也,兰麝熏芳,丝罗映色,一唱一随,一歌一舞。人乐也,
月乐也,亭固乐亭也,乐其不忘也已。忧乐不同,而同于不忘,情至是,其亦钟
矣。予尝以是问诸亭,亭则无知;问诸月,月则无言;问诸心,心则无征,进而
问之友人,友人付之一笑耳。三致问,始言曰:「月与天地久者也,尔我之情,
其月之于天地乎!宁容忘?」予曰:「情不忘矣。」记之。

  附风、花、雪、月四词于左:风袅袅,风袅袅。冬岭泣孤松,春郊摇弱草。
收云月色明,卷雾天光早。清秋暗送桂香来,拯夏频将炎气扫。风袅袅,野花乱
落令人老。

  花艳艳,花艳艳。妖娆巧似妆,锁碎浑如剪。露凝色更鲜,风送香常远。一
枝独茂逞冰肌,万朵争妍含醉脸。花艳艳,上林富贵真堪羡。

  雪飘飘,雪飘飘。翠主封梅萼,青盐压竹梢。洒空飞絮浪,积槛耸银桥。千
山浑骇铺铅粉,万木依稀挂素袍。雪飘飘,长途游子恨迢遥。

  月娟娟,月娟娟。乍缺钩横野,方圆镜挂天。斜移花影乱,低映水纹连,诗
人举盏搜佳句,美女推窗迟夜眠。月娟娟,清光千古照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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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刘生觅莲记(上)

  刘一春,字茂华,号熙寰,江东人也。世居重迭山华村之西,为故家旧族,
祖先广积阴功。父武南公,为庠生,有重名,厚于德,富于学,而未发,尝自信
曰:「吾有儿必显。」生三子:一奉,一春,一泰。一春自幼聪颖,禀逸韵于天
陶,含冲气于特秀。甫十五,即留心武事,弓马精熟,以鹰扬自期;忽思「挽二
石弓,不如识一丁字」,遂弃武,专于文。年十八,补邑庠生,猎史搜经,著述
日富,远蜚清誉,卓冠士林。人以其才似贾谊,称为「洛阳子」。

  时有母舅马二皋,知府邻省。生极为舅妗所钟爱,生父命生饯送。舅欲与之
偕,生以秋试在念,送二程而返。过一凤巢谷,有老人称知微翁,数术甚高,戢
曜幽壑,采真重崖,僻结草庐于山麓。生亦仰其名,特拜求今岁之数。老人先书
一红纸帖于门曰:「今日主喜事福人至。」生至恳数,书二句付生,曰:「觅莲
得新藕,折桂获灵苗。」生不解,求明示。老人又画一人手持一圭,下书「己酉
禾斗」字。生曰:「吾当于己酉发科乎?然非其时矣。」老人笑曰:「数之说微,
征则为验,但前行,知此不过三日。」生辞退。

  次日,至一村。绿水护居,竹篱遮舍,其家姓赵名思智,号乐水散人,盖生
之受业恩师也。因进访,师喜,款留备至,寓生于东厢之梅轩前。时属孟春末旬,
寒玉堆芳,冰葩散馥。

  生步于梅下,诵古诗一首:「玉堂清不寐,寒夜漏声长。吟到梅花处,诗成
字也香。」

  复举手整冠,仰数梅花。见古梅压短墙东西,闻隔墙似有女声者,乃以折梅
为由,履扁石窥之。一女浅\ 妆淡饰,年可十六七,手执梅枝,口中吟曰:「今
日看梅树,新花已自生。」忽回头见生,遽掩其身。生心赞曰:「冰肌玉质,不
亚寿阳,笑出花间语,独擅百花之魁。不意尘埃中有此仙品!」俄而师至,与生
游于适然园。至红甫亭,亭中有桃花纸挂屏,针刺小诗一绝:「小园日涉已成趣,
引得东风到草堂。惟有芳桃解春意,笑舒粉脸待刘郎。」

  生玩之,似有喜意。师笑曰:「此吾甥女所书,自幼爱观史籍并词话,触处
皆喜题诗。渠父不知戒,吾以谓非女子长技,往往规之。昨与寒荆到小园,又有
此绝句矣。昔吾姊梦李白送轴而生,盖不凡女也。」生极心慕口赞,返至树下,
独立久之,自思:「题诗之女,必隔墙所见者。」忽忆知微翁之数,点首悟曰:
「人持一圭,乃「佳」字也;己酉二字,乃「配」字也。

  所谓佳配者,其此乎?不然,何以曰「解春意」?又曰:「待刘郎」?又不
然,何不先不后而见诗睹面,适当三日之期也?微生有幸,当不避赴梅之嫌;淑
女多缘,幸尚免标梅之叹。吩咐梅花自主张,为我作媒妁,何如?」

  次日又至,隔墙自沉吟曰:「今朝梅树下,定有咏花人。」

  用意窥之,则杳不可见。欲久留以图再面,自度不可。辞师而归,悒悒曰:
「此别一见无由,何有于配?知微翁、知微翁,其戏我矣!」

  越日,禀命父母,携琴负笈,游学外处。泛舟至落石村,推篷望之:柳拖新
绿,桃染初红。乃停舟水涯,步于堤上,吟曰:「弱柳含颦弄楚腰,孤舟趁日渡
低桥。闲花有意迎征袖,回首黄鹂过别梢。」

  时有一老者,须发皓然,衣冠闲雅,一舟一仆,飘然而来。适与生值,见生
年少可挹,知其非常人,因询生所以。生语之故。

  老人张目视生曰:「华村刘二郎,其执事否?」生曰「然。」

  老人喜甚,盖生之父与老人素契者。老人姓金,名维贤,号守朴野老,年逾
六旬,性好交纳,而家极饶裕,且崇礼乐善,乡誉颇隆。与生执手谈曰:「吾家
岁延名师文士,为课儿计,又与尊翁契厚,其枉留文旌,以续通家旧好。」生欣
然从之。至家,馆生于东堂左室。

  时守朴翁有名园,奇花异卉,怪石丛林,种种咸具,人羡之曰「小洛阳」。
而其中有迎春轩。守朴翁逾数日,叩师以生所学,师大誉为名世器;而其子名友
胜者,亦于父前延誉不已。

  守朴翁加敬,迁生于迎春轩中。窗外有修竹数竿,竹外有花坛一座,其侧有
二亭,一曰晴晖,一曰万绿。亭畔有碧桃、红杏数十株。转南界一小粉墙,墙启
一门,虽设而不闭者。墙之后,垒石为假山,构一堂,匾曰「闲闲」。旁有小楼,
八窗玲珑,天光云影,交纳无碍。过荼歹带架而西,有隔浦池。池之左,群木繁
茂,中有茅亭,匾曰「无暑」。池之右,有玉兰数株,筑一室曰「兰室」。斜辟
一径,达于池之前,跃鱼破萍,鸣禽奏管,凡可玩之物,无不夺目惬情。尽园四
围环以高墙,凡至园者,必由迎春轩后一门而入,扃其门则清闲僻静,极乐世界
也。

  守朴翁以绝人往来,故独居生于此。遣一俊仆,名守桂,承值以伴生,年十
五,尽秀逸,且识字,善歌唱,性驯而雅。生悦之,留于座侧,教以诗曲,训以
书翰,即能领略,呼曰爱童。

  生至坛前,配红匹绿,胎青孕紫,芳径闲闲,一尘不到,深以为幸。趁步徐
行,见梅枝横覆墙上,叹曰:「风景不殊,梅下折花人何在?昔以三日为期,今
数日不瞻矣。使此过遇所见,假以时日,当不至空相忆也。」转高西顾,池前一
室,有小轩,遥见「培桂」二字;波汶上槛,日缕摇窗,精熠殊甚。

  生意谓书室,径由斜径往窥之:珠帘高卷,绝无一人;其中之所有,皆女工
所需之物,杂以文几之具。恐有人觉而返。

  次一日,洗砚于鱼池,坐兰室中,闻窗内有嘻笑声。生悄步池侧,忽见手持
绣鞋,可三寸许,置于帘外石上,仅露纤纤一手,吟曰:「碧栏杆外苔痕湿,果
是将来换绣鞋。」又一应声曰:「今欲晒向西窗,趁晚晴乎?」生闻之,思:「
幽僻处有此,其董永之织女乎?其孙恪之袁氏乎?」未几,又凭窗而吟曰:「芳
心荡漾,夜来愁拥梅花帐。风送清香,熏彻孤衾梦不成。

  隔檐莺闹,为人鼓出相思调。体怯轻寒,连理羞将病眼看。」(《减字木兰
花》)长吁一声,初不知有生之在其侧,探首帘外,生亦突抵帘前。

  两面忽一相觌,其女低声曰:「帘外一生,美如冠玉,非天台路何以至此?」
命侍女取绣鞋而入。生初见之,月眉星眼,露鬓云鬟,撇下一天丰韵;柳腰花面,
樱唇笋手,占来百媚芳姿。

  尽态极妍,颜盛色茂,恍若玉环之再世,毛施之复容。其美难将口状;而通
词句,雅吟咏,又疑奇花而解语,真所谓仙宫只有世间无者也。生猛然自失曰:
「此奇货可居也!乍遇间而自手及足、自面及心,总收一目,知微翁所云佳配,
又果在此乎?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吾今所寓,无异梅轩,使不至此,几虚过一
生矣。」久立未忍遽去,意女已回避,而不知端于帘内窥生。生佯为不见者,曰
:「外面令人倍惆怅,里头举眼自分明矣。」因朗赋一词,以作词战之先锋云:
「和光艳,春盈面,掀帘晴昼香风扇。人寂寂,愁如织。暖风倦体,看花无力。

  雕梁畔,双来燕,喃喃诉出愁多遍。倾城色,初相识,佳词赋,也漏春消息。」
(《撷芳词》)生自思:「游学每遇故知,已出非意,园名洛阳,轩曰迎春,若
将有待予之至者,况静所遇文姬,与师处相见,才貌难伯仲。

  数日之间,二接才丽,益不易得,何幸中之幸也!」乃书知微翁之数于壁间,
忆女室而吟曰:「西邻之女洵矣哉,入眼平生未有也;微生今日有何幸,不期而
遇知音者。」

  又思:「女性幽静,外言难入,而乃出口成章如是,深喜其可以笔句动也。」
作《如梦令》以自幸:「日暖风和时候,玉女花前邂逅。谩赋启朱唇,轻递脂香
未透。欣骤,欣骤,有日相如琴奏。」

  后女知此情为生所觉,心生愧赧,每玩景临风,常定睛不语者移时。盖闻生
之词,接生之貌,爱生之才,若动隐情而口不可言耳。而生心亦未尝一刻不在女
也。为雨阻,绝步园中。

  后值晴霁,辍卷纵观。适守朴翁命爱童持罗衣授生,童因尾生闲步。生指女
室问之,童曰:「此吾邻孙氏所居。其女名芳桃,改名碧莲,年已十八,诗赋词
歌、琴棋书画、刺绣工夫,无不完备精绝。早丧其母,未曾许配,故其父择此居
之。买一邻女以伴莲,姓曹,名桂红,后改名素梅,少莲娘二岁,视如亲妹,无
一间言,谙文墨,美姿容,莲娘之亚也。尝于培桂轩中联四景诗,迭为酬和,以
为得趣。尝谓梅曰:「国朝若开女进士科,吾期夺传胪首唱,亦许尔共步瀛洲。」
闻者每羡,而卒无能睹一面、得一词者。其父性喜外出探友,或竟日而返,或信
宿而归,归则爱独处一室而无亲人。」生闻言,心神不胜踊跃,嘱童曰:「为我
严锁外门,吾今爱静,无事则免使他人入来。」

  童会生之意,唯唯笑曰:「吾固知此门锁钥非童不可也。」生初闻其为芳桃,
忽忆师处所见,继又闻其为碧莲,猛省知微翁所云,于是念莲之心更切矣。复题
于壁曰:「直须杜门绝客,深下一团工夫,定叫铁杵成针,不负远来夙志。」客
至,见之,咸以生不喜交接,故候谒者亦稀。生亦自谓数有可乘,乃私号「爱莲
子」,冀自遇于碧莲,口占一词,名曰《临江仙》:「一睹娇姿魂已散,满腔心
事谁知?东瞻西盼竟差迟。装聋还作哑,似醉复如痴。

  我欲将心书尺素,倩人寄首新诗。个中暗与约佳期。不知何年更何月,何日
更何时。」

  时有友李见阳拉生郊游,生与偕行。适数妓斗草于得春亭下。询之,皆乐平
巷中名妓,一曰李月英,一曰高巧云,一曰包伊玉,一曰许文仙。生亦喜花柳趣,
心甚留爱,乃曰:「今日之行,触眼见琳琅珠玉,皆子美诗中黄四娘也。」同兴
谈笑移时。偕至印月溪边,睹鸳鸯浴水,粉蝶穿花,因曰:「诸妹俱士女班头,
吾欲择其一,以缔永好,先唱《忆秦娥》词,能续成者即取之。」生徐曰:「春
堤曲,一溪水漾新纹绿。鸯鸳弄日,晴沂对浴。」文仙执生之手,嘻嘻然应曰:
「和风不断香馥郁,墙头粉蝶相随逐。相随逐。双双飞入,花间并宿。」(《忆
秦娥》)词成,群口喝采。生敬且爱,期约而回。

  坐窗下,花影横栏,春香飘户,有寂寥意。命童磨墨,拂笺挥一歌,使童歌
之:「薄试轻罗散幽趣,莺唇燕舌番新句。东风引我入桃源,含笑桃花红满树。
问花何事笑东风?笑我不饮空归去。我即解衣典醇□,醉春买乐红芳处。只愁东
风不久情,吹作一天轻红絮。着意看花花不红,百计留春春不住。春老花残将奈
何,袖薄难胜泪如注。」

  歌罢,同步于万绿亭前。爱童挥小扇以逐飞蝶,生亦促之。忽二蝶争花,堕
花下,相抱不解。生拆之,对童而笑。童笑曰:「物之性犹人之性,释之、释之,
毋拆散姻缘也。」生弃蝶,成《西江月》词:「三月韶光过半,一年胜景堪奇。
伤春自个谩徘徊,偶睹游蜂堕地。

  款款柔情莫托,殷殷吩咐蜂媒。惟期及早效于飞,不负花前一对。」

  越夕,生嘱爱童守门,径访妓家。文仙出《娇红记》,与生观之。曰:「有
是哉!有始无终,非美谈也。」留宿而回。

  后日,守朴翁设宴,坐中红袖,正前妓巧云、文仙也。至晚,文仙自荐于生。

  次日将别,守朴翁至,曰:「近来多冷落,文仙一名姝,欲留数日,以畅文
兴,才子佳人,光我庄圃。」生欢甚,携文仙剧饮于假山之小楼。时玉兰开盛,
又携酌于兰室,问柳答花,搜联构句,两相畅逸,名珍情会。生曰:「卿名不在
楚莲香之下,幸同枕席,誓不相忘。」文仙曰:「里流泽薮,不足以辱君子。吾
有一路指君,君其图之。」生问其故。文仙指莲室曰:「个中一女,姿容绝世,
美丽超群,赋性聪明,词华炳烨。吾有一友,窃窥之,羡曰:「美哉妙矣,诸好
备矣,此诚\ 无价宝也。」闻惟一侍女为伴,先结侍女之心,庶可渐入佳境。且
以君之岂弟俊逸,无有求而不得者。然须慎之密之,毋炫巧致拙。

  」生谢曰:「是教当书绅,是情当刻骨,此言出在卿口,入在吾耳,幸毋他
泄。」文仙曰:「君固不下申厚卿,我也不为丁怜怜,亦何疑焉。」乃取一犀簪,
解一香囊留赠而别。生视之,亲绣一绝句:「独坐纱窗理绣针,一丝一线费芳心。
从求知已亲相赠,佩取殷勤爱我深。」

  生始感文仙爱己出于真诚\ ,而情亦眷眷,不忍少忘。至午,素梅以生窗之
左有海棠花,偷步摘之。少爱童抱瓮注水,适至浇花,戏谓梅曰:「吩咐偷花者
:可一不可再。」梅曰:「一之未甚,再思可矣。」童曰:「一摘使花好,再摘
使花稀也。」

  因以水湿其手,梅牵童衣拭之,反若有意于爱童者。童忙入谓生曰:「素梅
在窗外,年虽少,有丰韵,可挑也。」生故出,拥其归路。梅摘花而返,生喜揖
之,梅怀不安之状。生笑曰:「花下睹妖娆,含羞称万福。相对两难言,花艳惊
郎目。」

  梅求路不得,曰:「先生当路于此,男女无以别于途。君子避女流,故不能
少让我也?吾非迷失女子,胡为关津留难?」生曰:「为汝初犯窃盗,今欲盘诘
奸细耳。」各嘻然相视而笑。

  生忆文仙之言,心自计曰:「不将我语和他语,未卜他心知我心。」乃戏问
曰:「卿卿果芳桃之侍妹名桂红者乎?抑果碧莲之侍妹名素梅者乎?」梅曰:「
先生止游诗书之府,何由知闺阁之名也?」生绐曰:「吾昨梦登太华山,至西天
阙,入广寒宫,履嫦娥殿,亲得数名指示,故此积诚\ 候卿。今得见之,正应佳
梦矣。乞先为刘一春道意,后有万千未谈之衷曲也。」梅曰:「此春梦也。吾非
小红,便逞张生家语,吾当有一场发落!

  乍间姑免究。」执花而行,复回顾,低念「刘一春」者数四。

  生尾其后,曰:「刘一春送。」梅戏应曰:「回!」生垂手顿足曰:「妙妙!
女果以张生待我,则虽□訾栗斯、喔咿儒儿以事女,亦甘心也。」返室,爱童曰
:「此女不速自来,焉得秋毫无犯,作无事人乎?」生曰:「事勿欲速,恐耳属
于垣,则名教扫地也。且喋喋利口,有无限风趣,此一物亦足以释西伯矣。梅尚
如此,莲更何如。安排牙爪,以为降龙伏虎之计,此第一着也。」童曰:「牵肠
挂肚在莲娘,送暖偷寒在素梅,诈谋\ 奇计在相公,热心冷眼在小童。吾若守口
如瓶,决不败乃公事。好为之,好为之!」生暗喜曰:「成吾志者,子也。今日
丧心病狂亦由汝,赏心乐事亦由汝矣。」

  梅归,对莲备道生语,且有誉生意。莲故作不理,偷书一歌于窗外:「莺声
清晓传春语,道说与游人,趁我娇华,莫放歌《金缕》。杜鹃一夜叫声喧,呼凄
风,唤妒雨。

  促吾直往天涯去,要寻乐地谁为主?」

  生至,味之,自觉莲之留意甚速,喜焉如狂,曰:「且记此词,为他日负赖
表记。」然时或见莲,则见其故逞百媚之姿,或微露可疑之状,或掩窗自蔽,或
以目流情,或与桂红相谑,或正色不可动。假意真情,不可测识。而生亦未与莲
亲接一语。且此有守桂,彼有桂红,亦未敢深信。故会面虽屡屡,心旆虽摇摇,
而每为首鼠之状。

  一日,生抱闷,步于墙西之别圃,转至假山,见碧莲俏妆轻服,面带喜容,
纤手露金镯,捻并蒂花枝,视双蝶斗舞。蝶稍进,则随而观之。蝶渐近假山,生
略少避,喜曰:「蝴蝶甚着人。」莲已见生,故作不见,反翻袖促蝶。生逼近,
曰:「古有司花女,于今见之,诚\ 闺分之秀也。」乃整衣肃冠,施一长揖。莲
徐徐置花石上,含媚答礼,仍自执花,偷目觑生。生以正目视莲,各默默者久之。
生笑曰:「幽花如处女。」莲举花视之,曰:「此东坡闲话。」生指花枝低赋一
绝曰:「卿手捻花枝,花敢与卿斗。卿貌觉羞花,花应落卿后。」

  莲曰:「君不怕花怪乎?」生曰:「然则卿爱我矣。」莲面红,曰:「先生
大胆。」举扇自蔽,欲返。生前诉曰:「自见之后,未领笑语,企慕之悃,山高
海深。每谓卿如琼林琪树,常欲在目前,奈咫尺天涯,劳心怛怛。昨睹佳句,今
寻得此乐地,愿借假山以为巫峰,纵委身风露,犹瞑目泉壤也。且楚词有曰「乐
莫乐兮新相知」,何太自郑重如此?」因执莲之扇而牵之。

  莲假手放扇于生,目生,低声曰:「读书人但轻自己之手足,更不重他人之
耳目耶?」生曰:「四无人声,惟有子知我知耳。

  」莲曰:「天知、地知,奈何?」生曰:「天地无阴阳乎?」

  彷徨不能自持,遽执莲手,曰:「到此地位,工夫尤难。此未语可知心者。
虽铁石打成心性,亦当慈悲嗟愍!」斯时也,生魂已飞天外。莲曰:「妾,娇体
也,乃相煎太急,今日胆落于君矣!此臂今当断君,亦何取于妾?且此何地也,
此何时也,此何事也,妾与君何如人也,而敢犯礼侵义若是也?」力欲脱身,堕
下金镯。生方拾之,而素梅适至。

  生避于树下。梅曰:「料莲娘被困,故独马单枪至此,可同我回。」莲与俱
返,体若竦惕者,谓梅曰:「此生技痒,触物便吟,岂其锦\ 心绣口,故吐句皆
若宿构耶?」梅笑而不答。

  又曰:「此生貌欺潘岳,见之岂不欲投果?」梅又笑而不答。

  又曰:「此生出语温存,动容腼腆,必多情而重义者,今日反累彼怀抱矣。」
梅又笑而不答。又曰:「此生远之则可爱,近之则可畏,何也?」梅又笑而不答。
莲有惭色,欲行不行者久之。生尚兀立不动,形如槁木,心如沸鼎,方叹曰:「
天乎,天乎!救兵卒至,解围白登,所谓对面不相逢者乎!相见不相亲,不如不
相见。惊饵鱼,伤弓鸟,何缘再得。」因作《行香子》词,书于莲扇:「山石之
旁,红绿齐芳。遇佳娥,正出兰房。娇娇媚媚,巧样梳妆。更好风韵,好标致,
好行藏。

  绝世无双,不比寻常。尽吾戏调何妨。止应配我、个样新郎。谩眼空劳,心
妄想,兴徒狂。」

  书罢,见扇骨上细刻「刘一春」三字,乃知莲之念己,更觉愈不能遗。

  至晚,莲梅秉烛相对而坐。梅曰:「刘生显两番手段,皆为我等轻举深入之
故。试以几日坚壁不出,彼敢斩关而入否?」

  莲曰:「然。」遂强习女工。

  生自假山会后,懵懵如痴,昏昏若寐,食焉而不知其味,坐焉而少知其处,
寐焉而不知其旦,或入大堂,或趋讲丈,或归书室,或游别他,眼之所见,意之
所接,皆假山也。盖无根而情自固矣,书史之功顿废,笔砚之事顿忘。或低吟树
下,或从步池边,或登眺小楼,而莲梅踪迹,绝不可见。一日,邀友杨文陵访文
仙。文仙迎生,有笑容,多喜意。少叙杯酌,酒半酣,欣欣相告曰:「别后思君,
如心悬一物,恐妨君正业,不敢奉迓。前为君卜一筮,昨为君起一数,又以君年
月日时与知命者推之,皆大魁之吉兆也。吾亦阅人多矣,多伶多俐,多才多美,
无逾于君。当奋祖鞭,以看花上苑。得君捷,妾亦分荣矣。」生谢曰:「爱我哉!
金石之论,可宝终身。」别文仙而归。复至假山,春景融融,终不能忘前遇也。
取锥刻一歌于竹:「四际春光入望中,杏开十里红霞簇。两对黄鹂调娇舌,三声
五声新腔曲。唤起离人百感伤,千愁万恨填心腹。不如意事常八九,云雨巫山空
二六。何如一醉忘世情,同与七贤坐修竹。」

  书毕,转至晴晖亭。有素纸一幅,柱上偶悬一针,生持之,且思且行。忽见
小桃一株,夭夭可爱,猛记红雨亭之诗,叹息曰:「此芳桃也,能解吾意乎?」
乃以师处桃花挂屏绝句复以针刺之,以针定于兰室之壁上而回。遇爱童持玉簪花
来,种于花坛。命童往视莲室。

  莲方绣一袋。童至,曰:「前见刘相公有香囊一枚,自谓精绝,今莲娘所制
更妙也。明当与一赛。」莲曰:「刘相公为谁?」曰:「名一春,字茂华,号熙
寰,改号爱莲子。」曰:「何处得来?」曰:「家重迭山华村之西。」曰:「何
为家汝家?」曰:「吾主相识之子。」曰:「今何不去?」曰:「吾主延致攻书,
图其耸壑昂霄耳。」曰:「学问何如?」

  曰:「去年游泮,文武两全,鸿才海富,逸思泉涌。」曰:「为人何如?」
曰:「制行英卓,动容俊雅,立志温和,趋向超拔。」曰:「家望何如?」曰:
「故家子,读书种,仁人之裔。杜中丞、郝中书欲谋\ 为婿而不就,故今欲俟宝
窗消息,可以知其为人矣。」莲见生清扬逸洒,已动心注,而闻童之言,企仰愈
真,谓童曰:「汝为刘生修一生谱牒,作一身行状。」

  俟童回,私叹曰:「是天遣此生以贻相思之种也。初见若尔,后将奈何;见
犹若尔,别将奈何!断送一生,惟有此矣!」愈觉足不宁地,强梅以观花为由,
将窥生室。而爱童归,正与生道及碧莲询生之语,立于窗外。莲乃返至花屏间,
见二绝句:「凝目花间忆粉腮,一腔烦恼逐春来。花如解得无聊意,长向刘郎闷
里开。」

  又诗:「小门昼永春岑寂,安得斯人共一床。自是洛阳花下客,刘郎不是老
刘郎。」

  莲谓梅曰:「汝解此绝意乎?乃改集句诗也。诗意极巧,小门「小」字,改
「千」字也;一床「床」字,改「觞」字也;自是「自」字改「曾」字也;不是
「不」字,改「今」字也。初,刘原父以年老续婚,故谓「老刘郎」;今彼寓小
洛阳为客,明示我以未曾有婚之意。然以岑寂,何预他人?而遽欲斯人共一床,
则伤于欲速而无礼。」梅曰:「彼谓「斯人」者,何人也?」莲曰:「斯人者,
斯人也,必求其名以实之,则凿矣。」与梅并立,久无语。梅曰:「何思?」莲
曰:「吾亦欲改集以和。

  适为诗才所窘,安排句法,已难寻,较是输他一首矣。」梅曰:「还有一首。」
袖出一绝,与莲观之,乃针刺成者。莲见之,曰:「怪哉!怪哉!异哉,异哉!
有是事哉!」梅曰:「何故?」莲曰:「汝未知来历。此吾作于母舅园中红雨亭
挂屏上,亦以金针刺成。此帖汝得于何地?天地间有此意外偶然事,其神运\ 乎?
其鬼输乎?竟莫测所自也。」梅曰:「吾昨得于池右之兰室。意谓莲娘所书样,
于形迹太露;使出于刘君,不知何由得之?」莲长吁曰:「是园素无外人,吾尝
由此无忌,今与我共之矣。又况岂无他人,当敛足缩步,辍笔息吟,以自韬晦。

  然吾书此时毫无着意,自今验之,似字字有情。苟诗作凭,良缘天启,则韩
夫人之红叶再流御沟何异也。」

  正论间,生推门而出,见莲梅俱在,步又中止,倚花而偷望之。花面与粉面
争娇,脂香与花香竞馥,自不忍舍,叹曰:「凡间仙人,可以疗饥。」又叹曰:
「碧莲、素梅者,千万人中两人耳。」占词二阙,书于手帙:「爱杀芬芳春一点,
娇姿压倒杨妃。倚花注目已多时。枯肠聊止渴,饿限暂充饥。

  对面重逢无妙策,费吾一段心机。何时亲贴艳丰颐。玉钗挂吾首,罗袖拂吾
衣。(《临江仙》)花满枝,蝶满枝,恋恋迷香不忍归。迎暄晒粉衣。

  盼佳期,算佳期,尽付书斋懒睡时。春情许梦知。

  (《长相思》)」

  莲归,犹折花在手,蝴蝶绕花而飞,梅曰:「蝴蝶有情,相随不舍,其为花
乎?其为莲娘乎?」莲曰:「爱花则为花,爱我则为我,何怪蝴蝶之迷恋也。」
命取笔,书一《爱花词》于东檐之壁:「一枝花外漾新晴,卖花声里春光泄。正
解语花娇,山花子艳,后庭花未结。猛睹蝶恋花梢,也须索赏宫花,沉醉花阴歌
笑彻,待醒来,向柰子花前,木兰花畔,斗百花奇绝。莫放雨中花谢,落路花飞,
断送了赏花时节。等闲间落花红满地,又早见石榴花吐迎新热。金钱花散美人愁,
菊花新处情人别。冷清清开到腊梅花,意孜孜揉碎梅花雪。(二十牌名)」

  后生见之,料莲所作,笑曰:「花固可爱,岂知春可惜乎?」对一《惜春词
》,并书于后:「春从天上来,春霁和风扇淑。沁园春景巧安排,花柳分春,有
流莺宿。单衣初试探春令,喜的是画堂春满,锦\ 堂春足。那更庆春泽畔,正雪
消春水来,有鱼游春水分波绿。玉楼春盎日初长,忽看海棠春放,春光好,好看
无拘束。又何如登帝春台,赏汉宫春,谩醉春风中,齐唱彻宜春令曲。休轻放绛
都春光,武陵春去,春云怨惹愁眉蹙。(二十牌名)」

  题罢,回至坛前,抱膝而坐,心自计曰:「吾之见莲者,邂逅也。吾之寓此
者,暂也。吾之窥莲者,私也。莲之爱我者,幸也。彼此之传情歌咏者,礼所禁
也。吾志之所期者,未可必也。

  知微翁所云者,渺茫之数也。而莲之年则已笄等,而必有他适矣。吾欲乘邂
逅之暂,触礼之所禁,侥幸以行吾私,焉保其不他适而必符此数、必遂吾志乎?
使我后日要丑妇,则我当为我惜,而彼亦当惜我。使彼终身伴拙夫,则彼当为彼
惜,而我亦当惜彼,眷眷情绪,两下湮沉矣。然既生春,又生莲,天若行方便,
必无此事也。」怅怅然自为问答者久之。又欲至文仙处以散积闷,值守朴翁带二
歌童携酌于闲闲堂。生醉甚。翁斟大卮劝生,生力辞。守朴翁曰:「吾羡子有八
斗之才,倚马可待,今以情字为韵,若能立就一绝句,吾当代子饮之。」生即应
曰:「燕春台外柳梢青,昼锦\ 堂前醉太平。好事近今如梦令,传言玉女诉衷情。
(八牌名)」

  守朴翁素质直,初不知生之寓意有在也,但笑曰:「玉女,即嫦娥也。今秋
必要高中。」尽欢而别。

  后莲睹生所对之词,叹曰:「何物老奴生此宁馨儿!美口声,铮铮乎敲金戛
玉;卖俊俏,蔼蔼然惜玉怜香。如百戏场中子弟,件样精通。风月前容吾二人唱
和,足称劲敌。悠悠苍天,悠悠苍天,有志难酬!仰呼无益,万般心绪付之一声
叹吁!若挫过此生,则春风徒笑我矣。」乃以春、花二字结之。

  「雕栏春色上花梢,花底春莺巧更娇。春为花开添富贵,花因春到逞娇娆。
花容不久春空老,春景无多花暗消。几欲留春了花言,落花春梦杳迢迢。」

  莲以此诗书于片纸。偶爱童持瓦盆到池边觅取小鱼,梅见之,亲至,问:「
欲何为?」曰:「刘相公近因兴闷,欲取置几案,窃其活泼之趣耳。」梅递莲诗
于童,曰:「兴趣在此,何以鱼为。」童曰:「何故?」梅曰:「汝不见《爱花
》《惜春》二词乎?今两下合而为一,见之则兴自活泼矣。」童持归奉生,述梅
之言。生阅之,不觉鼓舞。

  自是,莲常凝目窗外,又恐生之见,又恐生之不见;意欲绝生,情不忍绝;
意欲许生,身不敢许;每羞涩依依,有不可形状意。面对小轴,乃美女怯春图,
莲戏之曰:「吾因春无奈耳。尔无知,何作此郁结状也?」乃赋于其上曰:「万
斛新愁眉锁住,凭栏不赋啼鹃句。终朝理恨几时舒,良工难画相思处。

  多情对此愁千绪,心随风逐沾飞絮。不如将心托笔寄丹青,落得不知春归去。」
(《步蟾宫》)又书一词于绿窗之侧,浓淡笔,短长句,以坚生志、写己怨也。

  「春山愁压慵临镜,忆芳非,嗟薄命。望中烟草连天,座里花阴斜映。空度
流年,虚浪美景,谁把佳期牢订。对景怨东风,无语垂帘静。

  狂风浪蝶多情兴,争抱一枝红杏。鹧鸪隔树喧声,唤动惜春心性。燕子双双,
莺儿对对,花也枝枝交并。

  」

  莲书未毕,因庆娘处女使至,亟入接问。少顷生至,诵之,知其为《昼夜乐
》词而末韵未成,取笔续之曰:「百物总关情,何事人孤零。」(《昼夜乐》)
时鹦鹉处于槛内,连呼:「有客」。生曰:「客是谁?」莲于内低应曰:「忽到
窗前,疑是君矣。」自为卷帘,见生犹执笔而立,对生曰:「有客,有客。

  」生执其笔,相揖于隔窗。生曰:「只分窗内外耳。我见莲娘多妩媚,想莲
娘见我亦如是也。」莲未及时,忽回首,梅立于后。曰:「所言公,公言之。」
莲逸别室。生曰:「主人何避客之深也?」犹不忍去,抚窗窥内。梅亦曰:「何
为至此?得非欲窥见室家之好乎?」生曰:「为室家不足,无奈看花洛阳,以收
天下春。」梅又含意曰:「先生儒者,当折桂枝,醉春红,占春魁。今穿花至此,
岂三年力学不窥园者乎!」因笑倚窗侧,以袖拂生。生亦倚身窗外,以手抚梅曰
:「莲娘情何如?」曰:「不浓不淡。」生曰:「绣户春风暖,想莲娘心热矣。」
梅曰:「青灯夜雨寒,恐先生心冷耳。」正谑间,莲至,命梅煮茶。

  梅少退。莲至前,将露私言,似欲接手,而童已至。梅内指曰:「鬼仆又来
矣。」各默默而散。童曰:「适来王谢诸公来订文会,叩门至轩中,吾善计回之
去。恐夜来摄踪,识破行径,故唐突而来请。」生曰:「甚是。」步至东,坐于
湖山石上。爱童拂拭落花。生曰:「昔日相逢,碧桃初放,今梅酸溅齿,春气将
阑。天上好景,人间乐事,顾不为我一留也。」作词送春:「残花无奈黄昏雨,
那更更长苦。枕头听得子规啼,叫道春光今去几时回。

  东君不管离人老,花信凭谁讨?一生须得几青春,尽在书斋做个忆春人。」

  次日,生忆玩词之处,已深感莲之惠然肯近,而尚未能接一心话。会愈多则
情愈恋,话更难则念更深,云破月来之时,花落门扃之际,皆恼人滋味也。占《
贺圣朝》词:「痴心偷步巫山下,枉自担惊怕。胸前着次,心肠干热,谁人堪话。

  书中之女千金价,甚日青鸾跨?心似风筝,身如傀儡,恳恳牵挂。」

  又《春光好人》:「春已矣,树浮青。少啼莺。数点催花雨,美声不可听。
心事千头千脑,幽斋孤影孤形。谁问玉人曾约否?半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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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三字诗:「月升树,花影重。酒未醒,愁又浓。」

  莲亦自见生之后,常无言静坐。素梅侍侧,一目视莲,久不移。莲曰:「视
我何为?」梅曰:「近来善风鉴,能模心相。

  」莲曰:「何如?」梅曰:「口内无言,心中有事。」莲曰:「然,今日情
思不爽,兼倦人天气,恨不能寄愁天上,埋忧地下。第取琴,试操一曲,余音似
前弦。」梅为之设几焚香,置琴于上。莲方整弦,遽曰:「指力倦,琴音散,不
若以棋较胜负。」梅又为之设棋枰。下未终局,遽推枰而起,自理绣工。

  又曰:「眼昏,不便针线,暖酒较手技可也。」酒至未饮,则曰:「恐醉,
姑置之。」梅曰:「消遣我太甚。今日何异常日?如此,信必有故。」莲曰:「
予实不知。」梅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矣。」莲曰:「无浪言,为我卷帘,
细数落花,何如?」梅掀帘,曰:「外间世情甚不美。」曰:「何故?」曰:「
绿暗红稀,飘零颜色,春去矣。」莲喟然曰:「春去乎?春亦解误人乎!」梅曰
:「春不误人,人有误春者。」莲曰:「吾惜春,非误春也。」梅曰:「惜春何
不留春?」莲曰:「春肯为我留乎?」命取手轴,书曰:夜雨生愁烟雨妒春声不
歇,无故把繁华摧折。看欹网留春,斜兜花瓣,不放东君别。

  隔槛下香和恨结,泪滴处衣罗凝血。正冷落佳人,柴门深闭,刚是愁时节。
(《雨中花》)春风积怨春风几度,空把青年误。古道堆红无数,妆点东君归路。

  乐事于今半已空,园林绿遍消红。咫尺窗纱,万里衷情,吟付东风。(名《
青玉案》)静里凄寥闹嚷嚷春景无涯,近一簇香车,远一簇香车。雨筛风搅攘韶
华,打一夜梨花,飘一夜梨花。心病也,意儿慵,对一霎纱窗,倚一霎纱窗。情
重也,泪儿枯,叹一声冤家,念一声冤家。恁黄昏帘幕重遮,鼓一部青蛙,送一
部青蛙。(名《闺怨蟾宫》)望中索莫小鸟窥人惊枝去,一声啼歇。

  莲方书,梅笑曰:「刘先生于窗外多时矣。」莲曰:「何不早言。」欣然投
笔而起,探首外望,乃诳也。莲甚不快,遂置前词,和衣而卧。而生果至,梅复
曰:「刘先生于窗前候久矣。」

  强之不能起。久之,梅诳生曰:「莲娘见君至,反就枕。」生曰:「其似恨
我乎?」梅曰:「非惟恨,抑且恨。」生曰:「容我一见请罪,何如?」梅曰:
「君罪太多,罪不容于请。」

  曰:」我得何罪?」梅曰:「窃窥邻女,眼罪山;吟赋诗词,口罪也;攀花
弄管,手罪也;勤步窗前,脚罪也;用意轻薄,心罪也;私闻窃听,耳罪也。然
连日疏阔,一身都是罪也。」

  生曰:「前诸罪可恕,末后一罪,我自认之。」遂悒悒而回。

  至晚,莲于枕上问梅曰:「刘君此际果岑寂否?」梅曰:「有守桂在。」莲
曰:「汝比得守桂否?」梅笑曰:「然则莲娘其岑寂乎?春色恼人眠不得,当坐
以待旦。今日春阑,当高枕无忧矣。」莲不答。少刻,梅假睡,莲频呼之,不应,
曰:「年幼未谙伤春也。」梅闻之暗笑。莲视残灯尚在,起而独坐,书一歌:「
花落啼鹃后,纷纷逐晚风。与我似相识,轻轻入帘栊。春色殊怜我,傍我频相从。
春光何富饰,也败风雨中。妾颜花作面,春去谁为容?膏沐懒去事,绿云成飞蓬。
兰室怯情晓,停针倦女工。春去知还在,春畴情转通。蓦地有长吁,茫然兴复空。
寄语伤春者,为我惜飞红。」

  越数日,生与其友关世隆、张文杰者,游酌于园中。未几,诸葛钧至,相与
畅饮于万绿亭。世隆曰:「今日刘、关、张复会于桃园,可无侑酒者乎?」文杰
笑曰:「凭军师处之。」生曰:「吾熟一妓,招之则来。得一点红,足以消酒。」
遣人邀文仙,则已去迹多日矣。生稍兴,勉强联句,俱至大醉。生涤手,独至池
边。适莲卷帘,面池独立,因生手挥残沥,授一帕于外,带一香囊。生拾之,左
右瞻顾,欲以称谢,而爱童先诸友至,莲遥见,长叹避之。生忌友之觉也,即与
偕返,送友出。

  命童访文仙所在,乃知鸨儿之故,欲卖之,恐其不允,诒之行者。故去数日,
而生不知也。生闻,似有所失,举莲帕,检视绣袋,更忆文仙所赠,又乱一心曲
矣。作词念之:「章台多柳枝,此枝世稀有。爱尔美恩情,到我十之九。别来梦
亦劳,天涯几翘首。思卿卿在心,念卿卿在口。料卿也同心,有我相思否?」

  又因投帕之惠,扣手歌《凤凰阁》词:「记当初花下,分明传约。思量就把
芳心托。岂料书生福薄,竟成空诺。能勾向他行着脚?你也不合,常把眼来□着。
怎知书幌添萧索。奈何哉,这病根几时芟却。直若到空梁月落。」

  自后,莲情愈浓,心怀恍恍。素梅亦悉莲之情,恐蹈他故,再四以言语而试
之。莲笑曰:「汝欲以绛桃碧桃、三春三红之事待我,如伤风败俗诸话本乎?」
梅曰:「此事恐非儿女子所可自行。刘君前程万里,自远大之器,就之恐玷彼清
德,绝之恐丧彼性命。差毫厘而谬千里,其端在此。勿谓素梅今日不言也。」莲
正色曰:「何以刘君为惜哉!女子之身,贱之则鸿毛,贵之则万金也。鼎当有耳,
岂不闻女子妄从可贱,汝弗疑。」

  长叹不语者移时。复谓梅曰:「自思天下有淫妇人,故天下无贞男子。瑜娘
之遇辜生,吾不为也。崔莺之遇张生,吾不敢也。

  娇娘之遇申生,吾不愿也。伍娘之遇陈生,吾不屑也。倘达士垂情,俯遂幽
志,吾当百计善筹,惟图成好相识,以为佳配,决不作恶姻缘,以遗话把。吾度
刘君之意无不可,草草之事不难为,而所以不敢轻举妄行者,盖长虑却顾耳。然
刘君之用情于我者,专矣。日月凡跳,如隙驹壑蛇,深欲息意不思春,恐报刘君
之日短也。」作一词:「一睹仙郎肠欲断,断肠枉自痴痴。痴心长日拟佳期。期
郎还未定,定有害相思。

  思深偏切愁人梦,梦中添下孤恓. 恓惶泪滴几多时。时动文君想,想在俏相
如。」(《临江仙》)倚床而坐,体若不胜。梅曰:「弱体不胜衣,为郎憔悴多
矣。」

  莲曰:「惟悴无伤,恐不能自悴憔而止也。」梅亦虑老父觉之,劝以勉强笑
语。良久,莲笑谓梅曰:「汝年纪长矣,名桂红不谐,私呼汝为红娘可乎?」挂
红笑曰:「莲娘欲作崔,使刘君为张乎?今外无高墙,内无夫人,旁无和尚,邻
无犬吠,以培桂迎春为普救西厢何不可?而愿时时清白,刻刻崖岸,则向所云「
不敢」者,真也?伪也?诚\ 也?假也?」莲面有惭色,徐曰:「吾欲尊汝故尔,
谁为汝演西厢记也?」梅曰:「以桂红呼红娘为尊,莫若以素梅为媒婆之为愈尊
也。」莲默然含泪曰:「吾于刘君幸无失德,自以汝可寄心腹,故不少存形迹。
今汝舌剑唇枪,吾何为吞声忍气?吾拼索性,汝做得干净人也?」

  梅执莲手,跪而告曰:「吾为戏言,娘何僻见乎?生待我若亲,贱奴岂草木
人耶?」莲曰:「汝知否,刘君尚未娶故耳。」

  至晚,具云履一双、美女一轴、金扇一柄、水晶糖一匣,自取一谜,令梅馈
生。梅佯曰:「吾无副,不可行。」莲曰:「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彼若敬主及
使,汝自解纷。」

  梅欣欣而行。至迎春轩,独见爱童,而不见生。将回,童出挽之。曰:「何
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耶?」梅曰:「「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是以来不见子
充,乃见狡童。是以去。」

  童曰:「凡物必有偶,刘相公已心匹莲娘,吾与汝未有下稍,汝若肯舍身普
施,吾当得好眼看承。两人深相结,共保快活无忧也。」梅不答。童强之入,与
共坐于北窗之小床。梅曰:「非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汝事刘相公久,学无赖贼
\ 作偷花汉耶?且刘相公尚未有成说,尔何敢僭先?」童曰:「高材疾足者先得
焉。刘相公亦让我一头地矣。」为之搂定香肩,持素手,松钮扣。而生睡已起,
遽推门出,见二人之状,戏之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耶?」童曰:「非
敢越礼,特欲小试,为行道之端耳。」梅有惭色,敛衽整衣曰:「君可谓入幕之
宾矣。

  」因视童而微笑。生亦目童,作摇首状,童即避出。生执梅之手,引就坐,
曰:「吾设此位以待卿久矣。今日之事,须极热为之。」梅曰:「两国相争,不
斩来使。」生曰:「莲娘之意何如?」梅曰:「已受重戒而来,不许,不许!」
乃以碧莲彻夜念生岑寂之语、假寐之事,悉对生述之。生曰:「肯念我之岑寂哉?
得莲念,胜天怜念矣。然念念不忘,我心更切也。」

  又曰:「汝年幼,未暗伤春,我当教汝。」梅曰:「汝男子,那识女情?我
亦生而知之,不劳尊诲。」因袖出莲所贻者与生,曰;「此莲娘雅赠,欲得君详
一谜也。」生细玩之:「云履无底,美女僤胸。」笑曰:「吾揣其意回之。」

  「禁足书窗外,幽怀且放开。谩言心地热,苦尽自甘来。」

  生曰:「是否?」梅曰:「得之矣。」梅回,见童于窗外。童曰:「恐莲娘
冷静,代汝奉陪。」又附耳曰:「谢我方便之恩。

  」径自笑回。

  至晚,生以香扇坠一个、玉绦环一副、枕头席一领、老人图一幅奉答。嘱童
奉莲,曰:「亦欲详一意耳。」莲收之,复于生曰:「要弄偷香手,终存窃玉心。
若能同枕席,永赋白头吟。」

  生得之曰:「知我者其莲乎!」

  自此以后,虽绝步于园中,而驰心于池侧者不能忘。乃抵书投地曰:「原初
来意,本欲寻新温故,以期进取。今所遇若是,虽孔情墨守,何以堪之。抽黄数
墨之心,易为倚翠偎红之句;登天步月之想,翻为尤云歹带雨之情。然只愁佳人
难再得,不忧富贵不逼不也。」书一短词于扇面:「寂寂寥寥度此春,朝朝暮暮
两眉颦。重重迭迭眼添新。

  句句声声心里事,孤孤孑孑客边身。思思想想意中人。」(《浣溪沙》)带
爱童,锁外门,赴丛芳馆会。

  莲偶至轩前,拨纸窗窥之,见琴侧有一对云:「惜花恨春去,折桂待秋来。」

  又见红纸帖云:「觅莲得新藕,折桂获灵苗。

  喜事福人书」

  莲细思不能解。适几上有幅花笺,乃书一歌行,并二绝句:「自思忽自笑,
甘为何等人?句中说秦晋,笔底约朱陈。我意欲作假,君心要认真。闻道洛阳花
似锦\ ,偏我来时不遇春。

  绝句:月清秦阁冷,云近楚山低。春色刚来至,东君错放归。又:霜节透高
枝,横窗月上时。成林应有日,可待风凰栖。」

  素梅忙至,曰:「此刘君寓室也,哪敢独行!幸不至,使其卒至,则书室为
阳台矣。」莲曰:「好容易!是谁敢?」梅笑曰:「极会,敢极。会敢者,刘先
生也。」莲曰:「吾亦不敢。」

  梅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莲曰:「吾亦不愿。」梅曰:「愿是不愿,
不愿是愿。」莲曰:「吾无愿乎尔,子为我愿之乎!」梅曰:「两相情愿,各无
异悔。」莲不答,亦不欲行。

  梅曰:「忠言不入,炫玉求售,非计之得也。」径先去。莲初意以生无一面
之识,无一丝之因,适一时之遇,才一窗之隔,今而至于朝暮见,且两月余,男
子所无之事,识礼甘犯之,而尚不及罄一心谈。着意制《桃源忆故人》及《贺新
郎》二词,瞷梅睡,怀以探生。偶生他出,意已不悦,又值素梅见之,不可久持。
乃留一戒指并原制二词于诗笺上,以界尺压之,仍闭窗而去。

  生归,童先见而拾之。至晚,生就月坐于坛前。童曰:「适于几上得解愠方
二纸,宽愁散一枚,可以疗郁结之疾。欲得之乎?」乃以诗笺、戒指呈生。生曰
:」得于何来?」童日:」

  此必莲娘之贻,亲至不遇,留而去之。然幸吾先收,使他人得之,奈何!」
生曰:」彼亦谅吾室无别至者故耳。然机不密则害成,当用为戒。」生诵之,至
「放归」「不遇」句,思莲有枉就意,深自悔曰:「近来跬步不出,不见亲次玉
趾,今偶尔他适,即失此良晤,岂瞰亡而来与?岂好事多磨而然与?数之穷、命
之蹇、缘之悭、会之难、运\ 之厄、遇之否,一至于此!

  信事之成,不在于人之计较也。」乃集古诗成兴体四章:「林有朴□,其叶
蓁蓁。靡日不思,西方美人。

  野有蔓草。维叶萋萋。窈窕淑女,洵有情兮。

  山有蕨薇,其叶□□。我之怀矣,曷其维忘。

  隰有苌楚,其叶蓬蓬。子无良媒,忧心有冲。

  (林有朴□四章,章四句)又沉思:「留一戒指,不知寓何意?或戒我休折
野花乎?或戒我休生妄想乎?或戒我休忘此情乎?或戒我休荒书史乎?或戒我休
得苦心头乎?或戒我休得急心性乎?或戒我休得遽思归乎?或戒我休对人前说破
乎?」心焉惶惑,排解更难。而莲又以微恙少出,素梅终夜不离左右,生欲求一
面而不可得。乃画莲花一枝,肖己像于侧,名曰:「爱莲图」,悬于书壁,常常
对之。

  想其坐,则曰「座上莲花」;想其貌,则曰「面似莲花」;想其词,则曰「
口出莲花」;想其行,则曰「步步生莲花」。又画梅花一枝,题其上曰:「铁石
肝肠冰玉肌,风中雪里逞标枝。殷勤结尔一知心,为春传送新消息。」

  每对此二书,则悠悠荡荡,愁喜交集。

  一日,微雨初过,跃鱼戏水,生带爱童,钓于隔浦池。吟云:「化龙原有日,
暂伏在清流。万丈深潭难设计,且将蚓饵钓鳌头,早上金钩,早上金钓。」

  莲先见之,谓梅曰:「刘君未谙钓术,所谓水滨之役夫也。」

  梅曰:「钓术何如?」莲不答。梅喻其意,掀帘指生曰:「临渊羡鱼,何不
退而结网?」生闻之,即抵窗前。梅遽闭其窗曰:「休挜佳怀休假呆,好将哑谜
细论猜。我家门户重重闭,春色缘何得入来?」

  生索然沮兴,曰:「前日佳情方沐,而今日又复变卦,焉得以隔浦池目为浣
溪沙,以培桂轩署作回心院乎?」即弃钓归室,将爱童而睡。

  睡起,即令童取酒,饮至醉,枕书隐几。闻扣门声,放之入。乃金友胜,因
至书坊,觅得话本,特持与生观之。见《天缘奇遇》,鄙之曰:「兽心狗行,丧
尽天真,为此话本,其无后乎?」见《荔枝奇逢》及《怀春雅集》,留之。私念
曰:」

  男情女欲,何人无之?不意今者近出吾身,苟得遂此志,则风月谈中又增一
本传奇,可笑也。」送友胜出,愈醉不可及,复隐几而卧。

  又闻扣门者,乃守朴翁内侄耿汝和也。是人刻而妒,奸而险,唱和每出生下,
而反好胜,生稍轻之;又尝对生求守桂,生不与,故有憾于生。是日偶至,见生
窗有《烛影摇红》一词,尽含风味。且素知他侧居一女,心甚疑之。而生尚酩酊,
汝和因琼森解其词。生朗诵一遍,因被酒,漏言曰:「吾心可成金石,虽苏张更
生,弄转圜之舌,不能间我爱也。」汝和乘醉以言挑之,生笑曰:「吾始睹其貌,
心之而不置,吾既得其词,手之而不释,意者同志相得与?」汝和故作不解。生
吟曰:「隔池美姬,女中解魁。今朝重睹西施。奈情猿怎持?兴言念之,心如醉
兮。纵然今夜于飞,恨佳期已迟。」(《四字令》)汝和曰:「此事何所据?」
生袖出碧莲《桃源忆故人》词递汝和观之,曰:「汝虚甘罪,所供是实。」爱童
计不知所出,适欲接之,而汝和即怀去。生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
恨!」又大笑就寝,童捧之而睡。至夜半言之,而生瞀然不记也。徐徐问其词,
生曰:「昨日果大醉耶?」童尤之曰:「三爵不识,矧可多乎?小事胡涂,而大
事亦胡涂,此何等事,而可不避人目?风流罪过,已今供招,而又虚名实祸者,
奈之何!且耿生素肯发人之私,今又得此,必是报闻于吾主,自疑图祸隙矣。久
念使人惊怖。」生彷徨曰:「怪哉!喜为忧根,福为祸本,吾志从此休,吾行从
此劣。岂非祸从手发耶?」又曰:「吾固无足惜,奈玷莲娘何!乃知酒之流祸矣。
许文仙真圣人也,许文仙真圣人也!」因绕几而行。童亦不乐。生曰:「汝未知
我心,近日心事有势不得行者,但欲醇酒求醉耳。」

  至午,守朴翁招生与汝和饮于私室,生再四不欲行,久之,曰:「诗云「岂
不欲往,畏我朋友。」我之谓与?」勉强赴酌。

  汝和对生微笑,曰:「酒道真性。」又曰:「勿忧,明早还汝。

  弟怜几月好用心,羡汝一人独专乐耳。献出守桂,自有商量。」

  生遂杂以他词,幸守朴翁不觉。生乃俯意卑词,小心俛貌,不敢出气。汝和
扬扬自得,略不为礼。生劝以大觥,汝和曰;「尔亦欲吾醉,乘中处事耶?故不
饮。」生亦不能对。爱童行酒,心抱不平。偷至汝和窗外,湿纸窗窥之,见莲词
压于砚侧,喜曰:「得来全不费工夫,可谓慢藏矣。刘相公之福,孙莲娘之幸也。」
逾窗窃取而归。

  生别汝和,不胜忿惧,而爱童呈是柬词,道其所由。生如梦初觉,如醉方醒,
抚童背谢之,曰:「微子,则吾不知所终矣。今幸全璧归赵,如合浦珠还,深荷
百朋之锡,纵彼能吹毛求疵,亦与白赖而已。」

  后汝和失柬所在,意童窃去,呼童质之,将欲白于守朴翁。

  童惧,先于守朴翁处短之,且捏诉以妒生之故。而是日,生之家童至。生父
母以生久不归,因召之,生默然。然以耿子为嫌,「吾且归,可以消猜释忌。」
故辞翁欲行,而终不能舍碧莲也,作回文一绝:「牵情最恨别,人仙美少年。」

  又词一阕:「风里杨花轻薄性,银烛高烧心热。香饵悬钩,鱼不轻吞,枉把
钩儿虚设。桑蚕到老丝长绊,针刺眼泪流成血。思量起枯枝花朵,果儿难结。

  海样深情忍撇,似梦里相逢,不成欢悦。出水双莲,摘取一枝,可惜并头分
拆。猛期月满会□娥,谁知是初生新月。折翼鸟,甚是于飞时节。」(《花心动
》)生将行,私嘱童曰:「耿生为吾所轻简,实为汝故,致成嫌隙,汝亦当自爱。
吾去后,老翁前有萋斐,汝亦当周旋粉饰。

  」童曰:「相公至此,爱敬者无分小长。此人龊龊傲视,吾家大小皆嫌。吾
己于主翁前道过,彼虽置万喙,决亦不信。但行矣,不久且当奉迎。」生至园中,
见莲窗紧闭,料不得见,作词付童曰:「莲娘处为我申意。」即日辞行。

  汝和终有憾于生,于翁前暴其过。翁终以先入之言为主,而心不直之,乃曰
:「刘生至日,吾梦见池中一鲤化龙,一春即乘之而去。吾重其所梦,慕其为人,
因处之于此,期飞扬为吾光。且视彼待汝亦谨厚,故汝陷人不义,乃面朋面友耳。
吾不愿汝曹有此行也。」汝和愧且恨,自至生寓,见窗壁题吟,愈嫉之。托以觅
生为由,径达莲所。

  时莲与梅共坐窗下,相与谈生,曰:「久不见刘生,近日不知作何状?」梅
曰:「刘君者,国士无双,人物第一,必非久下人者也。」莲曰:「何谓?」梅
曰:「刘君有何郎之貌,有子建之才,有张敞之情,有尾生之信,惜其淹扬子之
居,塞田洙之遇,是以昼兴贾生之叹息,夜怀宋玉之悲伤耳。今乍与之会,如饮
醇醪,不觉自醉矣。」莲曰:「吾所见亦然。但昨晚梦刘君别我而回,我留之,
彼云:「被人妒陷,聊以避谤」。

  初不知其故也。」

  适耿汝和直至前,莲与梅不及避。汝和遽曰:「刘熙寰在否?」梅曰:「吾
处深闺,君处书室,是惟风马牛不相及也。孰为熙寰?君为谁?其误入桃源矣。」
汝和曰:「吾乃耿相公,为《桃源忆故人》,故至此。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
何也?」梅无以对。汝和又诳曰;「刘一春本微家子,吾辈羞与为伍。今得罪于
吾翁,已作逐客,决无复来之理。汝若恋恋有故人情,乃明珠暗投耳。」径拂袖
笑声而去。

  莲闻之,惶惶如有失,呜呜不能语,茫茫无容身之地,谓梅曰:「知人知面
不知心。此必刘君不能自慎,以致露丑于人。

  情欲之事可遣,失身之罪难逃。今后宜吞刀割肠,饮灰洗胃。

  免使青蝇玷玉。」少顷,又见汝和昂然往来于隔池,扬言曰:「迎春轩今为
吾行乐窝矣。」莲曰:「刘君必被此人妒陷无疑,敛迹避狂,料有以也。」梅曰
:「刘君挽不留,耿子推不去。

  使刘君若在,岂使耿子至此!」值守朴翁至,汝和潜回。莲令梅密扃其窗,
非事则不启,以避耿也。

  次日,爱童扣窗不获,转至欣欣亭后,见莲、梅共立于石榴树下。莲邀童入,
问其故。童亦为生讳之,莲怀少释。童出袖中云笺,曰:「此刘相公辞帖也。」
拆观之:「万种相思未了偿,被人生嫉妒,又参商。花前笑语尚留香。轻别也,
能得不思量?寄语嘱莲娘,莫忘前日话,换心肠。好将密约细端详。卿知否,吾
意与天长。」(《小重山》)莲未知生来期,情不能舍,亦成一词。

  「二郎神去竟何之?重迭山西。亭前柳树空啼鸟,满庭芳草萋萋。我怨王孙
薄幸,声声谩诉凄其。

  长相思忆旧游时,春锁南枝。而今仲夏初临也,疏帘淡月容辉。试问阮郎归
未。念奴娇怯谁知!」(《风入松》十四牌名)爱童归,正遇汝和于迎春轩。汝
和笑迎,问之曰:「汝自何来?」曰:「来处来。」不顾而去。汝和嗔之曰:「
媚刘子,牵莲娘,蔽主耳目,皆此顽童,其过之首罪之魁乎!」然汝和虽妒之,
而至此亦未如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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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刘生觅莲记(下)

  生于守朴翁家,行舟出门,听一谶语:忽一小舟相值,二书僮各执莲花,相
与联句曰:「馥馥碧莲花,有分旧吾手。异日掇莲房,取次求新藕。」

  一驾舟者曰:「大官好捷才!决中,决中!」生惊喜曰:「此即知微翁「觅
莲得新藕」之句也。数与谶合,或者其有验乎?」行未二里,又遇一舟,闻笙鼓
声,乃生友乐昌时、卜可仕挟妓高巧云、包伊玉游碧荷渚,邀生过酌。舟舣而行。
巧云曰:「曾得文仙踪迹乎?昔与吾为姊妹们,行动坐卧,心心口口皆刘相公也。」
生喟然曰:「纥干山头之雀,不知漂泊何所,芦花明月,寻亦无处,身不由己,
琵琶别舟。今见卿,又动往想矣。」各别而归。

  家居将旬日,独行,独步,独坐,独吟。买乐无文仙矣,吟咏无碧莲矣,传
情无素梅矣,承值无爱童矣,想迎春轩之景益切,则抱耿汝和之恨益深。常书空
作「咄咄」语,默地自念隐语曰:「吾当火烧其耳,水淹其目,木塞其口,不足
以泄其恨。」当食食忘,当寝寝废,虽父母亦不解其意也。

  一日,会一奉、一泰于友仁馆而回,独处书楼,见月散余辉,形影相吊,歌
曰:「峦屿献翠兮,天际云开。云际月来兮,光浸楼台。清光莹澈兮,照我孤独。
孤影相吊兮,遐想多才。

  」次日整骑,往万石山探友。适舟自南来,推篷者,守桂也。

  生于马上问曰:「胡为乎来哉?必有以也。」童曰:「奉主翁命来请。」生
返骑,曰:「不去则辜莲,欲去则忌耿,如进退掣肘何?」童曰:「耿氏为吾主
不悦,已随父至辽东。吾来时,莲娘、梅姐皆有私嘱,此行安稳,不必犹豫也。」
生以手加额曰:「此天助吾!」辞父母启行。父嘱曰:「守朴翁为我契交,汝当
执弟子礼,用心举业,无孤留汝意。」生受命登舟。童曰:「颇怀莲娘否?」生
出新制《半天飞》曲。命童唱之:「花样娇娆,便有巧手,丹青怎画描?越地把
芳名叫,能勾在怀中抱?倘就了凤鸾交,我再替你画着眉梢,整着云翘,傅着香
腮,束着纤腰。多媚多娇,打扮做个观音貌。不羡当年有二乔。

  费尽心情,他作怪跷蹊不志诚\.假意儿胡答应,不顾我添新病。实为你渐劳
形,只落得吃着虚惊,挨着残更,抚着愁胸,怨舒前生,双眼睁睁。无缰\ 意马
难拴定,何日堂开孔雀屏?」

  即晚抵旧寓。时守朴翁构一亭于隔浦池上,初成,上署一匾,浼生书之。又
晤知微翁之数,欣然大书曰「觅莲亭」。心自喜曰:「又增我一乐地也。」

  次日,天色暄热,生设几于无暑亭中。命童取文具,连挥数幅。有迎春轩之
诗,有晴晖、万绿亭之歌,有闲闲堂之记,有兰室、无暑亭之词。皆各书以真草
篆隶,字字龙蛇,章章星斗,焕然新目,整饰可爱。守朴翁创一见之,不觉鼓掌
曰:「重劳珠玉,蓬筚生辉。」

  薄暮,置酒觅莲亭中,邀师生共赏之。生视池中,有并头莲数枝,庆幸不置。
翁曰:「吾种荷几年,今始睹此莲,盖为子而瑞也。」生让不敢当。时月东升,
正照莲纱窗,生凝眸熟视,若欲飞渡。忽其师扣桌歌曰:「新亭趁晚泛霞觞,槐
阴微剩雨余凉。鸳鸯跃处晴波□,开遍荷花风亦香。夜阑披月扶归去,醉诵《南
山》诗一章。」

  守朴翁亦作一词,名《秋波媚》:「碧天夜色浸闲亭,荷香带露清。身边皓
月,杯中诗思,分外风情。

  临风对月联诗句,诗成醉亦醒。一觞歌罢,万声俱寂,四壁空明。」

  其师与守朴翁命生为觅莲亭词,生承命曰:「向晚新亭共赏,荷开香溢壶浆。
爱莲情似藕丝长,心与波纹荡漾。

  欲把莲房掇取,宛隔在水中央。鸳鸯两两睡黄粱,做个宿花模样」。(《西
江月》)守朴翁笑曰:「少年词趣,自是逸洒。」取笔,命生书于粉壁。

  题曰「爱莲子一春书」。翁喜,对生谈乘龙之梦。生暗幸,以为乘龙佳婿。
尽欢而散。

  生酒后与师占《百字令》:「脂唇粉面,记相逢,才是伤春时节。耽忆贪思,
又早是、捱过两三四月。用尽机关,搜穷计较,滋味空亲切。言挑语弄,两下都
无休歇。

  欲待丢下冤家,闷心头、系了千绳百结。病态愁肠,暗地里,不觉吞声哽咽。
忧怨之心,相思之病,万口浑难说。有分乘龙,毕竟寻个欢悦。」

  有顷,爱童对生曰:「相公觅莲亭词嫌于太露,恐耿生之外有耿生也。」

  后翁果以觅莲亭之词,忆耿汝和之言,追思闲闲堂之句,亦不能无疑于生。
忽留童于内,命女使绣凤送茶果。生晚谓童曰:「自至此,未见女使。今日独遣
美婢至,果何意?昔有倚草附木之妖,得无以我独居而窃至弄人耶?」童曰:「
婢名绣凤,吾主所爱,不必外疑。但我家家政甚肃,无分毫犯清议。

  前有耿子之说在焉,知不以此试真伪邪?」生大悟曰:「汝言亦大有理,真
智囊也。」

  越日黑晚,又留守桂,命绣凤携酒果,至则扃其门,凤从容以大卮劝生。生
视之,比前加衣饰,有比昵态。生曰:「久有守桂,何劳汝至再?且幕夜无人,
使我不安。请归内。」凤甚爱生,真不欲即行,目生曰:「守桂有他事,未得陪。
因无人,故至此。昔耿官人欲求伴少刻而不可得,今反不欲我一伴耶?」生曰:
「谁遣尔来?来意何谓?」凤曰:「遣命出家主,既来之,则安之,亦当惟命是
从矣。」生曰:「君子不为昭昭申节,不为冥冥堕行。汝在此,无能损我。如嫌
疑,何敢酒一卮。」谢而遣之。未出门,守朴翁带爱童候于门外已久,进与生叙
谈,夜分而回。生倍服童之言,而守朴之疑冰释矣。

  莲自生归之后,意绪沉沉,百不经处,惟翻阅书本,检考诗词。几上有《草
堂诗余》,信手揭之,见《卜算子》词云:「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毕竟年
年用着来,何似休归去。

  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掩卷叹曰:「是词能道吾心中语。

  」改其末韵云:「绣阁佳人也是愁,暗泪飘红雨。」是时莲之表妹邵庆娘,
乃母姑之女也,幼常居处,甚相得,以冬间于归,恐又不得会,特至候莲,莲父
留之。故莲虽知生之已至,而不敢窥园者数日。生亦自以来久,不获一见,心亦
疑之。且莲以汝和之事为戒,生以绣凤之试为嫌,彼此两存形迹。但令童往觇,
亦不识庆娘,不敢交一语而返。生候晚,乘月纵步,又闻莲父笑声彻处,作六言、
七言,自吟而回:「相遇美人未偶,绿窗恨我东西。一笑阳台梦到,依然秦岭云
迷。」

  七言「一自花飞怨杜鹃,谁知今日尚无欢。平生欠却鸳鸯债,捱尽相思思未
完。」

  后庆娘方归,莲又以母舅乐水寝疾,偕父往视,独留梅看家。

  生次日至其处。梅于觅莲亭上倚栏看花,见生,口称:「久违!」即诉汝和
之事。生问莲娘启处。梅曰:「舅氏有疾,父子往探,剩吾作空房主人。索居闲
处,难免沉默寂寥,无人惜我之孤零也。」生曰:「客斋旅榻,自歌独咏,有愁
如海,精卫难填。吾为汝心动神疲,其如汝坚持雅操何!」梅含笑曰:「今晚不
弃,开窗以奉欢笑。」生佯曰:「吾正人,岂可近花月之妖?使爱童伴汝。」梅
曰:「所谓己不用而使子弟为卿者也。然则君言果不足信乎?」生曰:「真戏耳。
敢忍自外,非人情也。」

  生晚造之,梅推窗曰:「自南过荼艹縻架,转欣欣亭,则可以入此室矣。吾
将俟君以着乎。」而生入莲房,极其精洁,纱帐垂钩,宝炉香袅,镜台春盎,翠
簟风生。房之内房后窗外有花坛花屏,盆鱼凤竹;内列瑶琴,并文几玩器,旁一
桌,有诗词史籍。壁间张小小诗画,皆莲亲笔。侧侧小房,凡女工所需之物咸具。
东池一室,莲父设榻,扃其门,不可入。生曰:「自海棠开后,望到如今,未由
亲履。今幸睹之,如入仙宫、游月窟,敢忘盛德之权舆乎!且为耿汝和秉心不良,
特与吾为水火,今乃远行,岂非数乎!」因坐于内房。梅自出整小酒。时春台上
有花盆,尚留一朵,生戏题于粉壁:「东君瞒我去何急,望中翘首追无及。忙重
韶光去收拾,遗下一枝芳可挹。我今笑折手中执,娇客一睹喜交集。贯来不许啼
鹃泣,醉中常对胭脂湿。」

  梅具酒进房,时几上有宋玉《讽赋》、司马《美人赋》。生方阅之,梅乃施
其上服,表其亵衣,自横陈于生之旁,逸兴飘飘,若不可已。生曰:「佳人先有
情乎?」梅曰:「情之所钟,正在吾辈。情之一字,莫须有。今夕之会,上至天,
下至地,东西南北,惟吾两人在也。当两下舒畅,以勾夙帐。自非天崩地陷,夫
复何忧?」生猛思曰:「宋玉尚不忍爱主人之女,长卿犹不肯私自陈之姬,吾所
以用意于碧莲者,盖欲谋\ 为百年计耳。

  彼素梅纵为侍女,亦良家处子也,何得波颓澜溢,以妄污清质乎?」乃气服
于内,心正于怀,取笔书:「不可」字于粉壁。

  梅曰:「君子当洒洒不羁,吾不忍先生苦心,折节目献,烈火干柴,已同一
处,君何得无丈夫志?且嘉会难逢,何阳拒之深也。」生曰:「欲心固不可遏,
然须于难克处克将去,使吾为清清烈丈夫,卿为真真贞女子,不亦两得之乎!」
梅曰:「向与童将谐而遽休,今与君将欢而见弃,然则君将为口头交而已与?」
生笑曰:「此天欲以完节付二人故耳。且色胆天大,欲火易燃,识透则不为所使。
若前缘已种,而得莲娘为压寨夫人,则当使卿为带来洞主,决不忍舍汝萧何之妙
情,断不敢忘汝善才之大德也。」相与侃侃正谈,举杯迭饮。梅亦收拾尘心,倍
加爱重,曰:「君可与阮籍辈齐名矣。」生曰:「吾非薄情汉,特誓于此生,弥
敢失节,故不首为乱阶。然见色则为色引,视花则为花牵,终不能遗诸胸中,是
吾私也。」命梅启窗以验月色。忽守桂持灯来,生命入行酒,因备问碧莲徇及于
舅氏,始知其为业师赵乐水之甥女,大惊异。以知微翁之数、红雨亭之诗及见碧
莲于隔墙之事,备述于梅。特莲有《怀春百咏》并平昔得意佳句,集为一帙,题
曰「留春一话」。梅闻生之言,心大异之,故并以此集示生。生啧啧称羡,题诗
于集后:「春心摇曳,无寻蝶使。姻缘簿里,偷添名字。

  新词一阕缔新盟,佳配双成偿夙志。」(《哭岐婆》)天将旦矣,同童返室,
即修一书,命人驰师问疾。莲启观之,乃刘一春柬也,亦始知其为母舅之徒。昔
尝一面,今又同园,追思红雨亭之绝句,盖天启也。而情倍念生,不欲久留,幸
以舅恙稍可,先父而归。

  甫入门,即问梅曰:「汝晓我与刘君异事乎?」梅曰:「不晓。」曰:「汝
知刘君在乎?」曰:「不知。」曰:「汝见刘君面乎?」曰:「不见。」曰:「
刘君来乎?」曰:「不来。

  」曰:「汝曾一去乎?」曰:「不去。」曰:「然则刘君又回乎?」曰:「
不回。」曰:「刘君怪我乎?」曰:「不恼。」

  曰:「何时学得此二字文!然则刘君忘我乎?」曰:「何日忘之?终身不能
忘。」曰:「刘君思我乎?」曰:「岂不尔思?去后常相思。」因指壁上之句,
曰:「此刘君亲手书也。」指集后之词,曰:「此刘君亲笔写也。」指内室之床,
曰:「此刘君亲身坐也。」莲作色曰:「我略不在,汝引贼\ 入界,汝私于刘君
已不可言,而显迹留壁,更不忌老父觉之耶!」自起为灭其迹。梅曰:「彼自咏
花耳,关渠何事?」更述生行止端方,和而不流,料今访古,盖不多得。莲闭目
摇首曰:「孰有盗跖而施仁义者乎?入宝山而空手回者乎?伶俐人至此寻汝学本
分者乎?」梅曰:「予所否者,天必厌之。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莲曰:「天日哪管此事?」梅又尽道刘君好处,誉之不啻口出。莲曰:「
汝誉刘君,举之如欲升之天,进之而欲加之膝,异日容吾试之。」

  逾日,守朴翁双寿,莲亦往贺。莲父与生与外席。酒酣,翁与众宾散步园中,
历历指引,阅生佳作。莲父甚重生,恨相见之晚。

  次日,莲父具酌于舍,邀生雅叙。生规行矩步,色温貌恭,口若悬河,百问
百对。莲父愈敬之若神。生归,莲父醉寝,莲出立于葡萄架下。生望之,奇葩逸
丽,景耀光起,比常愈美。

  生步近低声曰:「仰蒙款赐,未及请谢。」莲曰:「草率奉屈,幸荷宠临。」
生曰:「久不会谈,可坐一谈否?」莲曰:「家君不时呼唤,可速回,改日当话。」
忽闻窗内人声,莲急行,坠下金钗一股。生拾之,曰:「客中乏荆钗之聘,此殆
天授也。

  」珍藏入室。

  至次晚,莲使梅至,索钗。生执梅之手,曰:「事急矣,惟卿可任大事,安
刘者必卿也。苟推心置腹,使我如鱼得水,敢不报效曹公乎!」梅曰:「先生且
休矣。倘画虎不成,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生曰:「巫云□玉,眩眼撩心,情
若投胶,势同陌路,吾方寸乱矣。」梅曰:「君衷志不回,慕柳下惠之不乱。向
使莲娘首肯,而君一曰「宋玉」,二曰「长卿」,一曰「烈丈夫」,二曰「贞女
子」,以谩讲道学,则彼颜之厚,何以自洗?」生曰:「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
吟,然骐骥騄駬惟孙阳睨盼,彼若不以先配为可耻,则吾自另有制度矣。」梅曰
:「二人所谈,所见略同。但婚姻重事,非一小丫鬟贱女流足以了此。」生曰:
「举目无亲,知心有几?卿其图之。」笑书一曲曰:「密约多遭,杳杳无消耗,
火喷袄\ 神庙。卿卿当鹊桥。低驾天河,早渡仙娥到。春意沁鲛绡,那时当赠缠
头报。」(《步步娇》)梅曰:「恐力不足耳,敢望报乎?」生付钗于梅,曰:
「愿如是钗,早得相会可也。」赠以玉环、小诗一绝:「会贪隔蒲莲,难禁花心
动。要结玉连环,先会钗头凤。」(四牌名)梅行,目生笑曰:」天下有如此痴
人,乃知宋玉、长卿未是俊物。」生送梅出,携童坐小楼待月。须臾月来,命童
取酒邀月而饮。生知莲父赴里社日休会,而二女独居,命童取琴,鼓而吟曰:「
彼美人兮,巧笑倩兮,美日盼兮。婉兮娈兮,终不可谖兮。

  乃如之人兮,我不见兮。念我独兮,劳心惨兮,使我不能餐兮。

  子兮子兮,履我闼兮。燕笑语兮,行与子逝兮,无使我心悲兮。」(《美人
》三章,章五句)莲亦刚以步月在外,闻琴声,呼梅听之,笑曰:「刘君无道理,
乃以琴心挑我,使诱人套子。琴虽工,其如我之不好何。二人切莫理会,令其兴
沮,彼且归矣。」莲口虽宽,而心实急,盖欲梅赞己行山。而梅不解意。故莲足
欲行而趑趄者屡屡,命梅期生曰:「我倦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次夜生往,久候个见,倚池侧石栏望之。惟见窗内隐隐有灯,且阴云四合,
有寂寥意,长叹而归。盖莲意以生至,必抵己室,又羞颜于先往,故假寝内房,
命梅候于窗下。梅亦趁凉误睡,及醒时,生已回。莲至夜半不睹生,以为生反爽
信矣。

  次晚,生命童先睡,复至亭畔。闻欣欣亭后有洞箫声,清亮可爱。顷之,碧
莲为懒梳妆状,持凤箫,扇掩酥胸而来,飘飘若仙子之下临凡世。见生,伫立不
动,生迎而揖之。莲侧身斜视而拜,举箫谓生曰:「亏吹此以引凤凰。」生大喜
曰:「卿其真莲娘耶?其□峨耶?其神女耶?吾其真见耶?其饿眼生花耶?其醉
中梦里耶?」莲曰:「凡胎俗质,何劳误爱如是。」

  回头顾后,又复四望。生曰:「何故?」曰:「我极熟素梅,见之犹觉有畏
心。」生曰:「我极熟爱童,见之未免有疑心。

  盖欲心则起畏,私心则生疑,情固然也。」莲曰:「夜来有约,何忍背之?」
生曰:「卿自背我,我何曾背卿也。」莲笑出一词,云:「昨夜候君子不至,作
此记闷者。」生月下观之:「懒上牙床,懒下牙床。捱到黄昏整素妆。有约不来
过夜半,念有千遍刘郎。」

  生跃然曰:「吾昨夜候卿不出,亦作一词,见之绝倒,大为奇事,卿试阅之。」

  「朝也思量,暮也思量。满拟今宵话一场。人面不知何处去,念有千遍莲娘。」

  莲失色曰:「如是哉,如是哉!只此可作一番话本。非一心一口,何由一词
一意?得君子如此,不负平生。今当以二词为一阕,名曰《同心结》。」生曰:
「是则然矣。月下止吾二人,眼前意卿一决。」莲佯笑曰:「今夕止谈风月,醉
翁之意不在酒,面后心事,束之高阁可也。」生曰:「半榻旅情,一腔苦思,无
剖诉,忧心如醒。今俯降玉颜,赛郭翰仙女,大慰祈望多矣。月白风清,畅怀可
意,能念我之孤零而见怜,亦苦尽甘来之惠也。」莲曰:「吾无七宝枕,奈何?」
生曰:「会合分离,在此一举,毋作宽宽话。」莲执手曰:「会久矣,思切矣,
两相信深矣,恶风波经历矣,得事君子,愿亦遂矣,遇亦幸矣,千怨万怨尽除矣!
假未结发之真夫妇也,少生携二,当以一个字了余生,夫复何言!」因倚身生怀,
生欲强之,同至迎春轩中。莲曰:「如斯而已乎。君子未室,下妾未嫁,怨旷两
生,情投事引,粗容鄙质,固不敢有辞于君子,但星月盗欢,终为野合,倘乐聚
未几,朝吴暮越,则乐昌镜破,延平剑分,纵君子有书中之玉,妾当为泉下之尘,
是可虑也。历观古今之情胜者,惟娱目前,不思身后,故往往扇丑扬污,他美莫
赎。妾与君子足称一世佳配,焉忍遽自轻之!」生曰:「将奈之何?」

  莲曰:「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幸君子不弃,浼一伐柯,订为婚好,庶得以
白首相随,殆愈于偷香窃玉多多也。妾见熟矣,岂君子见不及此乎?」生曰:「
吾欲迷魂汤,不食益智粽,故昏昏至此。浼媒诚\ 非绝德,求亲亦非犯禁,向所
谓退而结网者,此与异日下玉镜之台,坦东床之腹,则今虽生与蛮夷居,日与魑
魅游,依依然百千万日所不辞也。但择婿在尊翁,聘妇由吾父,二人虽同心,恐
未免成龃龉耳。」莲曰:「上苍配合,尺寸不爽。且为子择妇得妾焉,何患君家
见弃?为女择婿得君子焉,何患吾父有辞?但所虑者,数与福分耳。然心已许君
子,身岂有二三,君子详之。媒妁固非妾所浼也。」生曰:「谋\ 事在人,成事
在天。然据吾所见之数,以度所遇之缘,以验将来之福,则料在必谐。进谒吾师,
适逢佳句,一也;游学逢旧,不期又遇,二也;耿子起妒,已值远行,三也;年
齿相若,默契同心,四也。至于事之必成,则注定已久,曾向与梅姐露其端,而
未与卿卿说其详耳。」莲喜问其故。生曰:「吾初春谒吾师之前一日,凤巢谷有
知微翁,精数术,吾投问之,许我「佳配」二字,又曰「觅莲得新藕」。故向一
见卿于梅下而已动心,今再见卿于池侧而即留意,岂知前后所见即是一名。

  故荷亭之匾吾即名曰「觅莲」,以应前数;所谓得藕之藕,盖必佳偶之偶也。
不然,卿固深闺艳女也,无故而相窥,则视生为何等轻薄子哉!」莲曰:「信有
是,则相如当北面,文君甘下风,吾二人之数,岂偶然也。」因共至觅莲亭上以
瞻是匾并《西江月》词。二人凭栏倚肩而坐,虽牛女之夕不减也。莲曰:「今夕
何夕,巧笑之□,其啸也歌,如此邂逅何!相思之债,今日可勾,姻媾之好,今
宵亲订,百岁千朝,幸无轻弃。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异日富贵,无忘今
日在池亭上也。」

  生曰:「卿可为深虑矣,天下岂有负人一春子哉!」莲曰:「今夜视昨夜,
心事霄壤,第不知后夜视今夜何如耳。」各各相视而笑。莲曰:「礼之至严者,
男女也。妾与君子略无夙昔之好,而吟风咏月,至倾腹吐心,是礼外之情也。吾
二人行事,何异墙花露柳哉!」生曰:「不然。情之至重者,男女也。生与卿卿
已有半年之会,而守信抱负,绝寸瑕点辱,是情中之礼也。吾二人心事,则如青
天白日矣。」

  又携手共至假山,以宣春间不谐之郁。时团月在空,皎皎如昼。生细观莲,
抚其肌体,莹然冰姿,湛然月质,深自庆曰:「无福也难招也。知微翁预占我为
喜事福人,岂应在卿身上乎?钝口拙舌,敢申一赞,实非虚誉,卿以为何如?」

  「娇滴滴,月下芳卿。笑欣欣,自可人情,两山淡淡,双水澄澄。软软柳腰
弄弱,小小莲步徐行。绿扰扰宫妆云挽,微喷喷檀口香生;浓艳艳脸如桃破,柔
滑滑肤似脂凝。纱袖笼\ 尖尖嫩笋,一种种露出轻盈。

  诗句兮灿灿,歌韵兮清清。天造就齐齐整整,袅袅婷婷。真真的苎萝堪并,
端不数崔氏莺莺。呵,今日里谆谆盟约,何日是意融融、乐陶陶,遂一钩新月带
三星。」

  莲曰:「嘉奖太过,恐盛扬之下,其实难副,深自愧也。」

  时爱童睡醒,夜已过半,久不见生,探步莲处,适逢素梅于外,二人各言其
故,大笑不已。童曰:「孙刘二人终非好相识也,私期暗约,已及数月,不为城
阙奇逢,必为丘中乐事矣。

  」梅曰:「莲娘贤女子也,刘君真君子也。大德不逾,乌有苟行?两为才炫,
少露锋芒,久有积心,觅期望罄,必相与步月清谈。试往寻之,休得惊恐。」童
目梅曰:「半帘良夜风和月,一对青年我共伊。乐时乐地,无以逾此,愿以其所
有易其所无,而了所未了,何如?」梅曰:「且不了罢。」童曰:「吾有对句,
还我便罢。」曰:「何对?」曰:「守桂官,培桂轩前逢桂姐,得其所哉。」梅
应曰:「爱莲子,觅莲亭上哄莲娘,不可道也。」童曰:「好对。同往何如?」
梅曰:「不便。」

  童行未数十步,二人背月而来。生问曰:「何至此?」童曰:「睡醒无聊,
偶成《西江月》词,会中无以为乐,敢弄斧班门,以助一笑。」莲蹑生足,曰:
「去。」生曰:「听,无伤也。」童嘻然曰:「东舍多情才子,西邻有意佳人,
看来何等热亲亲,恩爱一言难尽。

  不见不胜萦挂,乍逢乍觉欢欣,可怜未遂洞房春,常把诗词传信。」

  莲笑曰:「强将之手无弱兵。昔有弄臣,今有弄童,童殆在之匹矣。」生曰
:「童比得素梅否?年幼未谙调情,吾常岑寂也。

  」莲曰:「何为有此语?」曰:「吾得于假睡中。」莲定睛不语,隙地而笑,
不与生别,径去。生与童返,称莲之真见厚情。

  莲至,求门不得。梅曰:「为莲娘逾垣而相从,故我闭门而不纳。」莲曰:
「两贤岂相厄哉?」梅放手,曰:「适刘君携手而同行,何乃过门而不入也?」
乃又拱手曰:「今夜亲遇盗跖,入宝山、学伶俐,岑寂之债勾完否?」莲以实告,
曰:「此事惟我能之,亦惟刘君子能之。身亲经历,殆信汝向日之言不我诳也。
然吾极恼假睡者。」梅沉思曰:「何谓?」曰:「窃听人言。」曰:「非假寝,
何由得真言?」莲曰:「何以对人言之?」曰:「可与言而言,表莲娘独寤寐之
真情耳。」

  后生得莲约,不能自举。

  忽一日,守朴翁至,语及通家话,情义恳切。命童取酌,饮于荷亭。生指女
室,问翁曰:「吾数日前见一女于隔池,前日又睹二女于隔窗,仪容秀雅,气象
闲都,得大家风范,何与吾丈同园,而且不限彼此也?」翁笑曰:「看得何如?
君欲得之否?」生曰:「焉敢望此。」翁命守桂:「至吾书房匣中,取写就启来。」
启至,乃守朴翁奉生父者。翁持启谓生曰:「此吾邻孙氏女。其父,前日会中沧
渊公,少吾一岁,为至交者。

  无妻儿,止一慧女,故付产于我,就吾室居,已及五载。是如德色双全,写
作两妙,尝自矢不配凡子,是以高门望族求婚未获,吾子得此佳配,所谓君子好
逑也。因未禀命尊翁,未敢擅举。明日宜结婚姻,当达是启,以为撮合山。」生
喜甚,且感且谢,曰:「知微翁验矣。」

  次日,翁遣人至生家。生父特至守朴翁家恳媒,乃知生父与莲父为同庠友,
昔同交游者也。守朴翁即过孙氏议,誉生为佳坦。而莲之母舅乐水公适有书至,
莲父与守朴翁共观之:「承命遍阅多士,无可为甥女配。吾徒刘一春,人中隽也,
百长俱备,一跃可期。执斧者至,即可慨诺。玉润冰清,缘分甚雅。智生顿首。」

  二人执此书大笑,二媒不约而同,益信婚姻之数定矣。莲父曰:「此生,金
石君子也。小女多缘,倚此玉树,附此松柏,有何他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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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父名士龙,号沧渊,曾补庠生,雅好山水,不干仕进,行乐二十余年,自
访友吟酌之外,别无营心。家资素厚,而止得莲。初,莲之母善相,对莲父曰:
「吾女怀生颇异,当颖敏出群,后必有放达之才。才充则性逸,然少心昂然,幼
貌端在,逸中有检,万无一虑。且夫主必贵,因夫贵及可预喜者,恨吾不及见之。
尔得所依,生女胜生男矣。」后母丧,沧渊尝为女卜婿,屡对赵乐水曰:「吾欲
觅一快婿,以托终身。若得才郎雅称斯女,余无计也。」及守朴翁偕乐水书至,
故欣然从之,即订择日行礼。莲曰:「天岂从人愿乎!」梅曰:「二人花前月下,
万约千期,月下花前,干期万约,都为干热,而媒氏片言寸柬,即成终身姻契,
信哉「娶妻如之何,匪媒则不得」也。

  」笑成三五七言:「月之前,花之下,用尽两家心,说了千般话。

  冰人双脚系红丝,天河早愿银桥跨。」

  莲喜,奉生书曰:「妾自觌君子,情窦丝牵,言句不法,热中无能自持。盖
自幼失仪,蹈此丑相。反躬沉思,汗颜丑貌,过蒙不贱,屡暗惠私诚\ ,邀盟星
月。妾恐寒盟贻哂君子,是用眷眷切虑,寤寐永叹,若坠深谷。何幸自天作对,
得侍苹蘩,俾数时花月情,假诺成真,眉睫耀喜,梦寐增荣。自此对时,夙恨灰
散。前日无聊之句,不屑□矣。快中草布,素梅即刻可遣回。外象牙香筒一对,
玳瑁笔屏一面,不足珍,供文几一玩具。酷吏欺人,万千宝贵,宝贵万千。妾莲
敛衽拜。」

  又细字书曰:「据有定配,此柬实为赘词。喜不自胜,聊以志喜。笔札有罪。」

  生得书,曰:「莲娘心多,欲汝即回。吾与汝今有瓜葛亲亲之情,幸叙不妨。」
梅曰:「人苦不知足,既得莲娘,复欲外生根业耶?守志不终,恐宋玉、长卿笑
人,莲娘候久起疑矣,姐夫不惧哉?」生即复书:「重佩卿爱,仰奇无涯,笔舌
难谢。追思唱酬,得只言片句。如宝和璧隋珠,自揣犹以逾越抱愧,敢望金石月
盟,俯缔丝萝而不鄙予?又荷云笺,心口尽词飞示,客窗得此,如病渴怀嚼清冰,
令人心骨透爽,泠然解恨。梅姐不敢久留,谨以琥珀珠二枚、水晶镇纸一座奉答。
前坠金镯,陪我岑寂之思,甚不忍忘,谨附璧上。余情欲露者,弗惮梅姐再往复。
春生再顿首。」

  次日,守朴翁以七夕,设酌小楼。散归,坐月,梅至,邀生至荷亭。莲具攒
酌于亭上,曰:「前会匆匆,今家尊以朱陈二家轮约自往,尚三日示回,故假牛
女之夕,屈话通宵,以贺喜。」生曰:「今宵比前夜更何如?」莲曰:「似为胜
之。」

  生曰:「早信数定,梅树下即可浼媒,何用许多唇舌为花月粉饰文貌?」莲
曰:「得之若易,无比相亲,情极始谐,殊为两快。」因命素梅行酒。莲及问童,
生曰:「今名分已定,不敢与矣。」共与谈今古,相敬如宾。莲曰:「君子可谓
风流学士,使寓邮亭,则风光好词当盈箱积案矣。」生曰:「古有官妓,达人随
地生春,偶通一笑,于官箴、于心术、于阴骘亦无大损。

  惟知其为驿卒之女,则当以良家人礼待矣。而乃一夜弄丑,故人笑秀实,至
今齿冷,若以吾一生心地遇之,虽百熙载,焉能浼我哉。」莲曰:「假山初会时,
君子罪拟得不合否?」生曰:「竹窗私顾时,卿罪亦在末减。然月下之会,乃见
真性,此卿之所以为卿,我之所以为我也。」莲曰:「古人远绝女色,如防火水
中,避溺山隅,良有以也。」生曰:「但存心里,正何必痛绝而远之女有夜投者,
吾哀其穷,收之而已耳。今有托妻寄子者,果绝德乎?鲁男子者,不能信心、不
能克己者也。且天地间无私物,分中所得私何?在夫惟妾,在妻惟夫,无分毫可
假。是可苟也,孰不可苟也。此上见得分明,自无难遏之欲。

  吾与卿熬煎至今,梅姐周旋身侧,亦过欲心第一关矣。」莲曰:「一夜话胜
十年书。」生曰:「读书不识节义字,所学何事?」

  莲深然之。时值天光,各各回室。

  越数日,槐黄逼眼,桂香熏心,生欲赴省应试。莲知生之踏槐也,绘一折桂
图,书一《步蟾宫》词于上,命梅赆生。

  次日,守朴翁送之,曰:「今日此行,准期发解。」生曰:「岂望翰飞,终
愁迹滞。但不敢自诿康子,以伴孙山。」抵家而行。途中见山含烟紫,鸟甜翠阴,
口吟一绝:「落日山含紫,千山鸟树声。长途人怯马,琴剑伴西行。」

  后棘闱战罢,生独处一室,功名在心,百无聊赖。城西有一胜湖,碧域千顷,
两岸芙蓉,不断嬉游,四时萧鼓,亦乐地也。生步于湖堤,俄阴一舟,坐数游女。
近视,一女貌类碧莲。

  生祈一谶语,视女曰:「今日游湖,明日可看迎举人。」生喜甚,买醉步回,
乘醉卧于西窗。良久,见一女逾窗而入。生迎曰:「吾昨游胜湖,有美女貌类于
卿,甚加想念,今幸远临,客馆之乐遂矣。」莲曰:「别后寤寐思服,此战君必
奏凯,故特远来。人生乐事,惟在登科,欲以朝夕荣耀。」生呼童备酒,为莲洗
尘。闻一人推门,甚凶恶。视之,乃耿汝和,愤然入室,肆为丑詈,以为莲私奔,
特自辽东带三五恶少至,必欲得莲。

  生大愤,以铁如意碎其首,恶少惊散。忽然而醒,乃梦也。起而坐,闻街上
传捷声,生以《诗经》中式第十四名。越数日,会同年于公所,作一词:「圣世
崇文网俊英,棘闱共奏凯歌声。谫材误厕明经史,笑逐诸公学步瀛。

  初显姓,乍扬名,忘将方寸负生平。预期学个经纶策,拟待他年答圣明。」
(《鹧鸪天》)生家闻报,贺者排门。莲作《再团圆》词,遥为生庆。词曰:朱
衣点额,文场一捷,何乐如之?鳌头独占,龙门跃过,稳步天梯。

  青云路上,月中桂子,折得新枝。长安春暖,马蹄蹀躞,杏花吟诗。」

  时登科录至马二皋处,不胜欣慰,而适升兵备副使。有土贼\ 金三重者,称
虎将军,号百胜战,聚众作寇。二皋以生便弓马,且少年,不欲其连捷,因差人
迎生。生欲荣归毕姻,而偶得此信,叹曰:「人为财役,士为技忙,我之怀矣,
自贻伊戚矣!」及归,过拜乐水,即拜守朴翁家,于胡处止宿焉。时届季秋望后,
月色正明,夜半,微闻扣窗声。视之,素梅立月下。

  生欲求莲一见。行未十余步,莲亦至,贺生曰:「妾闻君子捷,大称平生。
别已两月,又闻有远行,伤春未已复悲愁,何日赋归与,使妾免立石之望也。」
生曰:「别后值凄凉天气,莫以我故,致减容颜,惟强饭强笑为佳耳。」又嘱梅
曰:「久荷深情,未酬分寸,莲娘起处,为我周旋。」莲又嘱曰:「此去客途甚
赊,早晚当护风霜,到彼宜防进退。使群盗未平,须效赋诗退虏,毋必欲杀贼\
奴致躬冒矢石也。」梅曰:「彼此情非立谈能罄,露冷衣襟,难为娇体。」生曰
:「不过三四月,决有回期,拚割今者之悲,以待将来之欢。」各相看而别。

  次日告归,求爱童为伴,守朴翁赠之。童亦喜得所依,快心特甚。

  至家,生父命行。生偕家童、爱童并本县差送夫役而往。

  深谷逶迤,而生是涉,高山岩岩,而生是越,途路倦体,离思萦心,占一词
:「辞故里,拂行鞭,人倦长途马不前。一担新愁挑着去,谩劳枕上自熬煎。」
(《捣练子》)生抵任,舅氏劳之曰:「尔青年,但知章句,未谙事体,以后出
仕、居卿,必有任性使势、强占侵夺之弊,若今不肖士夫所为,致往往为人诬讪,
羞亲辱祖,损德隳名,皆由不曾经历之故,故人人以少年高科为不幸。此行历途
路、涉江河、任劳苦、经饥渴、冒风霜,亦足以老才坚志。且住衙内,略晓宦情
官况,于仕籍上不无少补。故招尔来,可省吾言。」生曰:「然。惟舅舅教之。」

  此时金贼\ 死,群盗无首,逃散者多。生喜遣家童归报平安。

  嘱私致封书于莲。莲拆观之:「一别来,隔离别恨关几重,有如许高大,惟
梦中私越以会卿,不知亦开门接我以话一通宵否?抵任后,幸群盗渐散。然日夕
难挨,茫茫间阔,吾意八九十月矣,计来未满旬日。独坐悉苦,每一念之思,顷
迷心忽,浮身如土偶,肠骨欲沸热,强起步之,竟昧南北。回想荷池之侧,如瑶
台仙界,如阆苑蓬莱,欲再于此领佳句,何能,何能!各天遐想,无欢有恨,无
乐有愁。始知别离之况,在百情中为独苦。短笺百诉,长漏无俦,无奈,无奈!
月夕之嘱,言犹在耳,临灯修楮,心悬妆次矣。短词达意,崇昭好好。

  夜阔梦难收,宋玉多情我结俦。千点漏声万点泪,悠悠。霜月鸡声几段愁。

  难展皱眉头,怨句哀吟送客秋。蟋蟀床头调夜曲,啾啾。又听惊人雁别楼。
(《南乡子》)忆思多处红珠滴,秋叶落添愁。

  寂寂孤身客,通信托归鸿。(逐句迥文《菩萨蛮》)」

  莲读罢,谓梅曰:「刘君之思吾,犹吾之思彼也。」即集古曰:「行行重行
行,与君生别离。遥遥万里帆,茫茫终何之。如何有所思,而无相见期?终须一
相见,并得两心知。」(集古两句体)莲自生去后,已过月余,未尝举目窗口外,
未尝移步至池边,未尝试笔挥一词,未尝启口吟一句,惟镇日静坐,略习女工。
至是登楼,感望中之情,叹曰:「古树栖成阵,空山叶做堆。如此天气,奈离人
何!」偶成二词:「飘荡寒风天色惫,帐里佳人,暗老应无奈。霜里荷房今又败,
碧莲冷落无聊赖。

  盼望郎君天海外,种种新愁,交付谁人卖?为君褪却腰围带,为君兜下伤秋
债。(《蝶恋花》)愁思锁眉峰,愁损芳容。愁肠寸结泪抛红。愁对银釭增叹息,
愁转加浓。

  愁自举金钟,愁倚屏风。愁闻樵鼓送冬冬。愁拥孤衾寒似铁,愁整熏栊。」

  俄而素梅至,手持白绫帨一条。莲接之,曰:「此帨洁白可爱,足堪题写。
试集古五言古风一章,或珍藏,或远寄,待刘君子观之,表别后怀思之意,何如?」
碧莲口念,素梅书之:「彼美洛阳子(任□诗),词气浩纵横(杜甫诗)。学成
文武艺(神童诗),于今独擅名(李白诗)。

  自嗟贫家子(杜工部),非质不足营(谢惠连)。知子之好之(诗经),怜
君如弟兄(杜子美)。喜在常相近(苏武),劝君勤六经(杜子美)。朗月同携
手(沈□),逍遥步两楹(曹子建)。生为并蒂花(陆鲁望),春风语流莺(李
太白)。分手信云易(萧琛),孤槎自客星(杜子美)。自君之出矣(鲍令晖),
凛厉寒风升(曹毗)。莲寒池不香(鲍泉),芦冻白花轻(阴铿)。感此伤妾心
(李白),万恨满心生(简文帝)。有怀无与言(王安石),愁吟与独行(方干)。
欲言无子和(杂诗),绿琴歇芳声(韦应物)。

  玉簪久落鬓(刘孝威),淹涕闭金屏(何逊)。粉泪羞明镜(庾成师),结
镜待君明(王融)。愁人心已枯(孟东野),金翠暗无精(宋孝武)。所思在远
人(古诗),回顾览园亭(陈琳)。升高临四野(鲍照),疏扉望远城(简文帝)。
寸情百重结(范云),望极与川平(谢眺)。远极千里目(鲍照),举目增凄清
(孝武帝)。天目孤烟起(范云),落景照长亭(卢思道)。夕阴结间幕(谢惠
连),层云郁冥冥(陆机)。引领还入房(枚乘),托梦通精诚\ (王仲宣)。

  夜中枕席冷(刘屏山),挟纩如怀冰(杂诗)。幽闺多怨思(王筠),单眠
梦里惊(阴铿)。自羞泪无燥(江总),终怜梦泣琼(刘子□)。静夜不能寐
(魏明帝),历历听钟呜(豫章王)。欲因晨风发(李陵),乘之以遐征(石崇)。
无由一化羽(刘孝威),太虚不可凌(陆机)。爱聚双情款(宋孝武),含情易
为盈(谢灵运\ )。独有相思意(祖孙登),丘山不可胜(鲍照)。思君令人老
(古诗),慨然独抚膺(张茂先)。灼灼佳人姿(陈伯玉),谁能久荧荧(阮嗣
宗)。哀哀自熬煎(韦应物),嗟嗟劳我形(张九龄)。寂寞对寒窗(萧子范),
渌面照窗棂(古诗)。光照窗中妇(萧子范)。劳歌□寝兴(杜工部)。论今无
新喜(张华),愁与醉无醒(杜工部)。梅蕊腊前破(杜工部),寒华徒自荣
(陶渊明)。□□度云雁(谢惠连),音音不可听(张九龄)。春人竟何在(梁
元帝),羁栖尚甲兵(杜工部)。一身千里外(顾况),却来犹未能(周贺)。
开屏写密书(邓铿),离恨正相仍(裴说)。谁谓情可书(谢宣远),心悲书不
成(刘孝威)。久要谅有誓(谢惠连),归舟返帝京(杜子美)。何时当奉面
(左九嫔),相见眼终青(杜子美)。甘与子同梦(诗经),永副我中情(陈思
王)。」

  梅书毕,曰:「相思之意,若出天成,至矣尽矣,何中无联?」

  莲曰:「予岂忘此,谁与为联哉?」梅笑而收之。

  过月余,生欲辞归,舅妗恳留,勉强承命。时生接承上下,极谦以周,而又
以文词弓矢冠绝一方,虽邻郡牧守,无不倾盖如故,相与赓和唱酬,名目益起。

  一日,登衙后福全山,其上有留月松房,左有招凤亭,右有驯鹤亭,又前有
寄目亭,可以周览遍望。生坐台上,爱童带弓矢至,扮饰俏丽,动止轻活,愈见
可爱。生抚之曰:「汝亦为悦已者容耶?」童曰:「聊落他邦无别伴,随行童仆
作亲人。

  相公云云,何也?」生以立石上有一鹰,取弓矢在手,问天买卜曰:「我家
父母兄弟无恙,则一发中之。」果应弦而毙。又见古木上一鸦,又私卜曰:「碧
莲无恙,亦能中之。」鸦随矢落。生曰:「快活哉!异方得一平安信矣。」童曰
:「不意能命中如是,纪昌、由基不过也。」生曰:「是不难。」有鹰自南而来,
生曰:「吾此外有喜事,则中此。」亦一发获之。童曰:「即此三箭,可定天山。」
生亦有喜容。坐亭上,与谈乡话。久之,见残照笼\ 松,轻淫浮栋,忽动乡思,
作绝句:「旧愁万种推未开,又苦新愁眉上来。无限云山无限恨,思乡慵上望乡
台。」

  归与吟,夸文耀武,围炉而坐,饮于灯下。更一衣,袖里得碧莲旧词集古一
阕:「当时书语正堪悲(田昼),不用登临怨落晖(牧之),今在穷荒岂易归
(郭勿甫)。酒盈杯(韩无咎),拨尽寒炉一夜灰。(吕蒙正)」(《忆王孙》)
又首尾联环二绝:「客病恹恹有自知,相思最切月明时。灯花落烬人初睡,梦入
香山带月驰。

  梦入香山带月驰,觉来偏是五更时。鸡声啼落关情泪,客病恹恹有自知。」

  后舅以事公出。有一婢曰云香,文雅而秀丽,妗信爱之,尝与生饮,则命香
侍之,且许陪饮。舅之婢六七人,皆爱生,而云香尤甚,备切温存,常较手技,
或与燕笑。生虽与之戏谈,而以碧莲为念,信誓自持,虽暗室相值,虽幽室久处,
虽执手相欢,而无一丝苟简,盖良玉之温润而栗然,涅而不淄者也。

  然赋性天植,平易可亲,虽不媚人,人自近之。故常自欢幸曰:「平生得结
儿女子之缘,随处皆亲美丽,以有脚阳春、一路福星目我可也。」

  一日,天气甚寒,香恐生客边衾薄,躬至生房,检生寝榻,见几上有花笺书
散句而云「枕生寒,孤衾积冻。」香曰:「吾亦虑此,何不早对吾言之?」又曰
:「会少欢应少,心多梦亦多。梦中相会时,休使遽分离。无情是鸡声,惊开梦
里人。愁看灯影陪孤影,厌听鸡声催漏声。一种相思两处愁,两地相思一样愁。」
香看毕,生自外来,觉有寒意,香解衣与生,生即服之。香询生曰:「适阅数句,
何多情思语也?」生曰:「绊迹异方,思有千万,然亦奈之何!」香抚生曰:「
客处宜善排遣,而行有嗟,坐有叹,吾为二哥不祥。」生承香之慰解谆淳,又爱
香之温情绻绻,乃令香闭门,引就床共坐,抚摩戏而试之。

  香不为动,自起开门曰:「不可坐此,不愧轩中备酌敌寒,可即往。」生至,
妗先已坐定。酒间,妗指香曰:「能歌。」生出莲词,香歌之,余音□□,遏云
绕梁。生赞赏不已。与香登望阙楼,闻雁声,生不乐。香曰:「受恩深处,不殊
于家。主母待君,过逾常格,妾虽下贱,亦足随侍,何乃自苦如是也?」

  生曰:「汝亦知我心乎?游子思故乡,吾亦欲归耳,安能郁郁久居于此也。」
作歌示云香曰:「腊里客中身,客身今也久。惆怅登楼豁病时,嘹呖一声来雁口。
殷勤封信问所之,尺书能寄吾乡否?雁飞不顾怀人情,我亦无言空翘首。望断孤
飞魂亦飞,孤身常为北风羁。几树晚声送萧飒,落叶声中寒侵衣。

  斜阳满地鸦知返,何事游子无还期。愁转加,半床客梦绕梅花。无际长更眠
不稳,催听寒鸡报晓衙。睡起凭高望乡国,归途多少云山遮。」

  次日,生睡方起,忽云香与真真各折梅花一枝而来,皆以梅奉生。香曰:「
春在吾家了,殷勤赠一枝。广平才调好,得韵便吟诗。」

  生独执云香一枝,曰:「倒转又好。」因对香注目而笑,若有所思。真真见
生内着云香小衣,即疑生有私于香而故遗落己也,嗔曰:「色不如,诗不如,奉
承不如,梅花亦不如也!」掷梅于地,怀憾而去。生忆碧莲之遇始于梅轩,云香
之爱不殊素梅,睹物思人,无暇礼真真。香见其去,笑曰:「丑奴儿,又作此状。」
生因作一词,名《丑儿令》:「佳人报道梅花发,暗度香尘。树缀琼英,放出梅
稍雪里春。

  一枝欲寄江南信,传与多情。望尽长亭,恨无南归驿使人。」

  残腊将尽,父母以生未娶,久在外省,而碧莲亦时有小恙,故遣前价召生。
莲闻之喜,而价私至求书。莲预以五彩绣线结成二歌,效织锦\ 回文之意,又书
一阕于小笺。价至,生得家报,如珍万金,又得莲词,未启函如见面也。与云香
观之,香曰:「苏弱兰之巧、女相如之才也。」生曰:「汝赛得否?」香曰:「
□□之如美玉。」生读之曰:「妾望君兮水隔水,君望妾兮山隔山。惟有梦中情
更切,不辞山水接君颜。枕边梦去心亦去,醒后梦还心不还。而今万点相思泪,
焉能弹点到君间?夜寂兮不哗,月明兮窗纱。有怀兮耿耿,所思兮天涯。尺素兮
谁寄,望目兮云赊。吁嗟兮忘寐,知心兮灯花。」

  又一《玉蝶环》词:「几时慵整乌蝉鬓,香消兰烬。临床修楮付亲亲,泪湿
数行书信。

  近日衷情休问,欲言先恨。君颜远在五云端,目与行云无尽。」

  香曰:「君所匹,有如此蕙。」复他顾曰:「宜乎视我如道旁苦李也。」生
略哂之。香又曰:「当宽心。翁归,须赞行。第下妾缘悭,无由久视君子为恨。」
生曰:「清风无老日,明月有圆时,暂时虽不忍,后会谅有期也。」香潸然泪下,
呜咽不禁。生问其故,香曰:「心腹有苦事。」生曰:「何不言?」

  香曰:「吾志得谐,则不必言。不然,则汲汲过此生,无可言也。」生曰:
「汝志度得可谐否?」曰:「易则至易,难则甚难。」生诘之,终不言。生亦不
忍舍,小帖书一别词:「多时旅邸迟留,欲归难。今日未离行处,怕阳关。轻别
去,何缘再睹红颜。一夜清清好梦,到伊间。

  」(《上西楼》)香得词,含泪藏袖中。

  至晚,香亦以小帖书《桃源忆故人》词,预以送生:「仰君德望山来重,咏
月嘲风曾共。巾栉惭非鸳凤,情爱无限重。

  缘悭又值乡心动,念想都成春梦。未到先怀心送,一曲俚歌奉。」

  香方书毕,而主父自外回,置之袖中出迎。至真真房,取帕抹额,而二笺俱
失于地,初不之觉,被真真拾之。真真不识字,意必有他说,因前憾,上是笺于
主父。主父怀之,私谓生妗曰:「云香,吾知其颇识字,不意其工于题咏。然据
此二词,则是婢似有浪子野心。岂以吾甥之循循雅饰者,而亦留情儿女子耶?」
妗素爱生,且素怜香,解之曰:「吾察生举动颇端,常令香为彼行酒,男女各敬
爱,故相牵恋如此。观其词,足征其行之无他矣。」舅曰:「明日赠之,俾两情
允惬,何如?且已为仕途中人,置作别室,无伤也。」妗大喜,俟舅出,坐于密
室,令小鬟秋翠呼云香与生来,谓生曰:「汝曾作词与香否?」谓香曰:「尔曾
作词送行否?」二人默然失色。妗曰:「我知无害,词落于真真,真真上于主翁
处矣。」生大愧,无言而去。

  云香跪而告曰:「毫忽举动,主母素知,可一方便否?」妗备以语之,且嘱
以弗言。香方释曰:「塞上翁之意,失马不足忧也。」至夜,又书一笺授生。生
曰:「汝慢藏殃及池鱼,今又何词?王真真知否?」香曰:「君试观之。」

  「尘埃弱质兮若转蓬,王孙未遇兮恨忡忡。云笺一幅兮偶成功,丝萝有日兮
附乔松。与君行兮缅挹春风,我心写兮谢彼苍穹。」

  生沉思曰:「岂易得哉。」亦不以着意。香微笑不止。生曰:「何笑?」曰
:「若果有此事,岂不至乐至乐也哉!但今夜明月,无颜见主翁,特至与君画策
耳。」生曰:「由他。」又问以前日涕泪之故。香又堕泪曰:「妾非君舅衙中粗
婢也。原为苗氏之女,小名秀灵,赖母训,通文墨、列传,少负女秀才之誉。父
以纳粟补官,任府事,过雁岭,夜被盗逐散。吾于茂草中潜形。次日遇府主过,
讳姓易名,乞哀求活。虽不以常婢待我,然不得不与真真辈为伍。思亲不得见,
家无可归,身未有主,故遇君子不得不动心耳。若得侍君子、事莲娘,运\ 帚操
箕,磨墨捧砚,亦免失为下人妇也。」生怜而礼之,曰:「吾不知,慢卿多矣。
然必欲我从,则是谋\ 非吾所能及也。」会秀英与爱重至,香驰去。

  次日,舅妗设宴饯生,命小□促云香出拜,衣裳楚楚,威仪棣棣,堂然大家
状也。妗见之喜。生疑,问故。舅曰:「是女非凡婢,可以侍吾甥。汝善待之。
客路花枝,少添春色,不必辞。」生喜过望,方悟知微翁「折桂获灵苗」之句,
二书僮取次「求新藕」之言,复名云香为秀灵。生谓之曰:「古人有获人之女而
为之嫁之者,吾为汝择配正名,汝欲之乎?」秀灵曰:「吾志已决,他非所愿矣。」
生偕童辈辞舅妗而行。二皋差人舟护送,各各加厚赠。

  生在舟中对秀灵谈遇碧莲始末,且曰:「莲娘新匹,秀灵远从,人间俊艳,
一网收尽,吾当高筑铜雀以锁二乔。昔时素有此志,今果然矣。」至晚,秀灵另
设寝具。生强曰:「汝惧真真见之耶?」秀灵曰:「此行幸有终身之托,明日侍
帏房、拂衾□,固不敢辞。但莲娘未遂于归,而下妾先承私爱,于心安乎?正嫡
妾之分,当自今日始。」生正容谢之,曰:「好议论,吾不如。」

  逾数日,舟次于清源市头,值年家,停舟往候。爱重闲行小巷,数妓倚门献
笑;一妓自骑回,讯之,乃许文仙也。文仙亦认爱童,童即驰报生。生特至,问
曰:「汝何至于此?天幸适逢其会。」文仙曰:「君别后,相念惟心,意欲谢烟
花、洗脂粉以守君,鸨儿揣知此意,以他词绐我,与一闽人游,泛舟至此,复陷
我,规利而去。前耿汝和过,因与君厚,曾嫁侮于我。若得借升合湘水以救涸鲋,
此君夙昔之余爱也,敢不衔结以报。」因询碧莲之事,并生别后情及远行之故。
生悉告之,且曰:「久念真情,今在难中,吾当援拔。」即谋\ 于秀灵,以百金
赎焉。生曰:「长条虽近他人手,鸾胶幸续断弦声。更相得贺可也。」与之偕至
舟中,谓之曰:「此系官舫,更非闽人之舟比。」文仙曰:「向谓得君捷,妾亦
分荣,今荣及于妾矣。

  多谢,多谢!」至晚,文仙亦辞生,荐寝于苗。生曰:「反见外乎?」文仙
曰:「侧室尚未谐欢,路花岂宜窃趣?俟君归后,当整旧好,惟命也。」生曰「
汝亦能之乎?好议论,吾不如。

  家人离起于妇人睽,汝二人不睽矣。吾当成汝之美。」生在舟中伴此二丽,
歌童曲韵,溢耳陶情,乐极无涯,欢爱有待,可谓登仙舟、行世上,真奇遇也。

  后经凤巢谷,生慕其前数大验,将欲问终身事,诚\ 意登访,而知微翁已灭
迹游五山矣。生返舟,值仲春末旬,草色浮青,野菜添绿,而夹岸莺花,无异去
年春景。生对文仙曰:「汝记得春亭之词乎?《忆秦娥》一阕,吾二人之月老也。」
文仙曰:「有往日然后有今日,诚\ 不敢忘。」又,生对秀灵曰:「《上西楼》
一阕,吾二人之媒妁也。」秀灵曰:「莲娘何自而得之?」曰:「红雨亭一诗,
又吾二人之冰人也。」文仙曰:「男女有词,婚姻赖之。如之何其废词也?」各
各谑笑。忽爱童指前村曰:「此见龙湾,抵家不及百里矣。」生喜,吟曰:「忽
指前村近,行行意自欣。风尘他处客,花柳故乡春。客思归诗思,新人共旧人。
倩言灵韵鹃,传信慰亲亲。」翌日,至家。武南翁选日为生毕姻。莲父欲以素梅
为从。

  梅曰:「老父孑居,晨昏当代温清。」言甚恳切,莲父不强。

  佳期已至,生行亲迎礼。重以他乡返旆,获就新婚,桃夭逞媚,黄鸟喈鸣,
正之子于归时也。乐水偕守朴翁毕集,咸谓:「新郎新妇,足称佳儿佳妇,遽此
佳配,人间绝稀。非先人种德,文福双齐,何以至是!」

  暨晚,生谓莲曰:「相会周年,今偿此志,想前度刘郎今又来矣。今晚比觅
莲亭上之夜更又何如?」莲曰:「又觉胜之。

  盖假山之会面矣而未心也,琴箫之会心矣而未真也,荷亭之会真矣而未亲也。
至今合卺之会,则……」莲笑而不竟其言。生曰:「何故?」莲曰:「自君子别
后,肠一日而九断,心一夜而九飞,引领成劳,破粉成痕,立影对孤躯,含啼私
自怜耳。

  别久而有今日,思久而有今宵,何谓不乐也。」莲又指自身曰:「此无足贵,
但虽与君子幽会多时,而此身仍为处于,亦足以少盖前愆。使前日惟欲是从,则
今宵之愧心愧容,无由释矣。」

  生唤秀灵至前,述其言,抚其膺曰:「彼亦仍处子也。」莲重感而敬之。是
晚,共赋一词,莲曰:「君有题柱才。」生曰:「卿比生香玉。」莲曰:「乐意
相牵丝幕红,万愿今宵足。」

  生曰:「桂榜喜书名。」莲曰:「洞房谐花烛。」生曰:「并禅比肩入绣帷,
两两鸳鸯逐。」(《卜算子》)生于枕上视莲,若人中之仙也;生自视,若仙中
人也。得意处,与寻常伉俪大不相侔。生歌曰:「天上□娥降尘世,堆出万般娇
俏。不弃寒微,德音来教。争夸天喜加临,更羡门阑光耀。休谈孟光,不数温峤。
妙、妙、妙!愿得卿难老吾常少,谩唱低随,永赋白头欢笑。」

  莲曰:「向欲窃玉偷香,今幸同枕席,白头之愿遂矣。惜不令耿汝和知之。」
少顷,秀灵至前,生笑谓曰:「惜不令王真真见之。」又指秀灵,戏谓莲曰:「
不必以此介嫌,未见卿时,知微翁已为我先聘定矣,卿向见「折桂获灵苗」之数
是也。

  」莲曰:「文仙吾尚爱之,况于苗乎。」秀灵喜歌柏梁诗:「绿纱窗外莺声
晓,小桃枝上春光好。百年夫妇伸偕老,旧恨前思今日了。兰香吐篆烟袅袅,红
丝新结同心巧。才郎万斛明珠宝,女貌千娇冠尘表。昨宵好合情多少,洞房自有
蓬莱岛。交颈鸳鸯比翼鸟,乐事应浓愁应扫。云情雨意方倾倒,绸缪恨却鸡声早。

  妾惭体质尘埃眇,荷辱垂青愿相保。□木恩覃思结草,聊成新句歌喉小。」

  莲曰:「妙哉!始吾与素梅亦颇自许,今又得秀灵,乃知天之赋人无尽,君
才之感召一至是也。」愈爱愈敬,呼为「妹妹」。

  自此家庭之际,其乐也融融矣。

  生后承父母之命,迎莲父养之。为爱童娶素梅。文仙归后,生另处一室,小
婢一人事之,待如家人,莲父、秀灵皆爱之,无间言,衣饰食用,皆与己同。

  一泰随发科,同登进士。生任国博,历任至少参。居官清慎慈和,所至有去
思。父母受封,即乞归养,捐俸资以周亲族乡邻之贫乏者。所居之前,辟一花园,
广培草木,饶绿繁红,引水为池,环以石栏,临池构小堂,署曰「清白」。堂之
后有文昌楼,又后有聚珍阁,遍积古今书史,时阅览其中。着所得,以立言不朽。
池之东,面池一室,署曰「寄趣」。池之西,面池一室,署曰「逃尘」。俱备有
玩器。春、夏、秋、冬择方隅为四亭,春曰「数花亭」,夏曰「来熏亭」,秋曰
「晚翠亭」,冬曰「耐寒亭」。堂之前有池,为一轩,署曰「自得轩」。轩之侧
有观音堂,文仙朝夕焚香。轩之前有一室,四壁列名人古画,而置己行乐于中室。
左右列两厢房,前种松、竹、梅,署曰「三友居」。侧穿一径,周绕于文昌楼之
后。别置一室,养瑞鹤,列瑶琴,署曰「琴鹤所」。侧穿一径,以四时花木夹道
为屏,直通于清白堂前。家政悉宰于一奉。生日与父母兄弟游乐于斯,或与宾朋
剧饮,或与亲戚宴集。或与莲娘游,则必命秀灵、文仙侍饮,以素梅、爱童行酒。
熙然春盎,逍遥光景间,耽风月以寄诗词者将三十年。

  莲娘、秀灵事舅姑以孝闻,待一家以顺闻。各出一子一女,二子为大儒,一
女适名门,夫妇共享上寿。其家五世同居,人人传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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