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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雨落南洋】(全本)【作者:蓍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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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其实我还一直不停地在拨打那个似乎是永远不会再开机的手机号码。起初以
为,也许日子久了我会厌倦。然而,却始终没有放弃,像是成了一种习惯。总在
想:陈静她现在过得好吗?

  又一个炎热的星期天,吃过王丽精心准备的午餐之后,我们百无聊赖地坐在
客厅里,王丽看电视,而我在翻当天的海峡时报。

  ‘我们把窗帘换成粉色的好不好?或者浅蓝色?’王丽突然望着我对我说。

  ‘换它做什么?就那样吧。’我仍然看我的报纸。

  ‘那床单总该换了吧?’王丽继续说。

  ‘你就看着办吧。’我不耐烦地回答。

  王丽看我对这些话题没有丝毫兴致,电视的节目也枯燥无味,于是若有所失
地‘哦’了一声,就起身去厨房洗碗去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铃响了。我拿起电话,是小雪打的。

  ‘讲话不方便吧?’她咯咯地笑。

  ‘哦,是啊。’我心慌意乱朝厨房的门看了一眼。

  ‘那就不跟你多说了,只想告诉你,我想你。’小雪说完,轻轻啵了一声,
就把电话挂断了。

  王丽洗完了碗,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刚才谁来
电话?’。

  ‘喔,一个朋友。’

  我随便应了一声,继续看我的报纸。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借口在公司加班或业务上有应酬,每天都很晚才回
家。我想尽量避免和王丽有身体的接触。因为我忽然感觉对王丽的身体有了某种
莫名的反感。我把这种感觉悄悄藏在心里,我不能说,也不能流露出来。我知道
她是非常敏感的女人,一旦她知道真相,她一定会感到痛苦绝望,甚至后果难于
想像。

  本以为这种情绪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可是,几天以后,
我对王丽的身体抗拒程度更加强烈。即使在无意中触碰到她的肌肤,我都会感觉
到浑身颤栗。

  日子的平淡,甚至都懒得拉开窗去看看窗外的阳光。因此,当然也忘了去看
看阳台上那一盆每天都要浇水的胡姬花。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也想起了它,
天啊,可怜的花,她还活着吗?

  我战战兢兢地拉开窗门,却见她迎风招摇,花颜可掬。原来在过去的这段日
子里,我虽然忘了浇水,老天却没忘了以雨露眷顾她。许多事物悄悄地在你的视
线之外进行,而且悄悄地安排好了它们自己。天生万物,天养万物,看来,一切
其实无须担心。

  我急忙去厨房打了一桶水,精心地将水洒在花枝上、花盆里,生怕弄伤那洁
白的花瓣。

  ‘你还有这种雅兴啊?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种花养草啊?’身后
传来王丽的声音。

  我扭头望去,只见王丽双臂抱在胸前站在我的身后。

  ‘好好的一盆花,总不能让它干死吧。’我极力掩饰我心中的虚伪。

  ‘那赶明儿我也养一盆富贵竹,你也会这么认真浇水吗?’她的话语带着一
种冷嘲热讽的口气。

  ‘当然。’

  其实我们都知道每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但都不愿去挑明,去触碰。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表露,只是倾听和微笑,我要让她安心。好不容易有
个安详的个人世界,不忍心去破坏它?

  夜里,我看着王丽入睡,她苍白的脸色因为熟睡时的平静和温暖泛起难得的
淡淡红晕。

  但我丝毫没有睡意,点燃一根烟坐在阳台的地板上抽。清冷皎洁的月光如水
般倾泻,城市的一切都抹上了一层银色,褶褶生辉,透着奢华的腐朽,风轻轻一
吹,彷彿万物在摇晃。

  我听到树叶沙沙的响声,感动有些心神不宁,烟圈刚到唇边就消散了,把握
不住的虚无在空气中弥漫,我的身体似乎轻得几乎要飘起来,心不由地缩紧,手
微微一抖,烟灰掉在衣服上,用手指去弹开的时候,碰到了花盆里的枝叶。

  鲜嫩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犹豫了一下,把它凑到鼻尖,深深地呼
吸。在陈静指间停留过的东西,现在对我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记得那双温软的手。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圣淘沙玩,大家叫嚷着要乘坐海盗
船。我不知道自己竟那样害怕晃动,也争着上了船,陈静在不经意中,刚巧跌坐
在我旁边。

  船刚刚飘荡起来,我就感觉不舒服,心口堵得慌,呼吸越来越艰难,心随着
船的飞升、降落撕裂般难受,彷彿已飘忽在身外了。我强忍着恐惧和前所未有的
不适,告诫自己千万别叫出声,周围都是兴奋无比的游客,发出刺激的尖叫,还
有很多没挤上船的人,在底下看着,晃动模糊的笑脸……

  我害怕出丑,这个缺陷将会成为他们新的话题。时间凝固了,每一秒钟都那
么漫长,我的脸因为痛苦变得扭曲。如果陈静不及时悄悄握住我的手,我一定坚
持不住,要么失声喊叫、要么因为心脏不堪重负晕倒在船上。

  陈静通过手指无声传递的温度、力量无法言喻地包围着我,我的痛苦和恐惧
不再孤独,手指的交缠分担着它们,我的注意力分散了,心踏实安稳下来,直到
海盗船减速静止,陈静松开我的手,不动声色地离开。我当时想道谢,可她甚至
不看我一眼,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的神情。

  她是特别的,换了别人,可能是完全不同的表现,惊异、恐慌、尖叫、散播
消息……她的处理方式冷静、沉默而坚定。于是一直,除了陈静,没人知道这个
关于我的秘密。我从那时发觉陈静并不完全像大家表面认识的那样。

  但如今陈静她走了。走得无影无踪,我无数次尝试遗忘,情景却更清晰地浮
现在脑海里,梦魇一般……烟蒂烧到我的手指,我猛然抽搐,烟蒂落在地板上,
风猛烈起来,月光跌落成无数银色的碎片。我把花叶紧紧贴在脸上,心头的伤疤
再次裂开,流出新鲜温热的血,枯叶在夜风中飘落,我的世界在无声地崩溃。

  将近清晨时分,我才悄悄回到卧室,在王丽的身边躺下,疲惫地睡了两个钟
头。虽然懵懂入睡,但又进入了梦中……

  ……花开的夜,风轻轻舞,细碎的花瓣扑在脸上,透明的冰凉。我静伫在芳
草萋萋的河畔,独守一轮明月,想你会不会乘着一叶莲舟,踏水而来……

  今夜,想说给你听,不管缘起缘落的沉浮,还是镜花水月的虚无,对你依旧
是挥之不去的痴恋,弃之不去的心苦。

  只要记得,曾经有一个我,曾经有一个你,曾经地相处过。风尘已稠,天涯
何处再相逢……

  睁开眼睛,恍如隔世,挣扎着无力的身体起来上班,为了保持清醒,我走进
洗手间,把脸深深埋进冷水中,抬起头时,看到镜中自己冷漠空洞的脸。我在光
滑的下巴上涂满厚厚的剃须膏。刀片和皮肤接触时引起的疼痛使我精神焕发,我
要保持镇静,尽管灵魂有些麻木。

  白天的我坚强若如岩石,可每到晚上总是无眠……偶尔睡着时总是莫名其妙
的做着同一个梦。

  没有吃早餐,在办公室里冲了双份的超级三合一咖啡,滚烫滚烫的液体滑过
喉咙直抵心肺。筱怡素来拒绝速溶咖啡,她认为速溶饮料是对品位的妥协,这是
可笑的,她不明白一些来自身体的迫切需要如果能够及时得到满足,远比慢吞吞
地制造所谓的品位来得彻底、来得痛快。也许,只有天性乐观的人才真正喜欢悲
剧。

  我打开电脑,处理业务,我要让别人看到我在忙碌、在兴奋。我靠摧毁别人
的自信来维持自尊,但还能坚持多久?我不知道。

  ‘给你的。’筱怡将一杯从星巴克买来Cappuccino和一块松子糕
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抬头看她,她也正紧盯着我,她的眼睛里射出一种叫杀伤力的东西。我的
第六感迅速告诉自己,我会和她有故事,但我不能。于是不敢再和她对视,将目
光从她眼睛扫到挺秀的鼻子,鲜红的嘴唇,白嫩的下巴,修长的脖子,珠圆挺耸
的胸脯。她的胸部被黑色紧身T恤衬得丰挺饱满诱惑。让人有一头扎进去,让波
峰浪谷掩没的欲望。

  ‘我,我喝过了。’我支吾着。

  ‘你那也叫咖啡?’筱怡显得趾高气扬。

  ‘哪叫什么?’

  ‘那叫兴奋剂。’

  是啊,那是兴奋剂,我现在需要兴奋,为了两个女人,我几乎要彻夜不眠。

  筱怡啊,你还是躲我远点吧。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心里的欲念翻腾过
无数回,想用嘴唇吸住她的香气,想用双臂拥裹她的身体,想用手掌抚摸她的肌
肤,想用舌尖探寻她神密的宝藏,想给她温暖和颤栗,想咬住她的耳垂拚命说,
我要覆盖你!占有你!蹂躏你!让你死去活来!但是我不能啊!

  这是个纯情的女孩,眼神却如此深情,她的眼睛在洞视我的灵魂,我很想让
她看到我灵魂深处的疯狂和温柔。人的灵魂深处是和冥冥宇宙牵绊在一起的吗?

  她是否感觉到了虚无?有一瞬,她是那么的哀怨,让我不由心生诧异和怜惜,
想知道那是为什么……如果她在这一瞬间之后缥缈而逝,我还会有来世吗?

  不知道她看懂了我多少,再没说话,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她转身的
时候,我看到,她的腰身很纤柔,她的屁股很饱满,她的腿修长玉立。这真是个
山河锦秀,水土丰饶的女人啊!

  工间Break时间,我跑到楼下去抽烟,在新加坡,办公室是绝对不允许
抽烟的。当我刚刚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丝丝缕缕的香烟从我的发稍缭绕
弥漫开来。

  ‘也给我一支!’筱怡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恨自己现在抽的烟竟是朋友从北京带来的中南海,为什么不是柔和七星,
豪迈万宝路,清凉摩尔,华丽圣罗兰之类的。

  我不是崇洋魅外,我一向认为女人抽烟,抽的不是烟,是心情,是感觉。一
支好烟可以让女人焕发出异样的光芒和美丽。她在弥淡清香中,伸出兰花指,撅
起肉质丰盈的小嘴,眼神梦幻迷离,表情沉醉庸懒,吞吐出暧昧的气息,比尼古
丁更有毒。我也不形容了,反正,只要是美女,只要这美女不撒泼打混,无论如
何都是美的。

  给筱怡点烟时,我将她的侧面轮廓又扫了一遍,额头,睫毛,鼻尖,肩膀,
乳峰,小腹……想起浮生六记,沈三白与妻子洞房花烛时,妻子羞涩已极,三白
凑上前来,戏探其怀,抚其心跳,怦然有声,妻子唯娇笑尔。我要是控制不住行
了三白的好事,后果会如何?她会跳起来喊臭流氓?还是悄悄甜蜜地享受?如果
现在不是在办公区,是在家里,我非让她尖叫得魂飞魄散不可。

  想像中,眼光已穿透她单薄的衣服,把她脱了个干净彻底,自己身体也有了
奇妙的反应。

  正胡思乱想,筱怡侧过脸来,说:“你看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感觉失态不已,像自渎时被人撞见一般,那叫一个不好意思!

  我敷衍道,‘你抽烟的姿势挺酷。’

  ‘你盯着我的表情也挺酷。’

  ‘像流着哈啦子的哈吧狗?’我伸出舌头,学着狗的样子,夸张地喘息。

  她突然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前后左右
的人都往这边望过来。

  我赶紧把她的手拉开,‘这里是办公区!’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怕什么?办公区怎么了?’

  其实男人色一点不是坏事,不色哪来的激情和创造力!生命的本源是男人,
生命的孕育者是女人,在赐与和接纳中,女人将这源泉汇聚成海,我们的生命方
能奔腾不已,汹涌不息!当我紧盯着筱怡的胸脯时,我的色是诗意的色,是无限
美好的色,是壮美升华的色。当一个女人给了男人这样的欲望和启迪,这个男人
能不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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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忽然发现小雪正和王丽在厨房一起做饭。陡然,心里
一阵慌乱。

  ‘子昊,你表妹来了。’王丽喜笑颜开地对我说。

  我看见小雪在王丽的背后朝我做鬼脸。

  ‘哦,’我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

  ‘你这表妹可真不简单,还会做糖醋排骨!’王丽指了指餐桌上的菜,‘我
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呢?’

  ‘是吗?’我又茫然应了一句,慌忙走进洗手间。我一边用冷水洗脸,一边
努力使自己心绪平静。

  ‘子昊,快洗手出来吃饭吧?’王丽在外面喊道。

  这顿饭吃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时刻处在戒备状态,生怕一不小心说漏嘴,被
王丽觉察到什么。

  吃完饭,我沉着脸对小雪说:“没事早点回去吧,你平时那么忙,还不回去
好好休息?‘

  小雪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小雪走后,王丽整个晚上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小雪。

  小雪的皮肤长得真白……

  小雪这丫头真聪明……

  以后有空叫她常来咱们家玩吧?她在新加坡也没有什么朋友……

  ‘哎,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在新加坡还有一个表妹啊?’王丽切入正
题了。

  ‘咳,就算是表妹吧,也不知道我妈他们家的什么表姐还是表妹的以前移民
到香港,后来又移民来新加坡了。’我若有其事的敷衍着。

  ‘哦,是这样啊,’王丽点着头,‘她好像也很喜欢你啊?’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有点亲戚关系罢了。’

  ‘她真的像个小人精……’

  是啊,这个小人精怎么就想起来突然跑到我的家里,也不打声招呼!我整夜
都没睡好,一直在想以后该怎么办?

  从那天起,小雪几乎每个周末都来我家,她依旧扮演着我表妹的角色,而且
演得很逼真。王丽倒也越来越喜欢小雪了。

  每次小雪来的时候,总是穿着很时尚的衣服。

  ‘小雪,你这衣服就不能穿得随便点?’我常常忧心重重地提醒她说。

  ‘嗯,这不是来表哥家嘛!’小雪总是诡秘地笑着回答。

  ‘子昊,你别老土了,现在的女孩,哪个不追求新潮时髦啊?’王丽也总是
护着小雪。

  我常想,如果王丽知道小雪不是我的表妹,而是我的情人,不知道王丽的反
应会怎样?这件事像一块心病常让我坐立不安。

  早上临出门时才知道已经不下雨了,而且天气好得一塌糊涂,开车经过薛尔
斯桥,在桥上望见遥远处的鱼尾狮和更远处的海面,那里披了一层溢彩流光的金
色;阳光是如此满满地泻下来,隔着车窗手臂都被晒得生疼。谁知道晴到极点后
可能又会是雨天了。也许世事都是如此吧,比如月的圆缺,又或者是人的境遇?

  一如既往地驾驶我的奔驰E200上下班,习惯地打开车里的收音机听,随
意地转换着电台,听DJ们按着他们的风格播着他们喜欢的歌曲。自己也算是爱
歌的人吧,却真的是很少买CD和磁带,倒是偏爱不经意间听到电台里播上那么
一两首心爱的好歌,不经意间,心变灵动了。很少知道歌曲的名字和唱歌的人是
谁,至于播歌的人,就更是懒得去问了。

  真是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听到这首歌曲,曲调的旋律很熟悉,英文的歌名一
时间不记得了,却是知道,它的中文名是:红叶斜落我心寂寞时。

  听此歌时,正望着窗外满眼的绿,心里思忖着:现在北京正是红叶如火的秋
了。有时候,有时候世事真的很奇妙,冥冥中的安排,不能不让人为之叹息。

  下了车从停车场去办公楼经过一条小径上的时候,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那支歌
的旋律,恍恍惚惚间,就看见了它……一片红叶,静静地躺在路边的一个小水洼
里。其实严格说来,它只是半片红叶,因为它的一半是红色,另一半只是金黄,
却,仍然足以让我呆立。

  慢慢地弯腰拾起它,放在掌心中端详,雨水的清凉丝丝渗透蔓延。再环顾四
周,深深浅浅的绿漫无边际,而眼前,却分明有这么一片并不完全的红叶。刹那
间深知道:在这个异国的炎热夏日里,她是坚决要从记忆中走到我的面前来了。

  既然往事如潮无法阻挡,那么,还是闭上眼,再细听她唱一次那支歌吧……

  依稀便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晚上,舞台上,高高瘦瘦的她,一脸的肃寂,正用
她的整个身心,在唱着那支歌:红叶托雨丝,飘忽到此,斜落我心寂寞时。

  和你爱到此,方会知……

  禁不住眼角有清清的泪淌下来,就如同当夜舞台下的我,望着太冷太孤寂的
她,心隐隐地痛。树叶红了,还有再绿的时候,那么,被伤过的人的心呢?还会
愈合如初吗?

  人真的是很奇怪,我们其实天天都在做着傻事。感叹流逝的,漠视拥有的,
渴求未知的几乎成了定律。所以我们总是后悔,总是挣脱,总是追求,总是不满
足今天而为明天活着。林子昊啊,原来你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你感到寂寞,是
因为你还在留恋昨天的浮华,你还在梦想明天的辉煌,惟独你没有好好思考,今
天该怎么过?

  到了办公室,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得把客户的索赔要求转移给生产厂家,
一番称兄道弟、唇枪舌战之后,才商定在与工厂的付款额中扣除索赔金额。立刻
准备好相关的书面协议,让秘书传真出去之后才松下一口气。电话不断,脑袋一
刻不停地运转,轰隆隆地响。

  拉开百叶窗帘,阳光倾泻进来,我有片刻的眩晕,这是在二十八层的写字楼
上,外面高楼林立,挤满和我一样拚命工作的可怜虫,骂着别人或者被别人骂,
承受压力或者施加压力,赚钱或者亏损,生活疯狂可笑。日子只是一张张翻过的
日历,不断重复的简单动作,可时间在流逝,一去不复返。

  在我回家的路上,又是一个落雨的黄昏,当我行驶到白沙浮的十字路口时,
红灯亮了。我停在行人道斑马线前,这时,在过马路的拥挤的人群中,我透过挡
风玻璃突然看见王静和筱怡。

  只见王静穿着白色的上衣,微微仰着头,手拉着小怡急促的走在雨中,带着
几分不羁,几分落漠。我的心一阵紧缩,绿灯亮了,我在后面车辆的喇叭声声催
促下,缓缓行进。我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幕里,我也随着雨中的他们,一点一滴的
盈湿在这个落雨的黄昏里。

  我又迅速把车停到Bugis地铁站外的停车场,立即打筱怡的手机,电话
直响,但没人接听,也许女孩子喜欢把手机放在包里,经常听不见电话的铃声,
把我急得满头大汗。又试了多次,都没如愿,最后,只好满腹的沮丧和失落回了
家。

  回到家,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回来了。’王丽从厨房里走出来,带出了一股浓郁的炒菜味道。她边用系
在胸前的围裙擦着手,一边走出来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

  ‘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工作太忙,累的。’

  ‘那就快洗洗手吃饭吧。’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向饭桌走去。我看到桌上四菜一汤,红红白白,绿绿黄
黄,都是我平时爱吃的东西。我确实是饿了,但没有胃口。

  ‘把酒拿来。’我吃了一口饭,难于下咽,便叫王丽去拿酒。

  ‘喝什么酒。’王丽放下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

  ‘北京二锅头。’

  王丽从酒柜里把那瓶精装二锅头拿了出来。开了盖放在饭桌上,又去厨房洗
了两个玻璃杯。她在倒酒之前,顺手正要把饭桌的那个玻璃花瓶移走。

  这时,我的心彷彿突然被什么穿刺而过,无端悸痛起来。

  王丽说:“这个花瓶真碍事,拿走算了。‘

  我冲她大吼一声:“不许碰它!‘

  王丽顿然吓得木然呆立,撅起了嘴。

  喊完了,我才发现,刚才从嗓子里冲出的不光是声音,还有一种酸涩,我差
点真的把那种叫做酸涩的东西给喊下来。

  那是陈静留下的花瓶。我一直没有忘了她。没有啊!!

  她就像这只花瓶,虽然走了那么久,再见时,仍是那样清丽、妖娆。

  她后来还好吗?她现在怎么样?她怎么会跟筱怡在一起?我心底涌起强烈的
思念和渴望,想再见到她,想知道她的一切。

  望着那曾经记录有我和陈静在一起的激情岁月的花瓶,我怔忡失落,感觉自
己的心被掠夺一空。

  小时候有一个习惯,喜欢双手插进口袋,妈妈老是说我,男孩不该女气,并
把我所有的衣服口袋拆掉,害得我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我的这份感情又该往哪放啊?

  我原来不知道自己对陈静的感情是这种爱情,不知道这爱情会如此强烈,强
烈到我根本不敢承认,不敢正视,不敢保存。我本来可以拥有她的全部,现在却
只剩下了一只花瓶。

  王丽用心地和我讨论着未来的家挂什么颜色窗帘,铺什么样的床单,我敷衍
着,全无兴致,那是她未来的生活,不是我的。我清楚地知道,这种未来,对我
而言,是多么苍白!

  ‘你今天是怎么了?’王丽也吼了起来。

  当我回过神感觉严重失态时,我马上强作欢颜,恭敬地向王丽道歉:“对不
起,也许是工作上的压力太大了。‘

  我急忙拿起那瓶二锅头,把酒倒入玻璃杯中,然后双手把一杯递给王丽。

  ‘来,干杯,谢谢你的丰盛晚餐,你辛苦了。’我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然
后,又斟满一杯,喝了。

  王丽没有喝酒,也没有吃饭,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饭桌,一人进了卧室,然
后是一声‘碰’的巨响,门关上了。

  ……

  再相遇,又已是一世,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你是一株缠绵的藤,在我心头
绽开沉重的叹息,如婉丽的诗句:读你如梦,青草落色,孤鸿南飞。

  读你的眼睛,如一波可浴可饮的湖泊;读你的痴情,如一道可蹈可临的深渊
;忆所有的时刻,为一杯浓酒,夜夜醉倒成流动的相思……

  如今,月色跌碎在窗前,写满一地的别离,任晚风吹散我的头发,呼唤今夜
清寂的泪露;独坐西窗,谁剪泪烛?心际中遥盼同在异乡漂泊的你,是否情怀依
旧?随你离去的尘埃偶有回眸,微笑,笑暮蔼间寻梦的伊人?

  ‘明月几时有……转朱阁,低依户,照无眠……’

  奈何归路夜,清夜风寒,融进夜幕的星河,在银河的那一边是你,这一边是
我,我不是牛郎,你不是织女,我们无法走进那个神话与传说……

  没有鸟会飞来为我们搭一座鹊桥;银河水深,我无法赤足涉过那条河,也没
有一只小小的船来渡我就这样,让我们默默守望,像守望隔岸的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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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沉淀着思想的霁雨,任万花飘落,一片寂寞萧然……

  于是有泪划过,有心颤栗着吟唱不被世人所信的佳话……

  轮回间的别离与重逢,摇曳成老橡树上金黄的丝带,夜色中飘动着千古的依
恋与诺言,在夜色里,你漠然转身渐行渐远……

  王丽愤然离开餐桌而一人锁在屋里,使我一时竟茫然不知所措。餐桌上的四
菜一汤完整地摆放着,王丽的那杯酒也满满地放在桌子上,屋里弥漫着浓浓的饭
香和酒香。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伤害了王丽的自尊,我伤害了她的感情,我意
识到我是过分了,我违反了游戏的规则。王丽是真生气了,第一次看到她发这么
大的火。

  我望着一桌的饭菜发呆,突然感到口有点渴,揭开那锅汤的锅盖。从锅盖上
流下的全是饱满的水珠,纯净,简单,凝露,透明,也空白。像一颗颗情人的眼
泪,软弱着倔强。

  我边从锅里舀着汤盛在碗里,边想起以往王丽的微笑,我不能不承认她是生
活中一位端庄典雅文静的淑女。但我不是圣人,我也是个普通的男人,俗话说,
男人对感情易喜新厌旧,而女人对感情死心塌地。这在我们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
验证。

  我把碗里的汤一口倒进嘴里,胃里顿时感到温润,舒坦。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敲卧室的门,没有丝毫动静,只好去了阳台,我一
人站立在阳台上,四周依旧有熙攘的喧闹声,世界并非唯我独醒。月朦胧,天空
一轮‘浊’月,悬于青水紫谭,可惜这浪漫之景生的不是地方。此地无丝竹之悦
耳,无清泉之怡目。这样就只剩下了街两旁被塞得满满的垃圾桶,孤独无助,与
街灯拖沓的长影共度漫漫长夜。

  这样的夜里很想点上一枝烟,燃烧那些被逼入死角的痛楚,释放自己被污染
的灵魂。我偷笑。好像看见蛾子在飞入火海前奋力地舞蹈。

  夜漫漫,天压了下来越来越沉,好像正挤压着楼顶,我感到生命正在经受考
验。对面大楼的灯星星点点的距离越拉越大,终于我被大片的黑暗包围。我有些
胆怯和害怕。如果世界从此将永远沉睡下去,我宁愿选择死亡。可是就算死也有
重于泰山和轻于鸿毛之别。屏住呼吸,我告诉自己,就算现在战火烽烟,也可以
穿透血腥的分子在核中超脱,在一畦一畦的鲜红中完成蜕变。

  我想我成功了。黑夜给了我明亮的眼睛,所以我用它来习惯黑暗。习惯黑暗
的苦涩阴邪,死寂般的沉默,沉默后的死亡。习惯之后我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
光明出现了。我无意逃离黑暗,只是因为光明她总会出现,无论久远。她总会出
现,扼杀阴暗的灵魂。

  盖上眼皮,感觉心跳依然还在搏动,我想我的灵魂还算洁净。我的世界在黑
暗中充满了光明。

  ‘明天一定要找筱怡问个明白,一定要把陈静找到。’我灭了手中的香烟,
到厨房打了一桶水,又认真地给那盆胡姬花浇了浇水。然后就和衣倒在客厅的沙
发上睡着了。

  夜里醒来,发现我的身上盖着一条毛巾被,王丽?我‘唰’从沙发上坐了起
来,屋丽有朦胧的月光,我看到餐桌上的饭菜没有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餐桌上的那只透明玻璃花瓶还放置在原来的位置上,我走过去,花瓶里的水
已退却至瓶底,萎蔫的的花朵奄奄一息的垂着头,彷彿飘浮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腐
烂和绝望的味道……

  我又慵懒地坐回在沙发上,指间轻晃着一支香烟,微微辛辣的烟草味在唇齿
间游转,我眯着眼斜睨那只花瓶,口中徐徐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

  我又向卧室的门望去,门是半掩着的。夜色宁静,如水的月光带来一种微妙
的气氛,我推门进屋,躺在王丽的身旁,王丽是醒着的,但我们都沉默不语。窗
外传来远处教堂的钟声,带点淡淡忧伤的钟声顿时流满了所有的空间,心情一下
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子昊,以后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王丽突然搂住了我说。

  我还是沉默不语。

  ‘我要你幸福,我不应该生你的气。’王丽继续说。

  王丽又转了一下身子,左手轻轻地滑过我的脊背,柔柔地,想抚去我心中的
‘伤痛’。我感到彷徨,我还是被感动了,我抱紧她。就这样突然地被她的温柔
淹没,一点点预兆都没有,我甚至从未想过我们的日子,心里的惶恐一点点一点
点的增加……不可预知的未来让我手足无措……

  她的舌头从我的面颊轻轻地滑向耳朵,又死死地贴住了我的唇。这是怎样的
一个吻!它是那么醇厚绵长回肠荡气、意味久长。它彷彿要将尘世间的悲哀怨怒
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两颗燃烧的心,只愿此生此世不再纷争。王丽的柔情
激起了我身上的欲火,本能的火焰烧得我再次褪去裹在她身上的那层衣物。

  此时,王丽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郑重地问道:“你只是为一时的欢愉
呢,还是……?‘

  ‘我不管,我需要……!’我霸道而简短地回答。

  现在,陈静突然出现在我的脑际,而王丽以她那往日的忧怨眼神似近非近地
看着我,与我纠缠于夜里,让我陷入迷离。每一个梦,每一次夜里的相对,都会
让醒来的我,回忆曾经和陈静共有的每一个躲藏不及的眼神,每一句能够数得清
的对话。这些日子以来,我贪恋于梦,这贪恋缘于我在梦中找到了我再不会有的
最初的感觉,这感觉越真实,我越知我当初对他们的伤害。

  ……激情之后,射精的快感稍纵即逝。我从王丽的身上爬下来,喘着粗气。

  王丽却仰望着天花板发呆。

  ‘你刚才有高潮吗?’我问。

  ‘我不在乎高潮不高潮?’王丽冷冷的回答。

  ‘那你感觉好吗?’

  ‘我只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当我感觉你进入我的身体里的时候,我知道这时候你是我的。’

  王丽的话语使我一时语塞。我的心彷彿被什么深深地刺了一下,浑身一阵悸
痛。

  醒来的时候,发现王丽一直握着我的手。能看得出她眼里的憔悴和血丝。她
看我醒了。温和地按住我的手,对我说:“你再睡一会。我去弄早餐。‘然后她
穿上睡衣,从床上起来,走了出去。

  地上,留下了她的影子,斜斜的长长的,与花影重叠着。原来雾已褪尽,一
轮红日正静静的挂在天边,温和而收敛,掩去了眩目的光茫。

  吃过早餐,王丽稍作化妆,我便开车先送她去医院上班,然后我直奔公司。

  走进办公大楼,上了电梯,一路上我都在关注筱怡的身影。我进了办公室,
首先向筱怡的办公桌望去,她还没有来。

  我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桌子上的资料,同时不停地看着手表。似乎时间过得是
那么的漫长。九点半了,过了上班时间已经半小时了,但筱怡还是没有到。

  我有点等不及了,这时,Catherine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经过
我的办公桌。

  ‘怎么筱怡还没来上班啊?’我问Catherine。

  ‘嘿,今天是怎么了?’Catherine带着嘲弄的语气。

  ‘没怎么,只是问问。’

  ‘问问?以前人家筱怡主动接近你,你爱理不理。怎么?感动上帝了?现在
关心起筱怡了?’

  ‘嗨,你想哪儿去了?我找她有点事儿。’

  ‘有事?什么事?公事还是私事?’

  ‘当然是私事儿了。’

  ‘我想也是私事,人家筱怡又不是你那个部门的人。告诉你吧,筱怡今天不
来了。’Catherine一声冷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今天不来了?’

  ‘是呀,筱怡拿了Leave,回了马来西亚。’

  ‘马来西亚?去多久?’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我近似失态地重复了一句。

  ‘对呀,你就耐心等着吧,我的林经理。’Catherine说完扭着屁
股,扬长而去。

  我需要等待一个星期,‘陈静怎么会跟筱怡在一起呢?’我百思不解。

  下班后,我不想回家,我无精打采地踏进了‘爱俪丝’酒吧。夜色如潮,城
市在眼前璀璨无比,空气里都是肮脏的尘埃如同混沌的世界,那么多悲伤的人,
那么多被遗忘的爱,那么多哭泣着的心。

  我开始恐惧迷失,上苍恩赐的那么多美好的岁月变得压抑苍白,陈静的背影
无情的在我脑海里轮回,我那么无助,那么想哭。

  也许我是幸运的,因为,我都不太明白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得到几个女子
的垂青。平凡的日子里,我也像其他任何一个俗世中的男子一样,开始为生活的
琐碎而发愁。于是,在一瞬间的惊喜之后,我也混入了芸芸众生,享受起了俗世
的快乐与纷扰。

  爱情,多么美丽的陷阱,这个陷阱也许是你的解脱与深陷;也许是你的颓废
与执着。而我,逃不过狰狞的爱情早已铺设好的陷阱,粉身碎骨,我曾经那么骄
横跋扈,但又那么软弱无力。

  曾几何时,我满怀期待,我把我的爱说给了她,我们不会离开。可是没有人
守约。

  如今我坐在酒吧里,心如死灰,像经历了死亡一样的魂飞魄散。

  夜是黑的没有声音,别人不会看到我的眼泪,可是我,还是发出了声响。

  夜空,有片叶子落下,落的无声无力。我彷彿走在了十字路口,徘徊许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模糊了双眼。

  时近午夜,天气明显凉了下来,新加坡的雨季开始了。雨的降临虽然缓解了
大地的焦渴,但也给身在他乡的人群凭添了几分寂寞。听老移民讲,在霏霏淫雨
的浸泡中,新加坡患抑郁症的人是很多的。

  过了午夜,我已醉意朦胧。守着一盏烛光,寂寞也漫延开来。手里握着高脚
玻璃杯,酒杯里还盛着半杯红酒,我轻轻地摇荡着…酒不醉人人自醉,微醉的我
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陈静的笑脸,多么熟悉的笑容。此刻,‘好男人志在四方’
的豪言竟然如此苍白脆弱!

  在这喧嚣而又美丽的都市中没完没了的忙碌,现在也难得有属于自己的空闲,
窗外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不停地重复着单调的旋律。也许寂寞是从单调
开始的,否则寂寞怎么会把我束缚的那么紧,紧到我拼尽全力也不能挣脱!

  酒吧里闪烁朦胧的灯光下,暧昧的气氛中,坐着一个个浮躁的饮食男女,在
灯光最暗的角落里坐着的就是我。其实酒精的刺激有时候并不能让人忘记什么,
相反却可以勾起更多的回忆。这时一首舒缓的音乐娓娓道来,声音凄楚、悲怆:

  I'd like to run away from you but if I were to leave you i would die
I'd like to break the chains you put around me and yet I'll never try
no matter what you do you drive me crazy I'd rather be alone but then
I know my life would be so empty as soon as you were gone impossible to
live with you but I could never live without you for whatever you do
(for whatever you do )

  I never , never, never want to be in love with anyone but you you
make me sad you make me strong you make me mad you make me long for you
(you make me long for you)

  you make me live you make me die you make me laugh you make me cry
for you (you make me cry for you )

  I hate you then I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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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谁也无法预料在某个地方会遇到某个人。

  一周之后,筱怡上班的第一天。我就跟她约好晚上在‘爱俪丝’酒吧会面。

  喧嚣的‘爱俪丝’酒吧比往日安静了许多。我和筱怡坐在靠窗口的位置。

  我要了一份叫‘冰与火’的鸡尾酒,而筱怡只要了甜味冰琪琳。

  当我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了公司里的Tony。他坐在一堆十七,
八岁的女孩边上。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搭在一个女孩的肩上,仰着头吐着烟
圈。不知他对她们细声说着什么,女孩们在雀跃,拍巴掌。那女孩笑得像朵怒放
的花,眼睛眯成一条逢。用手拍打他的腿。

  Tony看见我们。向我们眨眨眼睛,算是打了招呼。筱怡显得落落大方,
也向他挥了挥手。我想:筱怡可能在向他示意着什么。

  我看着筱怡那一张非常清秀的脸庞,头发做成了时下流行的飘逸的碎发,深
深的眸子如一潭深水,一身合体的浅灰色职业装看上去精致、端庄和文雅。

  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筱怡,我发现她竟是如此缠绵婉约,千娇百媚,举手投
足之间、眉目顾盼之际,处处散发出一种拨人心弦的风韵。

  女人的天性就是深信风情是与生俱来的。和她在一起,你可以感觉是在读一
首风情小诗,感觉她以良好的修养带着你徜徉并且陶醉在她的风情世界里。她展
示风情,但决不卖弄风骚;她调制风情,但决不以情色谋利。

  我又要了瓶红酒,温婉的筱怡持一杯红酒在烛光下浅浅的笑着。我欣赏地承
接着她那浅浅的动人微笑。她优雅地抿了一口酒,放回在酒台上,然后,她那纤
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她那浅蓝色的手机。很少能看到这种细腻的女性动作了。

  我莫名其妙地为这简单的行为而感慨起来。因为当今的女性如此伶俐泼辣。

  无论性格动态都似乎与时代合拍。而古典的文雅和娇柔却极为罕见了。

  从生物的意义出发,女性的动态潜含着性的启示。她们以各种方式把这种繁
衍的重要信息传递给异性。从而竞争到自己最佳基因的配偶。这种潜意识,由于
生存和优化的需要,早在人类还未启蒙的时代就被自然注入血液。无论人类如何
发展,也无论方式有多么的不同,这种以优化为条件的求偶永远是至高无上的目
的。通过语言,动作,形体,服饰向异性展示自己对美与性的向往。

  但古典的表达方式却是如此的细腻,含蓄,复杂。甚至用精彩的诗文,不渝
的理念,千针万线的手工,或是瞬间而过的眼神,或是永远的沉默。人类尽其所
有最丰富的想像,表达自己五彩缤纷的情感与爱恋。

  而当今的性展示是如此的直接。有效甚至肆无忌惮。赤裸裸的语言在网络上
无羞耻地蔓延。即时,短暂,刺激。就像一饮而尽的烈酒。令人奇怪的是即便是
最美好的诗文在现代的情趣下也变得假情假意,空洞无味。

  ‘子昊,我发现你现在有点变了。’筱怡的话使我猛然回过神来。

  ‘是吗?变成什么了?’我对她微微一笑,问道。

  ‘好像有点忧郁,又像有点沉闷。总之,不像你以往那么阳光和洒脱了。’

  ‘其实我本来就不阳光和洒脱,我从小就忧郁和沉闷。你说的阳光和洒脱只
是我的表面。’

  ‘哦,这我可不知道。另外还使我不明白的是你今天怎么突然会请我来喝酒
呢?你知道我是很少喝酒的。’

  我该怎么说呢?我不想一开始就提陈静的事,但我又不想让她误会,以为我
要与她谈情说爱。

  ‘筱怡,你是个优秀的女孩,你们家一定对你从小就有良好的教养。’

  ‘对呀,从小爸妈对我要求严格,尽管我家比较富裕,但从来不让我们乱花
钱。’

  ‘真羡慕你有一个好家庭,有一个幸福的家。’

  ‘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你的家不怎么幸福?’筱怡一脸的怜悯。

  ‘我有一个好妈妈,但爸爸很早就去世了。’

  ‘是吗?那你妈妈把你养大真不容易。’

  ‘我妈妈很严厉,但我性情忧郁,个性倔强,我没有辜负我妈妈的希望,我
学习用功,拚命读书,只要能得到的书籍,我都看。’

  ‘难怪你知识渊博,才华横溢,这正是你吸引我的地方。’

  ‘才华横溢倒谈不上,也许是受我爸爸基因的影响,从小爱好文学,喜欢古
典诗词什么的。’

  ‘我有个哥哥,他和我就不一样,他利用家里的优越条件,放荡不羁、玩世
不恭,他交过的女朋友恐怕都数不过来了。’

  ‘男孩子嘛,总会荒唐一点。’

  ‘不过现在他收敛多了,最近交了个女朋友,看来他是认真的,据说很快就
要结婚了。’

  ‘是嘛,看来你很快就有嫂子了,’我笑着开玩笑。

  ‘是啊,虽然我哥玩世不恭,但对我却很好,如果有人欺负我,他会跟人家
玩命。’

  ‘好吧,为了你哥,和你未来的嫂子,我们干一杯。’我端起酒杯和筱怡手
中的酒杯一碰,只听‘砰’的一声,我们一饮而尽。

  我把喝完的酒杯放在酒台上,看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红的筱怡,然后说道:
‘筱怡,我想向你打听个人。好吗?’

  ‘好啊,只要我知道。’

  ‘你一定知道。’

  ‘那你说吧。’

  ‘你认识陈静吗?’我把陈静两个字念得很重。

  这时我看到筱怡突然愣了一下,神情显得不自然起来,然后她低下了头,沉
默不语。

  ‘你也认识陈静?’筱怡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对,一个中国湖南女孩儿。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陈静?’筱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起我来。

  ‘我在Bugis看到你们在一起。’

  筱怡又沉默不语了。

  ‘子昊,对不起,你的什么事我都乐于帮你,这是真心话。但陈静的事,我
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要信守对陈静的承诺。’

  ‘你对我也这样?’

  ‘你,你对我有什么特别吗?你爱我吗?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吗?你把我拒之千里,你知道我心里是多痛苦吗?……’筱怡显得很激动,眼睛
湿润了,随之滴滴热泪夺眶而出。

  这时,对于筱怡一连串的质问,我是真的无言而对。于是我掏出香烟来抽,
我把一支递给筱怡,她接在手里,筱怡有一双漂亮的手。洁白,修长。特别是她
抽烟的样子,很美。但这一次她没有把香烟放在嘴里,而是放在酒台上,看来她
现在是不想抽烟。

  酒吧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附近写字楼里的上班男女。他们在聊
着微软的视窗、纳斯达克的跌涨、容格理论中的性欲望,柏拉图的情感论断,但
他们更擅长在烛光下示爱,在爵士乐的颤音里任情欲滥觞。

  真的,为什么会这样?那些衣饰端庄的女性,她们在白天的写字楼里,在狡
猾的客户面前,在流光溢彩的时髦Party上,是那个永远诱人、光鲜、才情
四射的天使,让女人妒羡,让男人渴望,却在夜晚的烛光和爵士乐的颤音中难掩
脸上的落寞和神伤。

  我和筱怡就这样对视着,静静地。那是一段奇异的时间,带着暧昧的气息和
焦渴的期盼。

  但我的等待没有结果,在她的生活中,我不想有我的位置,我只是站在舞台
角落里的一个小角色,我只是午夜的旁观者。

  酒吧里的迪斯高音乐开始震耳欲聋的响起。在这里,灯红酒绿下的男男女女
醉生梦死。一切与本能有关的情感都昭然若揭,不用太多的言语,甚至毋须付诸
肢体动作,只要一个眼神,便可以在寂寞的群落中找到那个能安慰你的人。对喜
欢寂寞又不甘寂寞的人而言,酒吧无疑是一个寻梦的天堂。

  突然‘啪’地一声,惊动了酒吧里所有的人扭头四顾。靠门的桌子,两个女
孩箭拔弩张地对峙着,一个素面朝天,一个浓汝艳抹,表情一样的气急败坏。一
旁坐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男孩,蹙着眉,脸上全是无奈,高喊:“你们有完没
完?‘

  男孩站起身,拉两个女孩坐下,但是被猝不及防地甩了个踉跄。那个化了浓
妆的女孩随手给了男孩一巴掌,紧接着扑上去揪着另一个女孩的胳膊,蛮横地向
门外拖。男孩摸了摸脸,突然吼了一声:“这样总行了吧!‘说着抓起桌上的一
瓶啤酒,猛地砸向自己的脑袋。酒水混着血水从男孩额上淌下来。

  两个女孩怔住了,那个略显朴素的女孩‘哇’地一声哭着跑出酒吧,另一个
女孩跺跺脚,随即也奔了出去。男孩面无表情地走向吧台:“小姐,再来瓶Ti
ger。‘

  望着他手中的那半瓶啤酒,我忽然觉得,喝完这瓶酒就该离开了。这儿的暴
戾和浮躁并不适合我。在这时,筱怡伸过来一只酒杯,‘来,干。’

  没容我清醒过来,她仰着脖子把一杯酒咕咚咕咚全倒进了嘴里。我和筱怡你
一口我一口地灌着红酒。尽管我不喜欢红酒,但这是一个拒绝孤独的夜晚,我可
以拒绝感情,但我无法抵制孤独,更何况她是美丽的筱怡。

  ‘子昊,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不过,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筱怡在醉意
朦胧中对我说道,彷彿在唱着一首哀歌。酒吧里,透过昏暗的灯光,像有片片白
雪飘下,凄艳和绝美。扑朔迷离。

  我抬起头来看她,也许是因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诚恳,又或许是她态度的坚
绝,我说:“不,筱怡,我了解你的为人。我不能强迫你。‘

  然后仰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出酒吧。在去停车场的
路上,她的头沉重地靠在我肩膀上。

  ‘筱怡,我送你回家。’

  ‘不,我自己还能开车。’她推开我的手,冷冷地回了句。我还是搀扶着她
走到她的车旁,我为她开了车门。

  当筱怡坐进车里,发动了引擎,她突然摇下汽车的玻璃窗门,探出头问道:
‘对啦,忘了问你,你跟陈静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我回答。

  筱怡‘哦’了一声,车开动了。我望着她那白色的BMW缓缓地湮没在楼群
的暗影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我站在无人的街道上,任头发在晚风中飘舞。我感到异常的失落。我彷彿看
到了铺天盖地的大雨,听到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惊炸的雷击。当飓风袭来,狂风
从群山间呼啸而来的时候,只有那孤独的行者,才能感受到那种生命里最强烈的
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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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昨晚才下过雨,窗户敞着,风又高又远地吹过来,有那么点秋高气爽的味道
了。在新加坡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接下来几天,筱怡都没有给我任何关于陈静的消息,总感到有些神魂颠倒,
意乱情迷。每次在办公室遇到她,她也显得怯生生的,我能看得出她内心的苦衷
和无奈。

  时间久了,渐也觉得,每日去寻找不可得的东西,的确是一种煎熬。这样一
种沉沦,很难过。那日,心情郁闷,起身为自己冲杯咖啡,回头,迎上了筱怡的
目光。还是那么温柔、体贴和热切。

  心一紧,没有做声,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所谓熟练,到了一个程度便可
以发呆工作两不误。我在猜想着陈静的种种可能……,或许陈静真的是要远离我
了,因为我对爱情不专而伤害了她;或许是她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她要走一条自
我独立的道路而永远把我忘记;或许……想到这里我的心顿然怦怦只跳,因为我
突然想起那天筱怡曾对我说过的话,难道她会是筱怡未来的嫂子?嫁给那个玩世
不恭的花花公子。我不禁一阵悸痛。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以前的事情不止一遍的在眼前回映过,尤其是那个刚刚过去不久依然情怀真
切的伤感的日子。我一次一次的转回身,弯下腰,慢慢捡起往事纷飞的落叶。于
是,岁月便顺着纵横交错的脉络蔓延开来,渐渐地,将我淹没。

  此刻,她正在和那个纨裤子弟无尽缠绵吧。不由地一种强烈的妒忌从心头升
起,使我坐立不安。中午的时候,筱怡过来很是歉意地说,‘中午大伙儿一起去
午餐,你参加吗?’

  我心酸,语气因此刻薄:“不去,我忙着呢!‘

  她一楞,深深看我一眼,沉默着,然后推门走了出去。然而,在那一瞬间,
她那委屈而幽怨的眼神打动了我。林子昊,你以往那种踏雪放歌、笑看风云的潇
洒气质都哪儿去了?难道就这样沉沦下去吗?

  该觉醒了,岁月的脚步早已不耐等候,聪明如你,何不在岁月的脚步的伴随
下,率先捕捉眼前所能见的美景,剪一片属于自己的晚霞,留存在自己的青春的
记忆盒子里呢?何不汲一把清澈的溪泉洗去覆盖于心灵上的尘土,让自己心如明
镜般凝睇着岁月走过的痕迹而不悲伤呢?

  爱的天空不会留下泪的痕迹,但我已爱过。很多东西,未必拥有才是幸福。

  能有一种感觉是思念,是心动,每每在你想起,就禁不住露出幸福的微笑,
那也是一种幸福,无言的幸福。有种爱不去和别人分享,却能被自己深深感动着。

  手指停放在电脑的键盘上,心中一阵惆怅。毕竟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情缘,一
段缘有一段缘的劫数。她不是你的,永远不可能是了,又何必去打扰她呢?牵挂
着她就好,心里有她就好,爱她就好,她好就好。

  这时,我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跑出办公室,向筱怡追去。

  在楼层的电梯口,我追上筱怡,她一脸的惊讶,‘你不是忙着吗?怎么…’

  ‘对不起,筱怡,我不应该这样对你。’我歉疚的说道。

  ‘我不怪你,希望你也理解我。’她还是那么温婉。

  ‘好,那我今天中午请你吃饭,赏脸吗?’

  ‘好啊,林经理请客,哪有拒绝的道理。’小怡又浅浅一笑。

  她的笑脸依然富有慑人心魄的力量。浅浅的酒窝,温柔而高雅的鼻翼,流盼
生辉的眼神,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那你给Catherine打个电话,说你有事不能参加他们的Lunc
h。’

  ‘好。’筱怡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我也学会骗人了。’她又向我诡秘地一
笑。

  筱怡打完电话,脑袋一斜,深情的望着我:“我们去哪儿?‘

  ‘你来决定。’我回答。

  她稍作思索,‘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那坐我的车还是坐你的车?’我问。

  ‘我开车,你坐车,我也为老板服务一次。’她一股调皮的神情。

  ‘好啊,那我也尝一次当老板的滋味儿。’我说完,我们都开心地笑了。

  汽车驶出市区,穿过王子大道,经过一片茂密的椰林,我们到达了滨海南公
园。在一处鲜花簇拥、绿意盎然的白色小楼前停下。

  ‘到了。’筱怡敏捷而利落的把车停在楼前的停车场内。

  ‘听雨轩。’我从车里出来,看到白色围墙上的招牌。

  ‘对,有名的法国餐馆。’

  ‘怎么还有个这么诗意的中文名字?’

  ‘嗨,现在不是时兴华语嘛,美国大使都可以叫张三李四的。’筱怡微偏着
头,秀发从左肩下滑落,丝丝垂下,微掩着她满是笑意的脸庞。她的两只酒窝在
阳光下彷彿被放大,盛满调皮和淘气。身后的绿树,在她笑容的衬托下,充满了
活力。

  筱怡挽着我的胳膊,我们步入宽敞明亮的大厅,在金碧辉煌的吊灯下,优雅
高贵,宛如歌剧舞台般布景的装潢,映衬出雍容华贵的气派。名贵的桌椅,典雅
的烛台,处处流露出传统巴黎浪漫之都的遗风。精美的菜单,豪华的名特法国葡
萄酒,让你充分领略奢华高雅和浪漫温馨的气氛。

  餐馆落在闹中取静的地方,隐蔽在花草绿树从中,很西式,很温情,彷彿脱
离了世俗尘埃,心境悠然而宁静,彻底抛弃了尘世间的喧嚣与烦恼,于天高海阔
间,细细品位美丽人生。

  由于见惯了歌舞升平,拳枚喧腾的声色夜场,而这里清幽淡雅,诗情画意,
在碧海蓝天的衬托下,更是营出了一个环境幽雅、富有情趣的氛围。

  筱怡点完菜后,她极其专业地向我介绍西方用餐的礼仪细节:用餐时不能从
身体里发出声响、不能随意中途离席、不能在上咖啡前抽烟;避免餐具碰撞发出
声响,中途放下刀叉时,应用‘八’字形分别放在盘子上,刀刃必须朝向自身,
如果刀叉放在一起,表示用餐完毕。

  以及繁复的上菜次序——汤、鱼、肉、色拉、甜点、水果和咖啡;已进口的
肉骨和鱼刺,不能直接吐入盘中,要先用叉接住后轻轻放入盘里,水果核则应先
吐在手心中,再放入盘内;鱼不可翻过来吃,要吃完上层后,用刀叉把鱼骨去掉
再吃下层;用小勺搅拌咖啡,却不能用它来饮用咖啡……这种讲究似乎对她来说
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说实话,这可难住了我那不拘小节的习惯。我可记不清用餐中途该如何放置
刀叉。为了风雅,我只好随波逐流。

  午餐之后,我们漫步在万花绿草之中。筱怡的头发随着海风轻轻地拂动,她
的身段在风中曼妙娉婷,高跟鞋的敲击声将静谧的公园高高溅起。正当我欣赏着
她款款而行的风姿之时,她突然回过头来。一股扑鼻的体香刹那间袭击了我的魂
魄,那股体香伴着温热的气息从我的肩膀传向我身体的各个角落,让我醉酒般地
不能自主。

  筱怡有时也很乖,她会静静的听你说话,望着你的眼睛发呆,如凝视一尊唯
美的雕像。

  ‘其实你挺可爱的。’我说道。

  ‘是么?’她笑道。然后一脸的遗憾:“可爱有什么用,我爱的人又不爱我。

  ‘

  ‘你爱上谁了?’我故作疑惑。

  筱怡沉默不语。

  ‘其实聪慧的男人说出来的话总是别有情趣,自然会惹的女人赞叹不已,如
若文字犀利,学识渊博,那钦慕之情更是如翻江倒海一发不可收拾,倘再潇洒伟
岸,那劈头盖脸的怕全是撒娇和抛媚眼吧!’筱怡夸张地一通议论。

  ‘哈哈……’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我好像在刻意夸赞某人吧,瞧,得意的嘴拢不起来了。’

  ‘是啊,我几乎就要飞上天了!’我还是笑着,说。

  真是一席奢侈的精神小宴,一缕久违的罗曼蒂克。就像一支情调蜡烛燃烧在
我同她之间,某种不期而遇的默契也发生在我们的对谈之中。暗示产生了,隐喻
产生了,在外人看来和在我们自己看来,我们都像是一对情侣。不需要挑明这一
点,我们已分明地感到了彼此的需要……

  我是一个富于浪漫主义想像的人。我希望遭遇男女间的情事,从而在内心深
处发酵出一片生活的月光,让丑陋的日子因为洒下了这月光而显得不同寻常,显
得美,并且温情。

  其实在生活中,男人都有一种猎人的心态。狩猎这种古老的传统一直延伸到
今天。嗅到猎物时的心跳和兴奋古人同今人有什么区别呢?

  在回公司的路上,车里,莎拉。布莱曼的浅吟低唱,来来复复都是那首‘O
NCE A LIFE TIME’。那是筱怡最喜爱的一首歌:

  ……

  When the darkness falls I will wait for you I want to drive you crazy
tonight with the full moon I'll wait for you Tonight you'll die in my
arms You never dreamt of anything like Let me dive in To pools of sin
Wet black leather on my skin Show me the floor Lay down the law I need
to taste you more

  Then I feel your sea Raining down on me Can this be my once in a lifetime
Hell's at heaven's door As I need you more You know you're my once in
a lifetime

  ……

  Your whole body will tremble But this time is reality Though the time
will pass You'll never never forget It will be only once in your life

  When you take me And make me cry Then I feel you satisfy Show me the
cage It's all the rage And lock it up

  Found a part of me That's a mystery That will be just once in a lifetime
When the moon is high Passion never dies Will you want me for all a lifetime

  Once in a lifetime

  Giving you my soul Letting you control Took away a part of my lifetime
Memories of you Left me black and blue Now I know you're once in a lifetime
……

  歌唱到最高处,筱怡颤抖而又温软的手指,划上了我的手背。我们是不是最
亲密的爱人。我们就要如此分别,在这个薄暮纷飞的午后。

  晚上下班回到家,王丽也刚刚下班回来。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她似乎觉
察到我的心情开朗了起来。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做饭。’王丽边换着衣服边说。

  ‘别做了,你也够辛苦的,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我说。

  ‘别出去吃了,外面吃饭太贵了。’

  ‘没关系,再贵还能贵到哪去,走吧。’我说得很坚决。

  ‘那我们就去附近的小贩中心(大排挡)吃点吧。’王丽轻柔的说道。

  ‘好吧。’

  我和王丽在小贩中心转了一圈,尽管各种各样的食物品种很多,但我挑不出
一样合我胃口的。咖喱饭,炒稞条,潮州粥,鱼头米粉,福建炒面……各种风味
的摊档在简陋的棚顶下散发着辛辣,油腻的味道,使我直想呕吐。在无可奈何的
情况下,我要了一盘杂菜饭。但是王丽却是相反,她要了一碗鱼头米粉,津津有
味的吃着,而且还很喜欢。

  ‘子昊,我去给你买瓶啤酒吧?’王丽看到我那艰难的样子,说。

  ‘不用了,回家再喝茶吧。’我回答。

  ‘这新加坡的啤酒也太贵了,在这儿喝一瓶,等于在中国喝二十瓶吧。’王
丽说话时,我看到她那扭曲的脸。

  ‘是啊。这地方不大,却东西死贵!’我也跟着王丽发着牢骚。

  吃过饭后,我们经过一个卖花的摊位,王丽站住了。

  ‘买一枝胡姬花吧,花瓶里的那枝都早蔫了。’王丽看着我说道。

  ‘算了,以后花瓶也不要了。’我说。

  ‘别呀,我买了。’王丽说完,从她那廉价的钱包里搜出几个硬币,付了钱,
用一块旧报纸将花茎包上,拿在手里,离开了那个摊位。

  喧嚣的马路,高耸的楼房。有几处默淡颓败的墙壁。一张张油腻而陌生的脸。

  颓蘼的气味无处不在。新加坡并不是天堂。

  回到家,王丽小心地将那枝买来的胡姬花插进玻璃瓶里,又往瓶里加了一些
水,然后反覆地在餐桌上摆弄着放置的位置。

  而我进了书房,开了电脑,上了网。去几个过去常去的论坛和聊天室转了一
圈儿,好久没有去了,都是些陌生的面孔,无心发帖或回帖。于是便去查看电子
邮件,在密密麻麻的邮件堆里,我突然发现有《南洋风》的邮件,我的心一紧,
颤抖的手几乎按不准鼠标,击了几次之后,那份邮件打开了:

  子昊:

  生日快乐!

  ——陈静

  只有四个字,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又让我跌进了无底的深渊。

  低头想了想,可不是啊,今天十六日,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感觉很累,双
眼已经朦胧,大脑却非常清醒,矛盾。什么也不想做,只是静静地坐着,眼前是
跳动的字符,感觉这一切很遥远,像是来自另一世界,飘缈不定,彷彿是天堂传
来的声音。

  闭上眼睛,窗外是呼呼的风声,哦,起风了,今晚有月亮吗?会不会躲在云
里了?星星呢?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地板上是苍白的影子,摇晃模糊,
一如现在的思绪。

  有一刻,大脑彷彿停止了思想。很累,可不想睡,因为我知道睡着的我反而
不如现在平静,我怕在梦中跑不动,喊不出,拚命挣扎,如掉入万丈深渊,突然
惊醒,然后是整夜睁着眼睛,任你用尽所有的办法也无法入眠,这更痛苦。

  喜爱的咖啡和啤酒也不敢喝了,喝过会更清醒,我不想清醒,就喜欢这样似
醒非醒。这个时候的我很怕被外界打扰,我不想动,不想交谈,不想回归现实。

  就让我这样静静地坐着吧,无思无想,无情无欲。


[ 本帖最后由 紫月天使 于 2008-8-7 19: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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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十一月十八日。今天是我的生日。

  曙光微露之时我就醒了,睁眼望了望窗户,屋里还是黑黑的。窗上挂着王丽
前几天刚换的新窗帘,晨曦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丝微弱的光亮。王丽的呼吸均
匀而沉稳,像一个熟睡着的孩子。

  我感受着她那均匀的呼吸,不忍心破坏这份安宁。又悄悄的翻了个身,闭上
了眼睛。有些时候,伤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痛,而且是越久越痛!!!

  在那一种当阳光似乎比平常更刺眼的日子,甚至连电话的响声也比平常惊心
动魄的日子,似乎呼吸的空气中飘浮着一种不能被诠释的语言,却又同时向我发
出不安的讯号。但尽管心绪不安,疲乏的人生似乎并未停下来。一如往常的吞噬
着我的生命。

  ‘叮铃……’一阵铃响使我浑身一颤,这声音在静谧的黎明显得格外响亮。

  那是王丽那头的床头柜上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王丽惊醒了,急忙伸手把闹
钟止住,然后面朝向我,轻声柔气的叫了一声:“子昊。‘

  ‘嗯。’我也翻过身来。

  ‘生日快乐!’

  ‘谢谢!’

  ‘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

  ‘嗯。’我嘴里哼了一声,但心里在想,陈静才是第一个。

  ‘你再睡会儿,我去为你准备今天的早餐。’

  ‘不必了吧。’

  ‘不,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定要为你做一顿可口的早餐。’

  ‘又是美式早餐?’

  ‘对,我昨天已经把材料全准备好了。就是你最喜欢的那种早餐。’王丽边
说边起床穿上了衣服。

  王丽似乎把做早餐当做了最有意义和幸福的事。听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
直到一切妥当,她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她用她的发梢轻触着我的耳际,我的眉,我的唇,在她的不安分中,我睁开
了怂醒的双眼。

  ‘你不能再睡啦。’她拖着懒洋洋的我,带着一种淘气的欢喜。

  ‘快起床,洗脸,刷牙,吃早饭。要你好好听我的话,接受我的“命令”和
“安排”。’王丽俨然成了这个家的‘老板’。

  看着王丽这样的‘用心良苦’,我的心中有些隐隐的怜爱和无奈。

  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像往常一样,我先送王丽去医院上班,然后我再去
公司。王丽在下车之前,望着我停留了片刻,我领会了她的眼神。以前,曾有过
许诺,她下车之前,要以吻代替告别。但我好久就已厌烦了这种动作,今天王丽
又要‘故技重演’,在我犹豫之际,王丽深情地又对我说了一句:“子昊,祝你
生日快乐!‘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伸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王丽说道:“嗯,谢谢你。‘她下车了,我继续前行。当我驶出一段距
离时,从望后镜里我看到王丽还站在那里张望。

  我行驶在东海岸的高速公路上,这时,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似的从海面升起,
天空的云彩被染得火红火红的,形成一片绚丽的朝霞。少年时曾读过的一篇作品
中,作者感叹世人只识晚霞的悲壮璀璨,却不知朝霞也是美丽的。那时是个日日
早起的求学少年,对朝阳早已司空见惯,尚不能玩味话中的深意。如今,都市里
的众生,又有多少还能欣赏朝霞的壮美呢?

  我又想起陈静的电子邮件,尽管是一句简单的祝福,但这说明她的心里还是
有我。不记得谁曾说过,有一种方法可以保持两情相悦的永远,那就是两人永不
圆满,永不相聚,永远彼此牵不着手,即使人面相对也让心在天涯,在天涯永远
痛苦的呼唤与思念。唯有这种感情才适合叫做爱情。我至今不同意这种看法,如
果为了这样的爱情,我宁愿选择消失……

  我曾是手里握着满满生命随意抛洒的人,想怎样,就怎样。谨慎也好,放纵
也好,聪明也好,愚蠢也好,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如今突然感到活了二十八年,
盲了二十八年。原来生命并不是全是自己的,它与世上的人和事有着千丝万缕的
联结。

  突然一声手机响铃,我拿起来瞄了一眼,是一封短信,按了查看键。一朵玫
瑰盛开在我的手机屏幕上,跟着是一句短信:子昊,生日快乐!落款是小雪。

  望着手机上那朵黑白图案拼接而成的玫瑰,我冷冷的笑了,轻抚着手机上的
屏幕,彷彿感到那是一枝带刺的玫瑰,说不定哪一天我会被她扎的头破血流。

  又是手机铃响,一个熟悉的号码,我按了接听键。

  电话里立即传来小雪‘咯咯’的笑声。

  ‘哥,看到我发给你的玫瑰了吗?’

  ‘看见了,我在开车呢。’

  ‘哦,只是向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谢谢你,小雪。’

  ‘好,不打扰你开车了,拜拜!’

  到了公司,竟有一大堆的工作需要去做,整个上午都格外的忙碌,发呆工作
两不误的本事也无济于事。喝咖啡的功夫都没有。

  正当我忙于翻阅以往的资料时,办公室的照明灯突然灭了,眼前一片黑暗,
只有电脑的屏幕还在放射着蓝色的光。

  当我正在疑惑,准备求助的时候,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一道烛光闪亮着
缓缓地朝我移来,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终于明白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的生日歌响了起来,
公司同事们的笑脸在烛光的映照下,也逐渐清晰了。

  一辆小型平台推车上放着个大生日蛋糕,在蛋糕的中间插着两支大点的粉红
色蜡烛,周围是八根五颜六色的小蜡烛,十根蜡烛燃亮着,发出柔和而温馨的光
芒。

  ‘今天是子昊的生日,我代表公司全体同事,祝子昊生日快乐!’总经理的
话音一落,办公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然后又是全体唱起了生日歌。

  在众多的同事中,我看到筱怡的笑脸,她的笑容最动人,最灿烂。我被感动
了,我猝然不知所措。我怔怔的望着那十只银色的烛光,彷彿我与她相依在水天
一色的梦想天堂。就这样,两两相望……

  ‘子昊,闭上眼睛,许个愿吧。’筱怡望着我说。

  ‘对,许个愿望。’大家也跟着一齐说道。

  快吧,闭上……

  这时,我顺从地闭上双眼,我在想我的愿望……

  ‘什么大愿望,许这么久啊!该吹蜡烛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其实我什么愿望也没有许,脑海中只有陈静的影子……

  我睁开眼睛,一口气把十支蜡烛吹灭了,大家又一齐鼓掌。烛光熄灭了,办
公室里又是一片黑暗。此时的我,眼睛有些湿润,因为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为我庆
祝生日,泪水中夹着微笑,我被幸福的苦涩包围……

  ……

  下午小雪打来几次电话说晚上要为我庆祝生日,我再三推辞都拒绝不了她。

  下班的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了办公室,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

  ‘寿星,今晚有节目吗?’筱怡的声音。

  ‘喔,’我抬头看,是筱怡,‘今晚,今晚中国朋友请我吃饭。’我撒了个
谎。

  ‘那就不打扰你了,拜拜!’筱怡向我摆了摆手也离开了办公室。

  ‘拜拜!’我看着筱怡神色黯然的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然后,我马上又赶我的工作。

  接着王丽又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家了,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我庆祝生
日,我告诉她,现在还在工作,而且说公司要为我庆祝,可能回家会晚点。

  ‘没关系,我等你!’王丽在电话里表现得贤惠而温柔。

  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身体感到有些疲惫,昏昏沉沉的脑子觉得很累。起
身去冲了杯咖啡坐回在椅子上发呆。

  ‘铃……’又是小雪的电话。

  ‘哥,我已经到Compass了,我在这里订了位,你什么时候来啊?’

  Compass是在亚洲最高酒店Westin Stamford Ho
tel顶层的旋转餐厅。从餐厅里可以俯瞰整个新加坡的全景。装饰豪华,价格
昂贵,多为达官显宦,外国游客所去之处。

  ‘小雪,我们能不能明天再去?’我几乎是恳求的口气。

  ‘不,我很早就告诉你说我要给你庆祝生日的。’她似乎就要哭出来似的。

  ‘你要体谅我的处境啊。’

  ‘不!你要不来,我就从这七十五层的楼上跳下去!’小雪完全蛮不讲理。

  ‘好,好,你可别胡来,我这就去。’

  ‘我等你!’小雪说完就挂线了。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到一种万般的无奈。

  ………

  这是一顿极奢侈的烛光晚餐。

  以经典美食和优雅氛围闻名于狮城的Compass餐厅推出最时尚,最精
英的晚宴。在爵士乐的伴奏之下拉开序幕。六道丰富精美的西餐配以豪华的红白
葡萄酒和香槟,让你充分享受华美风雅和浪漫时尚的小资情调。

  ‘哥,你看新加坡的夜景多美啊!’小雪兴致勃勃的指给我看那是滨海音乐
剧院,那是新达城的财富之泉,那是国会大厦,那是圣。安德卢教堂,那是共和
大楼,那是薛尔丝大桥……

  而我现在是个对风景麻木的人。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无动于衷。在这样的
夜色中,坐在这样豪华的餐厅里,看狮城的夜景。然而我总是过目即忘。

  眼前的夜景如何之美,在我心中却不留痕迹。那一道道眩目的光环,回头想
来竟已凌乱不堪。那一钩如菊般恬淡羞涩的新月,也早已掩抑不见。只记得当时
很想陈静,很想让她也来欣赏。它能带给她的喜悦,如果现在能看到陈静喜悦的
笑脸,那又是一种怎么的心境啊!

  记得那个晚上,喝了很多酒。我没有装,我是真的醉了,虽然酒精对我很少
起作用。我慢慢的把酒一口一口咽下。涩涩和香香的味道跟着二氧化碳一起从嘴
里面滑进食道再填满我的胃,冲得眼睛有一点点湿。一点都不寂寞,只是有些莫
名其妙的哀伤。

  …仿若心有灵犀,她忽然间朝我看来。电光闪石之间,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那一刻,整个世界全然静止。我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的容颜,看进她深情
的眼眸,看进她疼爱我的心,千回百转,痛彻心扉。或许她在欢喜我们的相遇,
或许她在悲哀我们的别离。又或许她在心痛我们的失之交臂。

  她静静的看着我。目光中的悲哀让我动容,却无法言语。我们纠缠在彼此深
情的目光中。我分明看到她自眸中滚落的两颗晶莹的泪珠……

  ‘哎,哥,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又发什么呆呀?’小雪手里拿着一个包装极
精致的盒子,塞到我的手里。

  ‘是什么礼物?’

  ‘打开看看吧。’

  我拆开外面的包装纸和丝带,打开盒子,原来是一条名贵的名牌腰带。

  ‘怎么,你想把我拴住啊?’

  ‘对,就是要拴住你。’

  ‘你呀,是越来越蛮横不讲理了,别忘了,你是我表妹,妹妹就该听哥哥的
话哦。’

  ‘那是因为人家想你嘛!’小雪把嘴噘得很高。

  晚餐之后,我开车送小雪回家。车子拐进环境优美的住宅区。

  ‘上来吗?时间还早。’小雪歪着头问我。

  ‘嗯,上去也行。’我没看她。

  房间里到处是CD和影碟,各类小说和杂志,包装食品,随意堆放的衣服。

  ‘我一个人住,随便惯了。没朋友,它们帮我打发时间。’她蹬掉高跟鞋,
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用脚推开地毯上的几张CD,报纸和花花绿绿的书籍杂志,腾
出一块空地。

  ‘喝什么?’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给我。

  ‘我想喝咖啡。’我说。

  ‘只有这个。’

  ‘那刚才何必问?’

  她往沙发上一坐,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给我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像没
听见我说话似地点燃香烟。‘六个月零八天。’

  ‘什么?’

  ‘我们认识六个月零八天了’

  ‘哦。’

  ‘今晚留下吧,嗯?’她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她笑,吐着烟圈。

  ‘不行。’我站起来,走到沙发附近,四处寻找着遥控器。

  ‘看电视吧,今晚有足球。’

  ‘可能在沙发垫子下面。’然后她不说话,坐在原地抽烟。电视频道交替更
换。没有任何电视频道播放足球节目,我眼睛盯着闪动的屏幕,寻找着合适的话
题打破沉默。我不想碰她。

  ‘等我洗完澡,你走吧。’她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回头望着我。

  ‘OK。’我盯着屏幕。

  ……

  她几乎是全裸着从浴室里出来。她的身体在柔和的灯光下是那么白,那么耀
眼,她放荡地在我面前摇晃着,刺激得我不能自持。

  在这样的诱惑下,我相信谁也把持不住。

  她伸开双臂扑过来搂着我,用脸挨着我的脸对着我耳边:“我昨天晚上做了
个梦,梦见你了。‘

  我顺手也抱住她问:“梦到我什么?‘

  她几乎是吊在我怀里甩了甩头大声说:“做爱。‘

  然后她自己平躺到沙发上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也整个交给你了,你想
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我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白嫩饱满的乳房,用拇指和食指捏她的乳头;她的乳头
在我的刺激下变大变硬,像两粒小葡萄珠子。顺着乳房往下是她平坦而异常柔软
的腹部,我的手抚揉在她的小腹上,有种奇妙的快感。

  我把脸埋在她的身上,用五官去感受那种柔软和体香;就像人们在买毛皮大
衣时喜欢脸去摩擦毛皮一样。她的阴阜高高隆起,阴毛浓密而整齐,紧贴在阴阜
上,非常好看。分开她的大腿露出柳叶形的外阴。我用手指掰开大阴唇看到粉红
色的小阴唇,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形如晨曦中挂满露水的玫瑰花瓣。

  我把她的两腿搭在我的肩膀上,凶悍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发出一声舒畅的
呻吟。

  我于是猛烈地冲撞着她,在客厅里回荡着很大的声响。

  她将我夹裹得那么紧,那么紧,她的激情使她浑身抖做一团,她的痉挛也给
了我深度的快感。

  在极度的亢奋之中,我喷射而出。

  我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完成了一切,我真的是压抑得太久了!

  我伏在小雪的身上,喘息着,久久不能平静。而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动也
不动,和刚才的疯狂,判若两人。

  小雪的疯狂,是我有性以来最放得开的一个,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千变万
化,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给我如此强烈的刺激,让我体验征服的魅力。

  我觉得现在的她好可爱。

  同时又有隐隐的不安,她快乐了吗?我甚至没给她一个美丽的序曲,一个激
扬的前奏。

  我坐起来,从后面拥抱着她,我轻轻地吻她沾满汗珠的肩膀,双手从她的双
腿,抚过丰满的臀部,细柔的腰肢,光洁的后背,和胳膊,拢抱到她的胸前。

  ‘我冷。’小雪轻轻地喊了一句,然后把胳膊抱在胸前。

  ‘哦。’我心疼地抱紧了她,‘那我们到房间里去。’

  我抱着她进了卧室,紧贴着她的身子躺下,这个时候是需要语言的时候了,
我掠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地说,你真美,我喜欢你。诉说一句,吻她一下,吻她
一下,诉说一句。

  一股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流了出来。我无奈地擦着她的脸。可是她的泪竟越
流越多。

  我知道她为什么哭,任何女人,在做爱的时候,最想听到的话都是──我爱
你。

  但我没法给她,这句话于我太沉重了,我没有任何力量和办法,把这句话说
得真切自然。我毕竟还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    ***    ***    ***

  王丽还在等着我,她显得焦急却不动声色,在黑暗里突然拉亮电灯,照得我
睁不开眼睛。

  ‘回来了?’王丽问。

  ‘哦,公司同事们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我忙着解释。‘你还不睡?’

  ‘你没回来,睡不着。餐桌上有饭,如果没吃饱就再吃点。’王丽答应着,
也不追问。

  我朝餐桌望去,满桌的菜还在整齐的摆放着。那瓶‘二锅头’打开着,屋里
弥漫着浓浓的酒味,两个酒杯空空的放在‘二锅头’酒瓶的旁边。玻璃花瓶里的
那枝胡姬花显得冷瑟孤清,淡淡幽幽。屋里笼罩着一种‘寂寞如蝶,苍白如纸’
的落寞。不由心中一阵酸楚。

  ‘来,我们一起吃吧。’我说道。

  ‘不了,刚才觉得饿,我就先吃了。’王丽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弱。

  ‘那我们一起喝杯酒吧。’我又说。

  ‘嗯。’王丽有些不情愿的走过来。

  我把酒倒进酒杯里,把一杯拿给王丽,‘谢谢你的一桌好菜。’我扬了一下
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

  王丽没有做声,竟整杯都喝了下去。

  我彷彿看见一只秋婵儿,她仰起了头,有一片枯黄的叶子幽幽的在半空中凝
固,似有些个绿色的痕迹执着地斑驳着,‘执着的心往往很苦。’它薄薄的羽翼
略微的抖动了两下,似是它的心抽搐般的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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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很精采,是我喜欢看的美文,有点唯美而非糜淫,是情色决不色情。小弟十分喜欢这篇文章。希望能看到续集。应该继续写下去。这么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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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王丽把满满的一杯‘二锅头’一仰头全灌进嘴里,我一时惊愕不已。我明白
她现在的心情,她辛辛苦苦,满怀欢喜地准备了一桌的好菜为我庆祝生日,但我
却迟迟不归,她怎么能不失望,怎么能不郁闷,怎么能不伤心呢?

  她喝完了一杯又拿起酒瓶倒满了一杯,正要仰头往嘴里灌,我急忙站起来制
止她,我夺她手里的酒杯,她伸出另一只手推我,我挡开她的手继续阻拦她,她
奋力的躲闪,酒杯里的酒向外溅着,弄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

  我们相互的纠缠,来回的抢夺,混乱中‘砰’的一声,玻璃酒杯摔碎在桌子
上和地板上,王丽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跌倒在落满玻璃碎片的地板上,顿时,她
的胳膊上,腿上鲜血直流,而且还扭伤了脚。我迅速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放在客
厅的沙发上,立即为她清理身上的玻璃碎片,并拭去伤口上的鲜血。

  ‘你,你不用-管,管我。’她头靠在沙发背上,在醉意中喃喃着。

  我给她揉着脚,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发热的脸贴向她的脚背,心中是一阵阵
的痛楚。

  屋里一片寂静,彷彿能听到红色的鲜血流动的声音,王丽抬起手,用嘴吮吸
手指上沾有的鲜血,腥腥的。一抹冷异的笑容浮在了她的脸上。

  有片刻的怔忡。然后任思绪在往事中回荡,眼前反覆地浮现着以往我们亲热
的一幕幕。她那敏感充满诱惑的呻吟声;那洁白的被单上那殷红的血迹。我的手
从她脚上滑落下来,沉重的跌坐在凉凉的地板上,心里尽是愧疚、忧伤与无助。

  犹如被无数支箭头射入,阵阵隐痛难忍。

  此刻,我真想把生命沉入海底。任岁月流逝,任风雨变迁。我的生命也从此
完美而安详,不要让我醒来,让我安然而眠。

  窗外不知何时飞起了绵绵小雨。雨珠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不
由想起古人的诗句:“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我无心听雨,忍不
住又念起不知身在何处而形单影只的她,还有那个夜晚……

  耳边响起熟悉的铃声,那是我手机的铃声。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给我打电话?

  ‘今天整整开了一天和一晚上的会,实在没空给你打电话,只是向你说一声
生日快乐!’是平儿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那端的声音迫近,并且沉稳。

  ‘我不快乐。’不知为什么,对于平儿,我总是实话实说。

  ‘又怎么了又?’平儿着急的口气。

  ‘郁闷啊!’我顺口回答了一句,这时我望了一眼沙发上的王丽,由于她酒
喝得太猛,酒劲发作,头斜靠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你也有郁闷的时候?’平儿嘲弄着。

  ‘何止是有时候?你走后我就没有开心过。’

  ‘还是为了那两个女孩子?’

  ‘就算是吧。’

  ‘你呀,我现在是对你越来越看不透了。说你风流吧,你还挺多情;说你好
色吧,你又心太软!看起来你挺潇洒,谁知道你又整天心里郁闷?’

  ‘看来我就是跟你在一起才开心。’

  ‘是吗?’

  我感觉自己真的变了。昔日的我,从来不会为感情花费精力和时间。可是现
在呢?什么风流倜傥,我跟一个俗人又有什么区别?望着王丽我不觉有些心酸。

  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生命,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哪有什么爱在
他乡的季节?可笑?!可悲?!可叹?!同时,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点特别的可
怜。

  ‘英子有消息吗?’平儿又问。

  ‘喔!’我一怔,‘她在电子邮件中说论文写完了,将要毕业了,毕业后要
去一家公司实习。’我说。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该收敛一下,正经过日子吧。’

  ‘是啊,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我说。

  ‘谢谢,你呢?有什么打算?’平儿问道。

  ‘我?没有打算。不过,我想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要去哪里呢?决定了么?’她说着。我能想像出她当时的那种
诧异的表情。

  ‘哪里都无所谓。只要离开。’

  电话那端是片刻的沉默。

  ‘你不想再见见我?’

  ‘不了。’

  ……这是我们电话中的最后一句话。

  我曾经这样想。人只有在一个地方呆上一辈子。这样才是家。可是现在我发
现,像我这样的人是根本就不会有家的。永远都不会有的。即便有,也只是最后
的归宿……墓地。墓地是无所谓家的,因为每个人最后都必定去那里。人太多,
不是我要的家。

  我与平儿讲完了电话,回到王丽的身边。

  ‘谁,谁的,电,电话?’王丽闭着眼睛,口齿不清断断续续的呢喃着。

  ‘一个北京的朋友,只是向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哦。’王丽哼了一声,之后,我听到她有轻微的打鼾声。

  我把她抱回到床上,她身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我轻轻地把她身上的衣服脱
去,又去把毛巾浸热,擦拭她脸上和身上的污垢。

  我为王丽擦拭身体的时候,我不能不注意挺立在她胸前的那一对巍巍颤颤的
乳峰,饱满白嫩,坚挺高耸,散发着成熟丰腴的魅力和韵味。两臂洁白晶莹,肌
肤细腻滑润,身材的优美曲线还是那样的妩媚动人。

  我为她擦洗的动作弄醒了她。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我小心的抚摸她,她的肌
肤像绸缎般柔滑。

  我和她是这样的贴近,我能听到她口中传出的呼吸,我能清晰地看到她乳胸
的起伏。我的手开始在微微抖动,我的心跳在加快,也许是酒精在起作用,我仿
佛已感到有些晕眩而不能控制自己。或许是一种异性相吸的本能,或许是太久的
压抑心情,只感到有一股冲动,一阵激情,一种再也难于克制的欲望。这时,王
丽也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亢奋不已,我们紧紧的抱在了一起,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把她的腿分开,
如同天上坠下的陨石一样一下子冲进她的阴道,她疼的叫起来,我马上又全都拔
了出来。上面沾满了鲜血,她下面也出了一点血,我爱怜的吻着她,为她擦干净。

  她伏在我的肩膀上哭泣。

  ‘我来月经了。’她轻柔的低语。

  ‘对不起,我不知道。’心中有些负疚。

  由于我没有射精。躺在她的身边,总是欲火难消。

  我又要求插入,她答应了。我慢慢的插了进去,她开始皱着眉头。不过一会
随着我的抽插也舒展了。在我快要射精时,她也高潮了。我肩膀上被她抓出了血
痕。

  第二天,王丽照常早晨起来去厨房准备早餐。我终于明白,人是无法摆脱命
运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那是下了一辈子的雨。屋檐上的雨珠‘扑扑’地打落在
那墨绿的棕榈叶上。这声音彷彿来自黑暗世界的某个角落,在无情地嘲笑着活着
的死去的人……我相信几年后,几十年后,甚至几百年后的某个夜晚,我再一次
惊醒的时候,依然可以听见爱情哭泣的声音。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曾经这样想,如果当初英子不去美国,如果我也不来新加坡,如果我们在
北京就结了婚。如果我没有买这套房子。也许结局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不过,没有‘如果’。只有宿命。

  在命运里挣扎的人,注定一辈子无法摆脱命运的纠缠。

  有时候,有时候世事真的很奇妙,冥冥中的安排,不能不让人为之叹息。

  ……

  公司里的工作照样忙碌不堪,一直忙到同事们都下了班。如今我特别喜欢一
个人独处的时候,一个人苦思冥想。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又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茫茫人海,风雨几何,顺流逆流,岁月蹉跎,如今我正徘徊于人生的十字路
口,忍受着心智的苦痛与煎熬,令心智已经成熟的我,不禁慨叹做人的艰辛与悲
哀。

  ……

  办公桌上的电话在寂静中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子昊,是我。’筱怡的声音。

  ‘嗨,筱怡。’

  ‘我就在珊顿道的星巴克,你能来一下吗?’

  ‘有事儿吗?’

  ‘我履行我对你的承诺,我要告诉你陈静的事情?’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错吧。’

  ‘我要告诉你陈静的事儿!’

  ‘陈静?好,好,我马上就来!’

  我关了电脑,锁了办公室的门,迅速地跑向电梯口。

  我走出办公大楼,雨下得正狂,风也吹得苍茫。夜色里流泻着的阵阵声浪,
那是雨点滚珠似的叮叮咚咚地敲击着夜的寂寥,顷刻间濡湿了我整个心房……

  有一种爱,很凄迷。有一种爱,只能远望。有一种爱,注定要成传奇……

  有一种爱,叫作痛,痛得心脏起了褶子,痛得头脑空洞无物,痛得意志麻木
萧瑟……

  有一种爱,叫放弃,明知道许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却想找寻一个答案,真
的好累……

  曾经在心中千万次的乞求她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回来修补我早已残缺不全
的心,但我知道那不可能。

  经常惊醒于午夜梦回的黑暗中,我的心都好痛,是思念一个人的疼痛,看着
夜空中的星星,想着你的夜,你还好吗?一直都快乐吗?没有我在身边是不是有
另外一个人去关心你,爱你吗?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再见你一面,但我又怕见你,怕见到你,我的心
又会再一次的被捏碎。

  我只有对自己说不要再去想你,不要再想了,虽然你的影子从未离开过。

  一直心神不宁精神恍惚的我,在过马路时没有看到红灯,仍然低头前行。就
在这时,风雨交加,暮色浓重。在双向穿行的车辆开始交汇的瞬间,我迟疑了一
下,正考虑着应该前进还是后退,还来不及完成思考,两道强烈的灯光伴随着一
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和着人声、雨声、风声,那一刻,我只觉着像是兀地被人给
了当头一棒,眼前猛然涌起一团黑雾,遮住了我的视线,脑海一声轰鸣。天旋地
转间,动弹不得。

  似乎还隐约看到漫天飞舞的树叶,陈静穿着鲜艳的玫瑰红裙和米色皮鞋,踩
着轻盈的步子走远了,我被重重的抛落在冰冷的马路上。我失去了知觉,然后就
没有了记忆……

  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朦胧地看见王丽握着我的手坐在我床前的凳子上。

  四周,却是一片白色的茫然,背景是医院长长的走廊和来回穿梭的白衣,头
顶上的吊瓶里,滴滴液体,正缓缓渗入我的脉管。

  当我的视线越来越清晰时,我惊奇地看到:在床的另一边站着三个人,啊!

  那是陈静!她的一旁是筱怡,另一旁是一位高个子的男子。

  ‘陈静!’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你几乎已经把我们给吓死了!’筱怡、陈静和王丽急忙上前一齐把
我按下,我努力控制着自己,我不知道我是惊喜还是悲痛。直感到有着呼之欲泄
的泪水。

  只见两行清泪从王丽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中轻轻滑出,掠过苍白无血的面颊,
滴落在我和陈静紧紧相握的那双手上,写满的是别情依依,烙印的是铭心之誓…

  …

  当我平静下来,安稳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望着陈静身旁那个男子发怔。

  那是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子昊,这是我哥。’筱怡看出我的心思,主动介绍说。

  ‘他就是许耀明。’陈静接着说道。

  啊?!他就是许耀明,他们医院的那个高个子医生?只见那男子有着高挺的
鼻子,宽阔的额头。他微微地凝着双眉——他的眉毛可以用‘漂亮’这个词语来
形容。不是非常的浓,也不是特别的淡,成熟男人特有的平静里流露着些许无奈
的寂寞。

  我的血突然凝结,只有心跳的声音,气氛紧张而坚涩!心怦的一下,痛!很
痛!!

  ……我发现我哭了。但眼泪却流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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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我躺在病床上,感到头很痛,很累。

  我总以为爱情是一种感觉,一种默契,一种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感应,太理智
的恋爱可能是一场尴尬的谈判。爱情是种双向可逆的默契。烦恼时,一起沉默,
愉快时,一同畅笑。

  真的,我不知道我真要什么,只是在未得到时,才隐隐若失。

  也许是生活慢慢的沧桑;也许是远离家门,独自异乡;也许是缓慢而又痛楚
的回忆;也许是种种忧伤的思绪,驱不散理更乱……

  有时觉得清醒又懵懂,在成长的同时却也积累了忧伤。一生难于忘怀的往日
旧事,也留下了长长日后的回忆与追寻。游离在人生的大海,重新拼组着快乐,
也许会很快填埋过去留下的伤口,而思念和回忆才真正开始。学会了人情世故,
学会了处世圆滑。

  为什么如今的现代人都迷恋上网络?因为我们希望的是一种释放,寻求情感
上的轻松。诉说我们的心情故事,偶而也看看窗外那迷人的星光。

  因为很早就知道那千古绝唱的梁祝悲剧,似乎那就是两只蝴蝶。所以当陈静
出现的时候,我是何等的激动和向往!因着落叶飞花般的情怀,这寂寞便难免降
临,丝丝扣扣,纤纤绕绕,挥之不去。

  苦苦寻找,于茫茫人海之中,只为曾那样温柔的一对眼睛,满天风沙里,看
见你,便如阳光,一直照到心底。沿着思绪行走,两足不由人控制,总向着西方
大漠之中,那曾经的辉煌,即使远在天涯,也梦萦魂系。这便归去,唱罢阳关,
欲与你相知,但纵使山无涯,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人也合。

  激动与悲哀的情绪交替上升,我凝望着陈静,她瘦了。两颊有些微陷。但那
依然是一张娇好的脸,肤白如雪,唇红如朱,但眉宇间却有一种抹不去的落寞。

  也许是病房里光线的缘故,我忽然觉得她的脸上有一种苍凉。她的眼神没有
以前那样清丽透明,似乎有一层雾气在眼瞳中蔓延,如梦、似幻。

  ‘我们走了,你要好好休养,多保重!啊。’陈静的手从我手里抽了出去。

  ‘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大碍。’那个叫许耀明的男人也对我说了一句。

  ‘公司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会去给老板说的。’筱怡很温柔的声音。

  之后,陈静转过身,边走边伸手挽在许耀明的胳膊上,筱怡也跟着走了。走
出几步后又扭回头向我摆了摆手,似乎是示意:拜拜!

  我望着陈静离开的背影,心头陡然一揪,她真的是走了。

  忘了吧,就像一朵落地的花。我在心里默念,一声叹息,又一声叹息。

  也许是因为时近黄昏,也许是因为我亲眼看着她走了,那首《再别康桥》便
挑起了我心中隐约的情愫,明知是不可能,却又不愿让一切就这样流逝,我闭上
眼,极力想锁住以往的记忆,却禁不住深深地看向陈静她离去的方向。

  我带着泪痕昏昏沉沉的睡去。偶尔,胸口随着啜泣起伏——梦里也会因为要
离开她而失声痛哭,睡也睡得很不安稳。王丽把我拥在怀里,轻轻拍打着我微微
颤抖的肩背,她以为我是身体的疼痛,她总是用一种怜悯的口气说,要不要把医
生叫来?要不要吃点止痛药?要不要给你打一针?

  我别过头,凝噎无语,不敢对视那潭凝聚伤感雾气的眼眸,只是摇着头,更
是感到那种剜心之痛顷刻之间又肆意袭来,彷彿我的肉体和灵魂倏忽间被咬噬得
遍体鳞伤,变得不堪一击……

  天黑了下来,在我眼中窗外那交织着的光与影,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只有
那汽车急驰而过的狂鸣声常令我怔忪不已。依旧那么刺目,那样张狂,一如那被
血染红的雨夜和记忆……

  王丽已经像守望麦田的农夫,两天两夜守护在我的床前,也许她的眼帘不曾
合上片刻,如今看她,那是满眼的血丝,满眼是痛。

  经过医院详细的检查,这次车祸并没有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脑部有轻微的
脑震荡,右腿被撞伤,缠了很厚的绷带,踝骨韧带扭伤,肿得很大。第三天,我
说服了王丽让她回家休息,我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下午一觉醒来,床前站满了公司的同事。桌子上堆满了鲜花和各种水果。

  我正要欠起身,立即被他们按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总经理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我说。

  ‘你小子真是命大,面包车的头部被你撞了个坑,你却没事儿。’Tony
风趣地说道。

  ‘看来林经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Catherine也凑起热闹。

  ‘我还能有什么后福啊!没死就是万幸了。’我说。

  ‘我看啊,你的后福就要看我们筱怡啦!’Tony说完眼睛紧盯着筱怡。

  ‘嘿!他的后福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筱怡反驳着。

  ‘好了,不管后福还是前福,以后大家切要注意交通安全,汽车是铁,我们
的身体是肉啊!肉哪能撞过钢铁呀,这次子昊没有什么大碍,那真是他的万幸,
也是我们公司的万幸。好,子昊你好好休养,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公司里还有
许多重要项目需要你啊!’总经理说完之后,大家就离开了。

  月亮升起来了,照着窗外的树,勾勒出一片那么模糊的影子,我知道那不可
能是她,可她偏偏就像站在那里。我轻轻喊她,叫她,用想像来追踪她的步伐,
我看着病房里那监察仪的绿光一闪一闪,向航标一样,只是没有声音飞来。我沉
睡惊醒一次又一次在深沉的梦寐里。睁眼又闭上,看那墙上的一点萤光。昆虫在
窗外鸣叫,那么响亮,清晰,我就漂在那么黑的夜,那么黑的黑色上面了。

  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如今只有她是我唯一能够激起心灵的震颤。

  正当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飘动的落叶时,小雪风风火火地跑进病房。

  ‘哎呀!哥,你可把我吓死啦!’小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边说边寻
找着搁放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说。

  ‘咳,这几天打你的电话,都是关机,我跑到你住的地方,整天都锁着门,
打丽姐的电话也打不通。’

  ‘是啊,都在医院里,电话不让开。’

  ‘直到今天我才打通丽姐的电话,才知道你出事了。’

  ‘怎么样?让我看看。’小雪说着就扒开我身上的被单,看到我那缠满绷带
的右腿。接着说:“没有断吧?‘

  ‘没事儿。’

  ‘疼吗?’

  ‘当然疼啦。’

  ‘哎哟,你真可怜。’小雪的手抚摸在我受伤的腿上。

  ‘来,我给你做了十全大补骨头汤,先喝点吧。’小雪把保温瓶打开,顿然
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小雪认真地一勺一勺地往我的嘴里喂着骨头汤。

  我为小雪的这片深情深深地感动,她对我是这样的体贴和关心,我时常在心
里想,为什么上苍对我要如此眷顾,为什么这么多好心的女子会对我如此倾心。

  我不禁一阵心酸,潸然泪下。

  ‘怎么了?不舒服啊?’小雪放下手中的汤勺。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拭我
脸上的泪水。

  我摇摇头,小雪为我擦拭着眼泪,她的脸离我是这样的贴近,我凝视着她,
她是这样的温雅秀美,一往情深。……只见她浅笑盈盈,万千柔情,我突然想起
她家电视柜上的那张合影照片。我的心顿然一颤。

  ‘小雪……’我声音低沉。

  ‘嗯?’小雪的手臂停在空中。

  ‘你以前的男朋友叫什么?’

  ‘还提他干什么?’小雪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想知道。’我说。

  ‘哥,是你让我忘掉他的,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还会沉迷多久?是你在
我最痛苦的时候帮助了我,哥,所以我才特别感激你。’

  ‘小雪,他是不是姓许?叫许耀明。’

  小雪猝然愣住了,她一脸的疑惑和惊讶。

  病房里顿然一片沉寂,我们都沉默不语。

  ……

  ‘你怎么知道的?’小雪好像从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现在的女朋友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

  ‘是一个中国女孩,对吧?’

  ‘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中国女孩。而是另一个中国女孩。’

  ‘啊?这个没良心的。’小雪的眉宇间露出怒气,问:“那么后来呢?‘

  ‘今天他们来看望我了。’

  ‘啊?你提起了我吗?’

  ‘我不敢确定,怎么能提你呢?’

  ‘你是不是担心你的朋友也会受骗?’

  ‘我,我,我还不知道……’

  ‘小雪,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不爱关心别人私事的我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
题。

  ‘前两年,新加坡流行一种叫作“骨痛溢血热症”的疾病,我不幸也被传染
了,高烧持续不退,就被救护车送进了他当时工作的医院。’

  ‘是他治好了你的病?’

  ‘嗯。’小雪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那时我刚从学校出来不久,单纯而不
知天高地厚,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工作,有很好的朋友和家人,我以为我的生活
就在天堂,我想本来我可以一直这样幸福地享受生活,但是,我遇上了他。那时
我觉得我很幸运。但认识了他,我又这么的不幸,认识了他!…‘小雪哽咽了,
她说不下去。

  世上常说无巧不成书,太巧合的事总是令人难以置信,但这确确实实的发生
了,就发生在我的真实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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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当窗外的路灯悄悄亮起,夜已翩然而至。那或耀眼或昏暗的光线,轻盈的划
出夜的旋律。病房桌子上的那个硕大的花篮盛开着各种优雅的鲜花,花芯含羞舒
卷,幽幽的吐露醉的清香。

  偶尔有晚归的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白色的羽翼在月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匆
匆掠过树木的上空。今夜,它们又将栖身何处?晚风轻扬,暮霭中树影婆娑,榕
絮缥缈。

  小雪几乎哭泣般的向我诉说了许耀明追求她的过程。我理解像许耀明这种男
人的猎艳心态,男人决不会忍受与一个女人厮守的寂寞,尤其是像他这样,有一
副俊秀的外表,一份体面的工作,优越的家庭和挥洒不完的金钱。

  ‘哥,你说男人都会喜新厌旧吗?’

  ‘从心理上讲是这样的,但从道德上讲就另当别论了。’

  ‘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有什么不好?’

  ‘感情的事是说不清楚的。’

  ‘我真的是不甘心啊。’

  ‘怎么,你还想他啊?’

  ‘说实话,不想是骗人的,那毕竟是我的初恋啊。’

  小雪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也许女人永远难逃情劫,因为我们是用整个
生命去爱,爱得没有呼吸,没有空间,这不是错,是习惯,是天性!‘

  小雪的情绪又触动了我的心事,是啊,就在那一刻,那一刻在我的心中留下
了深刻的记忆……

  我痛苦的凝视,瞬间如过千年,陈静她绝然地转身,手挽着许耀明的胳膊离
去,让我受伤的身体僵硬成灰。那曾经与我朝夕相处的女人就这样的走了,我怔
忡失落,感觉自己的心被掠夺一空。

  ‘哥,回忆以前的很多时候,我想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可是就没想到…’

  ‘小雪,我理解你,失恋了,斤斤计较你辜负我多少,我有哪些不甘,这都
是人之常情,但分手自有分手的理由,何不在痛过之后自我安慰:以前老是担心
会分手,现在没什么好担心了,以前总在抱怨他对你不好,现在你再也不必受到
不好的对待了。以前你只能守着一棵树,现在到处都可能有芳草。是不是?’

  ‘嗯,我爱过的男人都是值得我爱的。你,还有以前的他。那么让我引以为
豪。’

  ‘你别提我。’

  ‘我就提你,你们都有学问,见多识广,人长得也是真正的汉子。爱着的时
候我总觉得自己很骄傲很幸福。你知道不知道我把你当偶像来崇拜?你永远是值
得我骄傲的男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肯定也会是。就像我以前说的一样,你
了不起,比别人都强,我真是的这么认为的。’小雪已经不再哭泣,眼瞳里开始
亮出光芒。

  ‘你就别再夸我了,其实我和你一样,失恋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哎,对了,哥,你跟丽姐是初恋吗?’

  ‘不是,我也有过许多女朋友。’

  ‘哼,我看也是。’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倒真希望小雪把我当成坏人,把我放入‘不是好东西’的行列。

  ‘对,我真的不是个好人。’

  ‘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坏人。’

  小雪的话让我无语。

  今夜的星星不多,越发的显出那轮银色弯月的细致美丽。月光是可以如水般
温柔的。这样细细的弯月,又能借来多少太阳的光,尽力的照亮这片漆黑的大地。

  月儿弯弯,银细如钩。风停了。云走了。天还是蓝的黑黑。

  ‘生活还是要过的。其实有种爱叫作离开。我们都一样,小雪,我希望你看
开点,离开不全是坏事,雨过总会天晴的。’我不知道我是在讲给小雪,还是在
讲给我自己:

  ‘不要只想着一时的失去,你以后可能有更优秀的男人在等着你。只要不失
去生命,我们依然大有可为。你想,我如果这次车祸死了,我们那还有机会在这
里聊天吗?’

  ‘哎哟,你怎么提死啊。我知道你不会死的。’

  ‘为什么?’

  ‘你是个好人。’

  ‘我爸爸也是个好人,而且要比我好上几百倍,但是他死了。’

  ‘啊,你说什么?你爸爸不在了?’

  ‘也是车祸,我没有死,但我爸爸却就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所以我特别羡慕你们都有爸爸。’

  ‘聊什么呢?两人那么亲热。’王丽进来了说道。她提着两大塑料袋的东西
放在桌子上,我急忙把手从小雪的手里抽出来。

  ‘吃饭吧,今天我做的全是北京家常菜。’王丽把一盒盒的饭菜从塑料袋里
掏出来。

  ‘那我先走了,丽姐,哥,你们快吃饭吧。’

  ‘别走啊,一块儿吃吧。’王丽对小雪说道。

  ‘不了,送一次饭不容易,改日等表哥出院再说吧。’小雪边说边拿起她的
手包,然后和我们说了声‘拜拜’,就离开了病房。

  我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吃饭了。王丽送来的饭菜是我最喜欢的‘老三样’-
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茄子和蒜苗炒肉片。米饭做得软软的,很合我现在的胃口。

  于是,我和王丽就在病房里一起用起了晚餐。

  王丽的脸颊红扑扑的,长发在头上盘了起来,用了一个夹子在脑后一卡,有
几根头发往外孜着,显然是又忙了大半天。

  ‘怎么,不好吃?’王丽看到我在怔怔的看她,说道。

  ‘好吃,太好吃了,真的是辛苦你了。’

  ‘看你说的,只要你没事儿,这点辛苦算什么。’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闷着头一口一口的吃我的饭。

  那如水的月光透过树枝,斑驳的洒在街边的遮阳伞上,摩挲着白日里谁留下
的印记。一阵花瓣雨缤纷而下,在医院楼前的喷水池里激起涟漪,犹如笑意层层
荡开。落花无语,在静夜里载着梦的绚丽。风轻云淡,遮不住的月忽隐忽现。潮
润的空气里有暗香迭送。

  我们吃完晚饭,王丽收拾着碗筷,整理好病房,就独自乘公交车回家了。

  ……

  白天,挣扎在尘世,入夜,进入梦想。尘世的纷乱在夜色里淡然隐去,清风
明月,眼前的那点星火,闪闪烁烁的将梦装点的无比璀璨。

  爱的美丽;美的浪漫;忧的惆怅;失落的孤寂……

  全是梦的琴弦,伴着心跳,抚出梦的音韵。

  驾一叶轻舟,在星光斑斓里向湖心深处划去。隐隐的水草在水底飘摇,舞出
最缠绵的姿态。月色朦胧,轻风微熏。夜,沉醉于无边的梦中。

  我发现找不着自己了,或者又是,我从来就没有找到过。

  如练的月华从窗棂里垂下来,感受着陈静身上熟悉的气息,忽然想要流泪。

  风的手怎么拨弄的云呢?又是谁的手在冥冥中拨弄着命运?

  ……

  终于要迈出这白色的病房了,心情却有些沉痛。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小雨,
彷彿也在哭泣,落叶在空中无望的飞舞着。小雪手捧着一束胡姬花递到我面前,
我抱在怀里,望着那娇艳欲滴的紫色花瓣,好像是一抹鲜红的血。小雪上来挽住
我的手臂,轻轻地对我说:你可以回家了!王丽还在收拾病床上的衣物,扭过脸
看了我们一眼,我急忙把小雪的手松开。

  ‘他哪能走啊?’王丽冲小雪喊了一句。

  ‘喔,对了。小雪,拐杖买了吗?’我问小雪。

  ‘哎呀,我忘了,只顾去买花了,没关系,我先去医院向他们借一副。’小
雪说完跑出了病房。

  ‘你这个表妹也真够热心的哦。’王丽收拾完了东西,坐在床沿上,看得出
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

  ‘咳,小孩子嘛!’

  ‘小孩子?我看她可不小啦。’

  ‘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但总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哦,你吃醋了。’我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哪敢啊。’

  这时,小雪回来了。不但借来了一副拐杖,而且还推来了一辆轮椅。

  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筱怡的车也该到了。于是王丽和小雪
把我扶上轮椅,小雪在后面推着,王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旁边。

  当我们三个下了楼,来到医院的大门口时,我看到筱怡的那辆白色的BMW
已经停在门口的台阶下了。

  筱怡可能看到我们来了,便从汽车里走了出来,她一身的职装打扮,戴着墨
镜,潇洒而利落。她打开了汽车的车门,取下墨镜,然后正要走上来帮我上车,
突然她怔住了。

  ‘小雪!?’

  ‘筱怡!?’

  我还坐在轮椅上,看着他们两个惊讶的神情,我不禁感叹人世间的宿命。我
再看王丽,她更是一脸的惊诧和疑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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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2 2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