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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珍珠令】(全)原著:东方玉-改编: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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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百花出征

  这三天之中,百花帮上上下下,练剑的练剑,摩拳擦掌的摩掌擦掌,一片俱
是战斗气氛。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心情,要上黑龙会去显显身手。这是第四天的凌
晨,天空云淡星疏,四野一片漆黑。百花洲上的花家庄院内,不见一点灯火,但
却有一行人从大门中鱼贯走出。

  这一行中,是由一身黑衣、黑纱覆面的太上为首,接着是百花帮主牡丹、副
帮主芍药、总管玉兰。十二侍者:梅花、莲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
芙蓉、凤仙、玉蕊、海棠、虞美人。最后是二十名一身花布、紧身劲装的花女。
这是百花帮的劲旅,由太上亲自率领,御驾亲征,送行的是留守花家庄院的人。
湖边上,同样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火,但在浓重的夜色之下,停泊着一艘三层
楼船。只是这艘楼船,从船头到船尾,深漆着黑漆,看去影幢幢的像一座小山,
船上不点一盏桅灯,越发显得有些神秘。岸上,人影幢幢,排立成一行,静肃得
没有一丝声音。这一行人,是由百花帮总护花使者凌君毅为首,接下来是左护法
冷朝宗,右护法蔡良。八名护法:公孙相、宋德生、秦得广、张南强、杜乾麟、
罗耕云、叶开先、冉遇春,最后是十二名护花使者。他们恭迎太上登上楼船之后,
接着色贯上船。

  百花帮太上帮主乘坐的船,尤其是要乘坐着它去远征黑龙会,这条船自然打
造得特别坚固,行动轻捷。楼船共分三层,但在水面上,却只有两层。船上早已
分配好了舱位,最上面一层,住的是太上,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总管玉兰和
十二名侍者。第二层总护花使者凌君毅和二十名花女,底层是左右护法和八名护
法、八名护花使者〔四名乘坐快艇,负责水面巡逻〕。楼船悄无声息的缓缓离开
湖岸,朝北驶去。渐渐,浩瀚的烟波上,划起的一道银色浪花,也逐渐消失。

  清晨,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一轮红日缓缓地从东首水面上升起,
大半天的灿烂霞光,大半天的耀目金蛇!薄雾像轻纱缓缓揭开,一艘漆着黑漆的
三桅楼船,满挂风帆,缓缓的从轻纱中驶出。风平浪静,水天一色,远处风帆往
还,隐隐可见。这艘楼船的前后左右。还有几艘梭形快艇,有的在前面远远开道,
有的在后面暗暗尾随,这是百花帮满载劲旅,远征黑龙会的一条战舰。楼船一路
向北行驶,大家知道这次是上黑龙会厮杀去的,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黑龙会的巢穴
在哪里。要航行多少天才能到达。这是一个秘密,甚至连百花帮帮主牡丹、副帮
主芍药都不知道。帮主、副帮主纵或不知道,船上掌舵的老大总应该知道,否则
这条船如何航行?但事实上,掌舵的老大也根本不知道,他只是秉承太上的指示
方向,朝前航行而已。因此整条船上,除了太上,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目的地的。
大家心中都暗暗感到奇怪,黑龙会是百花帮的敌人,太上为什么要替敌人保守秘
密呢?可惜谁都不敢去问。

  凌君毅住在第二层,他是不会寂寞的,这不,天刚黑,十二使者中的玫瑰和
玉蕊就摸到了他的房间,这玫瑰当然是温婉君了。凌君毅微感诧异,问道:“你
们不怕太上知道?”

  玉蕊笑道:“太上早就知道了,你连她最喜爱的婢女都骗上了床,还怕什么?”

  凌君毅吃了一惊:“太上怎么说?”

  温婉君笑道:“你放心,太上不会干涉的。”

  凌君毅伸手搂住温婉君纤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拉著温婉君,一起在床
边坐下,道:“婉妹,帮我一下好吗?”温婉君嗯了一声,面带羞涩,缓缓解开
凌君毅衣带。凌君毅执起温婉君右手,往她腰带上轻轻一按。温婉君脸现红潮,
轻轻松了腰带,衣襟放开,似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

  凌君毅推开被子,躺到床上,低声道:“婉妹,躺下来。”

  温婉君顺从地躺在凌君毅身边,侧过身子,一对澄澈的眼睛害羞地望著凌君
毅,轻声道:“大哥!”

  凌君毅侧转身体,摸了摸温婉君柔顺的秀发,指尖落在两片樱唇上,温柔地
来回拨弄。温婉君嘤咛一声,不自觉闭上双眼,迟疑片刻,在指尖上吻了吻。凌
君毅轻缓地挑逗那小小的唇,温婉君娇躯微微颤抖,生涩地吮吻著,发出了「嗯
嗯」的声息。

  看著温婉君认真的回应,凌君毅也不能只单纯引逗,撤开手指,吻了上去,
品味香唇柔舌。一吻之下,温婉君已是心弦大乱,忘我地回吻。两人交相缠吻之
际,更动手除下对方衣衫。初时动作尚是斯文温和,但随著深吻转为激烈的热吻,
凌君毅和温婉君已渐渐沉醉於浓浓的情爱之中,手下也是一发不可收拾,胡乱拉
扯。

  吻到尽头,两人喘息著分开,凌君毅固然衣物凌乱,温婉君更是曲线毕露,
上衫已被除去,一件鲜艳的红色小兜半掩趐胸,更衬托得她肌肤晶莹如玉,双腿
之间稀疏的小草地满溢露水,诚实地显示出她是如何动情了。自温婉君上次破身
之后,两人直至今日方有温存机会,凌君毅拥抱佳人,极尽怜惜地爱抚温婉君肌
肤,低声道:“婉妹,婉妹……”双手滑过她手臂、双肩、背脊,取下了那件小
兜,停在那可爱的胸脯上。

  温婉君双目紧闭,兴奋地喘著气,任由凌君毅揉动她的乳房,手掌更按在凌
君毅手背上,失神地叫道:“啊……君……哥哥……”随著两粒樱桃般的淡红色
慢慢挺立,温婉君感受到的刺激也一波比一波高,房中充满了不胜娇羞的鸣泣声。

  看著温婉君渐趋迷乱,凌君毅忍不住下身硬直,顶端不停磨蹭著温婉君私处,
双手游移至温婉君腰际,身位稍转,自己仰躺在下,让温婉君伏在自己身上,说
道:“婉妹,这次你就自己来吧。”温婉君微微一怔,却见凌君毅眼中颇有捉挟
之意,随即明白,不禁面红耳赤,摆动腰身,将私处往那火热的宝贝迎去,轻咬
下唇,扭腰摆臀,宝贝慢慢插了进去。

  凌君毅手掌在她腰身和屁股之间来回抚摸,赞叹道:“婉妹,你……你做得
很好嘛。”

  温婉君羞得无以复加,低声道:“丢脸死了……大哥最讨厌了啦!”口中虽
然这麽说,柔嫩的洞口却焦急地加速包裹著仰天直立的宝贝,给予它温润的感受,
令凌君毅越来越是亢奋。温婉君拼命压抑羞意,将宝贝纳入身体深处,这一番主
动前戏,已弄得她香汗如雨,呻吟断断续续,情欲波动,漂亮的瞳孔中散发出渴
望激情的要求。

  凌君毅手指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捏,示意继续。温婉君难为情地凝视凌君毅,
低声道:“真的……要我来动吗?”

  凌君毅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笑道:“我想看看婉妹到底多厉害呢。”温婉君
满脸通红,双手按在床上,藉以撑起上身,柳腰轻摆,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在温婉君的主导下,凌君毅轻松地享受温婉君温暖舒畅的身体,一边鼓励道
:“对了,就像这样……婉妹……┅真的很棒喔。”

  温婉君羞怯地摇著头,发丝飞散,急叫道:“好……好丢脸……大哥……我
……我……啊啊……”

  凌君毅轻声道:“别这麽说,婉妹,你现在这模样真的很好看呢。”温婉君
又是一阵害羞,下身快感渐生,纤腰不知不觉中加快了扭动,情绪也更加高亢,
一滴滴汗珠自双颊落在凌君毅胸前,下体交合处滋滋声不断传出,床单上水痕渐
渐扩大。

  “唔唔……啊……嗯……”逐渐被快感浪潮淹没的温婉君,双手紧紧抓住床
单,双乳急速波动,虽然不甚丰盈,但精致超凡的外型,加上无比的柔嫩,看起
来另有一种诱人韵味,纯洁无瑕的脸蛋布满了羞赧忘我的表情,更令凌君毅魂为
之销,不再出言引导温婉君,双手突然在她腰边施力,娇躯摇晃得越发浪荡,宝
贝进出得更是深入,几乎令温婉君灵魂尽趐,香颈一仰,哀声叫道:“啊、啊呀!”
一连串婉转娇啼随之不绝於耳。

  忽然之间,温婉君双手支持不住,整个趴倒在凌君毅身上,一对粉唇迷糊地
乱吻凌君毅肩颈之间,犹自呻吟道:“唔……唔唔……大哥……大哥……”凌君
毅双手动著温婉君腰间,剧烈的快感急速攀升,娇嫩的洞穴中一片滚烫,已经到
了极限。

  温婉君狂乱地扭曲身体,声音又像哭泣,又像欢叫,大声娇吟:“啊、啊啊
……快……来……”但见她勉力撑起身体,眼睫颤动,私处已如洪水泛滥似地,
爱液从宝贝进出之处大片飞溅。

  凌君毅陡然紧紧抓住温婉君香臀,叫道:“婉妹……婉妹!”

  “嗯……啊……啊……啊……啊……”一股灼热无比的力道赫然冲击温婉君,
迫使她发出了极乐的吟叫,在一瞬间,温婉君的意识成了一片空白,旋即被凌君
毅的炽热爱意所灌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後,颓然倒下,再次娇弱无力地倒在凌
君毅怀里,回荡著幸福的呜咽。白色的浊液爆发逆流,自花瓣内汨汨而出。

  温婉君微弱地喘著气,柔弱地伏在凌君毅身上。凌君毅轻轻将她抱住,所感
受到的只有温婉君嫩乳上柔腻的触感。过了好一阵,温婉君慢慢仰起头,低声呢
喃:“大哥……我……”脸上突然一阵羞红,道:“刚才……真的好舒服喔……”

  凌君毅笑着道:“我也是啊。”

  温婉君娇羞的道:“可惜妹子已经无力了,让玉蕊妹妹陪你吧。”

  玉蕊做了回观众,看了出活春宫,早已是美目迷离,春心荡漾,一副饥渴难
耐的模样。凌君毅只觉一阵心悸,低声道:“玉蕊!”双手微动,让她背倚著自
己,手臂环过她身前,温柔地揉动她的双乳。

  玉蕊娇喘一声,轻轻咬著下唇,心底情欲渐生,轻声喘著:“唉……嗯……
嗯嗯……”玉蕊心魂如醉,口中逐渐发出了各种难耐的声息。

  凌君毅一边爱抚,一边凑上她耳後,轻轻吹了口气。玉蕊浑身一颤,一股趐
麻的异样快感奔流全身,忍不住娇啼一声,迷迷糊糊地道:“好……舒服……”

  凌君毅轻声道:“玉蕊,你还是这麽可爱……”手掌隔著衣衫慢慢拨弄她的
乳头,亦不时顺著圆弧轻抚,带给玉蕊的刺激越来越强,呻吟声渐次加大。

  但听玉蕊叹气似地喘道:“啊……啊啊……我……不行……快不行了……”

  凌君毅悄声道:“玉蕊,还没开始呢!”

  玉蕊娇羞地点了下头,星眸朦胧,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呵啊……
嗯……”持续著无法自制的娇喘,双手也开始轻解罗衫,不过多久,惹人遐想的
娇柔体态尽显无遗。

  凌君毅看著玉蕊圆肩润背,眼光下移,忽地心念一动,轻声道:“玉蕊,可
以趴在桌上吗?”

  玉蕊心中怦然而跳,轻声道:“你……想这样看我麽?”

  凌君毅低声道:“是啊……可以吗?”

  玉蕊虽然害羞,却仍然微微颔首,将桌上的壶杯等移到一旁,弯著身子,上
身贴著在桌面,丰润的屁股对著凌君毅,羞涩地半回著头,娇怯怯地道:“是…
…是像这样子麽?”

  玉蕊摆出这个姿势,看在凌君毅眼里,可比一时所想像的更加刺激百倍,下
身忍不住整军待发,定了定神,轻声道:“玉蕊,我想就这样进行……你觉得如
何?”

  玉蕊「嘤」地一声,眼中满是娇羞之态,声细如蚊地道:“从後面吗?”凌
君毅点了点头。

  玉蕊羞答答地缩著肩,轻声道:“我……随你怎麽样都好……我都喜欢的。”
说话之际,下半身微微颤抖,私处的蜜汁已然顺著大腿内侧缓缓流下,证明她心
中的期待。

  凌君毅随即现出男子的神兵,走到玉蕊身後,爱惜地摸著她洁白溜滑的背部,
下身则抵触著芳草间的可爱花瓣,轻声说道:“玉蕊,痛的话要说喔。”

  玉蕊娇声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怕我痛啊?”

  凌君毅手掌沿途摸到了她白嫩的屁股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真把你弄
疼,我可舍不得了。”

  玉蕊轻轻颤抖了一下,轻声笑道:“别捏啦,好讨厌!”这话不说还好,既
然出口,凌君毅岂有不肯彻底伺候之理,当下双手放在两个雪团般的嫩肉上,极
其温柔地爱抚起来。玉蕊不禁上身一挺,娇声鸣叫:“啊、啊啊、嗯啊!”

  凌君毅见她立刻有了反应,心中有数,更是无所不至地玩弄这诱人的屁股,
右手手指轻轻在她股沟外画动,左手四下游走之馀,更不忘时时招呼私密的花丛,
带著湿润水液的手掌在粉臀上留下了晶莹的痕迹,也令玉蕊兴奋的连声喘叫:
“啊……啊啊……凌大哥……大哥……不要啦……唔唔……啊啊……啊啊……嗯
啊……再这样……这样……我……真的……不行……”

  凌君毅同样是大感刺激,下体宝贝也已按耐不住,慢慢入侵玉蕊娇小的私处。
玉蕊额现香汗,口中声音越来越是模糊不清,手指在桌上不停乱抓,只是桌面毕
竟不是棉被床单,无法抓入,无可发泄,亢奋之情越发激烈,不停哀声娇鸣:
“啊……啊……啊啊……呵……嗯……不……不要……”

  那柔软的乳房木桌被木桌所挤压,不停变著形状,直到灼热的力量贯入身体,
玉蕊也已汗水淋 ,桌面也是一片湿,玉蕊上半娇躯随著凌君毅的突进不住滑动,
完全不能自主。由於凌君毅是从背後进攻,玉蕊虽是情欲高涨,却看不到爱人面
貌,明知道在她体内冲刺的便是凌君毅,但是这种不见其人的情况,却令玉蕊心
中又是紧张,又是慌乱。加上桌面汗湿,无可著力,完全任由凌君毅摆布,那种
不安全的心情,让她在快感连连之际,更增添强烈的害羞和彷徨,樱唇开阖,春
声大作:“嗯……嗯嗯……啊啊……呃……呃……嗯…嗯啊啊……”声音之浪荡,
只听得凌君毅血脉贲张,下身动作不停加快,几乎热得要出火。

  玉蕊只觉魂魄尽销,心神飞入一片浓情蜜意里,忽地凌君毅压低身子,伸手
掌握了她胸前嫩乳,狂热地抚慰著,一边低声耳语:“玉蕊……玉蕊……真的太
可爱了……”

  玉蕊禁不住这等调情,耳边、胸前、股间各处都是醉人的强烈快适,身心都
要成为凌君毅俘虏一般,再也承受不了,放声呻吟:“君……哥……哥……啊…
…我……我……啊……啊啊……”木桌彷佛随时便要瓦解,喀喀作响,随著两人
的交合剧烈摇晃。

  随著一声登至绝顶的娇吟,玉蕊率先达到了极限,紧跟在後的,是凌君毅奔
腾而出的阳精热流。一阵可爱的鼻息颤过,玉蕊虚脱地趴在桌上,朱唇皓齿之内
回荡著幸福的喘气声。凌君毅屈手撑著身体,以免压到玉蕊,在释出大量气力後,
也是全身乏力,只能微笑著抚摸玉蕊犹带桃红的肌肤。

  玉蕊温柔地看著凌君毅,轻声道:“累了吗?”

  凌君毅低声道:“比跟别人拼命还要累得多。”

  玉蕊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上床……睡觉吧。”

  凌君毅微笑道:“好啊,你们两个陪我睡。”三个爱侣,心满意足的相拥而
眠。

  ※※※※※※※※※※※※※※※※※※※※※※※※※※※※※※※※※※※※※※

  这是第二天的清晨,天边刚刚透出一些鱼肚白,楼船昨晚是在大姑塘过夜的,
此时尚未启碇。六艘梭形快艇,陆续驶回,这时该是换班的时候了,十二名护花
使者和八名护法,分作日夜两班,轮流乘艇巡逻水面。楼船底的中舱,是一个宽
敞的膳厅兼休息室,上首中间放着品字形三张八仙桌。此时总护花使者凌君毅、
左右护法和八名护花使者,大伙都在厅上,这是早餐的时候。每一张桌上,都放
着几碟酱菜、花生米、白糖和一大盘雪白的馒头,下首还有一大桶热气腾腾、滚
烫的稀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甲板上传来,两条人影,迅速地奔入膳厅。

  坐在上首一桌左边位上的左护法冷朝宗手上刚撕了一块馒头,突然目光一抬,
沉声问道:“杜护法,罗护法,可是出了什么事吗?”他不失为多年的者江湖,
杜乾麟,罗耕云两人昨晚当值,率同四名护花使者巡逻水面。天亮交班,自然该
回来了,但回来用不着这般匆忙,他是听出两人脚步声有异,才问这话。

  进来的正是护法杜乾麟和罗耕云两人,当下由杜乾麟朝上拱手—礼,答道:
“左护法说得是,杨家骡、沈建勋〔护花使者〕都负了伤。”

  冷朝宗身躯一震,急声问道:“在哪里出的岔?”

  杜乾麟道:“大孤山北首。”

  冷朝宗又道:“人呢?”

  杜乾麟道:“都回来了,只是沈建勋那艘船上的两名水手,全遇害了。”正
说之间,只见万有为、诸福全两人,扶着负伤的杨家骢、沈建勋走了进来。

  凌君毅站起身子,迎着问道:“他们伤势如何?”

  杜乾麟道:“杨使者是被暗器击中腿部,差幸他身上带有解药,剧毒已怯,
只是暗器太过细小,尚未取出。沈使者身上有三处剑伤,失血过多,方才已经昏
迷过去,经属下给他包扎了伤口,喂了两粒伤药,如今只是精神委顿,已无大碍。”

  凌君毅颔首道:“好,让他们坐下来,给我瞧瞧。”万有为、诸福全应了声
「是」,扶着两人在板凳上坐下。

  丁峭跟着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条三寸来长的磁尺,说道:“总座,杨兄
腿上的细小暗器,只怕是毒针之类,属下这磁尺,专吸毒汁,是否由属下先替他
吸出来?”他扇中暗藏毒针,是以身上备有吸毒针的磁尺。

  凌君毅因自己当选总护花使者,自然有许多人心存不服。正好借机露上一手,
闻言笑道:“不用,待兄弟先瞧瞧再说。”伸手揭开杨家骢腿上已被撕开的裤管,
注目看去,果然有四五个极细的针孔,皮肤四周。因涂过「毒汁」解药,毒气已
退,但针孔处仍然留有黑点。这就仰手一指,回头道:“针上淬过剧毒,因此纵
已涂过解药,仍然留有毒血,并未清除,如若光是把毒针吸出,而不能把毒血逼
出,目前虽可无事,时间稍长,余毒仍会在体内发作。”

  杜乾麟道:“属下已经喂了他两粒本帮特制的解毒丹了。”

  凌君毅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只怕没有用,除非杨兄人本身能运行真气,
把毒血从针孔逼出体外才行。”这话等于白说,杨家骢连坐都坐不住,哪里还能
运气逼毒?

  凌君毅话声一落,已经伸出手去,掌心按在伤口上,轻轻往上一抬,等他翻
过手来,掌心赫然多了五枚细如牛毛的钢针。冷朝宗看得一呆,失声道:“总座
好精湛的内功。”

  凌君毅微笑道:“如论内力修为,兄弟哪有冷兄的精湛,兄弟使的,只不过
是「擒龙手」中的吸力罢了。”

  冷朝宗因凌君毅当着大家,说内功修为不如自己,这话从总护花使者口中说
出,当然极具份量,一时顿觉脸上有光,连忙欠身道:“总座太谦了。”凌君毅
伸出左手,握住杨家骢有掌,暗暗运功,一股真气,循着对方手臂,朝右腿逼去。
但见杨家骢五个针孔中,立时缓缓流出黑血,不多一会,黑血渐淡,流出来的已
是鲜红血液。

  凌君毅左手一松,放开杨家骢的手,说道:“好了,毒血已尽,你们给他敷
上刀创药,包扎起来就好。”

  杨家骢长长舒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多谢总座赐救。”早有万有为从身
边取出刀创药来,替他包扎妥当。

  凌君毅抬目问道:“今天白天由哪两位护法负责?”

  右护法蔡良道:“是叶开先、冉遇春。”

  叶开先、冉遇春立即站了起来,欠身道:“不知总座可有吩咐?”另外四名
护花使者也跟着起立。

  凌君毅道:“大船即将启碇,诸位该出发了,先到大孤山一带去搜索搜索,
如遇敌踪,立即以信号联络。”叶开先、冉遇春应了声「是」,欠身一礼,便和
四名护花使者一齐朝外行去。凌君毅正待向杨家骢、沈建勋两人问问遇袭的情形,
只见窗外白影一闪,总管玉兰款步走了进来。

  凌君毅首先站起身,招呼道:“总管早。”左右护法、护法、护花使者全都
站了起来。

  玉兰慌忙裣袄为礼,说道:“总使者,诸位快快请坐,贱妾愧不敢当。”

  冷朝宗走到右首,与蔡良坐在一起,空出左首一条板凳,让玉兰坐下,大家
依次落座。玉兰凤目一抬,目光落到杨、沈两人身上,问道:“总使者,他们两
人负了伤,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凌君毅道:“不错,他们在大孤山遇到袭击。”

  玉兰道:“是黑龙会的人?”

  凌君毅朝桌上一指,说道:“此人使的是梅花针,淬过「毒汁」,应该是黑
龙会的人了。”

  玉兰道:“咱们是否已经派人去大孤山一带搜索了?”

  凌君毅道:“叶、冉二位护法已经去了,据兄弟推测,贼人伤人之后。可能
已经远去,此时大白天只怕搜索不到什么了。”

  玉兰问道:“此事经过情形如何?”

  凌君毅道:“兄弟刚替杨兄起下毒针,逼出毒血,正好总管来了。”正说之
间,只见副帮主芍药像一阵风般从前舱走了进来,她一双盈盈秋波,一下就落到
凌君毅的身上,娇声道:“凌兄,听说咱们巡逻的入出了事?是不是遇上了黑龙
会的贼党?”

  凌君毅站起身,含笑道:“副帮主来得正好,详细情形,兄弟也不清楚,你
先请坐。”他站起身,自然是让坐了。

  芍药道:“凌兄请坐,我和三妹坐在一起就好。”凌君毅只好仍在首位坐下。

  杜乾麟、罗耕云躬身道:“属下见过副帮主。”

  芍药道:“昨晚是你们两人当值?”社、罗二人应了应「是」。

  芍药道:“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杜乾麟道:“五更左右。”他不待芍药再问,接着说道:“昨晚属下和罗兄
出去时,就分为两组,罗兄和万〔有为〕诸〔福全〕二位使者巡逻大孤山以南,
属下和杨〔家骆〕沈〔建勋〕二使者巡逻大孤山以北,五更时分,天色十分昏黑,
江面有雾,四五丈之外就看不见景物。”

  芍药不耐道:“你说的简扼一些,别拖泥带水。”

  杜乾麟知道这位副帮主的脾气,连忙应了声「是」,续道:“那时属下等三
条船,相距总在十几丈左右,属下因雾水极大,站在船头,忽听远处隐隐传来喝
叱之声,属下急命水手循声寻去,但那时夜雾极大

  芍药不耐道:“我要你说得简单扼要,你怎么老说雾大。”

  “是、是……”杜乾麟连声应是,接着道:“等属下赶到,沈使者船上两名
水手已死。沈兄身中三剑,一身是血,跌坐舱中,看到属下,口中说了声追,就
昏了过去。杨使者仆卧船头,中了贼人暗器,已经昏迷不醒。”

  芍药问道:“你没见到贼人的影子?”

  社乾鳞道:“那时夜雾……”他原想说「夜雾甚浓」,但只说了「夜雾」两
字,慌忙改口道:“属下赶去之时,并未看到贼船。”

  沈建勋身中三剑,失血过多,此时显得十分虚弱,一手扶着桌沿,站起身道
:“启票副帮主,此事经过,只有属下一人最清楚。”

  凌君毅道:“沈兄伤得不轻,你还是坐下来说好了。”

  沈建勋望望芍药,不敢坐下。玉兰道:“总使者叫你坐下来说,你就坐下来
说吧。”

  沈建勋道:“属下遵命。”坐下之后,接着说道:“出事地点,大概在大孤
山西北方,那时属下船只距离江岸,不过五里光景,属下听到一阵哗哗水声,起
初只当是杨兄的船只驶来,并未在意……”芍药哼了一声。

  沈建勋被她哼得不由口气一顿,续道:“后来忽然听到舱后扑通—声,似有
人堕水,属下回头看去,发现后梢窜上一条人影,属下正待喝问,那人身手矫捷,
挺剑就刺,属下就和也动起手来。”

  芍药道:“你没看清他面貌?”

  沈建勋道:“这人不但一身黑衣,连一柄剑都是乌黑的属下只看他是个瘦长
个子,没看清他的面貌。”

  玉兰道:“此人剑法如何?”

  沈建勋道:“剑法十分辛辣属下和他交手二十来招,腿上就被刺中一剑。”

  芍药道:“杨家麟什么时候赶来的?”

  沈建勋道:“约莫在咱们交手了一盏荼的工夫。杨兄的船从左首驶来,届下
听到杨兄大叫一声,纵身飞纵上船。就见那黑衣人左手一扬,厉声道:「下去。」
那时晨雾很浓,属下怕杨兄中人暗算,急忙叫了声「杨兄小心。」但杨兄凌空扑
来,无处闪避,属下只听他口中哼了—声,十倒船头。属下因出声警告,稍—分
神,又被刺中两剑。他剑上淬过「毒汁」,属下左脚麻木,跌倒船扳上,差幸那
时候远处有船驶来,贼人神色慌张,从后梢跃落来船,匆匆逃走,接着杜护法亦
跃上船来。”

  芍药道:“对方只来了一个,还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看清,就造成两死两伤,
照这情形,咱们还能找上黑龙会去?”

  杜乾麟一脸惶恐,连连躬身道:“属下无能……”

  芍药气道:“你们这些人,只配在花家院里打转。”

  凌君毅含笑道:“这是意外,昨晚雾也确实大了些,对面都看不见人,才会
被贼人所乘。”他回过头去,朝杜乾麟抬抬手道:“杜兄叫他们把杨、沈两位使
者扶进去,好好休息。”杜乾麟答应一声,便和万有为、诸福全两人挟起杨家骢、
沈建勋朝房中而去。

  芍药因有凌君毅开了口,自然也也就不多说了,眼波一溜,说道:“太上要
我来问的,我还得覆命去,凌兄你看怎么说好?”

  凌君毅说道:“这是意外,谁都无法防范。太上问起来,副帮主只管照实把
经过情形跟太上报告好了。”

  芍药披披嘴道:“像昨晚发生的这种事情,要是让太上知道了,责怪下来,
谁能负责?”

  凌君毅朗笑道:“太上早就说过,维护本帮之责,由在下一力承担,自然是
在下负责了。”

  芍药妙目凝睇,问道:“你如何负责?”

  凌君毅道:“不出数日,在下自会把昨晚伤人的贼人擒来,这总够了吧?”

  芍药站起身道:“等人擒到了再说,别先说大话,太上面前,可不能这么说。”
玉兰看副帮主站起,也跟着站起身来。

  凌君毅道:“副帮主可是不相信么?”

  芍药甜甜一笑道:“我信……”款步朝舱外行去。玉兰也紧随着她身后而去。

  右护法蔡良等芍药走后,豁然笑道:“咱们这位副帮主,比太上还要难说话,
从没有敢对她这么说话的人,也从没看到她这般笑盈盈的对人说过话,看来,副
帮主对总座特别客气呢!”

  本来大家背后都说凌君毅是百花帮的「娇客」,给蔡良这一说,不由得全都
笑了出来。这下凌君毅还没脸红,蔡良一张黄脸,倒反而红了起来,摸摸脸颊,
说道:“兄弟说的是老实话。”他越描越黑,全堂更不由得哄然大笑。

  左护法冷朝宗一手提着旱烟管,站起身道:“好了,船已经开了一阵,现在
差不多快到大孤山了,今天船上值日的是秦得广、张南强二位吧?咱们到船头瞧
瞧去。”

  秦得广、张南强同声应「是」,跟着冷朝宗朝舱外走去。凌君毅的卧室,是
在大厅左首,除了床铺,临窗还有一张小桌,两把木椅,陈设虽极简单,但在船
上已算是相当舒适讲究的了。窗临甲板,推过木窗,还可以远眺江上景色。凌君
毅到扬家骢、沈建勋的房里,探看了两人的伤势。护花使者的卧室是四个人一间,
上下铺,地方十分窄,凌君毅暗暗记下了另外两人的姓名,便自退出。走到船头,
只见冷朝宗和秦得广站在那里说话。冷朝宗果然内功精纯,凌君毅才走出船舱,
他已经回过头来,一眼看到凌君毅,立即拱手道:“总座出来走走?”

  凌君毅顿首笑道:“舱里确实有点闷气,哦,这是什么地方了?”

  冷朝宗伸手一指,说道:“刚过了大孤山,前面就是小孤山了。”

  凌君毅道:“江面上没事吧?”

  冷朝宗用手中旱烟管指划着江面,说道:“江面上风平浪静,附近一二十里
内,都看得清清楚楚,咱们的巡起船,就在前面,白天大概不会有事。”

  凌君毅道:“冷老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丰富,依你看,这黑龙会巢穴,会在
哪里?”

  冷朝宗模模山羊胡子,沉吟道:“这个就难说了。从这里去,只有北峡山、
巢湖、石臼较有可能,淮河上的洪泽湖,也有可能,只是这些地方,从未听说过
有大伙贼人。黑龙会纵然行动隐秘,也瞒不过江湖上的耳目,秦护法对这一带地
势极熟,属下方才就是在和他讨论此事,也觉得黑龙会潜伏在这些地方的可能不
大。”此人不失为老奸巨滑,他方才和秦得广低声说话,怕引起凌君毅怀疑,在
轻描淡写中,带上一句,就把事情交代过去。

  凌君毅道:“那么依冷老的看法呢?”

  冷朝宗道:“黑龙会的巢穴,如果不在这些地方,那就可能在长江下流了。”
他说到这里,接着看了凌君毅一眼,才又接道:“其实总座该向太上请示,咱们
目的地究在何处,让大家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凌君毅迎着江上清风,徐徐吁了口气,淡然笑道:“太上心里胸有成竹,快
到地头,自会向大家宣布,她不说谁敢去问?”

  冷朝宗深沉一笑道:“总座说的也是。”

  凌君毅循着左舷甲板,朝船后走去。看到张南强独自倚着桅杆远眺,心中就
意识到八名护法之中,似乎分成了两派。这也难怪,当时三十六名护花使者。本
来就是分由左右护法率领的。张南强看到凌君毅,慌忙过来行礼。凌君毅含笑道
:“张兄不用客气,兄弟只是随便走走。”随着话声,已经走到后梢。

  掌舵的是一名头盘小辫子的瘦小老者,但凌君毅看得出来,此人一身武功也
有相当基础。他昨天就听说过,掌舵的叫勾老大,昔年原是洪泽湖的水盗,投效
百花帮,已经有十年了,百花帮所有船只,悉归他指挥。只是这次的航行,连他
也一无所知,据说每天启碇前,由太上亲自命使女直接下令给他,告诉他这一天
的航行路线和晚上在哪里停泊,他只是按照指示行事。

  凌君毅望着勾老大炯炯双目,凝注远方,一心一意地掌舵,似乎根本没看到
自己一般,自己也不好去打扰他,只是心中暗暗忖道:“黑龙会难道有什么秘密
不成?”

  天色逐渐接近黄昏,晚晖斜照,江面上闪耀起万道金蛇,景色之壮丽,丝毫
不逊日出。凌君毅倚着窗口,似是看得出神。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又娇又甜的声音
说道:“你在想什么心事?”

  凌君毅微微一怔,回过身去,只见芍药似嗔似喜地站在身后,一阵沁人甜香,
已经送入鼻中。这就含笑道:“我当是谁,副帮主请坐。”

  芍药娇嗔道:“除了我,还有谁来?”接着轻哼道:“副帮主、副帮主,你
只会叫我副帮主。”

  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看看四周,低声道:“妹子,在外面要小心点。”

  芍药娇笑低声道:“太上都知道了,她老人家都不管,谁还敢管?”

  凌君毅陪着她聊了一会,芍药看看天已经快黑了才起身离去。天色果然黑了,
黑得好快!船已经开始缓慢下来,在靠近香口江岸的一处港湾停了下来。偌大一
艘楼船,黑沉沉地,看不到一点灯火!不,灯火自然点上了,只是楼船上,每一
处窗口,都拉上了一道黑布窗帘,一丝灯火也透不到外边去。膳厅里,点燃起两
盏风灯,三张八仙桌上,有酒有肉,菜肴相当丰盛。凌君毅正中落座,大伙也依
次入席,舱帘启处,负责白天巡逻的叶开先、冉遇春率同四名护花使者鱼贯走入。
叶开先、冉遇春朝上双手抱拳,同声道:“属下向总座交班来了。”

  凌君毅目光一抬,迅快由他们六人脸上掠过,含笑道:“诸位辛苦了,请入
席吧。”

  叶、冉两人再一抱拳道:“多谢总座。”各自回到自己桌上坐下。

  凌君毅问道:“今晚该由哪几位轮值了?”轮值人员,早已先用过晚餐。

  只见公孙相、宋德生和四名护花使者应声站起。公孙相道:“今晚由属下和
宋兄值班。”凌君毅目光缓缓转到四名护花使者脸上,还未开口。宋德生已经指
着四人说道:“翟天佑、翟友成、许廷臣、何祥生。”

  凌君毅一眼看出许廷臣、何样生两人,正是和昨晚负伤的杨家骢、沈建勋同
一个房间。凌君毅觉朝两人多看了一眼,问道:“你们两组人,如何分配的?”

  公孙相道:“属下和翟、翟二兄负责向北十里江面,宋兄和许、何二位负责
向南十里江面。”

  凌君毅心中暗暗冷哼,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面点头道:“如此甚
好,昨晚出了事,总算太上并未责怪下来,今晚大家可得小心。”

  公孙相、宋德生同声应「是」,说道:“总座放心,贼人今晚胆敢再来,属
下纵然不把他生擒,也要把他活劈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江面辽阔,真要遇上贼人偷袭,不可求功心切,第一
件事,还是先放信号火花为宜。”接着以「传音入密」向公孙相道:“公孙兄今
晚要特别小心,一有警兆,务必先放火花。”两人又应了声「是」。公孙相微微
一怔,也微微点点头,外人自看不出。

  凌君毅拍拍手道:“你们可以去了。”公孙相、宋德生躬身为礼,率同四名
护花使者,出舱而去。大家匆匆饭罢,凌君毅站起身朝三眼神蔡良道:“今晚是
蔡老当值吧?”

  蔡良道:“不错,总座可有什么吩咐?”

  凌君毅按说道:“蔡老言重,吩咐不敢,只是昨晚出事之后,兄弟好像有个
预感,碱人还会故伎重施。”

  蔡良道:“这个总座但请放心,今晚若有差错,就拿兄弟是问。”

  凌君毅道:“咱们不是还有两条预备快艇么,兄弟之意,要这两艘快艇上的
水手,在船上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三眼神蔡良点点头道:“总座想的也是,杜乾麟,你去关照一声,要他们在
艇上待命。”

  杜乾麟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行去。饭后,没有值班的人,就各自回房。凌君
毅终究是总护花使者,他有责任。他想到了某一件事,如果对方真有阴谋的话,
今晚就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从膳厅出来,踏着甲。板,走到船头,凝目远
眺,满天繁星,闪着朦胧而碎屑的光芒,江面上风平浪静,没有月色,就显得黑
沉沉的。

  “又起雾了。”凌君毅仰首向天,轻轻吁了口气,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
想着。“总座。”他身后忽然有人低低的叫了一声。

  凌君毅回过头去,说道:“是蔡老。”

  三眼神蔡良一手提着酒葫芦,含笑走近他身边,望了他一眼,说道:“总座
好像有什么心事?”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没有,在下只是随便看看。”

  三眼神道:“总座言不由衷,那是把兄弟当作外人了。兄弟在江湖上混了大
半辈子,总座打晚餐日寸起,就一直攒着眉头,这不是有着心事,还是什么?”

  凌君毅潇洒一笑道:“蔡老也许看走眼了,在下只是有些闷气,才出来走走。”

  三眼神看他不肯说,也就不便多问,笑了笑道:“总座又不喝酒,住在船上,
最好解闷的方法,就是喝上两蛊。”说着打开葫芦,随手递了过来,笑道:“总
座要不要喝一口?”

  凌君毅摇摇头道:“蔡老自己喝吧,在下和酒实在无缘。”

  三眼神也不客气,举起葫芦呕呕嘴角,笑道:“兄弟一生别无嗜好,就喜欢
喝一口,饭可以不吃,要是一天没酒喝,可就打不起精神来了。”他没待凌君毅
开口,接着又说道:“古人说得好,自古英雄皆寂寞,这话可一点也没错,兄弟
三眼神这外号,就是从酒上来的……

  凌君毅道:“蔡老这外号,原来和酒有关?”

  三眼神蔡良笑道:“谁说不是。那时兄弟不过二十来岁,就喜欢喝酒。咱们
关外,天寒地冻,大家都能喝,因为喝酒可以取暖。但先师门规极严,练武时不
准喝酒。有一天早晨,兄弟起来,偷偷的喝了一壶,不想就出了漏子……”他又
喝了口酒,续道:“那天正好练单刀,兄弟练到「拨草寻蛇」,上身必须下扑,
哪知喝了空肚酒,这一扑,就来了个狗吃屎,扑了下去,前额碰到刀尖上,开了
一个眼。从此只要一喝酒,脸上不红,这刀疤就红起来,江湖朋友就这样给兄弟
起了这个外号。也有人说,只要兄弟杀心一起,这刀疤也会红,兄弟自己对此倒
不知道。”

  凌君毅道:“蔡老就这样不使刀了。”

  三眼神道:“总座说对了,兄弟从那一次起,对练刀就失去了兴趣。”

  凌君毅道:“若是换了在下,就对酒失去兴趣了。”

  三眼神大笑道:“所以总座一直不会喝酒了。”

  凌君毅回到卧室,深夜,荒滩,除了水浪撞击江岸,发出澎湃的涛声,可说
万籁俱寂。可是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他不禁又是呆住了,床边竟然坐着两个女
子,不是别人,正是十二侍者当中的梅花和菊花两人。看见凌君毅进来,两人都
站了起来,凌君毅惊异的道:“你们……”

  梅花年龄比菊花要大,闻言道:“公子……”欲言又止,毕竟话是不好出口。

  凌君毅低声问道:“是牡丹让你们来的?”

  菊花答道:“是我们求大姐答应的,公子,我们姐妹不顾羞耻,自荐枕席,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将自己的身子献给心爱的人,希望公子不要鄙视我们,
我们姐妹也不会要公子负责。”

  梅花也道:“公子,我们并不奢望公子也喜欢我们……”

  话未说完,凌君毅已上前将二女搂在怀中,雨点般的吻已落在了二女的脸上,
颈上:“二位姐姐,什么也不要说了,我除了感激你们的深情厚爱,只有惭愧…
…”

  二女送上香吻:“弟弟,你不知道,我们都爱上了你……”

  三人温存半晌,凌君毅悄悄对菊花道:“姐姐先上床好吗?”菊花娇羞的点
点头,自己解衣上床,躲在被窝里偷瞧凌君毅和梅花的进展。凌君毅轻轻卷起梅
花绸裙,直至腰间,两条晶莹如玉的美腿之间,隐约被裙影遮蔽,瞧不真切,床
单和裙内却都沾得湿了。梅花软绵绵地呻吟著,一边解开凌君毅的衣带。

  凌君毅温柔地让梅花躺在床上,抬起了她的双腿,微微叉开,让两腿夹住他
的腰侧,正露出那神秘的花丛。梅花脸蛋羞得通红,低声喘息:“不要……别这
样子……”凌君毅却欣赏娇艳欲滴的花朵,著右手抚摸著她平滑柔软的小腹,指
尖在脐边游走引逗。

  “唔嗯……啊……”梅花轻咬下唇,眼睫微颤,发出既无奈、又兴奋的呢喃。
菊花看得心悸神驰,眼光一移到凌君毅下身,更是心跳得如打鼓一般。眼前两个
如花似玉的俏姑娘,正自含羞带怯,值此情景,凌君毅如何能不动心?那话儿自
是早已精力弥漫,昂然挺立,随时要冲锋陷阵一番。

  凌君毅很谨慎,宝贝在牝户上摩擦轻触,轻碰微接。梅花身如火炽,被引得
又羞又急,娇声呻吟道:“唔……好……好热哦……弟弟……你……你别……不
要再耍我了啦……我……啊……”那娇贵的花瓣绽放著美不胜收的绛红,花蜜源
源不绝地流出,将凌君毅下体也沾得通体湿润,闪闪发光。

  凌君毅看著梅花竭力忍耐的神情,又是哀怨,又是羞涩,登时激得他情致高
涨,低声道:“梅花姐,要去了!”梅花轻轻「嗯」地一声,心中羞怯无比,心
道:“一定要忍住,只是有点痛而已,别怕,别怕……”

  然而越是这麽想著,下体越觉绷得紧了,在这要紧关头,实在忍不住害怕。

  凌君毅吐了口气,向花瓣内冲击过去。虽然宝贝已经接受蜜汁的洗涤,相当
滑溜,但对梅花那娇小玲珑的秘境而言,仍是蛮横的威力。一插之下,梅花浑身
一颤,放声哀鸣。

  “啊啊啊!唔嗯……呜……啊……”才进入些许,梅花已觉疼痛难堪,十指
胡乱抓著床单。凌君毅呼了一声,又插进了少许。梅花紧闭双眼,痛楚得几乎流
出泪来,不禁哀叫道:“弟弟……啊啊……好痛……”

  凌君毅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很快就好了……轻松一点……”一边说
著,一边伸手抚弄著梅花滑腻的嫩乳,极尽爱怜之能事。

  梅花胸脯上一阵趐软,心绪紊乱,稍稍分担了下身痛楚,低声呻吟道:“弟
弟……你……啊啊……你……快一点……别管我了啦……”

  凌君毅轻轻捏住两个樱桃般立起的乳尖,姆指、食指来回搓动,悄声说道:
“什麽快一点?”

  梅花虽然平日机灵,这时也已急了,娇嗔道:“弟弟……你……你别使坏啦
……别……别等我又痛起来……那……那就……啊呀……啊……”她乳头被凌君
毅玩弄一番,忍受不了,又喘嘘嘘地叫了起来。眼见梅花已经是情热如火,凌君
毅腰间连连挺进,如同节节进攻的步行军,每一深入,梅花便受到痛感。

  “啊……啊呀……痛……啊……啊……啊……呜……啊……”这浪涛般的进
击带给梅花强烈的震撼,眼角垂泪,娇躯狂乱地摆动挣扎。

  凌君毅把心一横,低声道:“长痛不如短痛,梅花姐,忍著!”猛地一冲,
玉茎直抵花瓣最深处。梅花脑海陡然间一片空白,随即一阵撕心剧痛贯穿全身,
发出了高亢入云宵的哀鸣。

  “唔啊……啊啊……呜……呜嗯……啊……”火烧般的阚痛充满了她柔弱的
玉门,泪珠不禁夺眶而出。就是旁观的菊花,也吓了一大跳,心中怦然,轻声道
:“梅花姐姐!”

  凌君毅连声安慰,柔声道:“好啦,好啦,梅花姐,别哭罗……”

  梅花呜咽一阵,才轻声道:“好痛……呜呜……你坏死了啦……”

  凌君毅吻了吻她的朱唇,柔声道:“梅花姐,对不起啊!等一下就会舒服了,
来……别哭了……”一边说著,同时温柔备至地爱抚她的肌肤,极是怜惜,下身
不敢稍有动弹,只怕又弄痛了她。梅花初经人事,自是痛极,经得凌君毅一番舒
缓,这才痛楚稍息,春情复炽,迷蒙的泪眼慢慢转成了一片缱绻。她体内包含著
凌君毅的宝贝,正是火热难当,疼痛转为麻痒,嘤咛一声,不觉扭了下腰。

  这一下动作,凌君毅便知梅花已开始感到舒适之意,当下轻声道:“姐,可
以了吗?”

  梅花轻吟一声,低声道:“可以啦……不过……你……你可别太粗暴……像
刚才……嗯……”说著说著,俏脸通红,腼腆之极。既得首肯,凌君毅恭敬不如
从命,缓缓抽动起来。梅花的私处内潮湿柔软,固不待言,且兼收缩甚紧,摩蹭
的感觉强烈之极。凌君毅只挺进数下,便觉快不可言,忍不住渐渐加快了速度。

  “啊啊……啊呀……啊……啊……唔啊……”梅花全身承受著凌君毅的爱意,
失神地娇吟著,精巧的双乳正和他结实的胸膛互相挤压,感受著温热的男子气息。
两人脸庞相对,立时缠吻起来,放纵的春声便成了低沉诱人的嗯唔。

  凌君毅忽地离开了两片樱唇,起身采跪姿,将梅花双腿抬起,扛在肩上,双
手转而托住她纤腰後。如此一来,两人交合之处高高拱起,滋滋声响之下,更可
见到一根通红之物不停进出柔嫩的少女秘地。梅花羞不可抑,叫道:“不要……
啊……啊……唔……别看……”

  菊花在一旁看著如此淫靡的景象,心跳不已,棉被里的身子紧紧缩著,心道
:“君弟弟跟梅花姐姐怎麽这样……好厉害……啊呀……”眼见梅花失魂落魄的
阏醉样子,忍不住脸上发烧,双腿紧紧夹住。凌君毅奋力冲刺,兴奋到了高亢处,
忽然按住梅花膝弯处,向前猛推,两膝直顶到了她乳房,像要把梅花翻过去一般。

  “啊呀……啊……啊……好……好丢人……唔……”梅花身子被凌君毅推得
曲起,宝贝每一次冲击,就被推得前後摇晃,好似腾云驾雾,飘飘然、陶陶然,
虽觉这姿势羞於见人,但既然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也就任他胡来了。

  只见梅花香背著床,晃前晃後,双乳被膝盖压迫得挤向两旁,香汗随之飞溅,
又有自乳端滴落的。凌君毅单臂横压住她膝弯内侧,另一只手却去玩赏她白嫩的
屁股,抚摸揉捏,满手温软。

  “唔啊!”梅花心头快感狂袭而至,被这接二连三的攻势弄得气喘嘘嘘,哀
声叫道:“啊……弟弟……姐姐……我……我……嗯嗯……不……真的不行了…
…君弟弟……我……啊……”

  凌君毅喘了口气,悄声道:“什麽不行了?”说著加快抽送,真如狂风暴雨,
直冲得梅花兴奋不已,那天仙般的沐态更显得柔弱不堪,螓首急摆,香汗如雨,
哪里能说出话来,只剩下银铃乱摇的吟叫。床上,凌君毅亢奋已达极峰,身子一
冲,阳精万马奔腾般破栏而出,猛烈无匹地贯进了梅花胴体。梅花蓦地一阵颤动,
好似一波火热巨浪将她抛上虚空,霎时间没了神智。

  “啊……啊……啊……啊……”高亢的叫声稍一持续,梅花颓然侧首,气喘
嘘嘘,双乳如浪起伏,在激情後犹自难以平复,馀波荡漾。凌君毅一抽出宝贝,
梅花股间立时涌出了大量的汁液,或清或浊,甚有冒泡而出者。床上三人看了,
都禁不住脸红心泺。

  梅花满脸羞红,娇喘道:“看啦……你把人家弄成这麽难看。”

  凌君毅喘了几下,微笑道:“怎地怪我了?”

  梅花慵懒无力地撑起身来,微一转头,向菊花笑道:“妹子,该你了。”

  菊花脸色羞红,自躲在被子里,低声道:“我怕啊。”

  凌君毅掀开被子,菊花脸蛋红艳得如要烧了起来,羞著叫道:“君弟弟,我
在摇头嘛,你怎麽……你怎麽可以翻开来啊!”

  凌君毅不禁失笑,道:“你在被子下面摇头,我就有天大本事,又怎麽看来?”

  菊花一怔,娇怯怯地道:“你该再问几次嘛。”

  凌君毅一笑,也解下自己衣服,轻轻握住菊花手腕,笑道:“别遮著,给弟
弟看看?”菊花羞著不肯移开。凌君毅吻了几下,菊花心中意乱情迷,再也使不
上力抗拒,嘤咛一声,任他把手臂、双腿都展了开来,只羞得双颊滚烫。

  凌君毅一看,不禁心魂不定,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粉淡淡的趐胸,当真比豆腐
还要细嫩,雪肤凝脂,吹弹得破,似乎那几缕乌云柔丝散在其上,肌肤也要微微
弹陷,几乎要被发端刺伤一般。两条白腻晶润的大腿之间,仅有极稀少的遮蔽,
隐藏著绛色的娇艳纹理,好似一块水晶平滑地稍稍裂开,散发诱人的浅桃红色泽,
尚有一泓泉水慢慢涌出。

  “君弟弟……”菊花以极其哀怨的眼光看著凌君毅,美丽的身子轻轻颤抖。
她仅是二十出头的少女,身材虽不及梅花的婀娜多姿,但肌肤之美,却远有过之,
粉雕玉琢,白璧无瑕。

  凌君毅定了定神,低声轻唤:“菊花姐!”菊花早已羞得耳朵红到根上,眼
眶里闪动著娇怯的心情,以及些许害怕。凌君毅尽力平复呼吸,以微笑安抚菊花,
坐在菊花身边,手掌轻巧地拂动她雪白平坦的小腹。

  “嗯……噢啊……”心慌意乱的菊花扭著纤腰,逃避著凌君毅的爱抚,但是
心中的情意却慢慢压抑了身体的反应,渐渐不再摆动,柔驯地承受凌君毅带给她
的温情,轻轻咬著下唇,无奈而羞涩地娇吟著。手掌逐渐从腹部上移,划著乳边
的圆弧。

  “啊嗯……啊……嗯嗯……”一种难以形容的刺激传遍了菊花每一寸肌肤,
菊花禁不起心中的快适,放声娇鸣。凌君毅感受著菊花精致滑嫩的玉脯雪肤,手
指向峰顶推去,还不敢用力,那娇美的嫩肌竟也压得略见凹陷,好似两个薄膜水
袋,柔不可触,偏又是生得诱人,拟似蜜桃的水灵新鲜。两粒可爱的朱红色,在
凌君毅这麽一碰之下,随著波动微微晃荡,似在眩惑人心。如斯柔嫩的的胴体,
凌君毅直是舍不得再多施加一点力道,只若有若无地拂扫,却把菊花挑逗得心痒
难搔,喘息不止,面赛桃花,床单都被十指弄得乱了。

  “君弟弟……唔……嗯……啊……哇啊……”正如飘在云端的菊花,陡然又
受到一个极大的震撼,一时忘了羞意,喊出高亢的鸣叫。却是凌君毅的下身抵著
菊花的密处,稍一摩擦,菊花灵魂直被抛上云霄,螓首急向後仰,俏丽的脸上一
副失魂落魄的神态。

  凌君毅只稍一触碰,不料菊花这般禁不住,立时娇啼大作,若有所失,心中
也是管控不住,低声道:“菊花姐……你……你要小心啦……”

  菊花满脸羞红,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凌君毅,隐约似有怯色,随即闭上眼睛,
带点羞涩地颤声低鸣:“你来啊,我……我才……我才不会怕呢!”这张娇滴滴
的脸蛋搭配上不顾一切的神情,加上一句逞强话,激得凌君毅心中狂跳,索性一
把抱住菊花,两人四肢相缠,火热地翻腾起来。

  一对情到浓处的爱侣,这时正是不可开交,一片蜜意。别说凌君毅顾不得轻
手轻脚,菊花也放开了害羞,紧搂著凌君毅的背脊,上下抚弄,将一身温香软玉
尽数奉献,忘情地回吻著凌君毅,令人心动的趐胸紧贴著他的胸膛,沉醉其中。

  凌君毅抱著菊花坐起,激烈的动作慢慢缓下来,两人的下体互相交接了。菊
花忽觉下身一痛,吐了口轻气,低声喘叫道:“君弟弟,我……啊……”

  凌君毅轻声道:“菊花姐,太痛的话,一定要说啊。”

  菊花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凌君毅慢慢深入已经湿淋淋的私处,温暖的嫩肉团团裹著,只比梅花要稍易
一些。菊花感受著苦楚和兴奋,心中回荡著对凌君毅的爱意,将脸往凌君毅的怀
中挨去,紧闭双目,忍受著双腿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力量,以极为惑人的呻吟发
著。

  “嗯……嗯嗯……君弟弟……啊……”菊花忘我地呼喊喘叫,在一个高亢的
哀鸣声之後降低了。

  “菊花姐……”凌君毅的额头滴下几滴汗水,和菊花的一身淋 香汗相融。

  “啊啊……呼啊……”菊花知道,这位她深深爱慕的凌公子,已经和她成为
一体,作了最亲密的结合。灵动的眼睛凝望凌君毅的脸,取代痛楚的是害羞和喜
乐,凌君毅回应的眼神,一样充满了款款深情。凌君毅感受著菊花娇躯内的湿暖
柔嫩,凝视菊花微带昏眩的俏丽脸庞,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触。在腰部挺进之
下,菊花开始承受凌君毅的冲刺。

  “唔啊……啊……啊……”菊花搂紧凌君毅的後颈,藉以挂住向後倾仰的身
子,失神狂乱的呻吟回应著每一次深入。凌君毅环抱菊花纤腰,结结实实地冲击
这撩人的玉体,低声道:“菊花姐……”

  菊花一次又一次地受到超乎想像的快意贯穿全身,痛楚渐次减少,只觉浑身
趐麻,身不由主地摆动著腰枝,柔软的乳房剧烈甩动,秀发散逸,樱唇绽开,吐
著销魂的喘声及吟叫。

  “啊……君弟弟……啊……啊……嗯啊……”菊花抑止不了凌君毅体内狂袭
而来的力劲,俏丽的肌肤泛出细细的汗珠,双手忽然攀不住凌君毅的颈部,向後
仰倒在床上。在这一瞬间,菊花还以为被冲击得折腰了。

  凌君毅顺势向前倾跪,托高菊花的後腰,让她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抬起,
持续著强盛的攻势。菊花自然而然地以双脚盘在凌君毅腰间,勉力收首望向凌君
毅,却正好能见到上方两人激烈的交合碰撞,柔弱的门户变成艳丽的景色。

  “啊……啊……天啊……”炽烈的羞意和亢奋,简直快要把菊花引逗得发狂
了,十指将这一切向床单拼命发。阴阳一次互冲,便发出啪啪声响,一片水溅了
开来,还有几道细水缓缓流向她的小腹。

  “啊啊……菊花姐……”凌君毅前後抽送,看著娇美的菊花姐令人怜爱的神
态,耳边听著近乎浪荡的呻吟,便像无数狂潮接连打来,情绪高亢得无可复制,
两只手从菊花腰後放开,揉动那娇贵无比的双乳,享受著超凡的滑溜精细感触。
菊花身子骤失凌君毅支撑,在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下,立时像被怒涛翻覆的小舟一
般,晶莹剔透的身体如浪起伏,扭动曲转。

  “啊……哇啊……君弟弟……噢……啊……嗯啊……”紧跟在後的,是胸前
传来的阵阵快美,极敏感的乳端被凌君毅的手指极尽温柔地玩弄著,和汹涌的交
合完全在两个极端,这双重的快适将菊花往巅峰急速推动,娇柔的呻吟声也跟著
盘旋直上。

  “唔……我……我……不……不行……啊……啊啊……”菊花的小手试著招
架凌君毅的搓揉,然而凌君毅却按住了她的手背,以她的纤纤柔荑抚弄凝脂似的
胸脯。

  “唔啊……”菊花生涩地抵抗,一边带给自己至柔的舒畅,忽然著手湿润,
原来股间的泉水在下高上低的姿势下,一路流到乳间来了。

  “啊……好……丢人……啊……啊……啊啊……”菊花只能勉强挤出零散的
字句,神智被巨浪般的快感迅速掩没。

  凌君毅喘了几口气,全身血气贲涌,已达极点,大喊一声:“菊花姐!”

  “唔啊……啊啊……啊啊……”菊花放声哀鸣,一柱滚热的精元猛然贯入了
她的沐内,直要一举将她冲上了九重天外。凌君毅和菊花四手互握,手指紧紧互
相嵌住,同时升上了顶峰,浓烈的情爱缭绕在两人之间。直到凌君毅去势已尽,
菊花盈满了凌君毅的激情,云消雨歇,才一起软倒在凌乱的床铺上,轻轻拥著,
共享云雨後的温存。温存过后,凌君毅拥着梅花和菊花,甜甜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凌君毅耳中忽然听到几声叱喝,隐隐传来。这叱喝之声,仿
佛是从第三层上传下来的。虽然很轻,很远,但一听就可听出是女子的声音。凌
君毅心头暗暗一愣:“第三层上,会发生什么事?”他心念一动,悄悄叫醒梅花
和菊花二女,嘱咐二女穿好衣服,悄悄离去。同时自己也穿好衣服,毫不迟疑地
一跃而起,一手拉开舱门,掠了出去。

  突见舱门布帘掀起,百花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总管玉兰,相继走了进来。
三人身后,还紧随着四五个女子,全已长剑出鞘。凌君毅看得不觉一怔,帮主在
深夜里亲自下来,可见第三层上,果然出了事。慌忙趋上前去,拱手道:“属下
见过帮主。”左右护法、护花使者等人,也一齐躬身为礼。

  百花帮主还了一礼,她平日柔和的目光之中,含着几分诧异和询问的神色,
望了凌君毅一眼,娇柔地道:“总使者不必多礼。”一面又朝大家额首答礼。

  芍药没戴面具,蛾眉微蹙,抢着道:“凌兄可知第三层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凌君毅道:“属下不知道。”

  芍药粉靥之上,隐泛怒色,说道:“居然有不知死活的人,图谋行刺太上。”
图谋行刺!这话听得厅上众人,全都耸然动容。

  凌君毅吃惊道:“谋刺太上,不知太上是否无恙?”

  百花帮主微微一笑,道:“太上神功盖世,区区暗器,如何伤得了她老人家?”
暗器!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接着问道:“只不知那刺客可曾当场擒下?”

  百花帮主道:“没有,被他逃走了。今晚楼上是玉梨、海棠两人伍夜,据海
棠说,她只看到贼人的背影,好像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衫……”她说到「青衫」二
字,声音似乎有些异样。凌君毅心头不由自主「咚」的一跳,穿「青衫」的只有
自己一人,当然,从前护花使者都是穿的青衫。只是目前为了远征黑龙会,大家
服装全都改了,那是因为便于行动起见。除了凌君毅仍穿青衫,左右护法仍是蓝
袍外,护法一律改穿青色劲装,护花使者改穿青灰色劲装。青色长衫,虽然只有
自己一人穿着,但也是大家都有的衣着,也许此人为了掩饰身份,故意披上一件
青衫。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贼人使的可是「森罗令」么?”

  海棠站在最后,忽然接口道:“原来总使者早巳知道了。”

  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还未开口,芍药叱道:“海棠,大姐面前有你插嘴的
份儿?”

  凌君毅道:“副帮主,在下觉得今晚是海棠姑娘值班,又曾亲见刺客背影,
正该听她的意见。”

  百花帮主领首道:“二妹,总使者说得不错,十四妹,你把目击经过,只管
向总使者报告,不许隐瞒。”海棠应了声「是」。

  凌君毅问道:“姑娘看到刺客后形,除了他身上穿的是青衫之外,可曾看清
楚是怎样一个人么?”

  海棠道:“那贼人身法奇快,一闪即隐,我看得不大清楚,好像身材修长。
当时他腾身纵起,我曾打了他一支袖箭,好像射中他左肩,但太快了,不知究竟
有没有射中。”

  凌君毅道:“姑娘打出袖箭之际,他朝哪里逃走?”

  海棠道:“她朝二层舱飞落,等我追到甲板,已经没有影子了。”

  凌君毅心头突然一动,说道:“姑娘是说刺客可能仍在船上了?”

  海棠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点点头道:“咱们船上,可能有贼党潜伏,亦未可知,此人一再以「
森罗令」逞凶,真该把他找出来才好。”

  三眼神蔡良道:“总座之意,认为咱们之中,有了奸细?”

  凌君毅道:“我想他已经潜伏很久了。”

  九指判官冷朝宗道:“这人会是谁呢?”

  凌君毅道:“在没有找出此人之前,咱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说到这里,
朝百花帮主拱拱手道:“帮主、副帮主都在这里,属下觉得此人胆敢行刺太上,
可说罪大恶极,咱们若不把他找出来,大家身上都背着嫌疑,未免人人都难安心。
此事从发生到此刻,不过盏茶工夫,为时极短,不妨先搜查一番,也许可以把他
找出来。”冷朝宗道:“总座说得极是,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最好搜上一搜。”

  百花帮主问道:“总使者要如何搜法?”

  凌君毅目光朝众人一掠,说道:“属下之意,先逐个搜身,然后再搜查房间。”

  百花帮主道:“这样能搜出来么?”

  凌君毅道:“这些人潜伏多日,一直不曾为人发觉,该是心机极深,谋定而
动,搜身搜房,自然并无用处。但今晚他失算的是大家全在船上,牵一发而动全
身,而且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为时极为短暂,匆促之间,无可藏匿,这搜索之举,
也许有用。”

  百花帮主点头道:“总使者分析得是,那就这么办好了。”

  凌君毅一挥手道:“大家站好。”

  六名护法,八名护花使者依言站定。凌君毅道:“冷老过来。”

  冷朝宗道:“总座有何吩咐?”

  凌君毅道:“你先搜我身上。”

  冷朝宗略现迟疑,道:“这个属下……”

  凌君毅笑道:“冷老只管搜,兄弟汞为总护花使者,自然该从兄弟搜起了。”

  冷朝宗道:“总座如此说,属下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就在凌君毅身上,
仔细搜索了一阵,从他身上取出一柄短剑,和一个扁形木盒,说道:“就是这些,
没有了。”

  凌君毅含笑道:“多谢冷老。”随手打开水盒,说道:“这是在下的易容用
具,可不是「森罗令」。”瞥见海棠站在一边,目中似乎飞闪过一丝异色。凌君
毅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一动,迅快地收起木盒、短剑,说道:“现在有劳冷、
蔡二位,先互搜彼此身上,然后就依次搜下去。”冷朝宗、蔡良答应一声,先互
相搜过对方身上,然后逐个搜身。此举因事关行刺太上,谁也不敢马虎,这样足
足搜了一顿饭的时光,才算搜索完毕。

  冷朝宗、蔡良同时躬身道:“回总座,属下奉命搜查在场的六名护法,八名
护花使者,并未搜到什么。”

  凌君毅道:“辛苦二位了。”一面转身朝百花帮主道:“如今搜身已经完毕,
就要开始搜查房舱,只是舱中地方狭窄,请帮主派员会同居下等人前去搜索。”

  芍药道:“大姐,我去。”

  百花帮主点头道:“也好,你可带十四妹同去,她见到过那件青衫,也许认
得出来。”

  海棠躬身道:“属下遵命。”

  凌君毅道:“冷老请随兄弟去,蔡老留在厅上,所有弟兄一律留在厅上,不
得借故走开,静侯逐房搜查结果。”

  冷朝宗请示道:“总座,咱们从哪里搜起?”

  凌君毅笑道:“自然从兄弟卧室搜起了。”一面招手道:“副帮主请。”

  芍药毅然一笑道:“凌兄的房间,自然凌兄先请了。”

  凌君毅接道:“不然,副帮主代表帮主,是主持搜查的主搜官,尤其搜查在
下的卧室,在下就该避嫌,还是副帮主先请。”

  芍药披披樱唇,娇笑道:“就是你,有这许多酸道理。”果然领先朝凌君毅
卧室走去。九指判官冷朝宗趋前一步,替芍药打开房门,芍药当先走入。凌君毅
随在她身后,跨进舱门,忽然觉得不对!自己出去之时,窗户并未开启,此时窗
帘飘飞,一扇花窗已经敞开。尤其在舱门启处,他隐约闻到房中似有一丝淡淡的
脂粉香,这绝非梅花和菊花的体香,分明有人从窗中潜入卧室来了。凌君毅心头
突然暗暗一凛,迅快忖:“莫要有人潜入栽赃?”

  芍药在房中站定,回头问道:“凌兄,这要如何搜法?”

  凌君毅到了此时,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里地方不大,副帮主要海棠姑娘
搜搜就是了。”

  芍药点头道:“也好,海棠,凌兄这么说了,你就仔细搜吧。”

  海棠道:“属下遵命。”她目光朝室略一打量,这房舱之中,除了一张板铺,
只有一张小桌,两把椅子,一目了然。可以搜查的,就只有床铺一个地方,这就
举步向床铺走去。床铺当然已经收拾过了,床铺上,除了一个枕头,只有一条折
叠整齐的棉被,海棠第一件事,就伸出手去,掀起枕头。这一掀,但见枕下银光
闪动,赫然放着一个银色扁盒。凌君毅目中寒芒飞闪,暗暗切齿:“好个恶贼,
果然栽到自己头上来了。”

  海棠已经取起银盒,问道:“这是什么?”

  凌君毅在这一瞬之间,已经镇定下来,微微一笑道:“这是「森罗令」。”

  芍药脸上神色大变,身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轻微的抖颤,失声道:“「森
罗令」……”

  凌君毅泰然道:“副帮主要海棠姑娘再搜一搜,也许那件「青衫」也在铺上
呢。”

  芍药脸色苍白,问道:“你……”冷朝宗双手当胸,九指勾屈,双目炯炯,
注视着凌君毅,已是大有出手之意。凌君毅瞧也没朝他瞧上一眼,只是含笑道:
“副帮主难道没看见窗户洞开?贼人如是有心栽脏,咱们都在厅上,他尽可从容
布置。”

  刚说到这里,海棠已经掀起棉被,只轻轻一抖,便见一件青衫,夹在棉被之
中,被抖了出来,她口中尖叫道:“副帮主,在这里了。”她抖开青衫,伸手朝
右手衣袖一指,说道:“就是这件,这里有一个小洞,就是方才被我袖箭打穿的。”

  芍药怒形放色,哼道:“凌兄说得不错,这恶贼果然想栽你的赃,这件事,
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咱们出去。”转身往外就走。

  海棠一手拿着「森罗令」,一手搭着青衫,跟着芍药身后走出。冷朝宗满以
为搜出赃物,副帮主一定会下令先制住凌君毅再说,但此时听她口气,似有袒护
凌君毅之意。心中暗暗一怔,要知这位副帮主是太上面前的红人,他哪敢鲁莽出
手?当下缓缓放下双手,阴声说道:“总座,这……该怎么办?”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东西既已在兄弟房里搜出,其余房舱,就不用再搜
了,咱们出去再说。”冷朝宗心中暗道:“这小子倒是镇定得很。”

  凌君毅跨出房门,大家已经看到从总护花使者房中,搜出「森罗令」那件青
衫。厅上所有的人,全都看得耸然动容!有的人暗暗摇头,有的人看到凌君毅,
目光之中已经流露出仇怒之色。海棠正在拿着两件东西,把搜查经过,向帮主报
告。百花帮主徐徐说道:“会有这等事?”

  玉兰接口道:“属下觉得总使者不可能是这种人。”

  芍药道:“三妹说得对,这一定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百花帮主道:“咱们应该听听总使者的意见。”当然,她们姐妹自然知道凌
君毅的底细,只是此时是在众人面前,自然不能露出神色。

  海棠接口道:“总使者曾说他房中窗户洞开,贼人栽他的贩,但属下觉得看
到的修长背影,可能就是他,属下方才因无证无据不敢直说出来。至于窗户洞开,
固然可能有人穿窗进入他房里,布置赃物。但也可以说他从楼上飘身飞落,穿窗
回转房中,藏好东西,再开门出来。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关窗,也许故意敞开
窗户,万一被人发现,可以诱称有人栽赃。依属下之见,此事应该禀报太上,听
太上发落才是。”

  芍药怒声哼道:“但搜查房间,是凌兄提出来的,他在房中藏了东西,岂有
故意教人去搜之理?”

  海棠不敢和她顶撞,只是说道:“副帮主说得也是,但这两件东西,明明就
是从他房里搜出来的,总是事实。”

  百花帮主目光一抬,朝凌君毅望来,说道:“总使者,贱妾想听听你的意见。”

  凌君毅只觉全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他依然神色从容,满洒
一笑道:“是非曲直,必有公理。在下觉得海棠姑娘说得不错,两件东西既在在
下房中抄出,在下自然嫌疑最大,还是禀明太上,由太上发落的好。”

  芍药听得暗暗焦急,死命地盯了他一眼,心想:“事情若不查个明白,就报
到太上那里去,你还有命?”心头一急,忍不住道:“大姐,我觉得这件事分明
有人嫁祸,咱们应该查个水落石出,再向太上察报不迟。”

  百花帮主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望望玉兰,问道:“三妹,你觉得如何?”

  玉兰沉吟了下,才道:“属下觉得总使者所待看法,极为正确。此事显系贱
人嫁祸,太上圣明岂会不洞悉奸孽?把事实经过,呈报太上,正是澄清此事的最
好方法。”

  百花帮主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二妹,总使者,咱们见太上去。”随着话
声,已经站起身来。芍药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能明袒凌君毅,只得撅
着小嘴,跟随大姐身后走去。

  玉兰朝凌君毅抬抬手道:“总使者请。”凌君毅潇洒一笑,举步走去。

  玉兰随在他身后,海棠手上享着两件东西,跟随玉兰身后,另外几个人则跟
在海棠身后,一阵风般朝第三层楼梯走去。三眼神蔡良看着几人走远,摇摇头道
:“咱们头儿,会是行刺太上的黑龙会奸细,我就第一个不相信。”

  九指判官冷朝宗阴侧侧笑道:“人证俱全,难道还假得了?”他身为左护法,
只要凌君毅出了差错,他就可稳稳的登上总护花使者的宝座,是以幸灾乐祸,惟
恐凌君毅不是奸细。

  三眼神蔡良冷笑道:“天下最笨的人,也不会搬块石头砸自己的脚,总座要
是明知东西放在铺上,还会提议搜房?还会领着人去搜自己的房?他若真是刺客,
从三层上飞落之时,随手一扔,就可把东西扔到江里去,何用再藏到铺上?就凭
这—点,显而易见有人栽赃的了。”他自然也并不是完全帮着凌君毅说话,他是
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总护花使者,落到冷朝宗的头上。与其让冷朝宗捡个便宜,还
不如让凌君毅来当,盖两人勾心斗角,已非一天之事。

  因为是在船上的关系,第三层自然要比第二层略小。太上住的是中舱,前面
有一间起居室,放着几把紫擅交椅和一张太湖石桌面的小圆桌。里首一间,才是
太上的卧室。起居室左首,还有两间房,门口绣帘低垂,那是帮主、副帮主的卧
室。由此看来,太上卧室的窗户必然在船的右舷。凌君毅跨进起居室,百花帮主
抬手道:“总使者请坐。”

  凌君毅欠身道:“属下待罪之身,哪有坐的份儿?”

  正说之间,内室门帘掀处,两名花衣使女一左一右掀起门帘,太上缓步从门
内走了出来。百花帮主、芍药、凌君毅、玉兰等人,一齐躬下身去,异口同声说
道:“弟子即见太上。”当然。只有凌君毅一人,是自称「属下」的。

  太上目光徐徐掠过众人,颔首道:“很好,你们已经把刺客找到了么?”

  百花帮主道:“启察太上,「森罗令」和那件青衫是找到了,只是……”

  太上走到上首紫擅交椅上坐下,不待她说下去,就截着道:“找到了就好。”

  芍药急道:“太上,那两件东西,虽是在总使者卧室中找到的,但弟子认为
极可能是贱人蓄意陷害总使者,在他卧室栽的赃。”

  百花帮主接口道:“弟子也觉得此事显系有人嫁祸,伏望太上明鉴。”

  太上目光一抬。徐徐说道:“此话怎说?”芍药就把凌君毅提议搜查卧室和
搜查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太上未置可否。抬目道:“海棠,你把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

  海棠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把银色扁盒和一件青衫一齐呈上。太上取起「
森罗令」。仔细察看了一阵,说道:“好歹毒的东西,果然是他们仿制的,而且
手工之巧,制作得和真的一般无二。”她放下银盒,问道:“海棠,你说曾射出
一枚袖箭,有没有射中?”

  海棠躬身道:“启察太上,青衫右袖有一个小孔。正是被弟子袖箭射穿的。”

  太上问道:“你曾看到刺客背影,像不像凌君毅?”

  海棠迟疑了下,答道:“此人身法极快。弟子没有看清他面貌,不敢乱说。
但如论背影。确有几分和总使者相似之处。”

  太上颔首道:“这就是了。”这话听得百花帮主、芍药、玉兰三人心头同时
「咚」的一跳,忍不住异口同声急道:“太上。”太上微一摆手,制止她们说话,
目光落到凌君毅的脸上,徐徐说道:“凌君毅,你还有何说?”

  凌君毅神色不变,朝上躬了躬身道:“属下要说的话,方才副帮主已向太上
全禀明了。太上圣明,是非曲直,自能明察秋毫;属下惟太上之命是从。”太上
面垂黑纱,看不出她的脸色,但牡丹、芍药、玉兰三人,都感到胸头如压重铅,
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太上转脸朝海棠道:“你发现刺客,就打了一支袖箭?”海棠躬身应「是」。
太上又道:“那时你和他有多少距离?”

  海棠想了想道:“大约有三丈来远。”

  太上点头道:“很好,凌君毅,你转过身去,朝前走一丈五尺。”

  百花帮主、芍药、玉兰等人不知太上心意如何,个个替凌君毅暗暗担心。一
丈五尺,已经到舱外去了。凌君毅依言转身走到舱外一丈五尺来远。太上道:
“好,停,你就站在那里。”凌君毅依言站停身子。

  太上又道:“现在我要海棠用袖箭射你身后,你不许躲闪,只准用衣袖卷拂,
知道么?”

  凌君毅听了太上「只准用衣袖卷拂」已知其意,连忙应道:“属下省得。”

  太上道:“海棠,你准备了。”

  海棠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好,射他右肩。”海棠听了太上吩咐,早已把袖箭握在掌心,太
上话声甫落,右手抬处,「搭」的一声,一支袖箭,快若流星,直向凌君毅右肩
射去。凌君毅这回故意卖弄,连头也没回,直等袖箭快要射到,右手徐举,朝后
轻轻一挥。这一下,不但姿势优美,潇洒已极,最难得的还是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点袖角,轻飘飘扬起,正好和海棠射去的袖箭,迎个正着。「铮」!一支纯钢
袖箭,宛如击在铁袖之上!不仅发出「铮」然轻鸣,而且被震得反弹回来,「啵」
的一声,不偏不倚,笔直钉在海棠面前三尺的船板之上。海棠大吃一惊,急急闪
身朝旁跃了开去。

  这一手百花帮主和芍药等人自然又惊又喜,虽然她们已知凌君毅的功力极高,
但也不清楚到底有多高。太上满意了,她不住的点头,蔼然笑道:“果然不愧是
不通大师的传人,你回来。”

  凌君毅依言定到太上面前,欠身道:“太上还有什么吩咐?”

  太上和声道:“你让大家瞧瞧,右袖角是否被袖箭射穿了?”袖箭被震得反
弹回来,衣袖自然丝毫无损,一丈五尺都无法射穿衣袖,三丈距离,那就更不用
说了。芍药脸上绽起了笑容、百花帮主、玉兰也暗自吁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
总算放了下来。

  海棠俯首道:“总使者神功盖世,那是弟子看错人了。”事实证明,她口风
也随着转了。

  太上轻「唔」了一声,两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注定凌君毅,徐徐说道:“老
身若无知人之明,岂会便让你担任本帮总护花使者?老身既然要你担任总护花使
者,岂会随便相信贼人栽赃嫁祸?”

  凌君毅方才被人栽赃,还能始保持神色从容。但听了太上这两句话,额上不
禁绽出汗来,一惶恐地道:“太上殊遇之恩,属下终生难报。”这自然不是由衷
言,但太上面前,非如此说不可。

  太上话声突转严厉,说道:“凌君毅,老身虽然恕你无罪,但行刺老身的贼
人,要你负责给我找出来,你办得到么?”

  凌君毅欠身道:“这是属下的职责,属下自当尽快把他抓到。”

  太上道:“我要你限期破案。”

  凌君毅道:“不知太上能给属下多少时间?”

  太上举手拍桌,怒哼道:“他胆敢向老身下手,老身岂能容他逍遥法外?我
限你天亮之前,把此人抓到,否则惟你是问。”这时三更己过,离天亮不过一个
多更次了。这是无头案,连二影子也模不到的事,如何能抓得到人?这道命令,
岂不是逼死人么?百花帮主张了张口,正待替他求情,希望太上能宽限些日。

  哪知她还未开口,凌君毅已经拱手道:“属下敬领太上法旨。”他居然一口
答应下来。这下又听得百花帮主和芍药、玉兰三人大感意外,忍不住拿眼朝他望
去。

  太上点点头,嘉许地笑道:“老身知道你有此才干。”

  凌君毅道:“太上夸奖,只是属下有一为难之处……”

  太上道:“你有什么为难,只管说出来,自有老身替你作主。”

  凌君毅道:“属下虽是本帮总护花使者,但属下的权力,只限于底层船舱之
中,譬如这第三层,就非属下所能过问……”

  太上垂面黑纱之中、已经有了笑意,点头道:“好、好。”字出口,回头朝
身后一名花衣使女吩咐道:“榴花,你去把老身花神令取来,并替老身传下令去。
从现在起,到天亮为止,老身授权凌总使者代表老身行使职权,上自帮主、副帮
主,下至花女,悉凭调遣,如敢故违,从严处罚。”那花衣使女躬身领命,正待
转身朝里走去。

  凌君毅忙道:“姑娘请留步。”一面朝太上拱拱手道:“有太上这句话就行,
不必再请玉令了。”话声一落,忽然转过身去,朝玉兰笑道:“太上授权在下,
代行职权,总管想必已经听到了?”

  百花帮主站在边上,真有些不敢相信,太上何以忽然间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最使她奇怪的还是凌君毅,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芍药心里和她大姐有着同
样的怀疑,睁着一双俏目,只是一眨不眨地朝凌君毅望着。玉兰听了凌君毅的话,
慌忙躬身道:“属下听到了。”

  凌君毅潇洒一笑,拱手道:“那有劳总管,替在下传下令去,要侍者全到这
里来。”

  玉兰道:“属下遵命。”转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又朝芍药拱手一揖,说道:“在下也有一事,要烦劳副帮主。”

  芍药瞟着他笑道:“总使者要我做什么?”

  凌君毅道:“在下想请副帮主守住舱门,待会若是有人未经在下允准,妄图
夺门逃走的,副帮主务必把她留下,必要时格杀勿论。”

  芍药道:“这还用你说?谁敢夺门逃走,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凌君毅道:“副帮主当心有人情急拼命,使用「森罗令」。”

  芍药道:“我知道,只要他想伸手入怀,我就先发制人,剁下他的手臂来。”

  凌君毅又道:“但副帮主可得看在下的眼色行事。”

  芍药格的笑道:“我知道,我听你的就是了。”

  凌君毅拱拱手道:“多谢副帮主,那就请你站到门口去。”芍药果然依言走
到门口,一手按剑、站定下来。

  凌君毅朝百花帮主抬手道:“帮主请坐。”

  百花帮主脉含情脉凝睇,问道:“总使者,没有派我什么事吗?”

  凌君毅道:“没有,帮主但请坐下就好。”随着话声,已在小圆桌左首坐了
下来。百花帮主因凌君毅此刻是代表太上行事,当下就在他下首一把椅子落座。
太上端坐在上首一把紫檀交椅上,只是静静地看着凌君毅调兵遣将,一语不发。

  海棠眼看凌君毅没有理她,忍不住道:“总使者,属下还有事么?”

  凌君毅含笑道:“姑娘是唯一目击刺客背影的人,今晚破案关键全在姑娘一
人身上。”右手一指,接着道:“请姑娘站在帮主下首来。”海棠答应一声,依
言站在百花帮主下首。

  这时,门帘启处,玉兰当先走入,跟在她身后的是梅花、莲花、桃花、菊花、
玉梨、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虞美人十一名侍者,梅花和菊花明显走
路不太自然,脸色微红,看见凌君毅更是有些脸红。玉兰朝凌君毅躬身一礼。道
:“回总使者,侍者全已到齐了。”以梅花为首的十一名侍者,跨进舱门,就看
到副帮主一手按剑站在门口,不觉齐齐一怔,慌忙朝上拜了下去,同声道:“弟
子叩见太上。”

  太上一拍手道:“起来,你们过去见过总使者,今晚由他代表老身,处理一
件重大之事。你们听他吩咐行事,不得违拗。”十一名侍者早已知道有人谋刺太
上,但如今听太上口气,这位新任总护花使者,居然代表太上行事,而且帮主还
坐在他下首,每人心头止不住暗暗纳罕。最感到意外的还是乔装玫瑰的温婉君,
忍不住偷偷地朝凌君毅看了一眼。接着,一齐向凌君毅躬身一礼,莺声燕语地道
:“属下参见总使者。”

  凌君毅抬抬手道:“诸位侍者不可多礼,大家就请站到对面去。”玉兰引着
十一人,在凌君毅对面一排站定。

  凌君毅目光一抬。望着玫瑰,说道:“玫瑰姑娘,请过来。”

  玫瑰在十二侍者中,排行第九,温婉君依言走到凌君毅面前站定。凌君毅伸
手朝对面一张椅子一指,说道:“请坐。”温婉君略为迟疑了下,就隔着小圆桌,
在他对面坐下。

  凌君毅道:“姑娘把面具取下来。”要知温婉君早经凌君毅替她易了容,是
以不怕露马脚,此时听凌君毅要她取下面具,毫不犹豫地伸手缓缓从脸上揭下了
面具。

  凌君毅目光炯炯,在她脸上注视了一阵,点点道:“好了,姑娘仍请戴上面
具。”

  温婉君依言戴上面具,然后再用掌心在鬓边,面颊,轻轻熨贴整齐,问道:
“总使者还有什么吩咐么?”

  凌君毅道:“姑娘仍请回到原位上去。”温婉君盈盈站起,回到玉兰下首站
定。

  凌君毅目光一抬,又道:“紫薇姑娘请过来。”

  紫薇跟着在他对面坐下。凌君毅道:“姑娘把面具取下来。”

  紫薇因太上有命,不敢违勘,依言取下了面具。对面坐着一位风流飘逸的美
少年,何况还是自己心中的人儿,取下面具,一张粉脸已经涨得通红。凌君毅在
她脸上仔细看了一阵,就命她戴上面具,退回原位。接着实梅花、莲花、桃花、
菊花、玉梨、芙蓉、凤仙、玉蕊、虞美人九人,只有玉蕊表现最自然,梅花和菊
花因是今晚才刚献身,所以最不好意思,其余七个也是个个满脸通红,羞不自胜。

  这情形当真有些像唐伯虎点秋香,一个个当着他取下面具,让他仔细欣赏。
一时间可把十一名侍者,瞧得娇靥飞红,粉颈低垂,每个人都露出了一副羞人答
答的模样。凌君毅看过了十一位侍者的庐山真面目,只是没要海棠取下面具来,
就站起身,朝她们拱拱手,含笑道:“现在诸位姑娘,可以回去了,玫瑰姑娘且
请留下来,在下另有借重之处。”

  温婉君躬身道:“属下遵命。”紫薇、芜蓉、凤仙、玉蕊、虞美人、梅花等
人躬身一礼,一齐退出。

  海棠道:“总使者,属下没事了吧?”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方才说过,今晚破案之事,全仗姑娘协助,你自然要
留下来了。”接着又朝玉兰道:“在下还要麻烦总管,请随行的二十名花女一齐
上来。”

  玉兰道:“花女由十五妹负责管理,属下这就去通知她,领她们上来。”说
完,转身出去,很快就走了进来。过没多久,只见虞美人掀帘走入,躬身道:
“二十名花女,全已在舱外了,总使者可要叫她们进来?”

  凌君毅含笑道:“这里地方不大,在下之意,还是叫她们一个个进来的好。”

  虞美人欠身道:“总使者说的是。”她转身朝舱外招了招手,只见一名花女
当先走入。

  虞美人说:“总使者要见见你们,快过去吧。”

  那花女眼看太上、帮主全都在座,已经有点胆怯,低垂着头,走到凌君毅面
前,躬身道:“属下叩见总使者。”

  花女们都没戴面具,凌君毅不用叫她们取下面具,只是含笑朝她脸上看了一
眼,问她叫什么名字,就挥挥手,命她出去。二十名花女,不消顿饭工夫,便已
问完。随即站起身来,朝虞美人拱拱手道:“有劳姑娘,可以带她们下去了。”

  虞美人心中暗暗嘀咕,你叫她们上来,每人只问了一句话,这是干什么?但
因有太上在座,这话可没敢问出口来,欠欠身道:“如此属下告退。”领着二十
名花女退了下去。

  百花帮主和芍药两人眼看凌君毅这番举动,迹近胡闹,心头同样感到不解,
但奇怪的是,太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示,好像凌君毅做的没错!大家全已退走,
凌君毅独独把玫瑰留了下来,难道玫瑰会是奸细不成?芍药一直站在门口,此时
眼看人已全走,不觉问道:“总使者,现在我没事了吧?”

  浚君毅忙道:“不,你还不能离开。”

  海棠道:“属下看到的背影,是个男的,总使者问的都是咱们姐妹,怎不问
问男的?”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不熟悉的只是十二位侍者和二十名花女、至
于此次随行的护法、护花使者,在下和他们相处已有两天,对每一个人,在下心
里,已经清清楚楚,自然不用再问了。”

  海棠道:“那么总使者已经问出来了么?”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还没有。”话声甫落,接着目光一抬,又道:“现在
请姑娘坐下来,取下面具,也让在下瞧瞧。”

  海棠微感羞涩。道:“总使者怀疑属下么?”

  凌君毅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此心。方才十一位侍者都已取下面具,
姑娘自然也不能例外了。”

  海棠只得走到他对面椅上坐下,一面说道:“属下生得丑死啦!”双手已从
发鬓,轻轻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海棠生得一张匀红的小圆脸,配上一
对灵活的眼睛,薄薄的樱唇,确是人如其名。

  凌君毅目光深注,忽然笑道:“在下忽然想起唐人韩信有两句诗:「海棠花
在否?侧卧卷帘看。」姑娘天生丽质,在下不敢侧卧着看,也要侧坐着仔细看看
了!”居然真的侧着头,朝海棠脸上看去。当着太上,他竟敢作出这般轻佻的态
度来!百花帮主只是觉得奇怪,芍药和玉兰也是莫名其妙。

  海棠更是晕红双颊,娇羞不胜,低下头道:“总使者休得取笑。”

  凌君毅却并不理会,口中吟道:“只恐绿肥红瘦日,狼藉东风更可伤。姑娘
如此娇艳,确是人间少见,这就是你庐山真面目么?”

  百花帮主听他口中吟出两句诗,心头蓦然一动,暗想:“他第一句引用李易
安词:「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二句乃是
引用杜甫诗:「海棠正好东风恶,狼藉残红衬马蹄。」这明明是指她……”

  海棠自然听不懂他诗中意思,只是听他称赞自己容颜娇艳,人间少见,她总
归是个少女,一时又羞又急,说道:“总使者看好了么?”双手拿着人皮面具,
就要往脸上贴去。

  凌君毅摇手道:“姑娘且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盒,打开盖子,伸
出两个指头拈起一颗蜜色药丸,随手递了过去,深深一笑,道:“只恐胭脂污颜
色,姑娘脸上,胭脂似乎太多了些,依在下之见,还是用这个把它洗去的好。”
这颗蜜色药丸正是专洗易容药物之用的,海棠脸色剧变,倏地站起,右腕方自扬
起:

  凌君毅比她还快,左手屈指轻弹,一缕指风,已经袭上海棠右腕「曲池穴」,
口中笑道:“姑娘还是坐下来,在下要问的话多着呢。”就在海棠站起之时,玫
瑰〔温婉君〕早已身形一闪,到了海棠背后,双手疾发,连点了她三处大穴,然
后在她肩上轻轻一按,喝道:“坐下。”海棠身不由己,颓然坐到椅上。

  太上朝凌君毅微微额首,笑道:“原来你果然早已知道是她了。”「第二十章」百花出征

  这三天之中,百花帮上上下下,练剑的练剑,摩拳擦掌的摩掌擦掌,一片俱
是战斗气氛。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心情,要上黑龙会去显显身手。这是第四天的凌
晨,天空云淡星疏,四野一片漆黑。百花洲上的花家庄院内,不见一点灯火,但
却有一行人从大门中鱼贯走出。

  这一行中,是由一身黑衣、黑纱覆面的太上为首,接着是百花帮主牡丹、副
帮主芍药、总管玉兰。十二侍者:梅花、莲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
芙蓉、凤仙、玉蕊、海棠、虞美人。最后是二十名一身花布、紧身劲装的花女。
这是百花帮的劲旅,由太上亲自率领,御驾亲征,送行的是留守花家庄院的人。
湖边上,同样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火,但在浓重的夜色之下,停泊着一艘三层
楼船。只是这艘楼船,从船头到船尾,深漆着黑漆,看去影幢幢的像一座小山,
船上不点一盏桅灯,越发显得有些神秘。岸上,人影幢幢,排立成一行,静肃得
没有一丝声音。这一行人,是由百花帮总护花使者凌君毅为首,接下来是左护法
冷朝宗,右护法蔡良。八名护法:公孙相、宋德生、秦得广、张南强、杜乾麟、
罗耕云、叶开先、冉遇春,最后是十二名护花使者。他们恭迎太上登上楼船之后,
接着色贯上船。

  百花帮太上帮主乘坐的船,尤其是要乘坐着它去远征黑龙会,这条船自然打
造得特别坚固,行动轻捷。楼船共分三层,但在水面上,却只有两层。船上早已
分配好了舱位,最上面一层,住的是太上,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总管玉兰和
十二名侍者。第二层总护花使者凌君毅和二十名花女,底层是左右护法和八名护
法、八名护花使者〔四名乘坐快艇,负责水面巡逻〕。楼船悄无声息的缓缓离开
湖岸,朝北驶去。渐渐,浩瀚的烟波上,划起的一道银色浪花,也逐渐消失。

  清晨,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一轮红日缓缓地从东首水面上升起,
大半天的灿烂霞光,大半天的耀目金蛇!薄雾像轻纱缓缓揭开,一艘漆着黑漆的
三桅楼船,满挂风帆,缓缓的从轻纱中驶出。风平浪静,水天一色,远处风帆往
还,隐隐可见。这艘楼船的前后左右。还有几艘梭形快艇,有的在前面远远开道,
有的在后面暗暗尾随,这是百花帮满载劲旅,远征黑龙会的一条战舰。楼船一路
向北行驶,大家知道这次是上黑龙会厮杀去的,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黑龙会的巢穴
在哪里。要航行多少天才能到达。这是一个秘密,甚至连百花帮帮主牡丹、副帮
主芍药都不知道。帮主、副帮主纵或不知道,船上掌舵的老大总应该知道,否则
这条船如何航行?但事实上,掌舵的老大也根本不知道,他只是秉承太上的指示
方向,朝前航行而已。因此整条船上,除了太上,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目的地的。
大家心中都暗暗感到奇怪,黑龙会是百花帮的敌人,太上为什么要替敌人保守秘
密呢?可惜谁都不敢去问。

  凌君毅住在第二层,他是不会寂寞的,这不,天刚黑,十二使者中的玫瑰和
玉蕊就摸到了他的房间,这玫瑰当然是温婉君了。凌君毅微感诧异,问道:“你
们不怕太上知道?”

  玉蕊笑道:“太上早就知道了,你连她最喜爱的婢女都骗上了床,还怕什么?”

  凌君毅吃了一惊:“太上怎么说?”

  温婉君笑道:“你放心,太上不会干涉的。”

  凌君毅伸手搂住温婉君纤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拉著温婉君,一起在床
边坐下,道:“婉妹,帮我一下好吗?”温婉君嗯了一声,面带羞涩,缓缓解开
凌君毅衣带。凌君毅执起温婉君右手,往她腰带上轻轻一按。温婉君脸现红潮,
轻轻松了腰带,衣襟放开,似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

  凌君毅推开被子,躺到床上,低声道:“婉妹,躺下来。”

  温婉君顺从地躺在凌君毅身边,侧过身子,一对澄澈的眼睛害羞地望著凌君
毅,轻声道:“大哥!”

  凌君毅侧转身体,摸了摸温婉君柔顺的秀发,指尖落在两片樱唇上,温柔地
来回拨弄。温婉君嘤咛一声,不自觉闭上双眼,迟疑片刻,在指尖上吻了吻。凌
君毅轻缓地挑逗那小小的唇,温婉君娇躯微微颤抖,生涩地吮吻著,发出了「嗯
嗯」的声息。

  看著温婉君认真的回应,凌君毅也不能只单纯引逗,撤开手指,吻了上去,
品味香唇柔舌。一吻之下,温婉君已是心弦大乱,忘我地回吻。两人交相缠吻之
际,更动手除下对方衣衫。初时动作尚是斯文温和,但随著深吻转为激烈的热吻,
凌君毅和温婉君已渐渐沉醉於浓浓的情爱之中,手下也是一发不可收拾,胡乱拉
扯。

  吻到尽头,两人喘息著分开,凌君毅固然衣物凌乱,温婉君更是曲线毕露,
上衫已被除去,一件鲜艳的红色小兜半掩趐胸,更衬托得她肌肤晶莹如玉,双腿
之间稀疏的小草地满溢露水,诚实地显示出她是如何动情了。自温婉君上次破身
之后,两人直至今日方有温存机会,凌君毅拥抱佳人,极尽怜惜地爱抚温婉君肌
肤,低声道:“婉妹,婉妹……”双手滑过她手臂、双肩、背脊,取下了那件小
兜,停在那可爱的胸脯上。

  温婉君双目紧闭,兴奋地喘著气,任由凌君毅揉动她的乳房,手掌更按在凌
君毅手背上,失神地叫道:“啊……君……哥哥……”随著两粒樱桃般的淡红色
慢慢挺立,温婉君感受到的刺激也一波比一波高,房中充满了不胜娇羞的鸣泣声。

  看著温婉君渐趋迷乱,凌君毅忍不住下身硬直,顶端不停磨蹭著温婉君私处,
双手游移至温婉君腰际,身位稍转,自己仰躺在下,让温婉君伏在自己身上,说
道:“婉妹,这次你就自己来吧。”温婉君微微一怔,却见凌君毅眼中颇有捉挟
之意,随即明白,不禁面红耳赤,摆动腰身,将私处往那火热的宝贝迎去,轻咬
下唇,扭腰摆臀,宝贝慢慢插了进去。

  凌君毅手掌在她腰身和屁股之间来回抚摸,赞叹道:“婉妹,你……你做得
很好嘛。”

  温婉君羞得无以复加,低声道:“丢脸死了……大哥最讨厌了啦!”口中虽
然这麽说,柔嫩的洞口却焦急地加速包裹著仰天直立的宝贝,给予它温润的感受,
令凌君毅越来越是亢奋。温婉君拼命压抑羞意,将宝贝纳入身体深处,这一番主
动前戏,已弄得她香汗如雨,呻吟断断续续,情欲波动,漂亮的瞳孔中散发出渴
望激情的要求。

  凌君毅手指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捏,示意继续。温婉君难为情地凝视凌君毅,
低声道:“真的……要我来动吗?”

  凌君毅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笑道:“我想看看婉妹到底多厉害呢。”温婉君
满脸通红,双手按在床上,藉以撑起上身,柳腰轻摆,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在温婉君的主导下,凌君毅轻松地享受温婉君温暖舒畅的身体,一边鼓励道
:“对了,就像这样……婉妹……┅真的很棒喔。”

  温婉君羞怯地摇著头,发丝飞散,急叫道:“好……好丢脸……大哥……我
……我……啊啊……”

  凌君毅轻声道:“别这麽说,婉妹,你现在这模样真的很好看呢。”温婉君
又是一阵害羞,下身快感渐生,纤腰不知不觉中加快了扭动,情绪也更加高亢,
一滴滴汗珠自双颊落在凌君毅胸前,下体交合处滋滋声不断传出,床单上水痕渐
渐扩大。

  “唔唔……啊……嗯……”逐渐被快感浪潮淹没的温婉君,双手紧紧抓住床
单,双乳急速波动,虽然不甚丰盈,但精致超凡的外型,加上无比的柔嫩,看起
来另有一种诱人韵味,纯洁无瑕的脸蛋布满了羞赧忘我的表情,更令凌君毅魂为
之销,不再出言引导温婉君,双手突然在她腰边施力,娇躯摇晃得越发浪荡,宝
贝进出得更是深入,几乎令温婉君灵魂尽趐,香颈一仰,哀声叫道:“啊、啊呀!”
一连串婉转娇啼随之不绝於耳。

  忽然之间,温婉君双手支持不住,整个趴倒在凌君毅身上,一对粉唇迷糊地
乱吻凌君毅肩颈之间,犹自呻吟道:“唔……唔唔……大哥……大哥……”凌君
毅双手动著温婉君腰间,剧烈的快感急速攀升,娇嫩的洞穴中一片滚烫,已经到
了极限。

  温婉君狂乱地扭曲身体,声音又像哭泣,又像欢叫,大声娇吟:“啊、啊啊
……快……来……”但见她勉力撑起身体,眼睫颤动,私处已如洪水泛滥似地,
爱液从宝贝进出之处大片飞溅。

  凌君毅陡然紧紧抓住温婉君香臀,叫道:“婉妹……婉妹!”

  “嗯……啊……啊……啊……啊……”一股灼热无比的力道赫然冲击温婉君,
迫使她发出了极乐的吟叫,在一瞬间,温婉君的意识成了一片空白,旋即被凌君
毅的炽热爱意所灌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後,颓然倒下,再次娇弱无力地倒在凌
君毅怀里,回荡著幸福的呜咽。白色的浊液爆发逆流,自花瓣内汨汨而出。

  温婉君微弱地喘著气,柔弱地伏在凌君毅身上。凌君毅轻轻将她抱住,所感
受到的只有温婉君嫩乳上柔腻的触感。过了好一阵,温婉君慢慢仰起头,低声呢
喃:“大哥……我……”脸上突然一阵羞红,道:“刚才……真的好舒服喔……”

  凌君毅笑着道:“我也是啊。”

  温婉君娇羞的道:“可惜妹子已经无力了,让玉蕊妹妹陪你吧。”

  玉蕊做了回观众,看了出活春宫,早已是美目迷离,春心荡漾,一副饥渴难
耐的模样。凌君毅只觉一阵心悸,低声道:“玉蕊!”双手微动,让她背倚著自
己,手臂环过她身前,温柔地揉动她的双乳。

  玉蕊娇喘一声,轻轻咬著下唇,心底情欲渐生,轻声喘著:“唉……嗯……
嗯嗯……”玉蕊心魂如醉,口中逐渐发出了各种难耐的声息。

  凌君毅一边爱抚,一边凑上她耳後,轻轻吹了口气。玉蕊浑身一颤,一股趐
麻的异样快感奔流全身,忍不住娇啼一声,迷迷糊糊地道:“好……舒服……”

  凌君毅轻声道:“玉蕊,你还是这麽可爱……”手掌隔著衣衫慢慢拨弄她的
乳头,亦不时顺著圆弧轻抚,带给玉蕊的刺激越来越强,呻吟声渐次加大。

  但听玉蕊叹气似地喘道:“啊……啊啊……我……不行……快不行了……”

  凌君毅悄声道:“玉蕊,还没开始呢!”

  玉蕊娇羞地点了下头,星眸朦胧,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呵啊……
嗯……”持续著无法自制的娇喘,双手也开始轻解罗衫,不过多久,惹人遐想的
娇柔体态尽显无遗。

  凌君毅看著玉蕊圆肩润背,眼光下移,忽地心念一动,轻声道:“玉蕊,可
以趴在桌上吗?”

  玉蕊心中怦然而跳,轻声道:“你……想这样看我麽?”

  凌君毅低声道:“是啊……可以吗?”

  玉蕊虽然害羞,却仍然微微颔首,将桌上的壶杯等移到一旁,弯著身子,上
身贴著在桌面,丰润的屁股对著凌君毅,羞涩地半回著头,娇怯怯地道:“是…
…是像这样子麽?”

  玉蕊摆出这个姿势,看在凌君毅眼里,可比一时所想像的更加刺激百倍,下
身忍不住整军待发,定了定神,轻声道:“玉蕊,我想就这样进行……你觉得如
何?”

  玉蕊「嘤」地一声,眼中满是娇羞之态,声细如蚊地道:“从後面吗?”凌
君毅点了点头。

  玉蕊羞答答地缩著肩,轻声道:“我……随你怎麽样都好……我都喜欢的。”
说话之际,下半身微微颤抖,私处的蜜汁已然顺著大腿内侧缓缓流下,证明她心
中的期待。

  凌君毅随即现出男子的神兵,走到玉蕊身後,爱惜地摸著她洁白溜滑的背部,
下身则抵触著芳草间的可爱花瓣,轻声说道:“玉蕊,痛的话要说喔。”

  玉蕊娇声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怕我痛啊?”

  凌君毅手掌沿途摸到了她白嫩的屁股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真把你弄
疼,我可舍不得了。”

  玉蕊轻轻颤抖了一下,轻声笑道:“别捏啦,好讨厌!”这话不说还好,既
然出口,凌君毅岂有不肯彻底伺候之理,当下双手放在两个雪团般的嫩肉上,极
其温柔地爱抚起来。玉蕊不禁上身一挺,娇声鸣叫:“啊、啊啊、嗯啊!”

  凌君毅见她立刻有了反应,心中有数,更是无所不至地玩弄这诱人的屁股,
右手手指轻轻在她股沟外画动,左手四下游走之馀,更不忘时时招呼私密的花丛,
带著湿润水液的手掌在粉臀上留下了晶莹的痕迹,也令玉蕊兴奋的连声喘叫:
“啊……啊啊……凌大哥……大哥……不要啦……唔唔……啊啊……啊啊……嗯
啊……再这样……这样……我……真的……不行……”

  凌君毅同样是大感刺激,下体宝贝也已按耐不住,慢慢入侵玉蕊娇小的私处。
玉蕊额现香汗,口中声音越来越是模糊不清,手指在桌上不停乱抓,只是桌面毕
竟不是棉被床单,无法抓入,无可发泄,亢奋之情越发激烈,不停哀声娇鸣:
“啊……啊……啊啊……呵……嗯……不……不要……”

  那柔软的乳房木桌被木桌所挤压,不停变著形状,直到灼热的力量贯入身体,
玉蕊也已汗水淋 ,桌面也是一片湿,玉蕊上半娇躯随著凌君毅的突进不住滑动,
完全不能自主。由於凌君毅是从背後进攻,玉蕊虽是情欲高涨,却看不到爱人面
貌,明知道在她体内冲刺的便是凌君毅,但是这种不见其人的情况,却令玉蕊心
中又是紧张,又是慌乱。加上桌面汗湿,无可著力,完全任由凌君毅摆布,那种
不安全的心情,让她在快感连连之际,更增添强烈的害羞和彷徨,樱唇开阖,春
声大作:“嗯……嗯嗯……啊啊……呃……呃……嗯…嗯啊啊……”声音之浪荡,
只听得凌君毅血脉贲张,下身动作不停加快,几乎热得要出火。

  玉蕊只觉魂魄尽销,心神飞入一片浓情蜜意里,忽地凌君毅压低身子,伸手
掌握了她胸前嫩乳,狂热地抚慰著,一边低声耳语:“玉蕊……玉蕊……真的太
可爱了……”

  玉蕊禁不住这等调情,耳边、胸前、股间各处都是醉人的强烈快适,身心都
要成为凌君毅俘虏一般,再也承受不了,放声呻吟:“君……哥……哥……啊…
…我……我……啊……啊啊……”木桌彷佛随时便要瓦解,喀喀作响,随著两人
的交合剧烈摇晃。

  随著一声登至绝顶的娇吟,玉蕊率先达到了极限,紧跟在後的,是凌君毅奔
腾而出的阳精热流。一阵可爱的鼻息颤过,玉蕊虚脱地趴在桌上,朱唇皓齿之内
回荡著幸福的喘气声。凌君毅屈手撑著身体,以免压到玉蕊,在释出大量气力後,
也是全身乏力,只能微笑著抚摸玉蕊犹带桃红的肌肤。

  玉蕊温柔地看著凌君毅,轻声道:“累了吗?”

  凌君毅低声道:“比跟别人拼命还要累得多。”

  玉蕊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上床……睡觉吧。”

  凌君毅微笑道:“好啊,你们两个陪我睡。”三个爱侣,心满意足的相拥而
眠。

  ※※※※※※※※※※※※※※※※※※※※※※※※※※※※※※※※※※※※※※

  这是第二天的清晨,天边刚刚透出一些鱼肚白,楼船昨晚是在大姑塘过夜的,
此时尚未启碇。六艘梭形快艇,陆续驶回,这时该是换班的时候了,十二名护花
使者和八名护法,分作日夜两班,轮流乘艇巡逻水面。楼船底的中舱,是一个宽
敞的膳厅兼休息室,上首中间放着品字形三张八仙桌。此时总护花使者凌君毅、
左右护法和八名护花使者,大伙都在厅上,这是早餐的时候。每一张桌上,都放
着几碟酱菜、花生米、白糖和一大盘雪白的馒头,下首还有一大桶热气腾腾、滚
烫的稀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甲板上传来,两条人影,迅速地奔入膳厅。

  坐在上首一桌左边位上的左护法冷朝宗手上刚撕了一块馒头,突然目光一抬,
沉声问道:“杜护法,罗护法,可是出了什么事吗?”他不失为多年的者江湖,
杜乾麟,罗耕云两人昨晚当值,率同四名护花使者巡逻水面。天亮交班,自然该
回来了,但回来用不着这般匆忙,他是听出两人脚步声有异,才问这话。

  进来的正是护法杜乾麟和罗耕云两人,当下由杜乾麟朝上拱手—礼,答道:
“左护法说得是,杨家骡、沈建勋〔护花使者〕都负了伤。”

  冷朝宗身躯一震,急声问道:“在哪里出的岔?”

  杜乾麟道:“大孤山北首。”

  冷朝宗又道:“人呢?”

  杜乾麟道:“都回来了,只是沈建勋那艘船上的两名水手,全遇害了。”正
说之间,只见万有为、诸福全两人,扶着负伤的杨家骢、沈建勋走了进来。

  凌君毅站起身子,迎着问道:“他们伤势如何?”

  杜乾麟道:“杨使者是被暗器击中腿部,差幸他身上带有解药,剧毒已怯,
只是暗器太过细小,尚未取出。沈使者身上有三处剑伤,失血过多,方才已经昏
迷过去,经属下给他包扎了伤口,喂了两粒伤药,如今只是精神委顿,已无大碍。”

  凌君毅颔首道:“好,让他们坐下来,给我瞧瞧。”万有为、诸福全应了声
「是」,扶着两人在板凳上坐下。

  丁峭跟着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条三寸来长的磁尺,说道:“总座,杨兄
腿上的细小暗器,只怕是毒针之类,属下这磁尺,专吸毒汁,是否由属下先替他
吸出来?”他扇中暗藏毒针,是以身上备有吸毒针的磁尺。

  凌君毅因自己当选总护花使者,自然有许多人心存不服。正好借机露上一手,
闻言笑道:“不用,待兄弟先瞧瞧再说。”伸手揭开杨家骢腿上已被撕开的裤管,
注目看去,果然有四五个极细的针孔,皮肤四周。因涂过「毒汁」解药,毒气已
退,但针孔处仍然留有黑点。这就仰手一指,回头道:“针上淬过剧毒,因此纵
已涂过解药,仍然留有毒血,并未清除,如若光是把毒针吸出,而不能把毒血逼
出,目前虽可无事,时间稍长,余毒仍会在体内发作。”

  杜乾麟道:“属下已经喂了他两粒本帮特制的解毒丹了。”

  凌君毅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只怕没有用,除非杨兄人本身能运行真气,
把毒血从针孔逼出体外才行。”这话等于白说,杨家骢连坐都坐不住,哪里还能
运气逼毒?

  凌君毅话声一落,已经伸出手去,掌心按在伤口上,轻轻往上一抬,等他翻
过手来,掌心赫然多了五枚细如牛毛的钢针。冷朝宗看得一呆,失声道:“总座
好精湛的内功。”

  凌君毅微笑道:“如论内力修为,兄弟哪有冷兄的精湛,兄弟使的,只不过
是「擒龙手」中的吸力罢了。”

  冷朝宗因凌君毅当着大家,说内功修为不如自己,这话从总护花使者口中说
出,当然极具份量,一时顿觉脸上有光,连忙欠身道:“总座太谦了。”凌君毅
伸出左手,握住杨家骢有掌,暗暗运功,一股真气,循着对方手臂,朝右腿逼去。
但见杨家骢五个针孔中,立时缓缓流出黑血,不多一会,黑血渐淡,流出来的已
是鲜红血液。

  凌君毅左手一松,放开杨家骢的手,说道:“好了,毒血已尽,你们给他敷
上刀创药,包扎起来就好。”

  杨家骢长长舒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多谢总座赐救。”早有万有为从身
边取出刀创药来,替他包扎妥当。

  凌君毅抬目问道:“今天白天由哪两位护法负责?”

  右护法蔡良道:“是叶开先、冉遇春。”

  叶开先、冉遇春立即站了起来,欠身道:“不知总座可有吩咐?”另外四名
护花使者也跟着起立。

  凌君毅道:“大船即将启碇,诸位该出发了,先到大孤山一带去搜索搜索,
如遇敌踪,立即以信号联络。”叶开先、冉遇春应了声「是」,欠身一礼,便和
四名护花使者一齐朝外行去。凌君毅正待向杨家骢、沈建勋两人问问遇袭的情形,
只见窗外白影一闪,总管玉兰款步走了进来。

  凌君毅首先站起身,招呼道:“总管早。”左右护法、护法、护花使者全都
站了起来。

  玉兰慌忙裣袄为礼,说道:“总使者,诸位快快请坐,贱妾愧不敢当。”

  冷朝宗走到右首,与蔡良坐在一起,空出左首一条板凳,让玉兰坐下,大家
依次落座。玉兰凤目一抬,目光落到杨、沈两人身上,问道:“总使者,他们两
人负了伤,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凌君毅道:“不错,他们在大孤山遇到袭击。”

  玉兰道:“是黑龙会的人?”

  凌君毅朝桌上一指,说道:“此人使的是梅花针,淬过「毒汁」,应该是黑
龙会的人了。”

  玉兰道:“咱们是否已经派人去大孤山一带搜索了?”

  凌君毅道:“叶、冉二位护法已经去了,据兄弟推测,贼人伤人之后。可能
已经远去,此时大白天只怕搜索不到什么了。”

  玉兰问道:“此事经过情形如何?”

  凌君毅道:“兄弟刚替杨兄起下毒针,逼出毒血,正好总管来了。”正说之
间,只见副帮主芍药像一阵风般从前舱走了进来,她一双盈盈秋波,一下就落到
凌君毅的身上,娇声道:“凌兄,听说咱们巡逻的入出了事?是不是遇上了黑龙
会的贼党?”

  凌君毅站起身,含笑道:“副帮主来得正好,详细情形,兄弟也不清楚,你
先请坐。”他站起身,自然是让坐了。

  芍药道:“凌兄请坐,我和三妹坐在一起就好。”凌君毅只好仍在首位坐下。

  杜乾麟、罗耕云躬身道:“属下见过副帮主。”

  芍药道:“昨晚是你们两人当值?”社、罗二人应了应「是」。

  芍药道:“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杜乾麟道:“五更左右。”他不待芍药再问,接着说道:“昨晚属下和罗兄
出去时,就分为两组,罗兄和万〔有为〕诸〔福全〕二位使者巡逻大孤山以南,
属下和杨〔家骆〕沈〔建勋〕二使者巡逻大孤山以北,五更时分,天色十分昏黑,
江面有雾,四五丈之外就看不见景物。”

  芍药不耐道:“你说的简扼一些,别拖泥带水。”

  杜乾麟知道这位副帮主的脾气,连忙应了声「是」,续道:“那时属下等三
条船,相距总在十几丈左右,属下因雾水极大,站在船头,忽听远处隐隐传来喝
叱之声,属下急命水手循声寻去,但那时夜雾极大

  芍药不耐道:“我要你说得简单扼要,你怎么老说雾大。”

  “是、是……”杜乾麟连声应是,接着道:“等属下赶到,沈使者船上两名
水手已死。沈兄身中三剑,一身是血,跌坐舱中,看到属下,口中说了声追,就
昏了过去。杨使者仆卧船头,中了贼人暗器,已经昏迷不醒。”

  芍药问道:“你没见到贼人的影子?”

  社乾鳞道:“那时夜雾……”他原想说「夜雾甚浓」,但只说了「夜雾」两
字,慌忙改口道:“属下赶去之时,并未看到贼船。”

  沈建勋身中三剑,失血过多,此时显得十分虚弱,一手扶着桌沿,站起身道
:“启票副帮主,此事经过,只有属下一人最清楚。”

  凌君毅道:“沈兄伤得不轻,你还是坐下来说好了。”

  沈建勋望望芍药,不敢坐下。玉兰道:“总使者叫你坐下来说,你就坐下来
说吧。”

  沈建勋道:“属下遵命。”坐下之后,接着说道:“出事地点,大概在大孤
山西北方,那时属下船只距离江岸,不过五里光景,属下听到一阵哗哗水声,起
初只当是杨兄的船只驶来,并未在意……”芍药哼了一声。

  沈建勋被她哼得不由口气一顿,续道:“后来忽然听到舱后扑通—声,似有
人堕水,属下回头看去,发现后梢窜上一条人影,属下正待喝问,那人身手矫捷,
挺剑就刺,属下就和也动起手来。”

  芍药道:“你没看清他面貌?”

  沈建勋道:“这人不但一身黑衣,连一柄剑都是乌黑的属下只看他是个瘦长
个子,没看清他的面貌。”

  玉兰道:“此人剑法如何?”

  沈建勋道:“剑法十分辛辣属下和他交手二十来招,腿上就被刺中一剑。”

  芍药道:“杨家麟什么时候赶来的?”

  沈建勋道:“约莫在咱们交手了一盏荼的工夫。杨兄的船从左首驶来,届下
听到杨兄大叫一声,纵身飞纵上船。就见那黑衣人左手一扬,厉声道:「下去。」
那时晨雾很浓,属下怕杨兄中人暗算,急忙叫了声「杨兄小心。」但杨兄凌空扑
来,无处闪避,属下只听他口中哼了—声,十倒船头。属下因出声警告,稍—分
神,又被刺中两剑。他剑上淬过「毒汁」,属下左脚麻木,跌倒船扳上,差幸那
时候远处有船驶来,贼人神色慌张,从后梢跃落来船,匆匆逃走,接着杜护法亦
跃上船来。”

  芍药道:“对方只来了一个,还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看清,就造成两死两伤,
照这情形,咱们还能找上黑龙会去?”

  杜乾麟一脸惶恐,连连躬身道:“属下无能……”

  芍药气道:“你们这些人,只配在花家院里打转。”

  凌君毅含笑道:“这是意外,昨晚雾也确实大了些,对面都看不见人,才会
被贼人所乘。”他回过头去,朝杜乾麟抬抬手道:“杜兄叫他们把杨、沈两位使
者扶进去,好好休息。”杜乾麟答应一声,便和万有为、诸福全两人挟起杨家骢、
沈建勋朝房中而去。

  芍药因有凌君毅开了口,自然也也就不多说了,眼波一溜,说道:“太上要
我来问的,我还得覆命去,凌兄你看怎么说好?”

  凌君毅说道:“这是意外,谁都无法防范。太上问起来,副帮主只管照实把
经过情形跟太上报告好了。”

  芍药披披嘴道:“像昨晚发生的这种事情,要是让太上知道了,责怪下来,
谁能负责?”

  凌君毅朗笑道:“太上早就说过,维护本帮之责,由在下一力承担,自然是
在下负责了。”

  芍药妙目凝睇,问道:“你如何负责?”

  凌君毅道:“不出数日,在下自会把昨晚伤人的贼人擒来,这总够了吧?”

  芍药站起身道:“等人擒到了再说,别先说大话,太上面前,可不能这么说。”
玉兰看副帮主站起,也跟着站起身来。

  凌君毅道:“副帮主可是不相信么?”

  芍药甜甜一笑道:“我信……”款步朝舱外行去。玉兰也紧随着她身后而去。

  右护法蔡良等芍药走后,豁然笑道:“咱们这位副帮主,比太上还要难说话,
从没有敢对她这么说话的人,也从没看到她这般笑盈盈的对人说过话,看来,副
帮主对总座特别客气呢!”

  本来大家背后都说凌君毅是百花帮的「娇客」,给蔡良这一说,不由得全都
笑了出来。这下凌君毅还没脸红,蔡良一张黄脸,倒反而红了起来,摸摸脸颊,
说道:“兄弟说的是老实话。”他越描越黑,全堂更不由得哄然大笑。

  左护法冷朝宗一手提着旱烟管,站起身道:“好了,船已经开了一阵,现在
差不多快到大孤山了,今天船上值日的是秦得广、张南强二位吧?咱们到船头瞧
瞧去。”

  秦得广、张南强同声应「是」,跟着冷朝宗朝舱外走去。凌君毅的卧室,是
在大厅左首,除了床铺,临窗还有一张小桌,两把木椅,陈设虽极简单,但在船
上已算是相当舒适讲究的了。窗临甲板,推过木窗,还可以远眺江上景色。凌君
毅到扬家骢、沈建勋的房里,探看了两人的伤势。护花使者的卧室是四个人一间,
上下铺,地方十分窄,凌君毅暗暗记下了另外两人的姓名,便自退出。走到船头,
只见冷朝宗和秦得广站在那里说话。冷朝宗果然内功精纯,凌君毅才走出船舱,
他已经回过头来,一眼看到凌君毅,立即拱手道:“总座出来走走?”

  凌君毅顿首笑道:“舱里确实有点闷气,哦,这是什么地方了?”

  冷朝宗伸手一指,说道:“刚过了大孤山,前面就是小孤山了。”

  凌君毅道:“江面上没事吧?”

  冷朝宗用手中旱烟管指划着江面,说道:“江面上风平浪静,附近一二十里
内,都看得清清楚楚,咱们的巡起船,就在前面,白天大概不会有事。”

  凌君毅道:“冷老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丰富,依你看,这黑龙会巢穴,会在
哪里?”

  冷朝宗模模山羊胡子,沉吟道:“这个就难说了。从这里去,只有北峡山、
巢湖、石臼较有可能,淮河上的洪泽湖,也有可能,只是这些地方,从未听说过
有大伙贼人。黑龙会纵然行动隐秘,也瞒不过江湖上的耳目,秦护法对这一带地
势极熟,属下方才就是在和他讨论此事,也觉得黑龙会潜伏在这些地方的可能不
大。”此人不失为老奸巨滑,他方才和秦得广低声说话,怕引起凌君毅怀疑,在
轻描淡写中,带上一句,就把事情交代过去。

  凌君毅道:“那么依冷老的看法呢?”

  冷朝宗道:“黑龙会的巢穴,如果不在这些地方,那就可能在长江下流了。”
他说到这里,接着看了凌君毅一眼,才又接道:“其实总座该向太上请示,咱们
目的地究在何处,让大家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凌君毅迎着江上清风,徐徐吁了口气,淡然笑道:“太上心里胸有成竹,快
到地头,自会向大家宣布,她不说谁敢去问?”

  冷朝宗深沉一笑道:“总座说的也是。”

  凌君毅循着左舷甲板,朝船后走去。看到张南强独自倚着桅杆远眺,心中就
意识到八名护法之中,似乎分成了两派。这也难怪,当时三十六名护花使者。本
来就是分由左右护法率领的。张南强看到凌君毅,慌忙过来行礼。凌君毅含笑道
:“张兄不用客气,兄弟只是随便走走。”随着话声,已经走到后梢。

  掌舵的是一名头盘小辫子的瘦小老者,但凌君毅看得出来,此人一身武功也
有相当基础。他昨天就听说过,掌舵的叫勾老大,昔年原是洪泽湖的水盗,投效
百花帮,已经有十年了,百花帮所有船只,悉归他指挥。只是这次的航行,连他
也一无所知,据说每天启碇前,由太上亲自命使女直接下令给他,告诉他这一天
的航行路线和晚上在哪里停泊,他只是按照指示行事。

  凌君毅望着勾老大炯炯双目,凝注远方,一心一意地掌舵,似乎根本没看到
自己一般,自己也不好去打扰他,只是心中暗暗忖道:“黑龙会难道有什么秘密
不成?”

  天色逐渐接近黄昏,晚晖斜照,江面上闪耀起万道金蛇,景色之壮丽,丝毫
不逊日出。凌君毅倚着窗口,似是看得出神。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又娇又甜的声音
说道:“你在想什么心事?”

  凌君毅微微一怔,回过身去,只见芍药似嗔似喜地站在身后,一阵沁人甜香,
已经送入鼻中。这就含笑道:“我当是谁,副帮主请坐。”

  芍药娇嗔道:“除了我,还有谁来?”接着轻哼道:“副帮主、副帮主,你
只会叫我副帮主。”

  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看看四周,低声道:“妹子,在外面要小心点。”

  芍药娇笑低声道:“太上都知道了,她老人家都不管,谁还敢管?”

  凌君毅陪着她聊了一会,芍药看看天已经快黑了才起身离去。天色果然黑了,
黑得好快!船已经开始缓慢下来,在靠近香口江岸的一处港湾停了下来。偌大一
艘楼船,黑沉沉地,看不到一点灯火!不,灯火自然点上了,只是楼船上,每一
处窗口,都拉上了一道黑布窗帘,一丝灯火也透不到外边去。膳厅里,点燃起两
盏风灯,三张八仙桌上,有酒有肉,菜肴相当丰盛。凌君毅正中落座,大伙也依
次入席,舱帘启处,负责白天巡逻的叶开先、冉遇春率同四名护花使者鱼贯走入。
叶开先、冉遇春朝上双手抱拳,同声道:“属下向总座交班来了。”

  凌君毅目光一抬,迅快由他们六人脸上掠过,含笑道:“诸位辛苦了,请入
席吧。”

  叶、冉两人再一抱拳道:“多谢总座。”各自回到自己桌上坐下。

  凌君毅问道:“今晚该由哪几位轮值了?”轮值人员,早已先用过晚餐。

  只见公孙相、宋德生和四名护花使者应声站起。公孙相道:“今晚由属下和
宋兄值班。”凌君毅目光缓缓转到四名护花使者脸上,还未开口。宋德生已经指
着四人说道:“翟天佑、翟友成、许廷臣、何祥生。”

  凌君毅一眼看出许廷臣、何样生两人,正是和昨晚负伤的杨家骢、沈建勋同
一个房间。凌君毅觉朝两人多看了一眼,问道:“你们两组人,如何分配的?”

  公孙相道:“属下和翟、翟二兄负责向北十里江面,宋兄和许、何二位负责
向南十里江面。”

  凌君毅心中暗暗冷哼,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面点头道:“如此甚
好,昨晚出了事,总算太上并未责怪下来,今晚大家可得小心。”

  公孙相、宋德生同声应「是」,说道:“总座放心,贼人今晚胆敢再来,属
下纵然不把他生擒,也要把他活劈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江面辽阔,真要遇上贼人偷袭,不可求功心切,第一
件事,还是先放信号火花为宜。”接着以「传音入密」向公孙相道:“公孙兄今
晚要特别小心,一有警兆,务必先放火花。”两人又应了声「是」。公孙相微微
一怔,也微微点点头,外人自看不出。

  凌君毅拍拍手道:“你们可以去了。”公孙相、宋德生躬身为礼,率同四名
护花使者,出舱而去。大家匆匆饭罢,凌君毅站起身朝三眼神蔡良道:“今晚是
蔡老当值吧?”

  蔡良道:“不错,总座可有什么吩咐?”

  凌君毅按说道:“蔡老言重,吩咐不敢,只是昨晚出事之后,兄弟好像有个
预感,碱人还会故伎重施。”

  蔡良道:“这个总座但请放心,今晚若有差错,就拿兄弟是问。”

  凌君毅道:“咱们不是还有两条预备快艇么,兄弟之意,要这两艘快艇上的
水手,在船上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三眼神蔡良点点头道:“总座想的也是,杜乾麟,你去关照一声,要他们在
艇上待命。”

  杜乾麟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行去。饭后,没有值班的人,就各自回房。凌君
毅终究是总护花使者,他有责任。他想到了某一件事,如果对方真有阴谋的话,
今晚就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从膳厅出来,踏着甲。板,走到船头,凝目远
眺,满天繁星,闪着朦胧而碎屑的光芒,江面上风平浪静,没有月色,就显得黑
沉沉的。

  “又起雾了。”凌君毅仰首向天,轻轻吁了口气,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
想着。“总座。”他身后忽然有人低低的叫了一声。

  凌君毅回过头去,说道:“是蔡老。”

  三眼神蔡良一手提着酒葫芦,含笑走近他身边,望了他一眼,说道:“总座
好像有什么心事?”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没有,在下只是随便看看。”

  三眼神道:“总座言不由衷,那是把兄弟当作外人了。兄弟在江湖上混了大
半辈子,总座打晚餐日寸起,就一直攒着眉头,这不是有着心事,还是什么?”

  凌君毅潇洒一笑道:“蔡老也许看走眼了,在下只是有些闷气,才出来走走。”

  三眼神看他不肯说,也就不便多问,笑了笑道:“总座又不喝酒,住在船上,
最好解闷的方法,就是喝上两蛊。”说着打开葫芦,随手递了过来,笑道:“总
座要不要喝一口?”

  凌君毅摇摇头道:“蔡老自己喝吧,在下和酒实在无缘。”

  三眼神也不客气,举起葫芦呕呕嘴角,笑道:“兄弟一生别无嗜好,就喜欢
喝一口,饭可以不吃,要是一天没酒喝,可就打不起精神来了。”他没待凌君毅
开口,接着又说道:“古人说得好,自古英雄皆寂寞,这话可一点也没错,兄弟
三眼神这外号,就是从酒上来的……

  凌君毅道:“蔡老这外号,原来和酒有关?”

  三眼神蔡良笑道:“谁说不是。那时兄弟不过二十来岁,就喜欢喝酒。咱们
关外,天寒地冻,大家都能喝,因为喝酒可以取暖。但先师门规极严,练武时不
准喝酒。有一天早晨,兄弟起来,偷偷的喝了一壶,不想就出了漏子……”他又
喝了口酒,续道:“那天正好练单刀,兄弟练到「拨草寻蛇」,上身必须下扑,
哪知喝了空肚酒,这一扑,就来了个狗吃屎,扑了下去,前额碰到刀尖上,开了
一个眼。从此只要一喝酒,脸上不红,这刀疤就红起来,江湖朋友就这样给兄弟
起了这个外号。也有人说,只要兄弟杀心一起,这刀疤也会红,兄弟自己对此倒
不知道。”

  凌君毅道:“蔡老就这样不使刀了。”

  三眼神道:“总座说对了,兄弟从那一次起,对练刀就失去了兴趣。”

  凌君毅道:“若是换了在下,就对酒失去兴趣了。”

  三眼神大笑道:“所以总座一直不会喝酒了。”

  凌君毅回到卧室,深夜,荒滩,除了水浪撞击江岸,发出澎湃的涛声,可说
万籁俱寂。可是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他不禁又是呆住了,床边竟然坐着两个女
子,不是别人,正是十二侍者当中的梅花和菊花两人。看见凌君毅进来,两人都
站了起来,凌君毅惊异的道:“你们……”

  梅花年龄比菊花要大,闻言道:“公子……”欲言又止,毕竟话是不好出口。

  凌君毅低声问道:“是牡丹让你们来的?”

  菊花答道:“是我们求大姐答应的,公子,我们姐妹不顾羞耻,自荐枕席,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将自己的身子献给心爱的人,希望公子不要鄙视我们,
我们姐妹也不会要公子负责。”

  梅花也道:“公子,我们并不奢望公子也喜欢我们……”

  话未说完,凌君毅已上前将二女搂在怀中,雨点般的吻已落在了二女的脸上,
颈上:“二位姐姐,什么也不要说了,我除了感激你们的深情厚爱,只有惭愧…
…”

  二女送上香吻:“弟弟,你不知道,我们都爱上了你……”

  三人温存半晌,凌君毅悄悄对菊花道:“姐姐先上床好吗?”菊花娇羞的点
点头,自己解衣上床,躲在被窝里偷瞧凌君毅和梅花的进展。凌君毅轻轻卷起梅
花绸裙,直至腰间,两条晶莹如玉的美腿之间,隐约被裙影遮蔽,瞧不真切,床
单和裙内却都沾得湿了。梅花软绵绵地呻吟著,一边解开凌君毅的衣带。

  凌君毅温柔地让梅花躺在床上,抬起了她的双腿,微微叉开,让两腿夹住他
的腰侧,正露出那神秘的花丛。梅花脸蛋羞得通红,低声喘息:“不要……别这
样子……”凌君毅却欣赏娇艳欲滴的花朵,著右手抚摸著她平滑柔软的小腹,指
尖在脐边游走引逗。

  “唔嗯……啊……”梅花轻咬下唇,眼睫微颤,发出既无奈、又兴奋的呢喃。
菊花看得心悸神驰,眼光一移到凌君毅下身,更是心跳得如打鼓一般。眼前两个
如花似玉的俏姑娘,正自含羞带怯,值此情景,凌君毅如何能不动心?那话儿自
是早已精力弥漫,昂然挺立,随时要冲锋陷阵一番。

  凌君毅很谨慎,宝贝在牝户上摩擦轻触,轻碰微接。梅花身如火炽,被引得
又羞又急,娇声呻吟道:“唔……好……好热哦……弟弟……你……你别……不
要再耍我了啦……我……啊……”那娇贵的花瓣绽放著美不胜收的绛红,花蜜源
源不绝地流出,将凌君毅下体也沾得通体湿润,闪闪发光。

  凌君毅看著梅花竭力忍耐的神情,又是哀怨,又是羞涩,登时激得他情致高
涨,低声道:“梅花姐,要去了!”梅花轻轻「嗯」地一声,心中羞怯无比,心
道:“一定要忍住,只是有点痛而已,别怕,别怕……”

  然而越是这麽想著,下体越觉绷得紧了,在这要紧关头,实在忍不住害怕。

  凌君毅吐了口气,向花瓣内冲击过去。虽然宝贝已经接受蜜汁的洗涤,相当
滑溜,但对梅花那娇小玲珑的秘境而言,仍是蛮横的威力。一插之下,梅花浑身
一颤,放声哀鸣。

  “啊啊啊!唔嗯……呜……啊……”才进入些许,梅花已觉疼痛难堪,十指
胡乱抓著床单。凌君毅呼了一声,又插进了少许。梅花紧闭双眼,痛楚得几乎流
出泪来,不禁哀叫道:“弟弟……啊啊……好痛……”

  凌君毅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很快就好了……轻松一点……”一边说
著,一边伸手抚弄著梅花滑腻的嫩乳,极尽爱怜之能事。

  梅花胸脯上一阵趐软,心绪紊乱,稍稍分担了下身痛楚,低声呻吟道:“弟
弟……你……啊啊……你……快一点……别管我了啦……”

  凌君毅轻轻捏住两个樱桃般立起的乳尖,姆指、食指来回搓动,悄声说道:
“什麽快一点?”

  梅花虽然平日机灵,这时也已急了,娇嗔道:“弟弟……你……你别使坏啦
……别……别等我又痛起来……那……那就……啊呀……啊……”她乳头被凌君
毅玩弄一番,忍受不了,又喘嘘嘘地叫了起来。眼见梅花已经是情热如火,凌君
毅腰间连连挺进,如同节节进攻的步行军,每一深入,梅花便受到痛感。

  “啊……啊呀……痛……啊……啊……啊……呜……啊……”这浪涛般的进
击带给梅花强烈的震撼,眼角垂泪,娇躯狂乱地摆动挣扎。

  凌君毅把心一横,低声道:“长痛不如短痛,梅花姐,忍著!”猛地一冲,
玉茎直抵花瓣最深处。梅花脑海陡然间一片空白,随即一阵撕心剧痛贯穿全身,
发出了高亢入云宵的哀鸣。

  “唔啊……啊啊……呜……呜嗯……啊……”火烧般的阚痛充满了她柔弱的
玉门,泪珠不禁夺眶而出。就是旁观的菊花,也吓了一大跳,心中怦然,轻声道
:“梅花姐姐!”

  凌君毅连声安慰,柔声道:“好啦,好啦,梅花姐,别哭罗……”

  梅花呜咽一阵,才轻声道:“好痛……呜呜……你坏死了啦……”

  凌君毅吻了吻她的朱唇,柔声道:“梅花姐,对不起啊!等一下就会舒服了,
来……别哭了……”一边说著,同时温柔备至地爱抚她的肌肤,极是怜惜,下身
不敢稍有动弹,只怕又弄痛了她。梅花初经人事,自是痛极,经得凌君毅一番舒
缓,这才痛楚稍息,春情复炽,迷蒙的泪眼慢慢转成了一片缱绻。她体内包含著
凌君毅的宝贝,正是火热难当,疼痛转为麻痒,嘤咛一声,不觉扭了下腰。

  这一下动作,凌君毅便知梅花已开始感到舒适之意,当下轻声道:“姐,可
以了吗?”

  梅花轻吟一声,低声道:“可以啦……不过……你……你可别太粗暴……像
刚才……嗯……”说著说著,俏脸通红,腼腆之极。既得首肯,凌君毅恭敬不如
从命,缓缓抽动起来。梅花的私处内潮湿柔软,固不待言,且兼收缩甚紧,摩蹭
的感觉强烈之极。凌君毅只挺进数下,便觉快不可言,忍不住渐渐加快了速度。

  “啊啊……啊呀……啊……啊……唔啊……”梅花全身承受著凌君毅的爱意,
失神地娇吟著,精巧的双乳正和他结实的胸膛互相挤压,感受著温热的男子气息。
两人脸庞相对,立时缠吻起来,放纵的春声便成了低沉诱人的嗯唔。

  凌君毅忽地离开了两片樱唇,起身采跪姿,将梅花双腿抬起,扛在肩上,双
手转而托住她纤腰後。如此一来,两人交合之处高高拱起,滋滋声响之下,更可
见到一根通红之物不停进出柔嫩的少女秘地。梅花羞不可抑,叫道:“不要……
啊……啊……唔……别看……”

  菊花在一旁看著如此淫靡的景象,心跳不已,棉被里的身子紧紧缩著,心道
:“君弟弟跟梅花姐姐怎麽这样……好厉害……啊呀……”眼见梅花失魂落魄的
阏醉样子,忍不住脸上发烧,双腿紧紧夹住。凌君毅奋力冲刺,兴奋到了高亢处,
忽然按住梅花膝弯处,向前猛推,两膝直顶到了她乳房,像要把梅花翻过去一般。

  “啊呀……啊……啊……好……好丢人……唔……”梅花身子被凌君毅推得
曲起,宝贝每一次冲击,就被推得前後摇晃,好似腾云驾雾,飘飘然、陶陶然,
虽觉这姿势羞於见人,但既然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也就任他胡来了。

  只见梅花香背著床,晃前晃後,双乳被膝盖压迫得挤向两旁,香汗随之飞溅,
又有自乳端滴落的。凌君毅单臂横压住她膝弯内侧,另一只手却去玩赏她白嫩的
屁股,抚摸揉捏,满手温软。

  “唔啊!”梅花心头快感狂袭而至,被这接二连三的攻势弄得气喘嘘嘘,哀
声叫道:“啊……弟弟……姐姐……我……我……嗯嗯……不……真的不行了…
…君弟弟……我……啊……”

  凌君毅喘了口气,悄声道:“什麽不行了?”说著加快抽送,真如狂风暴雨,
直冲得梅花兴奋不已,那天仙般的沐态更显得柔弱不堪,螓首急摆,香汗如雨,
哪里能说出话来,只剩下银铃乱摇的吟叫。床上,凌君毅亢奋已达极峰,身子一
冲,阳精万马奔腾般破栏而出,猛烈无匹地贯进了梅花胴体。梅花蓦地一阵颤动,
好似一波火热巨浪将她抛上虚空,霎时间没了神智。

  “啊……啊……啊……啊……”高亢的叫声稍一持续,梅花颓然侧首,气喘
嘘嘘,双乳如浪起伏,在激情後犹自难以平复,馀波荡漾。凌君毅一抽出宝贝,
梅花股间立时涌出了大量的汁液,或清或浊,甚有冒泡而出者。床上三人看了,
都禁不住脸红心泺。

  梅花满脸羞红,娇喘道:“看啦……你把人家弄成这麽难看。”

  凌君毅喘了几下,微笑道:“怎地怪我了?”

  梅花慵懒无力地撑起身来,微一转头,向菊花笑道:“妹子,该你了。”

  菊花脸色羞红,自躲在被子里,低声道:“我怕啊。”

  凌君毅掀开被子,菊花脸蛋红艳得如要烧了起来,羞著叫道:“君弟弟,我
在摇头嘛,你怎麽……你怎麽可以翻开来啊!”

  凌君毅不禁失笑,道:“你在被子下面摇头,我就有天大本事,又怎麽看来?”

  菊花一怔,娇怯怯地道:“你该再问几次嘛。”

  凌君毅一笑,也解下自己衣服,轻轻握住菊花手腕,笑道:“别遮著,给弟
弟看看?”菊花羞著不肯移开。凌君毅吻了几下,菊花心中意乱情迷,再也使不
上力抗拒,嘤咛一声,任他把手臂、双腿都展了开来,只羞得双颊滚烫。

  凌君毅一看,不禁心魂不定,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粉淡淡的趐胸,当真比豆腐
还要细嫩,雪肤凝脂,吹弹得破,似乎那几缕乌云柔丝散在其上,肌肤也要微微
弹陷,几乎要被发端刺伤一般。两条白腻晶润的大腿之间,仅有极稀少的遮蔽,
隐藏著绛色的娇艳纹理,好似一块水晶平滑地稍稍裂开,散发诱人的浅桃红色泽,
尚有一泓泉水慢慢涌出。

  “君弟弟……”菊花以极其哀怨的眼光看著凌君毅,美丽的身子轻轻颤抖。
她仅是二十出头的少女,身材虽不及梅花的婀娜多姿,但肌肤之美,却远有过之,
粉雕玉琢,白璧无瑕。

  凌君毅定了定神,低声轻唤:“菊花姐!”菊花早已羞得耳朵红到根上,眼
眶里闪动著娇怯的心情,以及些许害怕。凌君毅尽力平复呼吸,以微笑安抚菊花,
坐在菊花身边,手掌轻巧地拂动她雪白平坦的小腹。

  “嗯……噢啊……”心慌意乱的菊花扭著纤腰,逃避著凌君毅的爱抚,但是
心中的情意却慢慢压抑了身体的反应,渐渐不再摆动,柔驯地承受凌君毅带给她
的温情,轻轻咬著下唇,无奈而羞涩地娇吟著。手掌逐渐从腹部上移,划著乳边
的圆弧。

  “啊嗯……啊……嗯嗯……”一种难以形容的刺激传遍了菊花每一寸肌肤,
菊花禁不起心中的快适,放声娇鸣。凌君毅感受著菊花精致滑嫩的玉脯雪肤,手
指向峰顶推去,还不敢用力,那娇美的嫩肌竟也压得略见凹陷,好似两个薄膜水
袋,柔不可触,偏又是生得诱人,拟似蜜桃的水灵新鲜。两粒可爱的朱红色,在
凌君毅这麽一碰之下,随著波动微微晃荡,似在眩惑人心。如斯柔嫩的的胴体,
凌君毅直是舍不得再多施加一点力道,只若有若无地拂扫,却把菊花挑逗得心痒
难搔,喘息不止,面赛桃花,床单都被十指弄得乱了。

  “君弟弟……唔……嗯……啊……哇啊……”正如飘在云端的菊花,陡然又
受到一个极大的震撼,一时忘了羞意,喊出高亢的鸣叫。却是凌君毅的下身抵著
菊花的密处,稍一摩擦,菊花灵魂直被抛上云霄,螓首急向後仰,俏丽的脸上一
副失魂落魄的神态。

  凌君毅只稍一触碰,不料菊花这般禁不住,立时娇啼大作,若有所失,心中
也是管控不住,低声道:“菊花姐……你……你要小心啦……”

  菊花满脸羞红,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凌君毅,隐约似有怯色,随即闭上眼睛,
带点羞涩地颤声低鸣:“你来啊,我……我才……我才不会怕呢!”这张娇滴滴
的脸蛋搭配上不顾一切的神情,加上一句逞强话,激得凌君毅心中狂跳,索性一
把抱住菊花,两人四肢相缠,火热地翻腾起来。

  一对情到浓处的爱侣,这时正是不可开交,一片蜜意。别说凌君毅顾不得轻
手轻脚,菊花也放开了害羞,紧搂著凌君毅的背脊,上下抚弄,将一身温香软玉
尽数奉献,忘情地回吻著凌君毅,令人心动的趐胸紧贴著他的胸膛,沉醉其中。

  凌君毅抱著菊花坐起,激烈的动作慢慢缓下来,两人的下体互相交接了。菊
花忽觉下身一痛,吐了口轻气,低声喘叫道:“君弟弟,我……啊……”

  凌君毅轻声道:“菊花姐,太痛的话,一定要说啊。”

  菊花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凌君毅慢慢深入已经湿淋淋的私处,温暖的嫩肉团团裹著,只比梅花要稍易
一些。菊花感受著苦楚和兴奋,心中回荡著对凌君毅的爱意,将脸往凌君毅的怀
中挨去,紧闭双目,忍受著双腿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力量,以极为惑人的呻吟发
著。

  “嗯……嗯嗯……君弟弟……啊……”菊花忘我地呼喊喘叫,在一个高亢的
哀鸣声之後降低了。

  “菊花姐……”凌君毅的额头滴下几滴汗水,和菊花的一身淋 香汗相融。

  “啊啊……呼啊……”菊花知道,这位她深深爱慕的凌公子,已经和她成为
一体,作了最亲密的结合。灵动的眼睛凝望凌君毅的脸,取代痛楚的是害羞和喜
乐,凌君毅回应的眼神,一样充满了款款深情。凌君毅感受著菊花娇躯内的湿暖
柔嫩,凝视菊花微带昏眩的俏丽脸庞,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触。在腰部挺进之
下,菊花开始承受凌君毅的冲刺。

  “唔啊……啊……啊……”菊花搂紧凌君毅的後颈,藉以挂住向後倾仰的身
子,失神狂乱的呻吟回应著每一次深入。凌君毅环抱菊花纤腰,结结实实地冲击
这撩人的玉体,低声道:“菊花姐……”

  菊花一次又一次地受到超乎想像的快意贯穿全身,痛楚渐次减少,只觉浑身
趐麻,身不由主地摆动著腰枝,柔软的乳房剧烈甩动,秀发散逸,樱唇绽开,吐
著销魂的喘声及吟叫。

  “啊……君弟弟……啊……啊……嗯啊……”菊花抑止不了凌君毅体内狂袭
而来的力劲,俏丽的肌肤泛出细细的汗珠,双手忽然攀不住凌君毅的颈部,向後
仰倒在床上。在这一瞬间,菊花还以为被冲击得折腰了。

  凌君毅顺势向前倾跪,托高菊花的後腰,让她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抬起,
持续著强盛的攻势。菊花自然而然地以双脚盘在凌君毅腰间,勉力收首望向凌君
毅,却正好能见到上方两人激烈的交合碰撞,柔弱的门户变成艳丽的景色。

  “啊……啊……天啊……”炽烈的羞意和亢奋,简直快要把菊花引逗得发狂
了,十指将这一切向床单拼命发。阴阳一次互冲,便发出啪啪声响,一片水溅了
开来,还有几道细水缓缓流向她的小腹。

  “啊啊……菊花姐……”凌君毅前後抽送,看著娇美的菊花姐令人怜爱的神
态,耳边听著近乎浪荡的呻吟,便像无数狂潮接连打来,情绪高亢得无可复制,
两只手从菊花腰後放开,揉动那娇贵无比的双乳,享受著超凡的滑溜精细感触。
菊花身子骤失凌君毅支撑,在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下,立时像被怒涛翻覆的小舟一
般,晶莹剔透的身体如浪起伏,扭动曲转。

  “啊……哇啊……君弟弟……噢……啊……嗯啊……”紧跟在後的,是胸前
传来的阵阵快美,极敏感的乳端被凌君毅的手指极尽温柔地玩弄著,和汹涌的交
合完全在两个极端,这双重的快适将菊花往巅峰急速推动,娇柔的呻吟声也跟著
盘旋直上。

  “唔……我……我……不……不行……啊……啊啊……”菊花的小手试著招
架凌君毅的搓揉,然而凌君毅却按住了她的手背,以她的纤纤柔荑抚弄凝脂似的
胸脯。

  “唔啊……”菊花生涩地抵抗,一边带给自己至柔的舒畅,忽然著手湿润,
原来股间的泉水在下高上低的姿势下,一路流到乳间来了。

  “啊……好……丢人……啊……啊……啊啊……”菊花只能勉强挤出零散的
字句,神智被巨浪般的快感迅速掩没。

  凌君毅喘了几口气,全身血气贲涌,已达极点,大喊一声:“菊花姐!”

  “唔啊……啊啊……啊啊……”菊花放声哀鸣,一柱滚热的精元猛然贯入了
她的沐内,直要一举将她冲上了九重天外。凌君毅和菊花四手互握,手指紧紧互
相嵌住,同时升上了顶峰,浓烈的情爱缭绕在两人之间。直到凌君毅去势已尽,
菊花盈满了凌君毅的激情,云消雨歇,才一起软倒在凌乱的床铺上,轻轻拥著,
共享云雨後的温存。温存过后,凌君毅拥着梅花和菊花,甜甜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凌君毅耳中忽然听到几声叱喝,隐隐传来。这叱喝之声,仿
佛是从第三层上传下来的。虽然很轻,很远,但一听就可听出是女子的声音。凌
君毅心头暗暗一愣:“第三层上,会发生什么事?”他心念一动,悄悄叫醒梅花
和菊花二女,嘱咐二女穿好衣服,悄悄离去。同时自己也穿好衣服,毫不迟疑地
一跃而起,一手拉开舱门,掠了出去。

  突见舱门布帘掀起,百花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总管玉兰,相继走了进来。
三人身后,还紧随着四五个女子,全已长剑出鞘。凌君毅看得不觉一怔,帮主在
深夜里亲自下来,可见第三层上,果然出了事。慌忙趋上前去,拱手道:“属下
见过帮主。”左右护法、护花使者等人,也一齐躬身为礼。

  百花帮主还了一礼,她平日柔和的目光之中,含着几分诧异和询问的神色,
望了凌君毅一眼,娇柔地道:“总使者不必多礼。”一面又朝大家额首答礼。

  芍药没戴面具,蛾眉微蹙,抢着道:“凌兄可知第三层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凌君毅道:“属下不知道。”

  芍药粉靥之上,隐泛怒色,说道:“居然有不知死活的人,图谋行刺太上。”
图谋行刺!这话听得厅上众人,全都耸然动容。

  凌君毅吃惊道:“谋刺太上,不知太上是否无恙?”

  百花帮主微微一笑,道:“太上神功盖世,区区暗器,如何伤得了她老人家?”
暗器!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接着问道:“只不知那刺客可曾当场擒下?”

  百花帮主道:“没有,被他逃走了。今晚楼上是玉梨、海棠两人伍夜,据海
棠说,她只看到贼人的背影,好像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衫……”她说到「青衫」二
字,声音似乎有些异样。凌君毅心头不由自主「咚」的一跳,穿「青衫」的只有
自己一人,当然,从前护花使者都是穿的青衫。只是目前为了远征黑龙会,大家
服装全都改了,那是因为便于行动起见。除了凌君毅仍穿青衫,左右护法仍是蓝
袍外,护法一律改穿青色劲装,护花使者改穿青灰色劲装。青色长衫,虽然只有
自己一人穿着,但也是大家都有的衣着,也许此人为了掩饰身份,故意披上一件
青衫。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贼人使的可是「森罗令」么?”

  海棠站在最后,忽然接口道:“原来总使者早巳知道了。”

  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还未开口,芍药叱道:“海棠,大姐面前有你插嘴的
份儿?”

  凌君毅道:“副帮主,在下觉得今晚是海棠姑娘值班,又曾亲见刺客背影,
正该听她的意见。”

  百花帮主领首道:“二妹,总使者说得不错,十四妹,你把目击经过,只管
向总使者报告,不许隐瞒。”海棠应了声「是」。

  凌君毅问道:“姑娘看到刺客后形,除了他身上穿的是青衫之外,可曾看清
楚是怎样一个人么?”

  海棠道:“那贼人身法奇快,一闪即隐,我看得不大清楚,好像身材修长。
当时他腾身纵起,我曾打了他一支袖箭,好像射中他左肩,但太快了,不知究竟
有没有射中。”

  凌君毅道:“姑娘打出袖箭之际,他朝哪里逃走?”

  海棠道:“她朝二层舱飞落,等我追到甲板,已经没有影子了。”

  凌君毅心头突然一动,说道:“姑娘是说刺客可能仍在船上了?”

  海棠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点点头道:“咱们船上,可能有贼党潜伏,亦未可知,此人一再以「
森罗令」逞凶,真该把他找出来才好。”

  三眼神蔡良道:“总座之意,认为咱们之中,有了奸细?”

  凌君毅道:“我想他已经潜伏很久了。”

  九指判官冷朝宗道:“这人会是谁呢?”

  凌君毅道:“在没有找出此人之前,咱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说到这里,
朝百花帮主拱拱手道:“帮主、副帮主都在这里,属下觉得此人胆敢行刺太上,
可说罪大恶极,咱们若不把他找出来,大家身上都背着嫌疑,未免人人都难安心。
此事从发生到此刻,不过盏茶工夫,为时极短,不妨先搜查一番,也许可以把他
找出来。”冷朝宗道:“总座说得极是,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最好搜上一搜。”

  百花帮主问道:“总使者要如何搜法?”

  凌君毅目光朝众人一掠,说道:“属下之意,先逐个搜身,然后再搜查房间。”

  百花帮主道:“这样能搜出来么?”

  凌君毅道:“这些人潜伏多日,一直不曾为人发觉,该是心机极深,谋定而
动,搜身搜房,自然并无用处。但今晚他失算的是大家全在船上,牵一发而动全
身,而且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为时极为短暂,匆促之间,无可藏匿,这搜索之举,
也许有用。”

  百花帮主点头道:“总使者分析得是,那就这么办好了。”

  凌君毅一挥手道:“大家站好。”

  六名护法,八名护花使者依言站定。凌君毅道:“冷老过来。”

  冷朝宗道:“总座有何吩咐?”

  凌君毅道:“你先搜我身上。”

  冷朝宗略现迟疑,道:“这个属下……”

  凌君毅笑道:“冷老只管搜,兄弟汞为总护花使者,自然该从兄弟搜起了。”

  冷朝宗道:“总座如此说,属下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就在凌君毅身上,
仔细搜索了一阵,从他身上取出一柄短剑,和一个扁形木盒,说道:“就是这些,
没有了。”

  凌君毅含笑道:“多谢冷老。”随手打开水盒,说道:“这是在下的易容用
具,可不是「森罗令」。”瞥见海棠站在一边,目中似乎飞闪过一丝异色。凌君
毅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一动,迅快地收起木盒、短剑,说道:“现在有劳冷、
蔡二位,先互搜彼此身上,然后就依次搜下去。”冷朝宗、蔡良答应一声,先互
相搜过对方身上,然后逐个搜身。此举因事关行刺太上,谁也不敢马虎,这样足
足搜了一顿饭的时光,才算搜索完毕。

  冷朝宗、蔡良同时躬身道:“回总座,属下奉命搜查在场的六名护法,八名
护花使者,并未搜到什么。”

  凌君毅道:“辛苦二位了。”一面转身朝百花帮主道:“如今搜身已经完毕,
就要开始搜查房舱,只是舱中地方狭窄,请帮主派员会同居下等人前去搜索。”

  芍药道:“大姐,我去。”

  百花帮主点头道:“也好,你可带十四妹同去,她见到过那件青衫,也许认
得出来。”

  海棠躬身道:“属下遵命。”

  凌君毅道:“冷老请随兄弟去,蔡老留在厅上,所有弟兄一律留在厅上,不
得借故走开,静侯逐房搜查结果。”

  冷朝宗请示道:“总座,咱们从哪里搜起?”

  凌君毅笑道:“自然从兄弟卧室搜起了。”一面招手道:“副帮主请。”

  芍药毅然一笑道:“凌兄的房间,自然凌兄先请了。”

  凌君毅接道:“不然,副帮主代表帮主,是主持搜查的主搜官,尤其搜查在
下的卧室,在下就该避嫌,还是副帮主先请。”

  芍药披披樱唇,娇笑道:“就是你,有这许多酸道理。”果然领先朝凌君毅
卧室走去。九指判官冷朝宗趋前一步,替芍药打开房门,芍药当先走入。凌君毅
随在她身后,跨进舱门,忽然觉得不对!自己出去之时,窗户并未开启,此时窗
帘飘飞,一扇花窗已经敞开。尤其在舱门启处,他隐约闻到房中似有一丝淡淡的
脂粉香,这绝非梅花和菊花的体香,分明有人从窗中潜入卧室来了。凌君毅心头
突然暗暗一凛,迅快忖:“莫要有人潜入栽赃?”

  芍药在房中站定,回头问道:“凌兄,这要如何搜法?”

  凌君毅到了此时,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里地方不大,副帮主要海棠姑娘
搜搜就是了。”

  芍药点头道:“也好,海棠,凌兄这么说了,你就仔细搜吧。”

  海棠道:“属下遵命。”她目光朝室略一打量,这房舱之中,除了一张板铺,
只有一张小桌,两把椅子,一目了然。可以搜查的,就只有床铺一个地方,这就
举步向床铺走去。床铺当然已经收拾过了,床铺上,除了一个枕头,只有一条折
叠整齐的棉被,海棠第一件事,就伸出手去,掀起枕头。这一掀,但见枕下银光
闪动,赫然放着一个银色扁盒。凌君毅目中寒芒飞闪,暗暗切齿:“好个恶贼,
果然栽到自己头上来了。”

  海棠已经取起银盒,问道:“这是什么?”

  凌君毅在这一瞬之间,已经镇定下来,微微一笑道:“这是「森罗令」。”

  芍药脸上神色大变,身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轻微的抖颤,失声道:“「森
罗令」……”

  凌君毅泰然道:“副帮主要海棠姑娘再搜一搜,也许那件「青衫」也在铺上
呢。”

  芍药脸色苍白,问道:“你……”冷朝宗双手当胸,九指勾屈,双目炯炯,
注视着凌君毅,已是大有出手之意。凌君毅瞧也没朝他瞧上一眼,只是含笑道:
“副帮主难道没看见窗户洞开?贼人如是有心栽脏,咱们都在厅上,他尽可从容
布置。”

  刚说到这里,海棠已经掀起棉被,只轻轻一抖,便见一件青衫,夹在棉被之
中,被抖了出来,她口中尖叫道:“副帮主,在这里了。”她抖开青衫,伸手朝
右手衣袖一指,说道:“就是这件,这里有一个小洞,就是方才被我袖箭打穿的。”

  芍药怒形放色,哼道:“凌兄说得不错,这恶贼果然想栽你的赃,这件事,
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咱们出去。”转身往外就走。

  海棠一手拿着「森罗令」,一手搭着青衫,跟着芍药身后走出。冷朝宗满以
为搜出赃物,副帮主一定会下令先制住凌君毅再说,但此时听她口气,似有袒护
凌君毅之意。心中暗暗一怔,要知这位副帮主是太上面前的红人,他哪敢鲁莽出
手?当下缓缓放下双手,阴声说道:“总座,这……该怎么办?”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东西既已在兄弟房里搜出,其余房舱,就不用再搜
了,咱们出去再说。”冷朝宗心中暗道:“这小子倒是镇定得很。”

  凌君毅跨出房门,大家已经看到从总护花使者房中,搜出「森罗令」那件青
衫。厅上所有的人,全都看得耸然动容!有的人暗暗摇头,有的人看到凌君毅,
目光之中已经流露出仇怒之色。海棠正在拿着两件东西,把搜查经过,向帮主报
告。百花帮主徐徐说道:“会有这等事?”

  玉兰接口道:“属下觉得总使者不可能是这种人。”

  芍药道:“三妹说得对,这一定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百花帮主道:“咱们应该听听总使者的意见。”当然,她们姐妹自然知道凌
君毅的底细,只是此时是在众人面前,自然不能露出神色。

  海棠接口道:“总使者曾说他房中窗户洞开,贼人栽他的贩,但属下觉得看
到的修长背影,可能就是他,属下方才因无证无据不敢直说出来。至于窗户洞开,
固然可能有人穿窗进入他房里,布置赃物。但也可以说他从楼上飘身飞落,穿窗
回转房中,藏好东西,再开门出来。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关窗,也许故意敞开
窗户,万一被人发现,可以诱称有人栽赃。依属下之见,此事应该禀报太上,听
太上发落才是。”

  芍药怒声哼道:“但搜查房间,是凌兄提出来的,他在房中藏了东西,岂有
故意教人去搜之理?”

  海棠不敢和她顶撞,只是说道:“副帮主说得也是,但这两件东西,明明就
是从他房里搜出来的,总是事实。”

  百花帮主目光一抬,朝凌君毅望来,说道:“总使者,贱妾想听听你的意见。”

  凌君毅只觉全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他依然神色从容,满洒
一笑道:“是非曲直,必有公理。在下觉得海棠姑娘说得不错,两件东西既在在
下房中抄出,在下自然嫌疑最大,还是禀明太上,由太上发落的好。”

  芍药听得暗暗焦急,死命地盯了他一眼,心想:“事情若不查个明白,就报
到太上那里去,你还有命?”心头一急,忍不住道:“大姐,我觉得这件事分明
有人嫁祸,咱们应该查个水落石出,再向太上察报不迟。”

  百花帮主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望望玉兰,问道:“三妹,你觉得如何?”

  玉兰沉吟了下,才道:“属下觉得总使者所待看法,极为正确。此事显系贱
人嫁祸,太上圣明岂会不洞悉奸孽?把事实经过,呈报太上,正是澄清此事的最
好方法。”

  百花帮主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二妹,总使者,咱们见太上去。”随着话
声,已经站起身来。芍药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能明袒凌君毅,只得撅
着小嘴,跟随大姐身后走去。

  玉兰朝凌君毅抬抬手道:“总使者请。”凌君毅潇洒一笑,举步走去。

  玉兰随在他身后,海棠手上享着两件东西,跟随玉兰身后,另外几个人则跟
在海棠身后,一阵风般朝第三层楼梯走去。三眼神蔡良看着几人走远,摇摇头道
:“咱们头儿,会是行刺太上的黑龙会奸细,我就第一个不相信。”

  九指判官冷朝宗阴侧侧笑道:“人证俱全,难道还假得了?”他身为左护法,
只要凌君毅出了差错,他就可稳稳的登上总护花使者的宝座,是以幸灾乐祸,惟
恐凌君毅不是奸细。

  三眼神蔡良冷笑道:“天下最笨的人,也不会搬块石头砸自己的脚,总座要
是明知东西放在铺上,还会提议搜房?还会领着人去搜自己的房?他若真是刺客,
从三层上飞落之时,随手一扔,就可把东西扔到江里去,何用再藏到铺上?就凭
这—点,显而易见有人栽赃的了。”他自然也并不是完全帮着凌君毅说话,他是
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总护花使者,落到冷朝宗的头上。与其让冷朝宗捡个便宜,还
不如让凌君毅来当,盖两人勾心斗角,已非一天之事。

  因为是在船上的关系,第三层自然要比第二层略小。太上住的是中舱,前面
有一间起居室,放着几把紫擅交椅和一张太湖石桌面的小圆桌。里首一间,才是
太上的卧室。起居室左首,还有两间房,门口绣帘低垂,那是帮主、副帮主的卧
室。由此看来,太上卧室的窗户必然在船的右舷。凌君毅跨进起居室,百花帮主
抬手道:“总使者请坐。”

  凌君毅欠身道:“属下待罪之身,哪有坐的份儿?”

  正说之间,内室门帘掀处,两名花衣使女一左一右掀起门帘,太上缓步从门
内走了出来。百花帮主、芍药、凌君毅、玉兰等人,一齐躬下身去,异口同声说
道:“弟子即见太上。”当然。只有凌君毅一人,是自称「属下」的。

  太上目光徐徐掠过众人,颔首道:“很好,你们已经把刺客找到了么?”

  百花帮主道:“启察太上,「森罗令」和那件青衫是找到了,只是……”

  太上走到上首紫擅交椅上坐下,不待她说下去,就截着道:“找到了就好。”

  芍药急道:“太上,那两件东西,虽是在总使者卧室中找到的,但弟子认为
极可能是贱人蓄意陷害总使者,在他卧室栽的赃。”

  百花帮主接口道:“弟子也觉得此事显系有人嫁祸,伏望太上明鉴。”

  太上目光一抬。徐徐说道:“此话怎说?”芍药就把凌君毅提议搜查卧室和
搜查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太上未置可否。抬目道:“海棠,你把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

  海棠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把银色扁盒和一件青衫一齐呈上。太上取起「
森罗令」。仔细察看了一阵,说道:“好歹毒的东西,果然是他们仿制的,而且
手工之巧,制作得和真的一般无二。”她放下银盒,问道:“海棠,你说曾射出
一枚袖箭,有没有射中?”

  海棠躬身道:“启察太上,青衫右袖有一个小孔。正是被弟子袖箭射穿的。”

  太上问道:“你曾看到刺客背影,像不像凌君毅?”

  海棠迟疑了下,答道:“此人身法极快。弟子没有看清他面貌,不敢乱说。
但如论背影。确有几分和总使者相似之处。”

  太上颔首道:“这就是了。”这话听得百花帮主、芍药、玉兰三人心头同时
「咚」的一跳,忍不住异口同声急道:“太上。”太上微一摆手,制止她们说话,
目光落到凌君毅的脸上,徐徐说道:“凌君毅,你还有何说?”

  凌君毅神色不变,朝上躬了躬身道:“属下要说的话,方才副帮主已向太上
全禀明了。太上圣明,是非曲直,自能明察秋毫;属下惟太上之命是从。”太上
面垂黑纱,看不出她的脸色,但牡丹、芍药、玉兰三人,都感到胸头如压重铅,
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太上转脸朝海棠道:“你发现刺客,就打了一支袖箭?”海棠躬身应「是」。
太上又道:“那时你和他有多少距离?”

  海棠想了想道:“大约有三丈来远。”

  太上点头道:“很好,凌君毅,你转过身去,朝前走一丈五尺。”

  百花帮主、芍药、玉兰等人不知太上心意如何,个个替凌君毅暗暗担心。一
丈五尺,已经到舱外去了。凌君毅依言转身走到舱外一丈五尺来远。太上道:
“好,停,你就站在那里。”凌君毅依言站停身子。

  太上又道:“现在我要海棠用袖箭射你身后,你不许躲闪,只准用衣袖卷拂,
知道么?”

  凌君毅听了太上「只准用衣袖卷拂」已知其意,连忙应道:“属下省得。”

  太上道:“海棠,你准备了。”

  海棠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好,射他右肩。”海棠听了太上吩咐,早已把袖箭握在掌心,太
上话声甫落,右手抬处,「搭」的一声,一支袖箭,快若流星,直向凌君毅右肩
射去。凌君毅这回故意卖弄,连头也没回,直等袖箭快要射到,右手徐举,朝后
轻轻一挥。这一下,不但姿势优美,潇洒已极,最难得的还是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点袖角,轻飘飘扬起,正好和海棠射去的袖箭,迎个正着。「铮」!一支纯钢
袖箭,宛如击在铁袖之上!不仅发出「铮」然轻鸣,而且被震得反弹回来,「啵」
的一声,不偏不倚,笔直钉在海棠面前三尺的船板之上。海棠大吃一惊,急急闪
身朝旁跃了开去。

  这一手百花帮主和芍药等人自然又惊又喜,虽然她们已知凌君毅的功力极高,
但也不清楚到底有多高。太上满意了,她不住的点头,蔼然笑道:“果然不愧是
不通大师的传人,你回来。”

  凌君毅依言定到太上面前,欠身道:“太上还有什么吩咐?”

  太上和声道:“你让大家瞧瞧,右袖角是否被袖箭射穿了?”袖箭被震得反
弹回来,衣袖自然丝毫无损,一丈五尺都无法射穿衣袖,三丈距离,那就更不用
说了。芍药脸上绽起了笑容、百花帮主、玉兰也暗自吁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
总算放了下来。

  海棠俯首道:“总使者神功盖世,那是弟子看错人了。”事实证明,她口风
也随着转了。

  太上轻「唔」了一声,两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注定凌君毅,徐徐说道:“老
身若无知人之明,岂会便让你担任本帮总护花使者?老身既然要你担任总护花使
者,岂会随便相信贼人栽赃嫁祸?”

  凌君毅方才被人栽赃,还能始保持神色从容。但听了太上这两句话,额上不
禁绽出汗来,一惶恐地道:“太上殊遇之恩,属下终生难报。”这自然不是由衷
言,但太上面前,非如此说不可。

  太上话声突转严厉,说道:“凌君毅,老身虽然恕你无罪,但行刺老身的贼
人,要你负责给我找出来,你办得到么?”

  凌君毅欠身道:“这是属下的职责,属下自当尽快把他抓到。”

  太上道:“我要你限期破案。”

  凌君毅道:“不知太上能给属下多少时间?”

  太上举手拍桌,怒哼道:“他胆敢向老身下手,老身岂能容他逍遥法外?我
限你天亮之前,把此人抓到,否则惟你是问。”这时三更己过,离天亮不过一个
多更次了。这是无头案,连二影子也模不到的事,如何能抓得到人?这道命令,
岂不是逼死人么?百花帮主张了张口,正待替他求情,希望太上能宽限些日。

  哪知她还未开口,凌君毅已经拱手道:“属下敬领太上法旨。”他居然一口
答应下来。这下又听得百花帮主和芍药、玉兰三人大感意外,忍不住拿眼朝他望
去。

  太上点点头,嘉许地笑道:“老身知道你有此才干。”

  凌君毅道:“太上夸奖,只是属下有一为难之处……”

  太上道:“你有什么为难,只管说出来,自有老身替你作主。”

  凌君毅道:“属下虽是本帮总护花使者,但属下的权力,只限于底层船舱之
中,譬如这第三层,就非属下所能过问……”

  太上垂面黑纱之中、已经有了笑意,点头道:“好、好。”字出口,回头朝
身后一名花衣使女吩咐道:“榴花,你去把老身花神令取来,并替老身传下令去。
从现在起,到天亮为止,老身授权凌总使者代表老身行使职权,上自帮主、副帮
主,下至花女,悉凭调遣,如敢故违,从严处罚。”那花衣使女躬身领命,正待
转身朝里走去。

  凌君毅忙道:“姑娘请留步。”一面朝太上拱拱手道:“有太上这句话就行,
不必再请玉令了。”话声一落,忽然转过身去,朝玉兰笑道:“太上授权在下,
代行职权,总管想必已经听到了?”

  百花帮主站在边上,真有些不敢相信,太上何以忽然间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最使她奇怪的还是凌君毅,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芍药心里和她大姐有着同
样的怀疑,睁着一双俏目,只是一眨不眨地朝凌君毅望着。玉兰听了凌君毅的话,
慌忙躬身道:“属下听到了。”

  凌君毅潇洒一笑,拱手道:“那有劳总管,替在下传下令去,要侍者全到这
里来。”

  玉兰道:“属下遵命。”转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又朝芍药拱手一揖,说道:“在下也有一事,要烦劳副帮主。”

  芍药瞟着他笑道:“总使者要我做什么?”

  凌君毅道:“在下想请副帮主守住舱门,待会若是有人未经在下允准,妄图
夺门逃走的,副帮主务必把她留下,必要时格杀勿论。”

  芍药道:“这还用你说?谁敢夺门逃走,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凌君毅道:“副帮主当心有人情急拼命,使用「森罗令」。”

  芍药道:“我知道,只要他想伸手入怀,我就先发制人,剁下他的手臂来。”

  凌君毅又道:“但副帮主可得看在下的眼色行事。”

  芍药格的笑道:“我知道,我听你的就是了。”

  凌君毅拱拱手道:“多谢副帮主,那就请你站到门口去。”芍药果然依言走
到门口,一手按剑、站定下来。

  凌君毅朝百花帮主抬手道:“帮主请坐。”

  百花帮主脉含情脉凝睇,问道:“总使者,没有派我什么事吗?”

  凌君毅道:“没有,帮主但请坐下就好。”随着话声,已在小圆桌左首坐了
下来。百花帮主因凌君毅此刻是代表太上行事,当下就在他下首一把椅子落座。
太上端坐在上首一把紫檀交椅上,只是静静地看着凌君毅调兵遣将,一语不发。

  海棠眼看凌君毅没有理她,忍不住道:“总使者,属下还有事么?”

  凌君毅含笑道:“姑娘是唯一目击刺客背影的人,今晚破案关键全在姑娘一
人身上。”右手一指,接着道:“请姑娘站在帮主下首来。”海棠答应一声,依
言站在百花帮主下首。

  这时,门帘启处,玉兰当先走入,跟在她身后的是梅花、莲花、桃花、菊花、
玉梨、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虞美人十一名侍者,梅花和菊花明显走
路不太自然,脸色微红,看见凌君毅更是有些脸红。玉兰朝凌君毅躬身一礼。道
:“回总使者,侍者全已到齐了。”以梅花为首的十一名侍者,跨进舱门,就看
到副帮主一手按剑站在门口,不觉齐齐一怔,慌忙朝上拜了下去,同声道:“弟
子叩见太上。”

  太上一拍手道:“起来,你们过去见过总使者,今晚由他代表老身,处理一
件重大之事。你们听他吩咐行事,不得违拗。”十一名侍者早已知道有人谋刺太
上,但如今听太上口气,这位新任总护花使者,居然代表太上行事,而且帮主还
坐在他下首,每人心头止不住暗暗纳罕。最感到意外的还是乔装玫瑰的温婉君,
忍不住偷偷地朝凌君毅看了一眼。接着,一齐向凌君毅躬身一礼,莺声燕语地道
:“属下参见总使者。”

  凌君毅抬抬手道:“诸位侍者不可多礼,大家就请站到对面去。”玉兰引着
十一人,在凌君毅对面一排站定。

  凌君毅目光一抬。望着玫瑰,说道:“玫瑰姑娘,请过来。”

  玫瑰在十二侍者中,排行第九,温婉君依言走到凌君毅面前站定。凌君毅伸
手朝对面一张椅子一指,说道:“请坐。”温婉君略为迟疑了下,就隔着小圆桌,
在他对面坐下。

  凌君毅道:“姑娘把面具取下来。”要知温婉君早经凌君毅替她易了容,是
以不怕露马脚,此时听凌君毅要她取下面具,毫不犹豫地伸手缓缓从脸上揭下了
面具。

  凌君毅目光炯炯,在她脸上注视了一阵,点点道:“好了,姑娘仍请戴上面
具。”

  温婉君依言戴上面具,然后再用掌心在鬓边,面颊,轻轻熨贴整齐,问道:
“总使者还有什么吩咐么?”

  凌君毅道:“姑娘仍请回到原位上去。”温婉君盈盈站起,回到玉兰下首站
定。

  凌君毅目光一抬,又道:“紫薇姑娘请过来。”

  紫薇跟着在他对面坐下。凌君毅道:“姑娘把面具取下来。”

  紫薇因太上有命,不敢违勘,依言取下了面具。对面坐着一位风流飘逸的美
少年,何况还是自己心中的人儿,取下面具,一张粉脸已经涨得通红。凌君毅在
她脸上仔细看了一阵,就命她戴上面具,退回原位。接着实梅花、莲花、桃花、
菊花、玉梨、芙蓉、凤仙、玉蕊、虞美人九人,只有玉蕊表现最自然,梅花和菊
花因是今晚才刚献身,所以最不好意思,其余七个也是个个满脸通红,羞不自胜。

  这情形当真有些像唐伯虎点秋香,一个个当着他取下面具,让他仔细欣赏。
一时间可把十一名侍者,瞧得娇靥飞红,粉颈低垂,每个人都露出了一副羞人答
答的模样。凌君毅看过了十一位侍者的庐山真面目,只是没要海棠取下面具来,
就站起身,朝她们拱拱手,含笑道:“现在诸位姑娘,可以回去了,玫瑰姑娘且
请留下来,在下另有借重之处。”

  温婉君躬身道:“属下遵命。”紫薇、芜蓉、凤仙、玉蕊、虞美人、梅花等
人躬身一礼,一齐退出。

  海棠道:“总使者,属下没事了吧?”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方才说过,今晚破案之事,全仗姑娘协助,你自然要
留下来了。”接着又朝玉兰道:“在下还要麻烦总管,请随行的二十名花女一齐
上来。”

  玉兰道:“花女由十五妹负责管理,属下这就去通知她,领她们上来。”说
完,转身出去,很快就走了进来。过没多久,只见虞美人掀帘走入,躬身道:
“二十名花女,全已在舱外了,总使者可要叫她们进来?”

  凌君毅含笑道:“这里地方不大,在下之意,还是叫她们一个个进来的好。”

  虞美人欠身道:“总使者说的是。”她转身朝舱外招了招手,只见一名花女
当先走入。

  虞美人说:“总使者要见见你们,快过去吧。”

  那花女眼看太上、帮主全都在座,已经有点胆怯,低垂着头,走到凌君毅面
前,躬身道:“属下叩见总使者。”

  花女们都没戴面具,凌君毅不用叫她们取下面具,只是含笑朝她脸上看了一
眼,问她叫什么名字,就挥挥手,命她出去。二十名花女,不消顿饭工夫,便已
问完。随即站起身来,朝虞美人拱拱手道:“有劳姑娘,可以带她们下去了。”

  虞美人心中暗暗嘀咕,你叫她们上来,每人只问了一句话,这是干什么?但
因有太上在座,这话可没敢问出口来,欠欠身道:“如此属下告退。”领着二十
名花女退了下去。

  百花帮主和芍药两人眼看凌君毅这番举动,迹近胡闹,心头同样感到不解,
但奇怪的是,太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示,好像凌君毅做的没错!大家全已退走,
凌君毅独独把玫瑰留了下来,难道玫瑰会是奸细不成?芍药一直站在门口,此时
眼看人已全走,不觉问道:“总使者,现在我没事了吧?”

  浚君毅忙道:“不,你还不能离开。”

  海棠道:“属下看到的背影,是个男的,总使者问的都是咱们姐妹,怎不问
问男的?”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不熟悉的只是十二位侍者和二十名花女、至
于此次随行的护法、护花使者,在下和他们相处已有两天,对每一个人,在下心
里,已经清清楚楚,自然不用再问了。”

  海棠道:“那么总使者已经问出来了么?”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还没有。”话声甫落,接着目光一抬,又道:“现在
请姑娘坐下来,取下面具,也让在下瞧瞧。”

  海棠微感羞涩。道:“总使者怀疑属下么?”

  凌君毅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此心。方才十一位侍者都已取下面具,
姑娘自然也不能例外了。”

  海棠只得走到他对面椅上坐下,一面说道:“属下生得丑死啦!”双手已从
发鬓,轻轻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海棠生得一张匀红的小圆脸,配上一
对灵活的眼睛,薄薄的樱唇,确是人如其名。

  凌君毅目光深注,忽然笑道:“在下忽然想起唐人韩信有两句诗:「海棠花
在否?侧卧卷帘看。」姑娘天生丽质,在下不敢侧卧着看,也要侧坐着仔细看看
了!”居然真的侧着头,朝海棠脸上看去。当着太上,他竟敢作出这般轻佻的态
度来!百花帮主只是觉得奇怪,芍药和玉兰也是莫名其妙。

  海棠更是晕红双颊,娇羞不胜,低下头道:“总使者休得取笑。”

  凌君毅却并不理会,口中吟道:“只恐绿肥红瘦日,狼藉东风更可伤。姑娘
如此娇艳,确是人间少见,这就是你庐山真面目么?”

  百花帮主听他口中吟出两句诗,心头蓦然一动,暗想:“他第一句引用李易
安词:「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二句乃是
引用杜甫诗:「海棠正好东风恶,狼藉残红衬马蹄。」这明明是指她……”

  海棠自然听不懂他诗中意思,只是听他称赞自己容颜娇艳,人间少见,她总
归是个少女,一时又羞又急,说道:“总使者看好了么?”双手拿着人皮面具,
就要往脸上贴去。

  凌君毅摇手道:“姑娘且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盒,打开盖子,伸
出两个指头拈起一颗蜜色药丸,随手递了过去,深深一笑,道:“只恐胭脂污颜
色,姑娘脸上,胭脂似乎太多了些,依在下之见,还是用这个把它洗去的好。”
这颗蜜色药丸正是专洗易容药物之用的,海棠脸色剧变,倏地站起,右腕方自扬
起:

  凌君毅比她还快,左手屈指轻弹,一缕指风,已经袭上海棠右腕「曲池穴」,
口中笑道:“姑娘还是坐下来,在下要问的话多着呢。”就在海棠站起之时,玫
瑰〔温婉君〕早已身形一闪,到了海棠背后,双手疾发,连点了她三处大穴,然
后在她肩上轻轻一按,喝道:“坐下。”海棠身不由己,颓然坐到椅上。

  太上朝凌君毅微微额首,笑道:“原来你果然早已知道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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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大意中计

  凌君毅肃容道:“太上圣明,想必早就知道,属下是去搜查接属下房间之时,
发现窗户已启,而且房中还留着一些脂粉香气,和她身上脂粉极相近似。只是当
时还未敢确定,方才看她脸上经过易容,才完全证实。”

  太上点头道:“不错,令师精擅易容。天下无出其右,她这点易容术,自然
瞒不过你了。”

  芍药听得又惊又喜,白了凌君毅一眼,道,“你怎不早说?”

  凌君毅笑道:“副帮主不是也看到了,在下也是刚才证实的么?”

  百花帮主轻轻叹息一声道:“她不是十四妹,十四妹只怕已经遇害了。”凌
君毅已把那颗蜜色药丸,递给了玫瑰,说道:“有劳姑娘,只须把此九涂在掌心,
在她脸颊上轻轻抹上一层,即可把易容药物洗去。”

  玫瑰接过药丸,点点头,欣然道:“属下省得。”依言把药丸在掌心抹了少
许,然后涂到海棠脸颊之上。说也奇怪,经她玉掌轻轻一抹,海棠脸上顿告改观,
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女子,生得还算清秀,面型也有几分和海棠相似。她被玫瑰
点了「哑门穴」,除了眼睛还能眨动,无法开口说话。凌君毅目光一拾,朝玫瑰
道:“姑娘解开她哑门穴道。”玫瑰举手在海棠后颈轻轻击了一掌,海棠「啊」
了一声,口齿微微一动。

  凌君毅喝道:“快再点她哑门。”玫瑰应声一指,又点了她「哑门穴」。

  凌君毅道:“姑娘再解开她哑门穴,但要拍得稍微重一此”玫瑰依言举手一
掌,拍在她后颈之上。海棠又「啊」了一声,突然从口中吐出一颗绿豆大的蜡九。

  凌君毅很快取到手上,笑道:“姑娘一句话都没说,在下岂能让你服毒死去?”

  海棠怒目瞪着他道:“都是你坏了我的事,我恨死你了。”

  凌君毅微笑道:“姑娘这该怪你自己,不该栽赃栽到我凌君毅头上来的。”

  海棠冷冷哼道:“你认为我会说么?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想从我口
里问出什么来,你是做梦。”

  芍药冷笑道:“好个贱婢,你已经落到咱们手里,还敢充硬?不让你吃些苦
头,你大概还不知道厉害。”说着,大步走了过来。

  海棠冷声道:“百花帮里的人,谁不知你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你敢把我怎
样?”

  芍药气得粉脸通红,怒叱道:“你当我不敢杀你……”长剑一闪,朝海棠后
脑点至。

  百花帮主叫道:“二妹……”

  凌君毅出手更快,屈指轻弹,「铮」的一声,一缕指风,凌空把芍药剑尖震
开了几寸,说道:“副帮主莫要上了她的当,她出言激怒于你,是求速死。”

  太上坐在上首,微微一笑道:“二丫头,你就是性子急,为师若要杀她,在
她「森罗令」出手之日寸她早就没命了,你当为师真的不知道?为师要是连她脚
步声都听不出来,这太上就不能当了。老实说,为师就是要看看她有些什么花样。
同时也好趁机试试凌君毅的胆识机智。这件事,让凌君毅去处理,像你这样沉不
住气,凌君毅忙了半天,岂不是白费了?”

  芍药粉脸一红,低头道:“师傅教训的是。”

  凌君毅站起身,朝上拱手道:“太上把属下估得太高了,属下深感惶恐之至。”

  太上蔼然笑道:“事实如此,你已经破了案,如今这讯问口供之事,仍由你
全权处理,但必须问出她的口供来。”

  凌君毅躬身道:“属下遵命。”

  海棠切齿道:“姓凌的,你识破了我身份,更可得到太上的赏识,你会爬得
更高,一举成名,当上百花帮的驸马,满足了你的希望,但要我招供,可办不到。”

  凌君毅淡然一笑,缓缓走到海棠身边,说道:“姑娘听到了,太上责成在下
使姑娘招供,在下希望姑娘识时务些。”

  海棠道:“你要对我用刑?”

  凌君毅道:“姑娘知道就好。”

  海棠恨恨地道:“你是少林高僧门下,对一个弱女子酷刑逼供,不怕有辱师
门么?”

  凌君毅大笑道:“姑娘这就错了。家师反手如来,昔年反出少林,在下根本
算不得少林弟子,有人说我正就正,说我邪亦无不可,师门两字,对在下毫无拘
束,你不用拿话套我。”口气一顿,接道:“在下要告诉姑娘,你若肯实话实说,
好好招供……”海棠不待他说完,猛的拾起头来,「呸」的—声,一口口水,朝
凌君毅面上吐来。双方相距极近,但凌君毅仍然躲开了。

  玫瑰看得大怒,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在海棠脸颊之上,叱道:“你敢对总
使者无礼?”

  海棠冷笑道:“打得好,看来你也看上姓凌的小子,哼,牡丹、芍药、玉兰,
包括十二个侍者,个个都想把身子献给他,……”这话听的牡丹、芍药、玉兰三
人粉脸骤红!

  玫瑰更是又羞又气,怒喝道:“你敢胡说。”挥手又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凌君毅听她当着太上和牡丹、芍药等人,说出这般话来,自然更觉得脸上讪讪的,
不好意思。朝海棠说道:“姑娘也是女儿之身,怎好说出污蔑之言,姑娘若是这
般倔强,那就莫怪在下出手无情了。”

  海棠道:“你就把我杀了吧。”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听在下好言相劝,在下就要你尝尝逆血例行的
痛苦,你一日不说,我让你一日不死,只要你忍受得住,你就挺下去……”

  芍药道:“凌兄还和她多说什么?”

  凌君毅道:“不,在下说清楚了,好让她考虑考虑。”

  海棠道:“我不会说的,你只管动刑好了。”

  凌君毅说道:“在下给你一盏热茶的时间,你说出叫什么名字,什么人派你
来的,船上还有几个同党?还有真正的海棠姑娘在哪里?”

  假海棠双目之中,满是仇恨之色,大声道:“我是你师娘,是反手如来叫我
来的……”

  凌君毅突然目光电射,冷喝道:“我好心相劝,你敢一再口出污言,那就只
好让你尝尝逆血倒行的滋味了。”喝声出口,双手连弹,点了她身上七八处穴道。
他出手极快,似弹似拂,显然和一般点穴不同。但见假海棠身躯轻颤,似是打了
一个寒酸,果然感到全身血液突然倒转,向内腑流去。

  凌君毅道:“姑娘此时从实招来,还来得及。”海棠双目一闭,只是没有作
声,但大家可以看得出,这两句话的工夫,她一张脸颊,已经涨得红如喋血。全
身同时也起了颤抖,头上汗水,像黄豆般沁了出来,但她依然咬紧牙关,极力忍
受着逆血倒行的痛苦,一言不发。

  这样又过了盏茶工夫,只听海棠尖声叫道:“你……你杀了我吧!”突然身
躯一歪,昏了过去。

  太上冷嘿道:“好个倔强的贱婢!”

  凌君毅左手一拂,解开了她身上受制经穴,随手又点了她两处穴道,回头朝
芍药道:“副帮主,在下想暂借你的卧房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芍药粉脸一红,问道:“你要作什么?”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这个副帮主就不用问了。”

  芍药伸手一指,道:“我的房间就是这间,你只管进去就是了。”

  凌君毅道:“在下谢过副帮主。”说完,朝玫瑰招手道:“姑娘请随在下来。”

  玫瑰迟疑了下道:“总使者……”

  太上道:“玫瑰,总使者叫你随他去,你就随他进去,不用问。”

  玫瑰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站起身道:“老身坐功的时间到了,这件案子,你只管放手去做,老身
给你全权处理。”

  凌君毅躬身道:“多谢太上属下会把船上内奸,一网打尽的。”

  太上颔首道:“真是好孩子。”起身朝内行去。

  凌君毅送走太上,又朝百花帮主和芍药二人拱拱手道:“帮主、副帮主仍请
在此稍侯。”说完,又朝玫瑰招招手道:“姑娘请随在下来。”玫瑰因有太上吩
咐,跟着凌君毅朝芍药房中走去。两人进入房中,凌君毅随手掩上了房门。

  温婉君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凌君毅道:“在下要婉妹扮一个人。”

  温婉君道:“谁?”

  凌君毅道:“你不用多问,快把面具取下来。”温婉君依言取下面具,凌君
毅也迅快的从怀中取出易容木盒,先替她洗去原来的易容药物,然后又仔细替她
在脸上易好了容。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日寸光,才收起木盒,揣人怀里,一面
说道:“你现在把面具收起,坐在房中,等在下招呼,再行出来……

  温婉君柔声道:“我一切都听你的。”

  凌君毅含笑道:“多谢婉妹。”

  温婉君白了他一眼,轻啐道:“谁要你谢?”凌君毅笑了笑,就启门走出,
又随手带上了房门。

  牡丹、芍药、玉兰三人,不知凌君毅和玫瑰两人关起房门在做什么。此时看
他走出,六道眼光,一齐朝他投来。最奇怪的是他跨出房门之后,又把门带上,
不用说,自然是把玫瑰关在房中了。芍药第一个忍不住,问道:“凌大哥,玫瑰
呢?”

  凌君毅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副帮主再过一会,自会知道。”接着转身朝
玉兰含笑道:“现在又要麻烦总管了。”

  玉兰道:“不要紧,总使者只管吩咐。”

  凌君毅道:“有劳总管,去请虞美人带四名花女上来。”接着又和她低低的
说了几句。

  玉兰点头道:“属下省得。”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芍药扬了扬眉,一双俏眼,望着凌君毅道:“凌兄,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
药呀?”

  百花帮主含笑道:“我看总使者胸中已有成竹,二妹何须多问,只要耐心看
下去自会明白。”

  芍药道:“我就恨他一直卖着关于,把人都闷死了。”

  凌君毅潇洒一笑,拱手作个长揖,道:“天机不可泄漏,属下擅作主张,还
要帮主、副帮主原谅才好。”

  芍药膘了他一眼,格格地娇笑道:“凌兄现在是太上跟前唯一红人,太上要
你全权处理,又有谁敢怪你呀?”

  凌君毅道:“这个在下不敢。”

  正说着之间,玉兰掀帘走了进来,说道:“十五妹来了。”

  凌君毅道:“请她进来。”

  门外,虞美人应了声「是」,朝身后四名花女说道:“桅子,你随我进去,
你们三人就在门外等候。”说完,掀帘走入。桅子跟随虞美人身后,跨进舱门。
当她一眼看到海棠脸上易容药已被洗去,委顿地上,不觉机伶一颤,脚下微现趔
趄。

  凌君毅含笑道:“桅子姑娘,你把她扶下去。”

  栀子答应一声,怯生生地走到海棠身前,正待弯下腰去!凌君毅已经闪电般
一指,点了她身后穴道。玉兰更不待慢,一手挟起她的身子,朝芍药房中拖去。
凌君毅迅快替她推开房门,一面朝玫瑰低声说道:“姑娘快些换过衣衫。”玉兰
进入房中,依然掩上了房门。过不一会儿,房门启处,玉兰和桅子一起走了出来,
大家心中有数,这桅子自然是玫瑰改装的了。

  凌君毅朝虞美人低声问道:“姑娘都准备好了么?”

  虞美人点点头道:“属下已经遵照总管吩咐,都已准备好了。”

  凌君毅道:“如此就好,姑娘可以把她押下去了。”

  虞美人迟疑了下,问道:“她真的不需要多派几个人看守么?”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已经闭住了她几处经脉,暂时已失去了武功,姑娘
只须依计行事就好。”

  虞美人道:“属下省得。”转身走到门口,招招手道:“你们再进来一个。”
当下就有一名花女,应声走入,凌君毅拍开了海棠穴道。

  虞美人伸手一指,朝两名花女道:“你们把她押下去。”假扮栀子的玫瑰和
另一名花女,答应一声,走了上去,挟起海棠,朝外走去。

  虞美人不敢大意,躬身道:“属下告退。”紧随两名花女,押着海棠而去。

  芍药问道:“凌兄,那桅子还在我房里,该怎么办?”

  凌君毅道:“此人比海棠还要重要,咱们必须取得她的口供,待会就要请副
帮主亲自审问。”

  芍药问道:“为什么要我审问?”

  凌君毅笑了笑道:“因为副帮主兼掌刑堂,平日执法如山,本帮花女,对副
帮主甚为敬畏,如由副帮主问她的话,她就不敢不说。”

  芍药披披嘴道:“你干脆直截了当的说我凶就是了。”

  凌君毅说道:“副帮主执掌刑堂,法曹森严,自然要铁面无私的了。”

  芍药双眸凝注,粲然一笑道:“你很会说话。”只见舱帘启处,玫瑰又走了
回来。

  芍药讶然道:“九妹,你怎么又回来了?”

  玫瑰欠欠身,笑道:“是总使者吩咐属下来旁听的。”

  芍药哦了一声,目视凌君毅,问道:“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凌君毅道:“时间不早,自然越快越好。”

  芍药回身朝百花帮主说道:“大姐请上坐。”接着又朝玉兰、玫瑰道:“那
就请三妹、九妹把桅子去弄出来。”这是太上的起居

  所有侍女,未奉呼唤,都不准擅入,只好由玉兰、玫瑰亲自动,从芍药房中
把桅子扶了出来。凌君毅已把一颗专洗易容的药丸,交给了玉兰,玉兰接过药丸,
很快把桅子脸上的易容药物洗去。桅子本来就只有十七岁,这假扮桅子前来卧底
的女子,看去也不过十六七。芍药在百花帮主下首的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朝两人
点点头。玉兰一掌拍开了桅子穴道。

  那假扮栀子的少女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心头方自一怔,再抬头一
看,帮主、总使者全都在座,自己边上,还站着总管玉兰和侍者玫瑰。心头更是
暗暗震惊,慌忙爬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属下叩见帮主、副帮主……”

  芍药柳眉一挑,娇叱道:“住口,本帮没有你这个花女,告诉你,海棠已经
全招出来了,你还不实话实说?要我动刑么?”。

  假扮桅子的少女打了个哆嗦,伏在地上,哭道:“帮主、副帮主,属下是冤
枉的。”

  芍药一拍手道:“九妹,你给她一面镜子,让她自己去看。”玫瑰早就准备
好了镜子,随手递了过去。假扮栀子的少女,还不知道自己脸上易容药物已被洗
去,这一照镜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芍药冷冷一哼道:“海棠谋刺太上,已经处死,你若有半句支吾,也休想活
命。”凌君毅适时朝百花帮主暗暗递了一个眼色。

  百花帮主徐声说道:“桅子,本座念你年纪还小,也许是受人胁迫而来,你
只要从实说来,本座还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若是执迷不悟,海棠就是你的榜
样。”

  假扮桅子的少女想起方才进来之时,就看到海棠倒卧地上,心头一怕,爬在
地上,连连叩头哭道:“帮主、副帮主垂察,我原是水堂主手下使唤的使女,就
因派到这里来的钱月娥说我面貌、年龄都和桅子差不多,才要我假扮桅子,混进
来的。水堂主还扣押了我娘,说只要我出了差错,就要连我娘一起处死。求求帮
主、副帮主,可怜可怜我,就饶了我吧!”她口中的钱月娥,自然就是假扮海棠
的女子了。

  芍药问道:“你们如何混进来的?”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月娥姐姐如何进来的我不知道,我是三个月前,被他
们送到花家庄院附近,由月娥姐约桅子出来,然后点了她穴道,领我进入花家庄
院的。”

  芍药道:“你知道钱月娥假扮海棠,混进来已有多久了?”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不知道,她好像已经很久了。”

  芍药问道:“你们混进来之后,又如何和黑龙会联络的呢?”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这是月娥姐姐的事,我不大详细,好像是另外有人负
责传递消息。”凌君毅听得暗暗点头、但并未开口。

  玫瑰忽然插口问道:“你和钱月娥,平日见面时,如何称呼?”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见面时我叫她姐姐,她仍是叫我桅子。”

  芍药道:“你看到过和她传递消息的人么?”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看到过一次,那人蒙着脸,又在夜里,看不清他是谁。
但月娥姐姐蒙着脸,只怕那人也不知道月娥姐组的身份。”

  玫瑰道:“他们都蒙着脸,见面一定另有记号的了?”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那次月娥姐姐要我把风,我们到的时候,那人已经先
在,我只看见那人举起右手。勾起食指,月娥姐姐用手比了个圆圈。”

  芍药回头望着凌君毅,问道:“够了么?”

  凌君毅拱拱手道:“果然是副帮主行,够了。”

  芍药道:“三妹,你点住她穴道,暂时就送到海棠房里去,另外派个人看守。”

  假扮桅子的少女伏地叩头道:“帮主、副帮主开恩,属下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句句是实……”玉兰一指点了她穴道,挟着她朝外行走。

  玫瑰道:“总管,属下帮你架出去。”

  玉兰回头笑道:“不用了,你有你的事去。”

  玫瑰转身朝凌君毅欠欠身道:“不知总使者还有什么吩咐?”

  凌君毅道:“她说的话,姑娘都听到了,你就依计行事好了。”

  玫瑰道:“属下遵命。”再向帮主、副帮主行了一礼,翩然掀帘走出。

  百花帮主双眉微拢,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轻启樱唇,问道:“总使
者,咱们船上,还有潜伏的奸细么?”

  凌君毅沉吟道:“这个目前还很难说,但只要进行顺利,大概很决也就可以
揭晓了。”说到这里,忽然拱拱手道:“天快亮了,帮主、副帮主折腾了一夜,
也可以稍事休息,这里已经没有属下的事,属下告退。”

  芍药看看已经没有外人,娇笑着道:“梅花和菊花怎么样?”牡丹也是斜睨
着他。

  凌君毅脸一红:“多谢你们的好意。”

  牡丹笑着道:“别谢我们,她们都是不由自主的爱上了你,我虽然是帮主,
但与她们情同姐妹,怎么能忍心让她们饱受相思之苦。”

  芍药悄声道:“你也别回去了,就陪我和大姐休息一会,没人敢乱嚼舌头的。”

  凌君毅望向牡丹,发现牡丹也是一脸的希冀,当下微微一笑,上前一手一个,
搂住芍药和牡丹,相拥走进芍药的房间。时间自然不允许他们欢好,三人和衣躺
在床上,互相亲吻抚摸,稍事温存而已。即便这样,芍药和牡丹也已经很满意了。

  ※※※※※※※※※※※※※※※※※※※※※※※※※※※※※※※※※※※※※※

  黎明,晨光微露,底层膳厅中,还点燃着蜡烛。品字形的三张桌上,已经放
好几碟酱瓜、豆腐乳、油炸花生等粥菜,和—大盘热气腾腾的馒头。这时,已是
吃早餐的时候,从第一扇舱门中,陆续走出穿天青〔护法〕和青灰〔护花使者〕
劲装的武士,大家肃立两旁,谁也没有则声。接着右首一间舱门启处,左护法九
指判宫冷朝宗,右护法三眼神蔡良也相继走出来。站在膳厅两旁的护法、护花使
者们,看到左右护法,照例都得肃立躬身,口中说一声:“属下参见左右护法。”

  左护法冷朝宗那张瘦削而略带阴沉的脸上。掩不住神采飞扬之色,一手摸着
他颊下疏朗朗的胡子、目光缓缓一转,点点头道:“诸位早,大家请坐吧。”

  自从昨晚在总护花使者凌君毅房中搜出「森罗令」和那件「青衫」之后,凌
君毅随着帮主、副帮主去见太上,大家再也听不到什么消息。只知住在二层的花
女们,由虞美人率领,列队到三层上去。太上也并没有召见左右护法,足见太上
对这件事十分震怒,已经暗地里处决了凌君毅,只是消息还没有发布而已。总护
花使者出缺,顺理成章该由左护法接替。

  冷朝宗自然有些趾高气扬,在上首一桌的左首位子上落座,回头看。看中间
空着的位子,正待开口,要大家用餐,膳厅左首的房门开了!总护花使者凌君毅
腰悬倚天剑。青衫飘忽,脸含微笑,缓步走了出来。只要看他依然那么从容洒脱,
昨晚之事,好像已经雨过天晴,烟消雾散。大家一愕之后,立即纷纷站了起来。
凌君毅含笑道:“大家请坐。”缓步走到上首,坐了下来。

  三眼神蔡良目光一注,问道:“总座没事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多承蔡老关注,太上认为没有兄弟的事,兄弟就没有
事了。”

  九指判官冷朝宗道:“有入谋刺太上,又贸祸总座,可见咱们船上有奸细潜
伏,此事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不知太上有何指示?”

  凌君毅道:“冷老说的也是,太上虽极震怒,只是此事连一点影子也捕捉不
到,要想把他找出来,又谈何容易?目前只有一个办法……”

  冷朝宗道:“什么办法?”

  凌君毅道:“等他自己先露出破绽来。”

  三眼神蔡良道:“这人以后若不再有何举动,我们难道就抓不住他了?”正
说之间,舱帘启处,昨晚出去巡逻江面的人,已经回来缴令,护法公孙相、宋德
生,护花使者翟天佑、翟友成、许廷臣、何祥生鱼贯走入。

  公孙相朝上躬身一礼,说道:“察报总座,昨晚江面上平静无事,属下等覆
命来了。”

  凌君毅颔首道:“诸位辛苦了,请坐。”他目光缓缓从六人脸上掠过,有意
无意地多瞧了何祥生一眼。公孙相、宋德生和四名护花使者抱拳一礼,便各自回
到自己位上落座,接着白天轮值的社乾麟、罗耕云率同四名护花使者行礼退出。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杨家驹、沈建勋二人,伤势还没好么?”

  冷朝宗道:“他们二人,已能下铺走动,属下觉得他们伤势尚未复原,因此
要厨下把吃的东西送列他们房里去的。”

  凌君毅颔首道:“如此甚好。”

  早餐之后,凌君毅回转房中,公孙相跟着走了进来。凌君毅并未和他说,他
好像很不放心门窗,第一件事就是先走到窗下,仔细察看着两扇窗口。这一细看,
脸上不禁微微变色,心中暗暗冷哼了一声:“此人好大的胆子。”

  公孙相忍不住在他身后叫道:“凌兄。”

  凌君毅已经转过身来,含笑道:“公孙兄请坐。”

  公孙相看到桌上新沏的一壶茗茶,随手倒了两蛊,放到蔡上,就坐了下来,
说道:“兄弟听说咱们船上昨晚出了事。”

  凌君毅道:“公孙兄已经知道了?”

  公孙相道:“兄弟回到船上,就听说了。”一手拿着菜蛊,抬目道:“有人
在凌兄房中栽了赃,不知凌兄对此事如何处置?”

  凌君毅淡淡一笑,还未说话,突然目光注视着公孙相手上道:“慢点,这茶
恐怕喝不得。”

  公孙相已把茶蛊举到嘴边,闻言不觉一怔,朝茶蛊看了一眼,动容道:“凌
兄认为有人在茶里下了毒?”

  凌君毅道:“此茶中是否下毒,还未能确定,但兄弟出去之后,房中已经有
人来过。”

  公孙相奇道:“凌兄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道:“此人穿窗而入,岂能瞒得过兄弟?大概就是因的栽赃不成,才
另耍花样,这房中—目了然,都可以看得到,要对兄弟有所图谋,除了下毒,就
别无再好的办法了。”

  公孙相听得一呆,道:“看来凌兄果然心细如发,兄弟平日他自诩精明,普
通江湖伎俩,决难瞒得过兄弟的眼睛。但像这么一蛊新沏的清茶,丝毫看不出异
处,就非兄弟所能辨识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兄弟也只是猜测,茶中是否有毒,要试过方知。”说
着,随手从窗穴上撕了一角布条,朝茶蛊中浸去。蘸到茶水,既没听到「嗤」的
轻响,也没飞起什么青烟,但凌君毅取出布条之后,浸到茶水之处,已经色呈乌
黑,就像烧了一样。

  公孙相看得惊然变色,道:“好厉害的毒药,居然无色无味,一点也看不出
来。”凌君毅沉着脸,没有作声。

  公孙相又道:“如此看来,那栽赃和下毒,必是一个人干的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栽赃的是海棠,早已逮住了。”但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只是微微摇头道:“恐怕不是一个人。”

  公孙相吃惊道:“凌兄是说咱们船上潜伏的奸细,还不止—个?”

  “当然不止一个。”凌君毅摇头笑了笑,又道:“一个人能做得出什么事来?
目前我虽然还没有把握,但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公孙相自告奋勇地道:“凌兄如有用得着兄弟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君毅道:“兄弟确有烦劳公孙兄之处,到时我会知会你的。”

  第二层是二十名花女睡觉的地方,花女们个个是花不溜丢的小姑娘,每一张
上下铺,都整理得干干净净,只要你不是女人,跨进这间通舱,就会闻到沁人的
脂粉香,保管你轻飘飘,晕淘淘!小房舱,是负责管理花女的虞美人住的,一个
人独占一间。另外还有一个前舱。从前的木造船只,船头都往上翘的,前舱,自
然和后舱一样,成斜坡状,地方十分狭窄,钱月娥就被囚禁在前舱里。

  花女们只知道昨晚逮住了一个行刺太上的奸细,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海棠。百
花帮有一个极严的规矩,就是没有告诉你的事情,谁也不准私相探询,尤其昨晚
虞美人已经警告过她们,昨晚的事,不准泄露一个字,自然更没有一个人敢说。
钱月娥虽然被凌君毅封闭了几处经穴,武功已失,但还得有人看守。这看守的人,
是由虞美人派来的,由四名花女轮流值班。这四名花女,自然都经过虞美人的授
意,在看守钱月娥的这一段时间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跟钱月娥闲聊。因
为钱月娥忍受了凌君毅「逆血倒行」的手法,连一句口供也没问出来,如能由花
女们和她在闲聊中吐露出一两句口风、也是好的。

  但钱月娥就有这么绝,任你看守她的花女舌翻莲花,她只是闭着眼睛。不闻
不问,一语不答。这也难怪,人家既然派她假冒海棠前来卧底,自然经过训练,
凭你几个黄毛丫头,哪能想套得出她半句口风?一天又一天很快地过去,由早至
晚,两名花女都向虞美人交了白卷。不但问不出她一句话,甚至连送进去的早餐、
午餐,她都没瞧一眼,原料不动地端了出来。她吞服毒药,没有成功,自然想以
绝食,活活把自己饿死。如今已是晚餐时光了。舱门外起了「剥落」之声,又是
一名花女端着一个食盒,前来接班。

  “绣毯姐姐,你可以吃饭去了。”来的是桅子。舱门开处,绣毯提起中午她
送来的食盒,披披嘴,气愤地道:“你还替她送什么饭?真倒霉,这半天工夫,
陪着一个只差一口气的半死人。”像一阵风般,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桅子只是望着她微微一笑,随手拉上舱门,把风灯桂到木板之上,一手轻轻
放下食盒。然后一转身,急急走到钱月娥身边,蹲下身,放低声音,问道:“姐
姐,你没什么吧?”

  钱月娥蜷伏着的人,倏地睁开眼来,望着棍子,说道:“是你!”

  栀子点点头,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钱月娥望着她,吃力地坐起身来,一把拉住桅子左手,低下头,有意无意地
朝她腕脉看了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异采,接着微微摇头道:“小妹,你来了就好,
我是被姓凌的小子闭住了经穴,一点力气也用不出。”

  桅子低声道:“姐姐被他点了什么穴道?我替你解解看,能把穴道解开就好。”

  钱月娥苦笑道:“这是独门手法,再说,这小子闭住我经穴,不是点的穴道,
别说你这点能耐,就是武功高过你十倍,也休想解得开。”

  桅子双眉紧蹙,急道:“那该怎么办?”

  钱月娥道:“没有办法,我求死不得,只好挺下去。”

  桅子忧形于色,道:“他们会放过你么?”

  钱月娥冷峻地哼了一声,道:“他们想逼问我口供。”

  桅子吃了一惊,道:“你说了什么没有?”当然,这是切身问题,她自然要
吃惊。

  “没有。”钱月娥停了半响,才笑了笑,说道:“你想我会说么?你来的时
候,她们怎么交代你的?”

  桅子声音压得更低,轻轻地道:“我来的时候,虞美人把我叫到房里去,她
要我随便和你聊聊,把你说的话,一句不能遗漏,都要告诉她。”

  钱月娥又哼了一声道:“她们想试探我的口风,那是作梦。”

  桅子回头看看食盒,说道:“姐姐一天没吃东西,如何支持得住?你该吃些
东西才好。”

  钱月娥道:“不用,我不会吃的,只要你来了就好。”

  桅子睁大双目,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钱月娥道:“不错,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桅子低声道:“姐姐可是要我去通知什么人?”

  钱月娥反问道:“你知道我要你去通知谁么?”

  桅子问道:“是不是上次我见过的那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谁呀。”

  钱月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说道:“你不用知道他是谁。”

  桅子道:“那我如何通知他呢?”

  钱月娥道:“你只要在第二层右舷甲板上,来回走上三次,就会有人和你说
话。”

  栀子点头道:“这个容易,但……但这人怎么和我说呢?”

  钱月娥道:“你知道我们约定的手式?”

  桅子道:“知道。”

  钱月娥想想道:“你只要说:下弦月不太亮了,潮汐就大,这两句话记得住
么?”

  桅子问道:“这两句话,有什么用?”

  钱月娥道:“这就是告诉他,我出了事,上面有消息来,由他作主就好。”

  桅子紧紧记在心里,忽然嗤地笑道:“现在正好是下弦月,就是给人家听去,
也没关系。”钱月娥低低的「唔」了一声。

  板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双眉紧皱,说道:“但我要到半夜子时才交班,
这该怎么办?”

  钱月娥道:“不要紧,咱们约定联络的时间,就是在四更以后。”

  桅子点点头道:“小妹记下了。”

  她望望钱月娥,又道:“姐姐,你多少总得吃一些。”

  钱月娥脸色冷峻,说道:“不用。”

  桅子又道:“但你……”

  钱月娥道:“不用多说,你只要把我交代你的话,办好了就好。”

  桅子道:“姐姐只管放心,小妹一定会办好的。”

  钱月娥冷声道:“你如敢出卖我,随时会有人取你性命。”

  桅子怯生生的道:“姐姐难道连我也不相信了?”

  钱月娥看她有些怕了,脸色稍雾,和声道:“我自然相信你,不然,我也不
会交付你任务了。但你行动仍得小心,那姓凌的小子,比狗还机警。”

  棍子道:“我会的,我不会让他们发现什么。”

  钱月娥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也许还不到半
夜。

  舱门外又起「剥落」指声,有人低声叫道:“桅子姐姐,开开门,该我来接
班了。”如以平常的算法,这时候只不过二更方过,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棍子迅快推开舱门,提起食盒,走了出去另一名花女跨进前舱,很快拉上了
门。桅子从前舱出来,第一件事,自然先得向虞美人去报告值班的经过。但她进
去之后,过没多久,只见门帘启处,走出一个身材婀娜,穿着一身玄色衣裙的少
女、俏生生从前舱左首一道木梯,拾级而登;朝第二层上走去。她正是十二侍者
一排行九的玫瑰。

  凌君毅自然不会就寝,他在等候着消息,二更方过,就听一陈急促的脚步声
传了进来!接着房门外响起轻轻叩指之声,一个少女声音叫道:“总使者。”

  凌君毅问道:“谁?”

  那少女声音道:“小婢茉莉,奉帮主之命,来请总使者的。”

  凌君毅开出门去,点点头道:“姑娘先请回去,在下马上就来。”茉莉应了
声「是」,欠身退去。

  凌君毅掩上房门。步出大舱,登上第三层。只见茉莉、瑞香两名使女佩剑站
在门口,一眼看到凌君毅上来,眼神一亮,立即朝门内躬身:“启禀帮主,总使
者来了。”

  里面传出百花帮主的声音说道:“快请。”

  莱莉、瑞香一左一右掀起舱帘,欠身道:“总使者请。”

  凌君毅举步跨进舱门,只见百花帮主、芍药、玉兰、玫瑰已经围着小圆桌而
立。百花帮主看到凌君毅进来,首失盈盈站起,道:“总使者请坐。”

  芍药、玉兰、玫瑰也一齐站起身来。芍药接着笑吟吟的道:“凌大哥这一着
妙计,果然灵验,快坐下来听好消息。”

  凌君毅拱拱手道:“帮主、副帮主、总管、侍者大家请坐。”随着话声,也
在左首一张空位坐下,面朝玫瑰问道:“姑娘探出她的凤来了?”

  芍药抢着道:“岂止套出口风?今晚咱们就可把潜伏船上的奸细,一网打尽
了。”

  百花帮主含笑道:“二妹就是急性子,此事经过。还是让九妹来说,总使者
是主持这项计策的人,自然要听的详细一些。才发号施令。”

  凌君毅微微欠身道:“帮主言重了。”一面目注玫瑰,说道:“姑娘此行经
过如何,在下觉得钱月蛾是个心机极深的人姑娘没被她瞧出破绽来吧?”

  玫瑰道:“总使者易容术高明,她一点也没有生疑,”接着就把自己扮栀子,
进入前舱,详细说了一遍。

  凌君毅听她说完,抬头道:“此时不过二更—刻距四更还有两个更次……”

  芍药道:“时间充裕,咱们就可从容布置,现在就听凌兄发号施令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发号施令,在下不敢。其实这也简单得很,那贼人如
是在右舷甲板出现,和玫瑰姑娘说话,属下自信可以及日寸赶到,把他制住。”

  芍药道:“我们呢?难道你要我们都袖手旁观?”

  凌君毅道:“副帮主和总管可以隐身第三层右舷之上,看到那人观身,玫瑰
姑娘和他打过手式,暗号符合,二位就可飞身而下,裁住他前后去路。”他口气
微顿,眼光望望玫瑰,笑着说道:“只是有一点,姑娘必须记住。”

  玫瑰问道:“什么事?”

  凌君毅道:“姑娘必须装作到底,在下突然现身之时,你必须装做惊慌失塔,
连连后退,千万不可阻拦于他。”

  玫瑰道:“那为什么呢?”

  凌君毅道:“贼党身上必然带有「森罗令」一类歹毒暗器、就算姑娘不夫拦
阻他,只怕他也会因机密败露,向姑娘骤下毒手,杀以灭口。「森罗令」威力极
强,极难躲闪得开,因此姑娘必须装作害旧,后退出两丈之外,方保无虞。”

  攻瑰目中流露出关注之色,问道:“你呢,你不怕他骤起发难?”

  百花帮主接口道:“是啊,贼人情急拼命,你也要小心些才好。”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多谢帮主关照,在下自会对付他的。”

  百花帮主忽然哦了一声道:“总使者没派贱妾的差事么?”

  凌君毅道:“帮主乃是一帮之主,对付一个潜伏的奸细,何用帮主亲自出手?
你只要在这里坐镇就好了。”

  话声带落,突听茉莉在舱外说道:“启禀帮主,侍者虞美人有紧急之事,晋
见帮主。”

  芍药抬眼道:“决叫她进来。”舱帘掀处,虞美人神色紧张,匆匆走入。

  百花帮主问道:“十五妹,底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虞美人胸口微见起伏,朝百花帮主欠身一礼,说道:“启禀帮主,那囚在前
舱的钱月娥嚼舌死了。”

  芍药目光凝视道:“什么?那贱婢嚼舌死了,你没派人守着吗?”

  虞美人躬身道:“钱月娥自九姐〔玫瑰〕走后,是由丁香进去看守,只是一
直蜷曲着身子不理人,等到丁香发现她头下有滩血迹,她已经嚼舌死了。”

  芍药冷哼道:“连一个人也看不住,这还是行刺太上的重犯。”

  虞美人低垂着头,道:“属下特来向帮主、副帮主自请处分。”

  凌君毅道:“这也不能全怪看守她的花女、钱月娥认为她已要桅子传出消息,
任务已了,活着也难逃一死,才嚼舌自尽。她来就一言不发。蜷伏着身子不理睬
人,别说是花女们,就是在咱们面前,也一样会措手不及。虞姑娘还是赶决下去,
钱月娥的死讯,不可泄漏才好。”

  虞美人感激地瞥了凌君毅一眼,说道:“属下上来之时,已经告诉丁香,不
准泄漏一字。”

  百花帮主道:“那你快下去吧。”虞美人恭声应「是」,立即退了下去。

  玫瑰道:“总使者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属下也告退了。”

  凌君毅道:“姑娘记着在下的话,务必小心。”

  玫瑰垂首道:“属下省得。”迅快掀帘出去。

  凌君毅等她们走后,也起身道,“目前距离四更,还有一个多更次,帮主、
副帮主还可稍事休息,属下也该告退了。”

  百花帮主微微笑道:“总使者且请稍待,残妾要三妹特别吩咐厨下,做了几
式点心,好给大家宵夜。等宵过夜,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芍药睁大一双俏眼,惊喜的道:“大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百花帮主笑道:“是我叫三妹不要告诉你的,好让你惊奇一下,而且还有你
最喜欢吃的东西。”

  芍药格的笑道:“那一定是玫瑰糕了。大姐,你想的真周到。”接着朝凌君
毅道:“方才我就想到凌兄还是留在这里的好。从第三层上看下去,居高临下,
不但看得清楚,就是飞身而点拦截贼人,也要比在第二层快速得多。”

  说话之间,只见舱帘启处。杜鹃、蔷薇手捧银盒,定了进来,放到圆桌之上,
然后揭开盒盖,取出四式美点。那是玫瑰糕、枣泥酥、水晶虾饺、蟹粉烧卖,接
着瑞香又端上一锅燕窝粥,替四人面前各自装了一碗,才行退去。芍药举筷夹起
一块玫瑰糕,送到凌君毅的碟中,娇声道:“我最喜欢吃玫瑰糕了,又香又软,
甜而不腻,你先尝尝看。”

  凌君毅脸上微微一红,道:“多谢副帮主,属下自己来吧。”

  芍药白了他一眼,道,“不是属下就是副帮主,你就不会称别的?”

  百花帮主也举起牙箸,夹起一个虾饺,送到凌君毅面前,娇柔—笑道:“贱
妾喜欢虾饺,因为它颜色晶莹如玉,洁白无理、总使者也尝尝看。”

  凌君毅连声称谢,说道:“帮主自己请用。”

  百花帮主脉脉含情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快别说了,大家趁热吃口巴。”
在柔和的灯光之下,面对着三位娇美如花的姑娘,软语如珠,谁都会感到飘飘然
:四式精美细点,纵然可口,也有些食不知味。四人边谈边吃。自然是凌君毅吃
的最多。两名使女收去碗筷,又沏了一壶香茗送上。

  时间惭渐接近四更!下弦月,像一弯银钩,斜挂天空,星光暗淡,夜色朦胧。
楼船上。早己灯火全熄,大家都已入了梦乡。只见靠江岸的暗影中,还有几条人
影,隐绰绰分散着站在那里,那是值夜的护花使者。

  忽然,从底舱一道木梯上,出现了一个苗条人影,缓缓拾级而登,路上第二
层的甲板。只要看她一身打扮,一望而知是一名花女。她脚下轻盈得没有一点声
息,缓缓走向船头,一手扶着栏杆,仰起脸,望着一钩残月,微微出神。她自然
就是假扮玫瑰,今晚又以玫瑰的身份。改扮成桅子的温婉君了。她在船顶站了一
会:看看毫无动静,又缓缓转身,移步朝右舷走去。夜风吹着她衣裙,显得有些
意兴阑姗,每一步,都走得很缓很慢,但她走路酌姿态,却是十分优美,缓缓地
移动着,朝右舷甲板上走去。她走得虽缓,但隐身埋伏在第三层楼船上的三人,
心情不禁全都跟着紧张起来!芍药藏在船头,玉兰隐身船尾,她们的任务,是等
那人现身之后,只要和玫瑰〔棍子〕手势合了,就立即飞身而下,截任对方的退
路。主力却在凌君毅身上,他要在突然现身的一刹那,就制住对方,使对方没有
还手的机会。因此他隐蔽在舱中的右舷,身子紧贴着船舱,玫瑰虽是开始走动,
他却已经凝聚了全身功力,如箭上弦,拉满了长弓,准备一举克敌。

  栀子婀娜的人影,从右舷船头,走到了船尾,再从船尾,缓慢的走向船头。
她虽然并没看到有人在暗中偷舰,但她相信一定会有人偷觑她的。因为这是约定
的时间,约定的地点,而且,还是约好了的暗号。她开始又从船头向船尾走去,
为了使偷觑她的人,看得更清楚,她几乎每一步都是极缓慢的移动。她有时低垂
粉颈,若有所思,看时又举目远看,几乎要揉碎了手中香罗。不知道内情的人,
只当这小姐深更半夜在等情郎,而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会来回不停地走着。
凌君毅看得暗暗点头,心想:“这虽然是假戏,但她却演得极为逼真!”现在,
已经是第三次了。她从船头走到了船尾,又朝船头走去。对方若要现身,就该在
她走完这一段路之后,出来和她相见的。

  “是时候了!”凌君毅不觉深深地吸了口气,炯炯双目,只是紧盯在她的身
上,同时也耳目并用,注视着四周每一个可能现身的角落。这是一件十分重要之
事,自己非看清楚他从哪里闪出来不可。因为他从某一处闪出来,也可以从某一
处逸去,自己必须先截住他退路,才能把他生擒。凌君毅的目光一直跟着桅子,
从船尾回到船头。现在,她已经走完了约定的暗号,来回三次,在船头站定下来。
应该出现的人,还未出现,她自然不能再走动了。只好安详地站在船头,迎着晚
风,手扶船船栏,装作休息模样。其实,她内心可一点也不安详,而且还有些焦
急。

  这人怎么还不出来呢?当然,焦急的并不止她一个人,芍药就比她更焦急,
一手按着剑柄,不住地攒着眉头,大有不耐之状。玉兰平日比较沉着,此刻也渐
渐焦急起来:“这人没有现身,是不是已经识破了咱们的行动。这应该是不会的。”

  凌君毅自然也焦急。但他依然不取丝毫疏忽,只是注视着桅子站立的地方,
耐心等候。这和钓鱼一样,你只要稍微动一下,快要上钧的鱼,就会悄然舍饵而
去。桅子还是静静地站在第二层船头,第三层上三个人,也一样静静地守侯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应该出现的人,还是杳无影踪。现在,凌君毅也开始怀疑
了:“这人会不会不来了呢?他为什么不来,这中间一定有着蹊跷。”

  他想到「蹊跷」,立时联想了许多可能使对方警觉的事情。譬如:钱月娥说
的暗号,是不是真的?但她要桅子按照她的交待去做,她就嚼舌自尽,显然说的
不是假话!暗号既然不假,此人又何以会并未出现呢?难道是她识破了自己的计
划?这也不可能!突然,他想到钱月娥要桅子左右舷来回走三次,莫非这就是传
递的消息?莫非是钱月娥识破了桅子的行藏?桅子没等到人,自然还是站在那里。
如今她已经站了快有顿饭工夫,对方仍然没有露面。凌君毅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一
着棋,已经输定,自己是输给了完成任务死去的钱月娥手上的。他不再犹豫,立
即以「传音入密」朝桅子说道:“姑娘不用再等,他不会来了,你回去换过衣衫,
速即上来。”

  桅子听了凌君毅的话,心头不由得一怔,低着头,缓缓的木梯下去。凌君毅
话声一落,朝隐身船尾的玉兰打了个手势,转身朝舱中走去。芍药迎着问道:
“凌兄,事情怎么了?”

        凌君毅苦笑道:“咱们回到里面再说……

  芍药追问道:“是不是咱们走漏了消息?”

  凌君毅摇摇头道:“可能咱们都上当了。”一手掀帘,走了进去。

  “上当?”芍药紧随在凌君毅身后走人,问道:“咱们上了谁的当?”玉兰
就跟在芍药的身后。

  凌君毅道:“钱月娥。”

  百花帮主眼看三人走了进来,忍不住娇柔地问道:“钱月娥说的是假话么?”

  凌君毅道:“至少有一半不假。”

  百花帮主听得一怔,问道:“一半不假?此话怎么说?”

  凌君毅道:“她利用咱们,给她传递了消息。”

  百花帮主又是一怔,问道:“总使者是说钱月娥识破了咱们的计谋?”

  凌君毅道:“可能如此。”

  正说之间,玫瑰已经掀帘走了进来,目光一抬,问道:“总使者怎么叫属下
回来了?”

  凌君毅道:“姑娘再等下去,他也不会出来的了。”

  玫瑰道:“总使者认为钱月娥和我说的不是真话?”

  凌君毅没有作答,缓缓走到圆桌边上,伸手取起细瓷茗碗,喝了口茶,才道
:“姑娘请坐,在下想请你把方才和钱月娥见面的情形,详细地再说一遍。”

  玫瑰听得一怔道:“总使者是说属下被钱月娥看出来了?”

  凌君毅道:“姑娘请仔细想想,从进门起,说的越详细越好。”

  玫瑰依言在他对面一张椅子坐下,说道:“属下是接替绣毯送晚餐去的,绣
毯走后,属下就掩上了舱门,把风灯挂到木板上,放下食盒,就朝她身边走去,
低低地问她:「姐姐,你没有什么吧」」钱月娥本来蜷伏着身子,听到属下的声
音,忽然睁开眼来,说了句:「是你。」属下点点头问道:「你没事吧?」她吃
力地坐起身来,一把拉住属下的手,低着头道:「小妹,你来了就好……」”

  凌君毅突然一拍手道:“姑娘且慢,她拉住你哪一只手?”

  玫瑰道:“左手。”

  凌君毅又道:“她坐起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么?”

  玫瑰道:“是。”

  凌君毅抢目朝玉兰道:“有劳总管,派个人去把桅子带来。”

  玉兰答应一声,转身走出,不多一会,她领了茉莉、瑞香,搀扶着桅子走入。
凌君毅走了过去,伸手抓起她左手,凝目瞧去。这一细看,果然发现栀子左手掌
根,有一额极细的朱疙,差不多只有针尖般大小,若非细看,极难发现,不由得
哼了一声道:“黑龙会果然设想周密,连派出来的人,身上都有一定记号,外人
纵然假冒,也瞒不过他们自己人。”

  芍药道:“这是她被派出来的时候,刺的记号么?”凌君毅点点头。

  玫瑰道:“她手上刺了暗记,难怪钱月娥要拉我的手了,这人心机当真深沉
得很。”

  凌君毅挥挥手,命两人依然柴着桅子退出,一面说道:“她手上有了一颗极
细的朱痣,这是咱们的疏忽,唉,当真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玫瑰问道:“总使者,属下还要说下去么?”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不用了。”

  玫瑰道:“她既然发现了我是假扮桅子,自然不会有真话的了。”

  晓君毅道:“钱月娥是个心机极深的人,她虽然发现姑娘假冒桅子,是为了
套问她的口风去的,因此她将计就计,正好利用姑娘,替她传递消息。”

  玫瑰尖叫道:“属下替她传递了消息?”

  凌君毅道:“不错,她交待你在四更以后,到第二层有舷甲板上,来回走三
次,可能就是他们约定的某一种记号,咱们一时不察,反而被她利用了。”

  芍药怒声道:“真是该死的东西。”

  百花帮主点点头道:“总使者这一推断,极为有理。她知道咱们一定会照她
说的去做,她才嚼舌自尽的。”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总使者,咱们现
在该怎么办呢?”

  凌君毅双目之中,神光闪动,忽然潇洒一笑,道:“钱月娥纵然狡猾,将计
就计,要咱们替她传递消息。但这几个人已在属下掌握之中,料他们也逃不出我
的掌心。”

  芍药睁大眼睛,喜道:“你知道他们是谁了?你倒说说看?”

  凌君毅道:“这个……”

  芍药道:“怎么,你不肯说?”

  凌君毅抬目道:“副帮主原谅,目前没有证据,在下自然不能乱入人罪。”

  芍药披披嘴道:“你就是喜欢卖关子。”

  百花帮主柔声道:“二妹,总使者说得不错,没有抓到确实证据以前,咱们
不能冤枉好人,肃清奸先,要做到毋枉毋纵,才是道理。”

  芍药问道:“好吧,我不问,那么凌兄要我们怎么做,总该告诉我们吧?”

  凌君毅笑了笑道:“事情出在底层,在下自问可以处理得了,不敢劳动帮主、
副帮主、总管几位了。”

  玫瑰道:“总使者还用得着属下么?”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姑娘暂时也没有事了,要待抓住了人,才由姑娘出面,
和他们对质。”

  芍药膘了他一眼,说道:“看你好像蛮有把握。”

  凌君毅大笑道:“在下这总护花使者,难道是好当的么?”

  百花帮主深情款款地凝注着他,娇声道:“太上真是没看错人。”

  楼船循着长江,顺流而下,如今已经横越安徽,快要进入江苏境界。船上自
从发生了谋刺太上,在总护花使者凌君毅的房中搜出「森罗令」之后,太上并不
怀疑凌君毅,凌君毅也依然当着他的总护花使者。这件案子从此没了下文,好像
不了了之。

  没有了线索,凌君毅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敌人自己露出马脚。众女自然不
会放过这千载难逢、难得的宁静机会,牡丹安排玉梨和桃花今晚来陪凌君毅。玉
梨肌肤雪白,修长纤秀、曲线玲珑,窈窕、婀娜多姿、丽质天生,丰满成熟、美
艳动人。

  凌君毅伸手搂着玉梨的柳腰:“好姐姐,今天是我俩的好日子,快莫辜负了
这今夜良宵,来让弟弟替你脱衣服肥!”

  玉梨羞答答的挣开他的怀抱道:“弟弟,难为情死了。”她一手掩着脸,红
霞满面。那种处女的娇羞俏模样,真是好看迷人极了,凌君毅心神不禁飘汤起来,
笑嘻嘻的拉下她纤纤玉手。凌君毅冷不防的把玉梨抱在怀里,亲吻她的红唇,叫
她把舌头伸进自己的嘴心,告诉她这样吻起来才有趣味,玉梨羞红着脸,依照他
的话把丁香舌尖,伸入他的口中,被他一吸一吮得浑身颤抖,使这位初享亲吻滋
味的少女,心中就像小鹿般的跳个不停,也不知所措地任他摆布。他的另一只手
则在她的全身上下游走地抚摸着,玉梨是娇羞得抬不起头来!经过一阵抚摸,他
索性开始解脱她的衣服。一直脱到她精光为止,雪白细嫩,柔润凝脂股的胴体,
呈现眼前。

  玉梨那对高隆的乳房,尖挺高翘,尤其是那两粒鲜红如樱桃般的奶头,向上
高翘的挺立在那艳红的乳晕上面,真是艳丽夺目,腰细臀圆,粉腿修长,嫩柔细
腻光滑凝脂的肌肤,白中透红,小腹光泽平坦白净,阴阜隆起似个小山丘,两片
肥肥厚厚呈粉红色的大阴唇,长满了浓密乌黑细长的阴毛,从阴阜一直延生到两
片大阴唇上,中间夹着一个尚未被人开垦过的处女圣地。虽然玉梨全身每个性感
部份己经成熟了,但是仍未脱掉稚气的形骸。

  凌君毅自己也脱光了衣物,那条粗长硕大,已经青筋暴露高高翘起火辣辣的
大宝贝,玉梨一看,骇怕得张口结舌,心中想到,这么粗长硬大的硬家伙,塞进
自己那么小的小穴里去,怎么吃得消,受得了啊,不被它给撑死了,胀破了才怪!

  凌君毅将她搂在怀中,一面亲吻她的樱唇,一面用手指去拨弄她的肉缝、阴
核,玉梨是生平第一次被男性如此亲蜜的抚吻自己的胴体,感到阵阵麻酥酥、痒
酸酸的,浑身一阵颤抖,一种异样的快感,使她美眸生辉,小穴里流出湿濡濡的
淫水来,她的性敏感度更胜其母,口里梦呓般的叫道:“弟弟,庠死了!”

  凌君毅经过一阵调弄后,迅速的低下头来,拨开她的粉腿,用手在她那红红
的肉缝上抚摸不已,用指头抚弄她的阴唇,并不时用手拨弄着那两片红咚咚,滑
嫩嫩的两片小阴唇,当然也不会放过她的阴核,来回反覆不停的又摸又弄着她那
美艳迷人的小仙洞。玉梨被他抚摸得又是另一种异样的快感,传遍全身,使她飘
飘欲仙,淫水大量的从小穴里汹涌而出。

  “啊……君弟弟……姐姐受不了啦……好痒啊……”

  凌君毅知道她已经骚庠得难以忍受了,于是翻身上马,分开她两条粉腿,露
出那红通通的春洞,手握着粗长的大宝贝,对准她的小穴洞口,用力一挺,只听
到玉梨惨叫一声:“哎呀……痛死我了……”她的小穴己被凌君毅硬塞进去一个
大龟头了,那一种有被撕裂的疼痛感驱使玉梨忙用双手去推抵他的小腹,不让他
再挺动,口里叫道:“弟弟……不要再动了……痛死了……”

  “姐,你先忍耐一下,等一会就不痛了。”

  “弟弟……姐姐还是第一次……现在里面好痛……不要了……你的东西那么
大……我怕死了……”

  “玉梨姐姐,别怕!处女开苞是会有一点痛的,如果第一次不搞到底,以后
再弄时,还是会痛的。”

  “弟弟……你要轻点……别太鲁莽……要怜惜姐姐嘛……”

  “我知道,姐,长痛不如短痛,你再忍耐一下吧!”凌君毅说罢把她双手拉
开,狠狠用力一挺,「哎呀」的惨叫声中粗长硕大的宝贝已齐根塞进玉梨那紧小
的桃源春洞去了。玉梨只觉得穴心被堵塞得疼痛,好像利刃在穿刺一般。

  凌君毅开始轻抽慢插,玉梨还是很痛,娇喘吁吁,香汗淋淋的猛叫狂号:
“哎呀……弟弟……你的大宝贝要把我……我的小穴操破了……啊……啊……好
痛哇……我实在受不了……啦……”处女开苞真是有趣,尤其那紧窄的小肉穴,
把大宝贝夹得紧紧的好舒服,好过瘾。

  “玉梨姐姐,还痛吗?”

  “好一点了……弟弟……你轻一点……我的子宫受不了……”

  凌君毅以一种战胜者的姿态,闲情逸致的欣赏着她的细皮白肉,玩弄着她那
两颗肥尖挺翘的乳房,以及两粒艳红如樱桃似的奶头,渐渐加快了下面的抽插,
玉梨的痛苦表情,慢慢的在改变着,变成了一种快感、舒畅、惬意、骚浪的表情
出来。她小穴里子宫深处,每次被大龟头一碰,就使她有一阵搐痉的快感,传到
四肢百骸而颤抖一阵,逼心里就流出一股浪水来。

  “弟弟……姐姐现在不痛了……我开始感到痛快了……”

  “怎么样,姐姐,弟弟没有骗你吧!”

  “嗯……嗯……”玉梨嗯嗯声的哼着,白嫩的屁股也情不自禁的扭摆起来了。

  凌君毅见她那付骚媚淫浪的表情,知道她已开始尝到男女性爱的乐趣和甜头
了,更用力的快攻猛打,大龟头猛地捣着她的逼心,直捣得玉梨是欲仙欲死,猛
扭嫩臀去迎合,眸射春情,骚声浪叫:“弟弟……哎唷喂……你要捣死我了……
我好舒服……好痛快……姐姐又……又泄了……啊……哦……”

  满室的春情──以及在舍死忘生大战的两条肉虫,正在拼个你死我活,只杀
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此戏实在使人百玩而不厌……

  满室的春声──床被压得「吱吱」的叫声、大宝贝抽插小穴所发出的「噗滋」、
「噗滋」的淫水声、骚浪的叫床声、和那气喘咻咻的呻吟声,交织成一曲香艳诱
人爱的乐章,不朽的交响曲,此曲亦会使人百听而不厌矣!

  “啊……啊……君弟弟……哎……你的大宝贝让……姐姐……的小穴快要升
天了……姐姐真的不行了……好弟弟……求求你……饶了我吧……再干下去……
姐姐会……会死啦……弟弟……啊……你……你饶了我吧……”

  “啊……玉梨姐……屁股摇快一点……抱紧我……你那又热又烫的浪水……
烫得我的宝贝头好舒服……弟弟……快要射精了……把我抱紧点……亲姐姐……”

  凌君毅已快要达到高潮,双手紧紧揉捏她的奶头,屁股拼命的狠抽猛插,一
轮快攻之下,龟头一阵稣痒,背脊一阵酸麻,一股滚烫的浓精飞射而出,全部喷
射到玉梨的小穴子宫里面。

  “啊……好烫啊……弟弟……好舒服……”玉梨生平第一次初尝那滚烫的浓
精射入小穴的滋味,才知道男女交欢原来是这么美妙,这么神奇,而又是这么舒
服!不由得使她甜在心里,笑在脸上。

  桃花的脸很红,头垂得很低,看着桃花那娇羞的姿态,有着细致红嫩的脸颊,
那两颗突出衣外的豪乳,纤细的腰部,整个身材看起是那么浓纤合度,真是令凌
君毅兴奋不已。

  “桃花姐姐……开始了哦?”

  看着桃花轻点着头,凌君毅扑了过去,双手将桃花的身体抱个结实,而桃花
也紧抱着凌君毅,她主动的将嘴唇凑向凌君毅,就这样两人急速的进入爱欲的世
界里,两人全神的投入,享受着舌与舌之间,爱欲交缠的味道。

  “呜……呜……”

  凌君毅可以体会到,两人的心跳正急速的增加。良久,当嘴唇分开时,舌头
间还牵着一丝黏液,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后,凌君毅道:“桃花姐,这样可以吗?”
桃花娇羞的点点头。

  凌君毅的双手已开始褪下了桃花的上衣,接着把她的短裙也给脱掉了,桃花
的裸体,各部位都完全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韵味气息,更有一股年青少女独特的衿
持在内,让凌君毅不禁向桃花说起赞美的话来:“哇……姐……你真的很漂亮呢!”

  “呜……讨厌啦……弟……”桃花娇羞的回答着,但她的身体却没有回避凌
君毅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让凌君毅能够欣赏她那傲人的身材及脸蛋呢。
循着桃花那圣洁的脸颊,粉红色味道棒极的嘴唇,到了傲人的大胸脯上,极深的
乳沟,凌君毅还看到一双粉紫色的乳头半露了出来,顿时让凌君毅的宝贝急速的
跷了起来。再往下看时,初没细看,现在看得凌君毅的双眼直瞪,凌君毅看到一
大块黑绒绒的阴毛隐隐若现,亵裤的周围更明显的露出一小撮的黑毛在随风飘汤
着,让凌君毅的性欲急升到高档。

  这时桃花忽然说道:“弟……看够了没啦……你你这样姐……会害羞的……”
说完,看了凌君毅一眼,便躺到了床上,摆出了撩人的姿态。

  “姐,弟弟还没看够嘛!”说着,凌君毅跟着桃花躺在一起,亲吻着她。

  “呜……弟……要要看……以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吗……哦……呜呜……”

  这时凌君毅已往下移动,将桃花的肚兜脱下,顿时露出了呈钟形的完美乳房,
凌君毅一激动就将整个脸放在两颗乳房间摩擦着,再用两手搓揉着乳房,并享受
着桃花那独特的少女体香,因此桃花说到一半就舒服的发出声音,说不下去了。
凌君毅一边用双手揉着、捏着桃花的乳房,一边又用嘴巴吸着、咬着、圈著、舔
着她的小乳头,让桃花身不由己的用两手紧抱着凌君毅的头,一边喊着:“哦哦
……弟……好好棒的感觉哦……哦弟……姐姐爱……你……哦喔……”桃花的手
抱了更紧了,身体也不住的摆动着。

  凌君毅将桃花扶躺下,而桃花的两条腿正用力交叉搓揉着,一只手手指放入
口中轻咬着,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不知所措,脸则侧移不敢看凌君毅,凌君毅看着
桃花那害羞但又带着淫荡的姿态,立即伸手将桃花交叉的大腿扒开拉直成八字型,
凌君毅轻解掉绑在腰上的细绳,将覆盖在小腹上的亵裤翻开来,顿时出现了凌君
毅渴望已久的桃花的私处,一览无遗,完全呈现在凌君毅的眼前。在烛光的照耀
下,阴毛油亮亮的闪烁着黑色的光晖,喔!两片纯肉色的小阴唇带着已被凌君毅
抚弄得半开的在那喘息着,其上有一粒小小凸出的阴核,当凌君毅用手搓揉小阴
核时,桃花竟发出一阵阵的浪叫声:“啊……啊……啊啊……啊……”身体并不
时的迎合著凌君毅搓揉阴核的动作在不规则的抖动着。

  看到桃花的反应,凌君毅又将指头在桃花的阴部中,在桃花的阴核上、两片
小阴唇、阴道口中来回游走,凌君毅就用指头伸入桃花的阴道里来回的抽插着。
“啊……弟弟好好……棒喔……哦……姐姐……爱你……快……快……”

  凌君毅扶着坚挺的宝贝,将桃花推躺在床上,准备直入桃花的处子之穴。而
桃花两手将凌君毅的宝贝也扶着对准她的穴口处,好让凌君毅能一插进洞。于是,
凌君毅按着桃花的指引,屁股用力一压,宝贝便准确无误的插进桃花的小穴内,
而桃花顿时身体猛然一颤,发出了:“啊呀……”声。桃花的双手举起绕着凌君
毅的背部紧紧的抓着,指甲已深陷凌君毅背部的肌肉中,让凌君毅一痛惊道:
“姐……很痛吗?要不要弟弟先拔出来呢?”

  “不……不用……继继续……弟……不……不用管姐姐……快快……插入…
…哦……”桃花面带痛苦的大力喘息道。

  看到桃花痛苦的表情,凌君毅一咬牙再猛力一挺,让原本已进入穴内的龟头
部份再加的深入,忽然凌君毅微微感到桃花穴里有一样东西一下子就被凌君毅搓
破贯通了,而桃花原本痛苦的脸,显得更痛苦的,她又发出:“啊啊……痛痛啊
……弟……快快……动……痛痛啊啊……”

  “姐……弟弟来了……咬紧牙关啊……”说完,凌君毅又猛力将宝贝一抽,
顿时看到宝贝所带出的血块,凌君毅知道桃花的处女膜已经被弄破了,而桃花也
真正合自己结合在一起了。不久,凌君毅的宝贝已能较滑顺的在桃花的阴道来回
抽插了,于是凌君毅也趴在桃花的身上,吻向痛得连眼泪也流下来在哭泣的桃花
嘴上,桃花的舌头急速的伸向凌君毅的嘴内与他的舌头交缠着,桃花的双脚紧紧
夹着凌君毅的腰部,让凌君毅的宝贝能更深入她的穴内,桃花的阴道一直吸摄着
凌君毅的宝贝,并紧紧的包着凌君毅那巨大的宝贝,哦!感觉棒极了,桃花的阴
道还真有弹性及包容性、更具吸引性,一直刺激着凌君毅的宝贝。凌君毅由慢至
快急速的来回抽插著。

  “喔……哦哦……弟……好……好棒哦……啊啊……喔喔……姐姐……爱…
…爱你……快……快干……干……干死姐姐吧……啊啊……哦……”此时,桃花
已能放松身体,经由无边的痛楚转而享受着男女交合所带给她的乐趣。

  “呵……呵……姐……弟弟也爱你……弟弟会好好待……你的……姐……喔
……呵呵……”

  “好……好……弟弟……姐姐君毅……愿意……啊啊……跟……你……啊…
…啊……姐姐快……快……死了……啊啊……啊……”

  一股热液冲到凌君毅的龟头上,桃花显然又被凌君毅插到高潮了。但凌君毅
却没有被桃花急速冲出的淫液刺激而射精,反而让凌君毅又加快了抽插的速度,
低头看着桃花那两片已被自己抽插的红红肿肿的可怜阴唇被粗大的宝贝带进带出
的,凌君毅想桃花现在一定还在痛,只是强忍住,不让自己分心罢了,唉!

  凌君毅叫桃花改个姿势,她将夹紧凌君毅的两双脚放下后,凌君毅就把宝贝
先抽离桃花的阴道,并扶起桃花让她成跪趴的姿势,然后凌君毅才又「噗滋」一
声,将宝贝又插入了阴道里,凌君毅学着狗交配的姿态,急速的前后摆动臀部,
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撞击到桃花的花心,让桃花双手抓紧了床单,一头秀发被凌君
毅憾动的四处飘摇般,甩着头配合著凌君毅的动作淫叫了起来:“啊哟……啊啊
啊……啊……弟……爽……爽……好……好……厉害……哟……哦喔……啊啊啊
……再……再快一点……弟干死姐姐……了啊啊啊……”

  干了桃花几百下后,凌君毅不禁叫道:“姐……好……姐姐……弟弟要来了
……”

  “弟……射射……没……没关系……射进……去……啊啊……啊啊……”

  桃花似乎已受不了凌君毅的急攻强袭般,身体强烈的颤抖起来。凌君毅猛力
一顶,直撞花心后,龟头忍不住似了射出了精液,全都注入了桃花的子宫中,凌
君毅也全身一颤,虚软了下来:“呵呵……嘘……”深深了呼出一口浊气来后,
就直接抱着桃花的胸部,宝贝也没拔出来就趴在桃花的身上休息着。

  桃花随着凌君毅的射精,她也同样的又达到了高潮,冲出的淫水配合著凌君
毅的精液渗合在一起,流出了体外,接着她也浑身虚脱般再也撑不住凌君毅们俩
人的体重,「砰」的一声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是急急的喘着气。凌君毅怕桃
花受不了自己的体重,就将她的身体转向自己,自己在下她在上。手握着手,两
人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体会着彼此的心跳,由急速跳动转而逐渐趋于平缓,旁边
疲累之极的玉梨也是无语的拥着他,谁也不想分离,只是一直享受及体会着交合
后精神层面的欢愉及肉体的疲累感。

  过了一会,凌君毅感激式意犹未尽,再看玉梨已经无力再战,于是问桃花道
:“桃花姐……你还好吗?可不可以再来……一次呢?”

  “……嗯……可以……不过……弟……你好厉害呢……害姐姐差点受不了呢!”
桃花还很虚弱的说着。

  凌君毅起身一看,才发现龟头由桃花的阴道中移出,而且尚在半跷着,上面
沾着红色的水滴,龟头处还牵着一条丝连到了桃花的阴唇间,床上还有红红的一
块,其中渗和着三人的精液及淫水,竟形成了一大片潮湿的区域,而桃花也坐了
起来,用满意的眼神看着床上那片红色斑纹,转头跟凌君毅说:“谢谢你,弟弟,
是你让姐姐今天能成为一位真正的女人。”

  当凌君毅正想要跟桃花说什么时,桃花的手指放到了凌君毅的嘴上,她又说
:“姐姐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是姐姐愿意的,弟弟……你不是还要再来一次吗?
……来……吧……”

  凌君毅躺下,扶着宝贝让桃花跨坐在自己的下腹,宝贝被阴道由上到下慢慢
的整根吸入,而桃花一直在深呼吸着,且身体还是在急速的颤抖,显然是她的阴
道还是受不了凌君毅那粗大的宝贝就这样直直插进,桃花也因此而停了片刻,才
开始上下上下的移动着身体。“哦……哦哦……弟……好……好……啊……哦…
…哦……哦……”

  桃花一只手抓着秀发另一只手则撑在床上,沈迷在舒服又略带疼痛的快感中。
凌君毅则双手仍伸往桃花的一对玉乳上来回几捏挤着,就这样凌君毅让桃花干了
几百下后,桃花已气喘嘘嘘了趴在凌君毅的身上说:“弟……人……姐姐不行…
…嘘了啦……换……你了啦……”

  于是凌君毅叫桃花侧着躺,一只手举起她的一只腿,将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肩
上后,就扶着通红的宝贝插进了桃花的阴道中,来回的急速抽插着,最后才又射
了精。三人休息了一会,收拾干净,才相拥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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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满盘皆输

  一连两天都不曾再发生事故,大家也渐渐淡忘下来,楼船按照一定的航程,
日间航行,夜晚停泊。江面上也不见有行踪可疑的船只舰伺或跟踪,好像黑龙会
还不知道百花帮太上帮主御驾亲征,要直捣他们的巢穴。也由此可见黑龙会的巢
穴,距离还相当的遥远。凌君毅有点焦急,但急又什么用,敌人也很沉得住气,
有什么办法?

  “弟弟,别忧心忡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敌人迟早会沉不住气的。”

  “是啊,君哥哥,高兴一点嘛。”

  凌君毅面前坐着两位少女,一大一小的安慰着凌君毅。凌君毅抬起头,感激
的看看二女:“莲姐、凤妹,谢谢你们,我没事的。”原来这两位少女是十二侍
者当中的莲花和凤仙。

  凌君毅一把搂住莲花,吻着她柔软的双唇,左手搂着她的细腰,右手则顺势
而上,抚摸她的背部。很快,凌君毅就很顺利脱下了她的上衣。至此,莲花已经
半裸着上身,只剩下肚兜。莲花的皮肤白里透红,年轻的肌肤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凌君毅抹去了她的肚兜,一对饱满丰腴的双峰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顿时让凌君
毅目瞪口呆:尖挺的乳头带着令人垂涎的粉红色,乳晕的大小适中,浑圆的乳房
并不因为失去了肚兜的支撑而改变形状,最让凌君毅忍不住的是这对玉乳的肌肤
充满了弹性,手指摸在上面的感觉舒服极了。

  凌君毅稍使了点力搓揉,莲花就发出荡人心弦的淫叫声。凌君毅夹起她的乳
头,用舌头轻舔,莲花「嗯」地一声,双手捧住了凌君毅的头,搔弄着凌君毅的
头发。凌君毅的手没有闲着,顺着她的肩滑下,再爱抚着她坚挺的乳房。然后,
凌君毅使劲拉下她的裙子,一件白色的亵裤就露了出来,摸起来很光滑,隔着薄
薄的布料,还能感觉得到莲花饱满的阴阜。由于刚才的爱抚,莲花的爱液已经润
湿了她的亵裤,隐约地可以看见亵裤下美丽的部分。

  凌君毅动作缓慢却很有效率地除下她的亵裤,莲花也很能配合,当凌君毅脱
拉到她的膝盖部分时,莲花屈起了膝,让凌君毅能轻易地将亵裤完全脱下。莲花
的阴毛很浓密,阴阜像个小包子似地鼓起,凌君毅的手指接触到她的私处时,莲
花的身体像是触电般颤抖了一下,左手也伸过来想阻止凌君毅,但是凌君毅温柔
却坚定地拨开了她的手,继续探索她的桃源地。凌君毅分开了那两片保卫最后防
线的肉壁,意外地,莲花的阴道口很小,阴核早已外露突出,像粒粉红色的珍珠。
凌君毅继续上下其手,对着她的乳房和阴部施展凌君毅的功夫。手指稍微滑过她
饱满乳房的肌肤,就能引起她极大的快感,身体产生强烈的反应,扭动她那美得
摄人的娇躯。

  “弟弟,不要再摸了,赶快来嘛,人家想要了。”莲花皱着眉头,脸色潮红,
呼吸急促的说。

  凌君毅挑了挑她的乳头,这动作引起她再次扭动身子,娇喘吁吁,凌君毅笑
着说:“你要什么呀?”

  “讨厌……人家……人家要……”凌君毅捏着乳房的动作时而轻,时而重,
使得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句话说得声音越来越小……

  “要干嘛?”

  “人家……人家就是要你干姐姐嘛……”

  “赶快来嘛……姐姐好想要你进来……进来这儿……”莲花将手伸到私处,
用手指分开了那两片神秘的肉瓣,露出了阴道口……

  凤仙帮助凌君毅脱掉了身上的累赘,亮出了傲人的武器,凌君毅笑着说道:
“你要这东西吗?”

  “对……对……就是这个……快……”莲花微睁的眼看到凌君毅坚挺的宝贝,
兴奋地说。不等凌君毅下一个动作,她就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凌君毅的宝贝,一边
挺起阴部,一边拉着宝贝朝向「桃源地」。凌君毅就顺势对准了小穴口,用力挺
腰,猛地刺去。

  “啊……好痛……好痛……”莲花痛苦地叫着。

  凌君毅捧着她的脸说:“姐姐,忍耐一下,弟弟让你达到快乐的顶峰。”说
着,凌君毅稍用点力,下半身向着她的腰压下去,宝贝又插入一些。

  “好痛!”莲花痛苦地闭起眼睛,睁开眼时,已经流出了眼泪。处女的第一
次对男女双方来说,都得忍受些痛苦。莲花大力地吸着气,似乎这样可以减少些
痛苦,眉头紧皱,咬着嘴唇,看得出她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凌君毅让她的身子
完全躺下,自己则移起上身,用手把她的双脚分得很开,这样应该可以减少些她
的痛。过了一段时间,她痛苦的表情渐渐舒缓,凌君毅顺势慢慢深入,遭受的阻
碍也没有起先的那么大。

  从莲花越来越沈重的呼吸,和逐渐展露欢愉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经脱离处
女的痛苦,开始能享受成熟女人的肉体快乐了!她阴道内的爱液越来越多,凌君
毅的宝贝已经可以顺利地抽送自如,于是凌君毅可以开始享受这种活塞运动带给
凌君毅的快乐,和征服女性肉体的成就感。莲花把脚越抬越高,身体扭动得越来
越激动!

  “对了……就是这样……嗯……啊……好爽……”莲花不由自主的浪叫起来。

  凌君毅附在她的耳朵边说:“对,就是这样,弟弟喜欢你的叫床。”

  “用力……对……嗯……啊……用力干姐姐……对……”她的浪态让一旁的
凤仙看得满脸通红,但又舍不得移开眼光。

  “对……嗯……再深一点……喔……对……”

  “快了……用力……姐姐快要爽死了……啊……好棒……好爽……”凌君毅
注意到宝贝上有着血迹,混合著莲花的爱液,润滑度极佳,凌君毅可以更加顺利
地抽送。

  “嗯……姐姐好快乐……啊……好棒……”

  “啊……啊……啊……啊……啊……姐姐快要……啊……好快乐……啊……
啊……用力……”凌君毅一听,知道她快要达到高潮了,于是更加猛力地动作,
宝贝在阴道中加速来回。莲花抓着凌君毅撑在床上的手臂,随着凌君毅猛烈的动
作越抓越紧,指甲都掐进了肌肉里。

  “对……用力……对……嗯……啊……啊……啊……啊……”莲花近乎疯狂
地挺腰,像狂乱的波浪一样扭动香汗淋漓的身躯,脸上混合著痛苦和快乐的表情,
头随着节奏摆动,长发散乱地披落在床上。

  莲花紧闭着双眼叫道:“快……快……用力……啊……啊……嗯……啊……
好爽……”凌君毅也快要忍不住了,索性用尽全力冲刺。

  “嗯……啊……啊……啊……”忽然间,莲花眉头深皱,全身僵硬,张大了
嘴,却没发出声音。凌君毅感到她的身体颤抖了一阵子,然后就无力地瘫软着躺
在床上,她达到了高潮。凌君毅趴在她的身上,和她一起喘着气。她轻抚着凌君
毅的头发,时而用力抱紧凌君毅,用手轻拍着凌君毅的背,像个母亲在抚慰着小
婴儿一样。

  莲花将头仰起,湿润的嘴唇封住了凌君毅的嘴,不等凌君毅有所反应,又很
快的移开双唇:“再来一次好不好。”她的表情好像一个在讨糖吃的小女孩。

  “难道你不会痛?”凌君毅轻轻地摸了下她的私处。处女的第一次实际上是
很不舒服的,一般来说,大概只有痛楚的感觉。

  “会痛啦!”

  莲花抓住凌君毅的手,“但是刚刚的感觉蛮不错的。”她吐了吐舌头,忽然
又换上一副很担心的表情说:“弟弟,你会不会觉得姐姐很淫荡?”看着她的眼,
凌君毅知道她是很在乎这点的。

  凌君毅拨了拨她额前的散发:“怎么会?”然后凌君毅笑了起来:“弟弟还
觉得你不够淫荡呢。”

  莲花嘟起了嘴唇:“你好坏,你们男人真色。”

  “好,弟弟就坏给你看。”说着,凌君毅的宝贝又恢复雄风,挪动身子,再
度叩关。

  “等一下。”

  莲花推开了凌君毅,“人家会痛啦,轻一点好不好。”

  凌君毅说道:“这样吧,让你自己控制。”自己则躺了下去,莲花跨坐在凌
君毅的大腿上,轻轻地移动臀部,凌君毅双手扶住她的腰,让她蹲起来,将私处
对准宝贝,再慢慢地坐下,她也握住宝贝调整位置。宝贝接触到私处时,莲花的
身子震动了一下,她咬着上嘴唇,想来方才的激情,对她初经人事的肉体的确有
着强烈的影响,刚开苞的私处仍然留着痛楚。她缓缓地动着臀部,浅浅地让下部
接触,跪坐的姿势让她能掌握凌君毅进入她身体的程度,不致于太刺激她的阴部。
过了一段时间,龟头感到她的爱液渐渐地湿润了阴道,使得宝贝随着莲花身子的
起伏而能慢慢地深入。她的表情也渐渐舒缓,快感取代了痛楚,于是她开始加大
上下动作的幅度。

  凌君毅看著莲花闭着眼在享受做爱的滋味,凌君毅也不差,宝贝插入她的阴
道真是有种无法言喻的快感,因为她是处女,所以阴道很紧,但也正因如此,每
次的抽送都能带给凌君毅真实的肉体感觉;而由下往上看著莲花,美丽的女体一
览无遗地呈现在凌君毅的眼前。真是双重的享受!尤其可以看到宝贝在她的小穴
口进进出出的,蛮刺激的。莲花私处的阴毛形成倒三角形,有趣的是,她的阴毛
是向着她的阴阜生长的,彷佛是指向的路标一样,宣告着「欢迎外来者侵入」似
的。莲花的动作,引起她胸前汤起眩人的乳波,两团大肉球颤动不已,真让凌君
毅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渐入佳境的莲花,放开原本撑在床的手,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不自觉地挤压
着乳房,藉以获得更大的快感。凌君毅看时机成熟,伸出双手拨开她的双臂,手
掌覆盖住她的双峰,用中指和食指夹住她已经硬起来的乳头,右手顺时针,左手
逆时针地画圆似地搓揉着她柔软的一对圆滚丰腴的大乳房。莲花的喉咙发出低沈
的声音,头向后仰,一头乌黑的长发泄了下来。莲花双手往后撑在床上,上身向
后弯拱成弓形。原本她上下的动作,由于这时凌君毅的宝贝已经几乎插入她的阴
道内,所以她自然地改成只以腰部前后地扭动,让紧密结合的外阴部能藉着摩擦
而产生更强烈的快感。虽然莲花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性欲望的生理本能自
然而然地反应了出来。

  由于她的头向后仰,发出的声音就不大清楚,只听得“呵……呵……喉……
哦……”之类的喉音断断续续地传出,伴随着她越来越激烈的动作。这个女上男
下的体位虽然对男方来说颇省力,结合的程度也蛮深的,但是却少了一种征服的
快感。于是凌君毅坐了起来,双手抱住她的腰,变成两人面对面抱坐的姿势,凌
君毅再改成跪姿,让她坐在凌君毅的大腿上,这样不仅使凌君毅能完全插入她里
面,而且还能掌握主动权。

  莲花双手紧紧地抱住凌君毅的脖子,凌君毅则捧抓起她的乳房,用力地吸吮
着她的乳头,一边用力挺起腰,重重地用宝贝在她的阴道抽送挺刺。上下的双重
攻击,让她狂乱地摇摆着头,配合著凌君毅抽送的节奏,波浪似地扭动着臀腰。
她满足地叫着:“嗯……姐姐好快乐……啊……好棒……”凌君毅和她忘情地扭
动凌君毅们的下半身,快要到达快乐的顶点了!

  莲花又狂野地扭动了几下,然后也达到高潮,瘫软了身子,凌君毅也适时射
精,爽的莲花喔喔直叫。接下来当然是凤仙了,凌君毅从她背后把手绕过去搂着
她,凤仙也温顺地伏在凌君毅的肩膀上,这个小妮子春心也动矣!凌君毅在她耳
边轻道:“凤仙,你今天好美,好香啊!”说着轻吻她的脸颊,再吻住她的小嘴。

  凤仙也柔柔地「嗯」了一声,手环着凌君毅的腰,给了凌君毅一个香吻。凌
君毅渐渐按上了她的酥胸,隔着肚兜去摸她的乳房,凤仙欲语还羞地扭动着,看
来尚未经人道的她虽很爱凌君毅,却又不知该怎么作才好。凌君毅一把抱住她,
来个长吻,双手迅速扒掉她身上的衣裙,飞快地褫下她的亵裤裤和丝质的内衣,
肚兜等,这时的凌君毅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对于脱女人的衣物,速度可快得很。
在她阻档的动作还来不及推拒之前,凌君毅已经把她剥光了。

  睁眼看她,真是一付完美的杰作,全身细致光滑,毫无半点斑痕,冰雪般的
肌肤,柔丽的曲线,令人销魂蚀骨。胸前的双乳白生生,紧澎澎地特别富有弹性,
圆大饱满的丰臀,两条细滑的大腿夹着那高凸而肥嫩的小穴,细密弯曲的阴毛,
散在阴户四周。凌君毅从头看到脚,再从脚往上看,凌君毅温柔地道:“凤仙妹
妹,你的身材真漂亮啊,好美呵,凤仙,哥哥爱你。”

  凤仙躺在床上娇羞无言地望着凌君毅,凌君毅跪在床边,轻轻地含着她奶子
上那红红的肉蕾,轻抚着她光滑的肌肤,舔着,磨着,手又在小阴户外抚弄着,
只见两片阴唇微弯地向内夹着,这是尚未开苞的少女阴户啊!凌君毅用手去抚摸
她的阴核,顺着她阴唇的外缘,慢慢而且用力地抚摸下去。弄得凤仙呻吟着:
“嗯……啊……啊……哼……”头不停地摆动,两颊烫红。

  凌君毅以手指头进行搜索,扣摸的动作,凤仙的淫液如流水般地汨汨淌出,
而她的娇躯也越扭越急,双腿也越张越开。凌君毅的大宝贝一抖一抖地上下弹动
着,用手扳开了凤仙的大腿,并将她的小腿举到凌君毅肩上,把个宝贝头在她大
阴唇外磨着,龟头点着那鲜红的逼口,上下左右地一阵揉弄,然后才慢慢地插入
她的阴户中。刚一干进,凤仙即忍不住地喊道:“啊……好痛……哥……痛呀…
…”

  凌君毅安慰着她道:“凤仙,哥哥会慢慢来的,你要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痛
了,乖啊,哥哥会让你舒服的。”

  凤仙皱眉道:“君哥哥,你尽管来,凤仙能忍住。”

  凌君毅看得心中不忍:“痛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啊。”

  凤仙点点头,凌君毅缓缓地抽动大宝贝,渐渐地她那小穴中有淫水流出,凌
君毅就趁势用力干进去,突破处女膜,插得凤仙热泪盈眶:“痛……哥呀……妹
妹痛死了……啊……”

  凌君毅暂时停止抽动,一个劲地抚摸、亲吻,不多久她小穴内的淫水也润滑
了起来,阴壁的肌肉也放松了,凌君毅开始慢慢抽插,大宝贝的插动要顺畅多了。
凌君毅再抚捏她的肉峰,吻她的嫩脸,慢慢地她口中的叫声已变成:“啊……嗯
哼……哼哼……喔……嗯……嗯……”的叫春声了,叫得比莲花要含蓄多了,使
凌君毅插得更急更重,凌君毅不断地用手去捏,揉,搓,抚她嫩软饱实的双乳,
有时也用嘴去触吻奶头和她的樱唇。

  凤仙的嫩臀开始上仰,左摇,右晃地迎合著,突然将凌君毅紧紧地抱住,阴
户急急地磨擦着凌君毅的宝贝,阴道肌肉收缩,一股滚烫的阴精淋在凌君毅的龟
头上,小嘴里呻吟着,和凌君毅一阵热吻。凌君毅抱着她,享受着处女第一次泄
精的快感,好一会儿再把宝贝开始插送,而她的身体也不安地扭动了起来,随着
抽动的韵律越发地激烈,呼吸也渐渐地粗重了。呻吟声再度由她口中喧泄出来,
而她的阴户也跟着凌君毅的屁股上下顶动,不断地套弄,迎合著。

  一阵急抖,凤仙又泄出了一股浪水,凌君毅的宝贝被她的阴户收缩吸吮及处
女阴道的紧夹感包围着,也终于射了,一批批精液冲入她的子宫中,俩人直抖着
抱在一起,凤仙让她的花心承受着凌君毅奇热精水的浇灌。一会儿,凌君毅才侧
躺在她身边,在她娇靥上送个热吻,凤仙睁着媚眼吃吃地浪声笑着。她回吻了凌
君毅一阵,坐起身来擦拭着她的下体,一片片处女破瓜的血迹染红了床单,腥红
点点,落英缤纷,白嫩的阴部有些红肿,使她频皱眉头。

  凌君毅吻着她的玉乳,柔声道:“凤仙,好妹妹,哥哥喜欢你!”

  凤仙羞人答答地:“嗯……君哥哥……凤仙……也好喜欢哥哥……”和凌君
毅又是一阵热吻,才和莲花三人一起甜蜜的相拥睡去。

  ※※※※※※※※※※※※※※※※※※※※※※※※※※※※※※※※※※※※※※

  这是桅子在有舷传递消息的三天之后,天色已黑,楼船在东梁山脚下停泊下
来。东西梁山,隔江对峙,就像长江上的一道门户,再下去就是牛洛山,突出江
中,也叫做牛洛矾。相传昔年温峤平苏峻乱,至牛洛矾,人云以下多怪物,峤燃
犀照之,奇形异状毕见,因此矾上有燃犀亭。另外李白骑鲸亦在此,墒仙楼,捉
月亭,所由建也。

  今晚仍然分作两组:一组由护法秦得广串领,两名护花使者是银弹子许廷臣
和武当门下的徐守成。他们分派的巡逻地点是东西梁山以北的十里水域。另一组
是由护法冉遇春串领,两名护花使者是万有为、孙秉贤,巡逻地点是东西梁山以
南的十里水域。总之,在太上座船停泊的方圆二十里之内,不允许有形迹可疑的
船只接近的。

  秦得广下船之时,就告诉了许廷臣、徐守成二人,说道:“许兄、徐兄,咱
们巡逻的这一带,可不像冉遇春他们那一组,十里江面,可以互相呼应得到,咱
们这边,下去就是牛洛矾,山脚下住着些打渔人家,但也可能潜伏匪类,咱们可
得特别小心。因此兄弟之意,咱们这一组,许兄巡逻东首,徐兄巡逻西首,兄弟
居中策应,每隔半个时辰,在牛洛矶北首会合一次,就不虞有失了。”

  许廷臣、徐守成同声说道:“秦扩法说得极是,属下悉凭调遣。”就这样,
他们三艘快艇,品字形地向北驶去。

  初更方过,天空就飘着霏霏细雨。雨不太大,只是沾衣欲湿,但江面上已经
朦朦胧胧,一片烟雨,稍微远一些,就看不清了。每条快艇都有一划、一扳两个
水手,一在船头,一在船尾,中间地方不大,至多只容得两个人,可坐可站。因
为它小,所以在江面上行驶迅速。这时正有一艘梭形快艇,从江面上冲浪而来!
中舱站着一个身着天青劲装的汉子,伸手指点着两名水手。朝牛洛山北首的江岸
驶来。

  这条船上站着的正是秦得广,他们走的是直线,自然比许廷臣、徐守成两条
船,要东西两方巡逻过来,要近得多。牛洛山北首,是一片荒滩,长江上游的江
水,流到这里,就分成东西两股,要越过牛洛山才汇合,因此,这一带江岸长年
经水激撞、石崖陡峭,差不多都有一二丈高。秦得广就在指点着水手,把船驶向
东北首一处较为平坦的江岸,岸边芦苇丛生,水势也流得较缓,水手依照他的指
示,把小艇傍着芦苇岸停住。霏霏细雨,好像也停了。秦得广为了让其他两条船
知道自己停船的所在,命船头那名水手,点起了一盏风灯,自己就在中舱盘膝坐
下不到顿饭工夫,许廷臣、徐守成两条快艇,也先后驶来。

  秦得广站起身,含笑招呼道:“二位辛苦了。”

  许廷臣拱手道:“秦护法已经到了一会?”

  秦得广呵呵笑道:“兄弟也才来不久,二位是一路巡逻过来的,自然比兄弟
要迟一步了。”两条船随着泊定。

  徐守成道:“若非秦护法在船头点起了灯,属下还找不到这里来呢。”

  秦得广笑道:“这一带地势,兄弟极为熟悉,这里水流不急,还可避风,上
岸去,有一块草坪,可坐可卧,也可监视江面,江上有什么动静,一目了然,走,
咱们到岸上去,兄弟准备了酒菜,上岸喝酒去。”

  徐守成道:“秦护法,咱们奉命巡逻江面来的,这不太好吧?”

  秦得广豁然笑道:“徐兄也真老实,咱们总不能整夜的在江上打转,巡过一
遍,也得休息休息。兄弟方才不是说过?上面有一块草坪,可坐可卧,而且地势
比这里高,可以俯澉十里江面,一目了然。咱们一面喝酒,一面仍可监视江上。
再说,咱们休息过一阵,还要在附近山林加以搜索,看看有没有匪类潜伏。”说
着,一面叫道:“走,兄弟先上去了。”纵身朝岸上跃去。

  许廷臣听说有酒喝,立即接着笑道:“徐兄,秦护法对这一带了如指掌,咱
们跟他走就没错。”跟着纵上岸去。徐守成只得跟在两人身后,相继登岸。秦得
广说的没错。离江岸不远就是山坡,坡前是一片杂林。林前有一块草坪。

  秦得广己在草坪上坐了下来,含笑道:“许兄,徐兄,快请坐下来,可惜今
晚没有月亮,不然,在这里饮酒看月,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要是景色不好,李太
白会跳下江心去捉月?”

  许廷臣、徐守成跟着在草坪上坐下,秦得广船上的两名水手,已经提着一大
壶酒,三个蓝花粗瓷壶,和一大包下酒菜走了上来,放到三人中间。然后打开油
纸包,里面有鸡腿、翅膀、酱牛肉、卤肉、卤蛋等等,好大一包。徐守成看得奇
道:“秦护法,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秦得广一把接过酒壶,先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才在自己面前例了一碗,三
个指头撮着碗边,咕的喝了」一口,朝徐守成粗犷—笑,说道:“有钱能使鬼推
磨今晚轮到兄弟值夜,兄弟早就跟厨下大司务定好了的。一个晚上,不喝点酒,
提提精神,谁支持得住?”说到这里,目顾左右,笑道:“来,来,二位莫要客
气,先吃些菜。”随手抓起一个鸡翅膀,就啃了起来。

  许廷臣举碗道:“秦护法,属下敬你。”

  秦得广一面啃着翅膀,一面和许廷臣喝了一大口酒,回头望望徐守成,说道
:“徐兄怎不喝酒?”

  徐守成道:“兄弟不善饮酒。

  秦得广阴笑道:“徐兄这是怎么了?不会喝酒,也得喝一点,老实说,今晚
这壶酒和这包下酒菜,是兄弟特地为徐兄准备的。”

  徐守成道:“秦护法这么说,属下如何敢当?”

  秦得广忽然脸色一正,说道:“徐兄可是认为兄弟和你说笑么?兄弟确确实
实是为了你徐兄才准备的。”

  徐守成道:“秦护法盛情,属下真是不敢当了。”

  秦得广喝了口酒,冷然道:“徐兄可知兄弟备置薄酒的区区微忱么?”

  徐守成茫然道:“属下不知道,还请秦护法明教。”

  秦得广裂开阔嘴,仰天笑道:“人生能得几回醉?兄弟略备水酒,为的是杯
酒联欢,要替徐兄引见一位故人。”

  徐守成道:“原来秦护法这里有位故人?”

  秦得广点头道:“不错,兄弟这位故人,算起来和徐兄还有同宗之谊。”说
到这里,忽然举手连击三掌,大声道:“徐兄可以出来了。”

  他话声方落,只见从林中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朝秦得广拱手道:“属下来了。”

  秦得广伸手朝徐守成一指,说道:“这位就是徐使者,武当门下,你们有同
宗之谊,应该多亲近亲近。”

  徐守成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面目,只觉此人身材面貌,依稀和自己有几分
相似,心中虽觉奇怪,一面拱手道:“兄弟还未请教徐兄台甫。”

  那人缓缓走近,笑道:“兄弟徐守成,是奉命接替兄台来的。”

  徐守成心中骤然一惊,霍地后退一步,一手紧按剑柄,目注秦得广,喝道:
“秦护法,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得广得意一笑道:“徐兄何须如此,兄弟略备水酒的用意,就是为这位徐
兄接风,也是为徐兄你送行,聊尽故人一点心意。”说到这里,忽然沉声道:
“你们还不给我动手,更待何时……”

  话声甫落,突觉腰间一麻,耳中听到有人细声道:“秦护法,暂时委屈你了。”
原来这说话的正是他船上水手李黑狗,一下点了秦得广的「凤眼穴」。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徐守成听到秦得广口气不对,呛的—声,掣剑在手,大
喝道:“秦得广,原来你是黑龙会的奸细,你待把徐某怎样?”

  站在徐守成边上的一名水手,叫做王麻子,他手中银光一闪,多了一个亮银
盒子,赫然竟是「森罗令」,朝秦得广请示道:“秦护法,你要小的射杀徐守成,
究竟要射杀哪一个?”秦得广坐在那里,头上已经有了汗水,但并未作声。

  那水手望望假徐守成,忽然扬了扬手中银盒,笑了笑道:“朋友难道还看不
出来么?此时再不束手就缚,还要我服伺你么?”假扮徐守成的人看出情形不对,
蓦地双足一顿,转身就走。

  那水手大笑道:“我没用「森罗令」打你,是为了要留活口,你想逃可没这
般容易。”

  徐守成一见假扮自己的贼党,转身想逃,口中大喝一声:“贼子,你往哪里
走?”正待纵身扑起:

  那水手大笑道:“徐兄不用追了,他逃不走的。”话声末落,果见那假冒徐
守成的人才一转身,暗中已有两道人影,疾掠而出,沉喝道:“朋友站住,你不
用走了。”徐守成认得那拦住假冒自己贼人的两人,却是许廷臣船上的两个水手,
心中正在暗暗惊异!

  只见先前那个水手把银盒往怀中一揣,锵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细长长剑,
叫道:“宋兄、张兄,咱们早已约定好了的,这人该由兄第对付……”身影一仆
之势,已然飞窜出去两三丈远,一下欺到对方身侧,说道:“朋友请亮兵刃。”

  徐守成看得耸然动容道:“会是公孙护法。”

  只听站在秦得广身后的那个水手,清朗地笑道:“不错,他是公孙护法,徐
兄只管坐下来,现在可以安心喝酒了。”

  徐守成听得又是一怔,慌忙抱拳躬身,惊奇的道:“你老是……是总使者!”

  那叫李黑狗的水手已经伸手抹去脸上易容药物,微微一笑道:“兄弟正是凌
君毅。”

  徐守成呆得一呆,惊喜地道:“果然是总座,今晚若非总座乔装超来,属下
只怕难逃毒手了。”

  说假扮王麻子的公孙相长剑出路,一个「狼形步」欺到假徐守成身侧,那假
徐守成反应极快,挥手就是一剑,朝公孙相刺去。此人拔剑攻敌,出乎奇快,显
然剑上造旨极深。公孙相大笑道:“来得好。”火花一闪,两支长剑,已经撞在
一起,发出锵然剑呜!两人各自觉得手腕一震,后退了一步。

  公孙相横里移步,长剑一旋,第二剑抢先出手反击过去。假徐守成却也丝毫
不慢,身形同时转了过来,振腕发剑,又是一声金铁交鸣,把公孙相刺去的长剑,
震荡开去。公孙相大笑一声道:“阁下既然要假扮徐兄,怎么连武当剑法都没学
会?”说话之时,剑光如练,接连刺出三剑。假徐守成一言不发,挥剑还击,以
攻还攻,同时还击三剑。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但见白芒闪动,
两条人影,盘旋交错。全被剑光环绕,无法分辨敌我。这真是一场罕见的搏斗,
除了飞闪如电的剑光之外,还不时传出阵阵金铁交呜之声。

  公孙相「天狼剑法」,剑走偏门,回头发剑,令人防不胜防,原是十分恶毒
的剑法;但假徐守成出手奇快,剑发如风。剑剑都指袭死穴,同样是十分恶毒的
招数。两人这一场恶斗,当真是凶险百出,着着都是杀招,只要谁稍一疏忽,就
得当场溅血,不死也是重伤。一时看徐守成和方才拦住假徐守成去路的两个水手,
莫不耸然动容,内心中的紧张,不在动手的两人之下。

  徐守成看看被制住穴道、坐在地上的秦得广、许廷臣两人,心中暗道:“令
晚若非总护花使者和公孙相适时现身,先制住了他们两人,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只不知总护花使者是如何得知他们阴谋的?”心念转动,不觉对这位外貌俊美,
武功高强的总护花使者,生出无比的钦佩之心,忍不住回头朝凌君毅望去。

  只见凌君毅目光注视着搏斗的两人,但脸含微笑,一手端着酒碗,就唇轻喝,
状极悠闲,生似公孙相已经稳操胜券!心头暗暗觉得奇怪,再转脸望去、场中两
人,依然双剑翻飞,精练电掣,四五丈方圆,尽是流动的寒芒,自己根本看不出
胜负的迹象来。这时两人恶斗已在百招以上,仍是个胜负难分之局。突听公孙相
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紧,疾攻三招,只听两人中间响起一声震慑心神的金铁狂
鸣。假徐守成手中长剑,立被逼落。

  公孙相长剑一指,朝他前胸点去,朗笑道:“阁下黔驴技穷,难道还不肯束
手就擒么?”

  假徐守成疾快的胸腹一吸,后退两步,厉声道:“鹿死谁手,未可逆料。”

  “打!”突然纵身跃起,朝斜刺里飞身扑起。原来他自知身处绝境,除了公
孙相之外,还有两个假扮水手的敌人,拦住自己后路,因此横闪而出,企图飞身
逃走。

  公孙相看他左手扬处,并未打出什么暗器,已然料到他想乘机逃走,口中朗
笑一声道:“阁下想走,只怕没有这般容易。”右手一抖,长剑脱手飞出,「叮」
的一声,插在地上,人已快如离弦之箭,长身掠起,迎空拦截。

  假徐守成怒吼一声:“下去。”挥手一掌,朝迎面飞来的公孙相击来。公孙
相飞身纵起之时早有准备,同样劈出一掌,迎着击出。两人身在半空,硬拼一招,
双掌交接,发出蓬然轻震,双双震落实地。

  公孙相双脚才一落地,左脚突然朝前跨出一大步,上身一扑之际,已经欺到
假徐守成身侧。振腕一指朝假徐守成左腰「笑腰穴」上点去。假徐守成使了一招
「龙尾挥风」,反击而出。公孙相身形一侧,施展「狼形步」,一下窜到了假徐
守成右首,左手闪电抓出,一把扣住了他的右腕脉门。他这一下,当真身法奇快,
出手如电!假徐守成要待化解,已是不及,口中大吼一声,左手握拳,奋力朝公
孙相面前捣去,右手五指一翻,也抓住了公孙相的手腕。

  公孙相右手一翻,施展擒拿手法,反扣他左手。两人各有一只手互相扣握,
另一只手,却互作近身搏斗,忽掌忽指,各以极快手法,企图制服对方。攻拒之
间,转眼工夫。各人都以精妙手法,接连变换了十几个招式。假徐守成终究人单
势孤,急于脱身,口由大喝一声,飞起右脚,朝公孙相小腹蹬来。公孙相右手正
和对方缠搏,无法分手,心中忽然一动,机不可失,左手五指突然一松,放开假
徐守成的手腕,同时用力一翻,也挣脱了对方紧握的五指,骈指如戟,疾快朝他
蹬来的脚上点落。这下双方紧握的五指同时松开,假徐守成心头暗喜,只要对方
放开五指,自己还有逃走的希望。哪知就在此时,突觉右脚「阴谷穴」上一麻,
身不由己的身子往右一倾。高手过招,有不得半点疏忽。他身子一倾之际,公孙
相左手已经闪电般点中了他肋间两处大穴,砰然一声,跌倒地下。

  公孙相傲然一笑,俯身从地上拾起长剑,返剑入鞘,一把抓起假守成的身子,
大步走到凌君毅面前,把假徐守成往地上一掷,拱拱手,笑道:“属下幸未辱命。”

  凌君毅点头道:“兄弟早知公外兄可以手到擒来,故而早已斟了一碗酒在此,
替公孙兄庆功。”

  公孙相道:“多谢总座。”俯身从地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凌君毅抬目道:“来,宋兄、张兄大家坐下来,咱们痛饮几杯。”

  公孙相说道:“总座不是不喜喝酒的么?”

  凌君毅点头道:“不错,兄弟是不善饮酒,平时一杯亦醉,一石亦醉;但今
晚难得这位秦兄替咱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又是地当李太自捉月骑鲸之处,自该好
好喝上几碗了。”说话之时,大家已经在凌君毅的下首,围着坐下。

  宋德生、张南强同时拭去了脸上的易容药物。徐守成手执酒壶,替三人面前
斟满了酒。凌君毅就坐在秦得广和许廷臣的中间,他双手齐扬,在两人身上轻轻
一拂,解开了他们的昏穴。秦得广、许廷臣身躯微微一震,候地睁开眼来。秦得
广双臂一动,似是想站起身来但他只挣得一挣,发觉自己四肢穴道还是被制,长
长吁了口气,目中厉芒闪动,喝道:“姓凌的,你待怎样?”

  凌君毅淡然笑道:“秦兄醒了么,你方才不是说过,人生能有几回醉,先喝
几碗再说。”

  秦得广怒声道:“姓凌的,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老子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秦某是决不会皱眉的。”

  公孙相双眉陡然一挑,冷声道:“秦得广,你再敢出言不逊,看我不割下你
一只耳朵来。”

  秦得广怒哼道:“秦某事机不密,既被你们识破,除死无大事,就是割下脑
袋也只有碗大一个疤,你当秦某是怕事的人?再说,秦某若是死了,自然有人会
替我报仇,秦某放心得很。”

  凌君毅举起酒碗,喝了几口,偏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道:“秦兄自己都已
愤事,几个手下,又能做得了什么事来?”

  秦得广道:“我没有手下。”

  凌君毅道:“秦兄指示他们在兄弟茶里下毒的两个人,难道不是你手下么?”

  秦得广脸色微变,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君毅笑道:“等咱们喝完了酒,秦兄回去就知道了。”

  公孙相说道:“总座是说咱们船上,还有他们潜伏的党羽?”

  凌君毅悠然一笑道:“自然还有。今晚如果不把秦兄逮住,再过几天,只怕
还要多呢,兄弟这总护花使者,就得让秦兄来干了。”

  宋德生道:“总座说得是,就像今晚这样,他们若是狡计得逞,咱们船上就
多了一个党羽了。”

  凌君毅朝他微微一笑,道:“宋兄知道就好,但宋兄三天前巡逻回去之后,
就曾替他们带了一个回去。”

  宋德生听得蓦地一惊,惶然道:“属下替他们带回去了一个?”

  他回头望望许廷臣,又道:“总座说的,就是他么?”

  凌君毅道:“许兄是从花家庄院来的。”

  宋德生愤怒的道:“那是何样生,许廷臣,是你害死了何祥生。”

  秦得广道:“姓凌的,看来你都知道了,那是李黑狗他们说的了。”李黑狗、
王麻子,就是秦得广坐来的那条船上的两名水手。

  凌君毅又喝了口酒,笑道:“李黑狗他们,知道得有限得很,兄弟不用问他
们,早就知道了。”

  秦得广道:“你怎会知道的?”

  凌君毅左手一拂,解开他右臂穴道,把酒碗递了过去,说道:“秦兄也喝一
口。”

  秦得广嗜酒如命,果然毫不客气,接过酒碗,一口喝了下去,舐舐嘴角,说
道:“秦某这次自以为计划周密,不想全毁在总座手里,兄弟算是服你了,只不
知总座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兄弟初来不久,自然都是秦兄告诉我的了。”

  秦得广睁大双目,大声道:“兄弟告诉你什么了?”

  凌君毅得意一笑道:“兄弟今晚就是为了要和秦兄仔细谈谈,才乔装李黑狗,
到这里来的。来,咱们边喝边聊,你再喝一碗。”说着,果然伸手取过酒壶,又
替他面前斟满了酒。

  秦得广嘿然道:“总座想用酒套我口风么?”

  凌君毅道:“兄弟全已知道,何须再套你口风,但兄弟确有几件事想请教秦
兄,等兄弟说完之后,秦兄愿说就说,不愿意说,兄弟决不勉强。”

  秦得广伸手取起酒碗,喝了一口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总座请说吧,兄
弟告诉你了什么?”

  凌君毅举起酒碗,说道:“大家喝酒,不用客气。”一面朝秦得广说道:
“秦兄在当选护法的那天晚上,认为兄弟已经醉倒,暗使「森罗令」企图一举把
兄弟射杀……”

  秦得广一怔道:“总座怎知那是兄弟?”公孙相、宋德生等人都没听凌君毅
说过那天晚上行刺之事,因此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凌君毅道:“兄弟本来也猜不到是秦兄,一来此人对花家庄院地形极熟,决
非外来之人,第二是他在江岸以内家真力击毙两个岗的弟兄,以这两人中掌的情
形看去,双方相距至少还在一二丈外,是被劈空掌力所震毙。本帮具此雄厚内力
的,只有左护法冷老和秦兄两人,当然右护法蔡老也具此功力,但他使的是拳,
而不是掌,冷老身形瘦小,和那人的身材也不像,因此兄弟认为是秦兄的嫌疑最
大。”

  秦得广喝了一大口酒,嘿然道:“总座这一分析判断,极为精细,兄弟真是
轻估你了。”

  凌君毅看了许廷臣一眼,又道:“兄弟回来之时,遇上许兄,他巡逻花家庄
院东南一隅,正是从江边回转前院必经之路,他能发现兄弟,怎会不曾发现秦兄?
已使兄弟心头有了疑问。其次,他外号银弹子,江湖上如果能以暗器成名,手法
必然高人一等,但他打了兄弟一弹,功力准头都火侯极浅,像这样极普通的手法,
决不会以「银弹子」出名。这使兄弟不觉多注意了他一眼,又发现他脸上经过易
容,因此兄弟猜想他可能和秦兄一路,脸上经过易容,可能是冒名顶替混入本帮
来的。”

  许廷臣脸色微变,问道:“总使者早就看出兄弟脸上易过容么?”

  凌君毅道:“脸上易过容,只能瞒得过旁人,如何瞒得过兄弟这双眼睛?那
天杨家骢、沈建勋负伤回来,兄弟发现他们脸上都易了容,第二天宋兄〔宋德生
〕这一组回来之时,何祥生脸上又易了容。兄弟才想到你们每次出巡,都可能使
用瞒天过海的手法,逐步换人,等到船到黑龙会,所有护法和护花使者,岂不全
都变成你们的人了?”

  秦得广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这叫一下子失着,全盘皆输,凌朋友,真有
你的。”

  公孙相矍然道:“难怪那天兄弟值巡,总座曾嘱兄弟,遇事小心。”

  凌君毅道:“不错,兄弟那时只当他们下手的对象,可能是你公孙兄,因为
你乘坐的那条船,就是当日沈建勋出事的那一条,后来才知两名水手,已经换了
人。”他口气一顿,续道:“那天晚上,有人用「森罗令」行刺太上,还把赃栽
到了兄弟头上……”

  自从有人行刺太上,后来从凌君毅卧房,搜出「森罗令」和那件「青衫」,
凌君毅随着帮主、副帮主去面禀太上,后来就没了下文。凌君毅还是照样腰悬倚
天剑,当他的总护花使者。这件事究竟如何处置,底层没有一个人知道,自然也
是大家想知道的事。凌君毅这一提起当晚之事,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徐守
成四人,个个聚精会神的望着凌君毅。就是秦得广、许廷臣,也睁大双眼,静静
的等待着下文。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但那天晚上,兄弟在侍者之中,也发现了易过容的人。”

  公孙相道:“十二侍者脸上都戴面具,总座又如何看出来的呢?”

  凌君毅道:“兄弟因其中一人行动可疑,禀明太上,要她们各人取下面具来
检查,才发现的。”

  宋德生喜道:“总座把她拿下了?”

  凌君毅道:“这人叫钱月娥,是黑龙会潜伏在咱们这里的一个领导人物。”
秦得广脸色一变,没有作声,咕的喝了一大口酒。

  凌君毅道:“当晚兄弟又抓住了一个冒名顶替易过容的花女,替钱月娥跟秦
兄通风报信,左右舷来回走动。”

  秦得广道:“她们既已招供,你为什么当时不把兄弟拿下?”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你们企图在船行途中,逐渐掉换咱们的入,兄弟将计
就计,给你们来个依样葫芦,也要在船行途中,一个个逮住你们派来的人。”

  秦得广伸手取起酒碗,一口气喝完,冷哼一声道:“凌朋友手段果然厉害,
不但把兄弟等人一网打尽,而且还要沿途让咱们的人,—个个自己送上门来,这
般厉害的人,真是留你不得。”话说到一半,执碗右手五指一松,酒碗坠地,一
只铁掌,已经闪电般朝凌君毅当胸印到。他就坐在凌君毅左首,这一掌可说蓄意
已久,本来早就可以出手,但他要等待的就是时机。要在凌君毅毫无准备的时候,
冷不防给他一掌,才会得手。

  他练的是邪门中寒毒无比的「寒丝掌」,只要有一丝寒气侵入体内,就可置
凌君毅于死命。当然,这一掌,也是他竭尽全身之力出来的,两人近在咫尺,右
手一横,正好够到凌君毅的心窝,实在方便已极!凌君毅话声方落,右手举碗喝
酒,酒刚喝到嘴里,酒碗还未放下,左手拿起一个咸蛋,自然毫无防备。秦得广
说到最后一句「真是留你不得」,右掌已经印到他胸口。凌君毅依然没有惊觉,
忽然转过头来,朝秦得广含笑道:“秦兄光是喝酒,怎不吃菜?这咸蛋不错啊!”

  他这一转过头来,上身自然也跟着转了过来,秦得广印向他胸膛的手掌,也
就错开了几寸。凌君毅不徐不疾,把手中拿着的咸蛋,—下塞在他掌心。这一段
话说来较慢,其实何殊电光石火一闪问的事!秦得广掌心凝聚了「寒丝掌」功,
眼看快要印上,心中还在暗暗得意,突觉一个又圆又滑的东西,一下抵住了自己
的手掌。那自然是咸蛋!他横劈过去的手掌,给咸蛋那么轻轻一抵,再也不进去!
不,从咸蛋上传来一股无形潜力,竟然把他掌力封死,使他凝聚掌心的「寒丝功」,
一点也施展不出来。直到此时,围坐着的宋德生、张南强才看到秦得广出手偷袭。
他们因坐在对面,要待出手,已是不及,口中不觉谅叫出声。

  公孙相剑眉一剔,怒喝道:“姓秦的,你这是找死!”挥手一掌,击在秦得
广的左肩之上。但听「砰」的一声,把秦得广坐着的人,打得离地飞起,震出数
尺之外。

  凌君毅朝他淡淡一笑道:“公孙兄其实不用出手,谅他区区「寒丝掌」,也
未必伤得了兄弟,否则兄弟岂会给他解开右手穴道?”随着话声,已经站起身来,
接着又道:“本来兄弟要他自己知难收手,可保无事,但公孙兄这一掌,却把他
打得真气岔散了。”大家听了凌君毅的话,目光不由全朝秦得广看去,果见秦得
广脸如白纸,直挺挺躺在地上,业已昏死过去。

  公孙相看得大奇,说道:“兄弟看他偷袭总座,仓促出手,这—掌不过用了
五成力道,他怎会伤得如此厉害?”

  凌君毅已经走到秦得广身边,俯下身去,替他解开受制的穴道,让他平躺地
上,一面说道:“他四肢穴道,除了右手已经解开之外,其余悉遭封闭,他为了
偷袭兄弟,把全身功力,凝聚右手掌心。经兄弟用咸蛋把他抵住,那时若要取他
性命,只须稍为使用反震之力,就得当场强命,但兄弟只封住他的掌心,不让他
掌力发出来,目的就是要他知难收手。”

  说话之时,秦得广已经醒转,只见他一张横肉脸上,汗珠像黄豆般绽了出来,
双目一睁,颤声道:“凌朋友,你……你好毒辣的手段……”

  凌君毅微笑道:“你是运岔真气,我已替你解开了全身穴道,你先躺着别动,
等气机平静下来,我再助你运气归宫。”接着抬目朝公孙相续道:“那时他四肢
穴道,有三处受制,只有右臂运聚了全身功力,又被兄弟把他抵住,发不出来,
你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五成力道,但正在他全身力道引满待发,又无处可发之际,
受到外来掌力的震动,真气自然入岔了。”

  公孙相赧然道:“总座说得极是,那是兄弟太鲁莽了。秦得广是黑龙会潜伏
的奸细,就是死了,也无足轻重,运岔真气,人又未死,总座何用徒耗真力,助
他运气归宫?”

  凌君毅道:“不然,咱们除非在逮捕他的时候,失手误伤,就是把他杀了,
也没有话说。如今已经把他逮住,就不能再伤害他了,是死是活该由太上来决定,
因此他真气岔散,兄弟必须助他复原。”

  公孙相还待再说,忽然看到凌君毅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心中立时明白过来,
就点头道:“总座说得是。”

  凌君毅不再多说,转身朝秦得广道:“秦兄现在就请盘膝坐好,兄弟助你运
气行功。”秦得广自然知道,岔散的真气,若不及日寸运气归宫,时间稍久,就
会变成走火入魔,一生完了。这一听说要自己盘膝坐好,慌忙依言坐定。

  凌君毅一只左掌,已经缓缓按上他头顶「百会穴」,口中说道:“秦兄准备
了。”一般真气,已从掌心度入他「百会穴」。秦得广但觉一股热流,如醍醐灌
顶,滚滚冲入体内,一时哪敢怠慢,慌忙双目内视,把一口岔散的真气,勉强提
起,迎着凌君毅度入的真气,缓缓导行归宫。

  这样足足化了一顿饭的时光,只见凌君毅长长叹丁口气,收回手去,说道:
“好了,现在秦兄自己可以运行了。”缓步回到原处坐下,含笑道:“大家喝酒。”

  宋德生道:“总座,咱们还不回去么?”

  凌君毅抬头看看天色,笑道:“此时不过三更,咱们坐在此地,可以监视远
近十里江面,要到天色微明,才有人接班,还是在此休息一会的好,早去作甚?”
说着,引壶斟满一大碗酒,喝了起来。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都是海量,听总
使者既然这么说了,也就大碗的痛饮起来。

  秦得广运了一回气,觉得已无大碍,便自站起,走到凌君毅面前,神色恭敬,
拱拱手道:“幸蒙总座赐救,秦某感激不尽。”

  凌君毅回头道:“秦兄运气完毕,那就不碍事了,来,还是坐下来喝酒。”

  秦得广道:“总座怎不点了秦某穴道?”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秦兄自问逃得了么?”

  秦得广赧然道:“在总座面前,秦某确实无法逃走。”

  凌君毅道:“秦兄好说,那就请坐下来喝酒。”秦得广果然依言坐下。

  凌君毅亲自替他倒了碗酒,含笑道:“兄弟敬秦兄一碗,喝酒的时候,咱们
还是朋友。”

  秦得广举起酒碗,说道:“该是兄弟敬总座的。”一口气把酒喝了下去,抓
起一片酱肉塞入口中,一面抬目说道:“总座方才曾说,有话要问兄弟,不知总
座要问什么?”他自己先开口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兄弟原想问问黑龙会的情形,如果秦兄不方便,那就
算了。”

  秦得广朝许廷臣望了一眼,慨然说:“敝会禁律,泄密者死,但秦某这条命
是总座救的,总座要问什么,秦某知无不言。”

  许廷臣道:“秦兄莫是不想回去了?”

  宋德生就坐在他旁边,喝道:“闭上你的鸟嘴。”

  秦得广又喝了口酒,朝许廷臣大笑道:“咱们已经落到百花帮的手里,还想
回去么?”许廷臣没有作声。

  凌君毅道:“兄弟并无刺探黑龙会太多机密的意思,只是兄弟有两个朋友落
在黑龙会手里,因此只想知道黑龙会的大概情形,譬如黑龙会在何处?首领是准?
他们囚人的地方在哪里?秦兄能见告么?”原来他请秦得广喝酒,又替他疗伤,
目的就在于此。

  秦得广道:“黑龙会有内堂、外堂之分,兄弟属于黄龙堂名下,只是外堂执
事,职司对外,黑龙会内部情形,知道得有限。”

  凌君毅道:“黑龙会在哪里?你总知道吧?”

  秦得广道:“兄弟只知道咱们黄龙堂设昆嵛后麓黄龙岩。”

  “昆嵛后麓?”凌君毅道:“你说的是山东昆嵛山?”秦得广应了声「是」。

  凌君毅道:“那么你们首领是谁呢?”

  秦得广道:“说来总座也许不信,兄弟虽然入会三年,但只见过会主一次,
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凌君毅道:“他没有姓名?”

  秦得广道:“大家只称他会主,不知他姓甚名谁。”

  公孙相冷笑道:“总座,入会三年,连会主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话你相信
么?”

  秦得广道:“事实如此,兄弟何须说谎?你公孙相担任百花帮护花使者,也
一年多了,你知道太上姓甚名谁么?”

  凌君毅道:“秦兄不是见过他一次么?”

  秦得广道:“不错,兄弟看到的是一位黑脸、黑须、身穿黑袍的伟岸老人,
但兄弟觉得那不是他的本来面貌。”

  凌君毅道:“秦兄属黄龙堂,算是外堂,那么内堂呢?”

  秦得广道:“飞龙、黄龙,都属外堂,只有青龙堂是内堂。”

  凌君毅道:“内堂和外堂,不知有何区别?”

  秦得广道:“青龙堂执掌会中机密,手下都是女子,称为内堂,是三堂中最
具权力的一堂。飞龙、黄龙二堂,专门对外。飞龙堂也称护法堂,都是一流高手,
平日没有一定任务,也很少行动,只有黄龙堂派在外面的人,遇上困难,才由飞
龙堂派人增援。”

  凌君毅道:“飞龙堂设在哪里?”

  秦得广道:“这个兄弟也不知道,但咱们黄龙堂弟兄,若有什么危难,只要
发出求援信号,不论远近,都会有飞龙堂的人赶来,因此没有人知道飞龙堂究竟
设有哪里。”

  凌君毅道:“黑龙会果然神秘得很。”接着问道:“那么黄龙堂呢?”

  秦得广道:“黄龙堂职司对外,堂下都是男的,江湖黑白两道中人,只要有
人引进,均可入会。”

  凌君毅突然问道:“钱月娥那是青龙堂的人了?”

  秦得广道:“不错,她是水堂主派出来的,咱们都得听命于她。”

  凌君毅心中暗道:“无怪钱月娥要玫瑰传出消息,就嚼舌自尽,原来她怕泄
漏了会中机密。”一面沉吟道:“如此说,秦兄也不知道囚人之处了?”

  秦得广道:“那要看总座两位令友是被什么堂擒去的了。如是黄龙堂擒去的,
当然囚禁在黄龙岩;但若是青龙、飞龙两堂擒去的,兄弟那就不知道了。”他说
到这里,接着又道:“兄弟未被派到百花帮来之前,曾在黄龙岩耽过一段时间,
有时水堂主派人前来传达会主命令,只要看他们来去从容,相距应该不会太远,
兄弟也曾暗暗留心,但黄龙岩数十里方圆,就没有青龙堂的影子。”

  凌君毅心中暗忖道:“假冒桅子的小姑娘,她曾说是水堂主的侍女,自然知
道青龙堂的地方了。”举碗喝了口酒,问道:“秦兄在黄龙堂是什么身份?”

  秦得广道:“黄龙堂除了堂主,只有巡主和剑士两级,兄弟是巡主身份。”

  凌君毅道:“不知你们自己人之间,有何记号?”

  秦得广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忽然洪笑一声,放下酒碗,伸手从发髻中取出一
颗东西,手掌一摊,说道:“今晚冲着总座,兄弟全抖出来了。咱们的记号就是
以此为凭。”他掌心赫然是一颗红豆大的珍珠,穿着黄色丝络。

  凌君毅目光何等犀利,这一注视,就清晰看到珍珠中间,有一个比蝇头还细
的「令」字!口中不觉「啊」了一声:“珍珠令!”

  秦得广道:“原来总座已经知道了。”

  凌君毅道:“兄弟身上也有一颗,请秦兄瞧瞧。”说罢,果然也从怀中摸出
一颗珍珠,托在掌心。

  秦得广目光凝注,仔细看了一眼,笑道:“这是黑龙会对外示警的记号,原
来总座早就在查访黑龙会了。”

  凌君毅道:“同是「珍珠令」,不知有何不同?”

  秦得广道:“咱们会中,堂主以上,才有资格佩戴珍珠令,堂主佩的比黄豆
略大,像总座这颗,就有拇指大小,那该是堂主佩戴之物。而且丝络颜色也不一
样,青龙堂是青线,飞龙堂是红线,咱们黄龙堂是黄线,只有令主用的是金线。
总座这颗,穿的是金线,乃是对外代表本会的信物。因为会中佩带的都是真正明
珠,只有对外的信物,乃是假珠,一眼就可分辨得出来。”

  凌君毅道:“原来还有这许多区别。”

  秦得广道:“那可还有呢,咱们外堂的人,珍珠上刻的「令」是单线,内堂
的人珍珠上那个「令」字,就用双钩刻的了。”

  凌君毅心中忽然一动,暗想:“自己家传骊龙珠上,那个「令」字,也是双
钩刻成,莫非黑龙会也和自己有关?”他想到自己家传的「飞龙三剑」,成为百
花帮的「镇帮三剑」。如今家传的骊龙珠,又和黑龙帮内堂的「珍珠令」相似。
如说巧合,这两件事,已经超出了巧合的范围?他一时之间,但觉思潮起伏,心
头充满了重重疑云,一手举起酒碗,把一大碗酒,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

  公孙相看他已有几分醉意,忙道:“宋兄、张兄、徐兄,咱们陪总座干一杯。”
说话之时,暗暗朝三人使了个眼色。这意思就是说,凌君毅已经不能再喝了,酒
壶中存酒不多,大家分一碗,把它喝完了就好。宋德生、张南强自然听得出公孙
相的口气,大家同声应好,许守成拿起酒壶,替三人斟满了酒,自己也倒了一碗。

  秦得广道:“徐兄,剩下是兄弟的了。”伸手接过酒壶,往嘴中就灌,把剩
下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诸位是怕兄弟喝醉了?”话声方出,秦得广突然「啊」
了一声,身子往后倒卧下去。事出意外,使场中围坐的人,全都吃了一惊。

  凌君毅动作快速,一下纵身跃起,俯下身去,左手扶起秦得广身子,右手已
经按在他「命门穴」上,口中急急问道:“秦兄怎么了?”公孙相、宋德生、张
南强、徐守成四人,也同时起身,公孙相向三人低低说了两句。宋德生等人连连
点头,各自分散,暗暗戒备。

  就在此时,突听凌君毅侧脸喝道:“林内何人?”

  “老夫。”随着话声,从林中缓步走出一个头盘小辫的瘦高老者。这老者身
穿蓝布褂,扎脚裤,左手拿一根尺许长的竹烟管,生成一张瘦削的死灰脸,黑夜
之中,连他一双眼珠,都是死灰色的,闪烁有光。

  秦得广经凌君毅助他一口真气,从「命门」度入,适时睁开眼来,目光直视,
瞧到灰脸老者,口齿启动,嘶声道:“飞……龙……龙……”他这三个字,似是
用了极大力气说出来的,但说到后来声音愈来愈弱,缓缓闭上眼睛,嘴角间也跟
着流出黑血。显系中了某种细小暗器,毒发而死。

  凌君毅收回右手,直起身来,目注灰脸老者,问道:“阁下是黑龙会飞龙堂
来的了?”

  灰脸老者道:“老夫倒知道朋友就是百花帮新任总护法使者,对不?”

  凌君毅道:“不错,在下正是凌君毅,阁下也报个万儿。”

  灰脸老者道:“老夫饶三村。”

  凌君毅并不知道金铰剪饶三村就是飞龙堂堂主,问道:“阁下来此有何图谋?”

  饶三村摸着他一把灰白的山羊胡子,芜尔笑道:“老夫的任务有三,乃是:
诛杀叛徒,营救本会弟兄。”

  凌君毅道:“你只说了两项。”

  饶三村道:“不错,还有一件事,是请凌总护花使者屈驾随老夫一行。”

  凌君毅道:“阁下要在下随你去哪里?”

  饶三村道:“当然是敝会了,若非为了来请凌老弟,屈驾一行,又何须老夫
亲来。”口气十分托大。

  凌君毅目光凝注,说道:“听阁下口气,莫非是飞龙堂的堂主?”

  饶三村道:“老弟说对了,老夫正是飞龙堂主,凌老弟答应随老夫走了?”

  公孙相大笑道:“总座不必考虑了,生擒了一名堂主,其余的人,自然格杀
勿论。”

  宋德生接口道:“对,总座擒下这位饶堂主,这其余的,都交给属下了。”
说话之间,但听一阵锵锵剑鸣,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徐守成四人,各自掣
出了长剑。

  饶三村只是微微一晒,道:“老夫统率的十二星宿,如果有这般容易打发,
那就不成其为飞龙堂了。凌老弟要是不信,你不妨要他们上去一个人试试。”

  公孙相没待凌君毅开口,抢着道:“总座,属下去会会他们。”

  饶三村深沉一笑,举手向空一招。这大概是他们的暗号,本来站在数丈开外
的十二幢黑影,举步朝草坪四周走了过来。这回大家都可看清楚了,这十二个人,
方才何以只是黑幢幢看不清面目?原来他们头蒙黑布,穿着一身紧身黑色劲装,
布料好像极厚,全身上下一片黑色,只露出一对熠熠发光的眼睛。凌君毅看他们
装束诡异,心头暗暗忖道:“这十二星宿,这般打扮,自然不会是装神扮鬼,唬
唬人的,那么他们莫非练的是什么邪门怪异功夫不成7 ”心中转念,回头朝公孙
相道:“你要多加小心。”

  公孙相道:“属下省得……一手仗剑,奔了过去,喝道:”你们哪一位站出
来比划比划?“

  饶三村冷冷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仰手朝右首一人指了指。那黑衣人
向前一掠,迎着公孙相扑来。此人身法奇快,一言不发,双手如钩,扑攫而至。

  公孙相练的是「天狼剑法」,「狼形步」,上身一扑,便已到了黑衣人侧面,
口中低喝一声:“看剑!”寒光一闪,剑尖已经刺到黑衣人肋下。

  黑衣人不避不让,猛地回过身来,右手五指箕张,朝公孙相执剑手腕抓来。
公孙相出手何等迅速,但听「砰」的一声,剑尖已经刺中黑衣人的右肋,但却如
点在坚石之上!不知黑衣人一身衣服,究是何物制成,居然不受刀剑,公孙相手
中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竟然刺不动它分毫。公孙相心头方自一惊,但见黑衣人
扭身之间,五指勾屈,己朝自己手腕抓来,目光一注之间,但见对方五个指甲乌
黑有光,分别淬过奇毒。公孙相又惊又怒,双肩一侧,身形斜窜而出,一下闪到
黑衣人身后,刷的一剑,疾刺过去。

  那黑衣人身上虽然穿着坚厚的黑衣,但行动却十分灵活,身形随着公孙相急
速转了过来,挥手一掌,劈击而出。这一掌,居然劲风讽然,势道极强,而且掌
风之中,隐隐挟着一股奇腥之气。公孙相师傅老狼神,原是旁门中首屈一指的人
物,平日对徒弟定然把天下武林各种旁门怪异武功,述说十分详尽。公孙相鼻中
闻到对方发出的掌风,带着一股奇腥,心头不禁一动,暗道:“看来他们练的是
「五毒掌」了。”一时不敢硬接,身形前仆,一下从左窜出,挥手一剑,往后刺
出。

  那黑衣人两次扑空,口中低啸一声,双手挥舞,跟着欺来,扑击之势,更是
迅捷无伦。公孙相仗着「天狼身法」,忽东忽西的闪动,才算和黑衣人打成平手,
实则已是攻少避多。因为黑衣人身上穿的一身坚厚黑衣,不受刀剑,就算你刺上
了也是白刺。两人缠斗了八九招,凌君毅一双炯炯目光,一直盯注着黑衣人,自
然看得十分清楚,双眉微拢,沉声喝道:“公孙兄回来。”公孙相听到喝声,立
刻长剑护胸,往后跃退。那黑衣人并末追击,便自收手。

  公孙相退到凌君毅身边,低声说道:“总座,他们身上穿的衣衫,刀剑不入。”

  凌君毅点头道:“兄弟看到了。”

  公孙相又道:“还有,他们不使兵刃,但十指都淬过剧毒,劈出的掌风,带
有一股腥气,极似「五毒掌」一类毒功,不可硬接。”

  凌君毅道:“兄弟知道,他们若无特殊技能,姓饶的口气也不会如此托大了。”
口气一顿,朝四人说道:“你们站在原地别动,兄弟去试他一试。”随着话声,
缓步朝前行去。他武功高强,若是他都无法能胜得十二星宿的话,今晚的局面,
就不堪设想了。

  公孙相突然低声说道:“总座要多加小心。”

  凌君毅微微顿首,缓步走到饶三村前面,相距一丈,方始停步,道:“饶堂
主贵属,果然厉害。”

  饶三村眨动灰眼,阴笑道:“凌老弟那是答应随老夫同去了?哈哈,识时务
者为俊杰,凌老弟不失为俊杰人物。”

  凌君毅脸上不见一丝笑容,沉声道:“阁下要在下随你同去不难,凌某倒想
先和你决一胜负,饶堂主不会推辞吧?”

  饶三村死灰眼中神光一闪,徐徐说道:“老夫奉会主之命,原是敦请凌老弟
来的,咱们自以不伤和气最好,何况就今宵情势而论,老夫已经掌握了必胜之机,
再要以命相搏,岂不是有些不智了么?”

  凌君毅双目寒光陡射,朗笑一声,道:“凌某说出要和你动手,你想不动手,
只怕也不成了。”他打定主意,擒贼擒王,喝声甫出,右手一拾,呛的一声,长
剑出鞘,倚天剑青芒吞吐,朝饶三村一指,喝道:“饶堂主请亮兵刃。”这剑尖
一指,距离饶三村身前不过数尺光景,一股森寒剑气,直逼胸臆。

  饶三村外号「金铰剪」,他练的就是「金铰剪」神功,两个指头,犹如钢剪
一般,就算你百炼精钢长剑,只要轻轻一夹,就可把你夹断,因此他身边从未携
带兵刃。但这回他看到凌君毅掣出来的长剑,不但形式奇古,而且剑锋森寒遏人,
显然不是寻常宝剑。他虽然练成「金铰剪」神功,但遇上这样一柄神物利器,却
也不敢轻樱锋镐,口中低啸一声,上身倏地往后一仰,飞纵出去二丈来远。凌君
毅没想到他会不战而退,口中朗笑道:“饶堂主可是不敢和在下动手么?”话声
未落,突觉身后风声有异!

  同时也听到公孙相喝道:“总座小心身后!”其实不用公孙相出声,凌君毅
左手扬处,迅若电光火石,拍出一掌,人也倏地转过身来。原来饶三村方才那一
声低啸,自是指挥「十二星宿」的暗号,啸声甫出,就有两团黑影,疾如鹰隼,
一左一右,朝凌君毅身后扑攫而来。

  凌君毅是反手如来的传人,听风辨位,反手发掌,是他师门的绝艺,这一掌
是他尚未转身之际,向左首欺来的黑衣人拍去。那黑衣人堪堪扑到,五指如钩,
正待朝凌君毅左肩抓落,突觉一团强猛劲气,当胸撞到,哪里还有他闪避的机会?
但听「砰」然一声。一掌击中此人前胸。这一掌,凌君毅差不多用了六成力道。
直把那黑衣人震的向后连退了三步。

  凌君毅拍出一掌,候地转过身去。欺到右首的黑衣人目光炯炯,乌黑五指,
有如钢钩一般,距离自己右肩已不过五寸,来势凶猛,心头不禁为之一凛!急切
之间,急忙右肩一沉,手中长剑疾削而出,同时身形一侧,横闪出去。双方动作,
均极快速,两人擦身而过,错开一丈来远!寒芒闪处,那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凄
厉惨叫,鲜血喷洒,抓向凌君毅肩头的五根勾曲手指已被剑锋削断,血流如注。

  饶三村吃了一惊,他真没想到凌君毅出手会有如此快法,连一向认为可以纵
横江湖、所向无敌的「十二星宿」,转眼之间,几乎栽了两个。此人不除,日后
必为黑龙会心腹大患。但他在临行之际,会主又一再交代,此人非生擒不可!他
心念闪电一动,又暇口发出两声低啸。低啸乍起,又有四团黑影,箭一般向场中
飞扑而入。凌君毅一招之间,一掌震退了一个黑衣人,一剑削断另一个黑衣人五
指,精神不觉陡然一振!他们纵然穿着特制衣衫,刀剑不入,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原是一瞬间事,那被凌君毅一掌震退的黑衣人,一退即上,双手箕张,纵
身飞扑而至。被剑锋削断五指的黑衣人,更是凶性突发,双目通红,不顾右手鲜
血仍然不停地流出,厉啸一声,左手五指如钩,迎着凌君毅当胸抓来。这两人几
乎是同时发动,来势凶猛己极,凌君毅却也不敢大意,右手一指,但听「嗤」的
一声,从他中指飞射出一股劲急的水箭,直向左首黑衣人双眼射去。倚天剑交到
左手,同时身随剑走,使了一记“横扫六合”,剑光如匹练横飞,朝另一个黑衣
人扫去。

  这一剑横扫,使的正是时候,饶三村发出两声短促的低啸,四个黑衣人从四
个不同方向飞扑过来。他们平常纵然不畏刀剑,但凌君毅这柄倚天剑,乃是太上
所赐,本身已是斩金截铁的利器。此时经凌君毅使来,更是剑风激荡,寒芒耀目,
威势极强!扑来的四人,眼看剑光奇亮,寒气直砭肌肤,也不禁为之一怔,急急
往后跃退。那个被削断五指的黑衣人,吃过苦头,自然识得厉害,纵身横闪而出。

  那凌君毅从中指射出的一道水箭原来是他方才喝下去的酒,强敌当前,自然
有不得几分的酒意,才用内功逼出。在他原是无意之举,只因对方黑衣人急扑过
来,正好用酒箭唬他一唬,哪知这一下,却是射中了对方。黑衣人全身都包在力
剑不入的特殊衣着之中,只有这双眼睛留着两个眼孔,是他们唯一弱点。他扑来
之势,何等凶猛?凌君毅迎着他射出酒箭,又是用内力逼出,势道同样极强。一
来一去,快速何殊电光,等到他发现凌君毅手中射出一股水箭,再待后退,已是
不及。酒箭经凌君毅内功遏发,射中的又是人身最弱的眼睛,但觉一阵剧痛,双
手蒙着眼睛,哇哇乱叫,自然没有来得及后退。

  凌君毅一剑扫出,逼退了五个黑衣人,眼看被自己酒箭射中眼睛的黑衣人,
末受大伤,立即身形一晃,欺到他身前,右手五指直竖,掌心向外,向前推出。
这一掌名为「牟尼印」,乃是佛门降魔法藏,威力之强,岂同小可?那黑衣人身
上虽有刀剑不入的衣衫,遇上这等佛门降魔绝学,也是经受不起,口中闷哼一声,
一个人应掌飞起,摔出去数丈来远,当场气绝。

  那扑入战场的四个黑衣人,虽被凌君毅一剑逼退,但他们都是久经训练,人
性已泯,满腔都是凶残暴戾之气,—个个口发厉啸,挥舞双臂纵身扑起。那被削
断五指的一个,独臂箕张,更是啸声如狼,抢先朝凌君毅身后抓来。这是同时发
难,但见五团黑影,如星丸跳跃,行动有如鬼魅,集中凌君毅一个目标攻击,声
势猛恶绝伦!

  公孙相目睹凌君毅一掌就击毙了一个黑衣人,不由得豪气大生,此刻眼看他
们倚多为胜,立即长剑向空一招,喝道:“宋兄、张兄,咱们一起上。”宋德生、
张南强虽明知对方刀剑不入,也各挥长剑,正待纵身投去。

  凌君毅大喝一声:“你们不用过来。”喝声出口,但见他右手一挥,手上青
虹掣电,又多了一把两尺来长的短剑。但见他一长一短两柄宝剑,在身前划起重
重剑影,银虹耀目,剑气寒光扩及两丈方圆。那五个黑衣人联手扑攫,合击之势
虽然严密,但他们都还神志清明,也知道凌君毅手上两柄宝刃,正是自己的克星?
心存畏怯,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围着凌君毅,连声怒啸,遥遥作势。就在此时,
那站在三丈开外的飞龙堂主饶三村口中,又响起了二声短促的轻啸。这两声轻啸
骤起,站立四周的另外六个黑衣人,随着举步,朝公孙相、宋德生等四人逼近过
来。

  公孙相为人机警,口中大喝一声:“大家小心!”喝声出口,右手仗剑,左
手迅快的从地上抓起许廷臣,口中凛喝道:“你们谁敢过来?”宋德生迅快抓起
了躺在地上的假徐守成。张南强,徐守成两人同时闪到公孙相和宋德生的身边,
准备合力迎战。假徐守成被点住穴道,除了两只眼睛还能眨动,口不能言。许廷
臣只是双肩穴道受制,眼看公孙相把自己当作挡箭牌,挡在前面,不禁脸色煞白,
大叫道:“公孙护法,快请放手,他们是没有理性的人。”

  六个黑衣人布成合围之势,缓缓向四人停身之处逼近,其实他们除了练的是
邪门毒功,性情残暴,神情并不迷糊。此时眼看许廷臣和假徐守成落在敌人手中,
倒也投鼠忌器,一时不好出手。只听饶三村冷喝道:“你们只管动手,格杀勿论。”

  许廷臣听得又惊又怕,急叫道:“饶堂主,你老是来救我们的,总不能置我
们的死活不顾……”六个黑衣人听到饶堂主的吩咐,口中低啸一声,突然朝四人
飞扑过来。

  公孙相一手抓着许廷臣,身形一扑,施展「狼形步」,右手振腕发剑,寒光
闪动,快疾向扑来的黑衣人双目刺去。黑衣人只有两个眼睛,留着眼孔没有遮蔽,
是唯一的弱点。公孙相这一招「金针刺蟒」,剑尖洒出一大片寒芒,袭取对方双
目,黑衣人果然不敢大意,身形往后一仰,右手手肘朝他剑上演来。公孙相其实
只是一记虚招,剑光洒出,人已身朝右窜出,一卞转到了黑衣人背后。转到敌人
背后,原可乘机出手……但黑衣人身上刀剑不入,转到他背后,也是一无用处,
变成只不过暂躲对方扑搜。要知对方扑来的人数,共有六人之多,而公孙相他们
却只有四个人。公孙相堪堪转到黑衣人背后,突觉一团黑影,疾如鹰隼,朝自己
侧面欺来,连人影还没看清,对方钢钩似的手指,已然抓住了许廷臣的肩头,另
一只手,劈面向公孙相抓来。那和公孙相对敌的黑衣人,也在此时,候地转过身
来,到了此时,公孙相不得不疾快松手,一个仆步,从两人中间窜了出去。

  许廷臣只觉肩头剧痛,骇得灵魂出窍,口中喝叫一声:“饶堂主饶命……”
人已闭过气去。这时宋德生、张南强、徐宋成三人,也都陷入险境。宋德生眼看
饶三村下了命令,连他们自己人都一律格杀勿论,自己自顾不暇,再抓着假徐守
成,岂不是个累赘?因此就把那假徐守成随手弃置地上,一手展开峨媚“乱披风
剑法”。峨媚派这套剑法,原以看去杂乱无章出名,东一剑,西一剑,飘忽无定,
身法自然也随着飘忽游走。

  黑衣人身上刀剑不入,剑法再奇,对他们已是一无用处。但宋德生展开剑法,
身形随着游走不走,却对他大有用处,至少可以暂时闪避黑衣人的扑击。张南强
出身衡山派,衡山剑法以腾空扑击为主,这回,他却占了很大的便宜。他剑法展
开之后,身子凌空飞起,本来他们衡山派盘空扑击取敌,一个人终究不是飞鸟,
可以在空中回翔上下,那是全靠扑击之时,和敌人兵刃接触,藉以腾身再起。如
今黑衣人全身刀剑不入,他扑击之时,只要随便在黑衣人身上点上一下,就可借
力纵起,飞了开去。一个人老是提着一口真气,盘空腾跃,自然是一件十分吃力
之事,但在和这几个刀剑不入的黑衣怪人拼搏之际,他腾空飞跃,算是最安全的
了。

  四人之中,最吃亏的是徐守成。他出身武当派,武当「两仪剑法」,取法「
太极动而生两仪」,每一剑,都划着圆圈,纯然是以柔克刚的剑术。身形步法,
虽是身随剑走,但也只是在方圆数步之间走着弧形步法,最多踩踩九宫、八卦方
位。此时面对着扑攫为主,爪有剧毒,武功高强,秉性凶猛的敌人,劈、刺,所、
削全然无效,迂回缓慢的弧形步法,更是难以躲闪,两三个照面,已是迭遇惊险!

  当然,其他三人,也同样攻守失据,身在险境之中,但徐守成的处境,特别
险恶而已。就在许廷臣尖叫「饶堂主饶命」的时候,徐守成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执剑右腕,突然被黑衣人紧紧抓住。凌君毅一长一短双剑飞舞,和五个黑衣人搏
斗正酣。他手中虽有削铁斩金的利器,但对方五人,武功高强,他们已知凌君毅
一长一短的两柄宝剑,正是自己等人的克星,因此谁也不肯和他正面接触。

  凌君毅听到许廷臣、徐守成两声尖叫传入耳际,转目望去、只见徐守成被一
个黑衣人抓住手腕,正在极力挣扎之中,心头不禁大急!一时哪还和他们缠斗?
口中大喝一声。双剑乍然一分,刹那间冷芒电掣,剑气弥漫,从他双剑飞洒出来
的纵横剑影,宛如怒潮汹涌向四外卷出!剑光流动,隐挟风雷之声,这一招使的
正是「飞龙三剑」第二式「龙战于野」,威力之强,无与伦比!围着他扑攻的五
个黑衣人退避不及,一个双腿被削,两个各断一臂,厉啸惨啤声中,血雨横洒。
凌君毅一招出手,连看也没看一眼,就双足顿处,剑演「神龙出云」,剑先人后,
他作一道矢矫匹练,朝抓住徐守成的黑衣人凌空飞击过去。

  那黑衣入抓住徐守成右腕,徐守成情急拼命,左手骈指如戟,一招「双龙抢
珠」,朝黑衣人双目戳去,双足抬处,连环踢出两脚。他终究是武当门下它出弟
子,不然,百花帮也不会把他罗致而来担任护花使者了。方才剑法纵然处处受制,
施展不开,但这一招两脚,在拼命之时使出,却也十分凌厉。指风嘶然,袭向黑
衣人双目,黑衣人就不得不出手化解,他左手扣着他的右腕,右手举肘格开了徐
守成袭来左手。但听莲蓬两声,徐守成连环飞腿,全已踢中黑衣人小腹。无奈黑
衣人身上衣着,乃是皮革经药水浸制而成,刀剑不入,这两脚虽被踢中,自然也
无法伤得了他。

  徐守成也明知自己一招「二龙抢珠」,不易奏功,因此在这两脚上,却用了
十成力道。黑衣人纵然有皮衣护身,也被他这两脚踢得身躯震动,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凌君毅一道矢矫如龙的剑光,也相继飞掠而至!黑衣人突觉一道寒风,
自天而降,眼前奇亮,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剑光泻落,响起一声惨叫,五指一
松,身往后倒。徐守成惊魂甫定,身子摇了几摇,也跟着往地上倒去。凌君毅这
两招剑法,几乎一气呵成,出手之间,黑衣人三伤一死,当真神威奋发,锐不可
挡,把场中正在扑攻的黑衣人一齐震慑住了!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急促的啸声,
划空向北飞逝!场中黑衣人,听到这声啸音,纷纷纵身飞掠而起,去势如箭!

  凌君毅倏地回过身去喝道:“饶三村。”飞龙堂主金铰剪饶三村早已走得不
知去向,连黑衣人也走得一个不剩!

  公孙相抹了把汗,长剑一指,愤然喝道:“追!”正待纵身追去。

  凌君毅收起双剑,急忙叫道:“公孙兄决留步,穷寇勿迫。”

  公孙相只得停下,恨恨地道:“便宜了这姓饶的。”

  凌君毅已在此时,俯下身去,注目一瞧,但见徐守成双目紧闭,但除了右手
腕被黑衣人扣过之处留着五个乌黑指印,全身并无伤痕,心知只是中了对方指上
剧毒,尚无大碍,当下连点了他肩头两处穴道,不让毒血流动。宋德生、张南强
同时走了过来,眼看徐守成双目紧闭,似是伤势极重,两人同声问道:“总座,
徐兄伤得如何?”

  凌君毅因他中了黑衣人指上剧毒,必须自己用「骊龙辟毒珠」方可治疗,但
此珠又不能让大家看到。当下目光转动,略作沉吟,道:“他伤得不轻,只有兄
弟以本身真气,助他疗伤,方可保住生命,最少也要有顿饭时光,尤其在疗伤之
时,不能有人惊动。”说到这里,从身边抽出倚天剑,递给公孙相说道:“公孙
兄可待此剑站到三丈之外,守住北方。”接着又把巨阙短剑递给了张甫强说道:
“张兄可持此剑,站到三丈外,守住西北方向。”两人接过宝剑,依言站到三丈
之外去了。

  凌君毅又道:“宋兄身边有一盒「森罗令」,可去江边守卫。”

  宋德生听得一怔,不觉顿足道:“总座不说,属下怎么忘了身上还有「森罗
令」,唉,不然,方才就可拿他们试试它的威力,也许可伤他几个。”

  凌君毅笑了笑道:“没有用,「森罗令」纵然霸道,这些人全身刀剑不入,
只有两个眼孔,他们不会让你有机会出手的。若是给他们夺去,对咱们可能更为
不利。”宋德生想了想,伸手取出「森罗令」,转身朝江边走去。

  凌君毅把三人支开之后,立即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辟毒珠」,放在徐守
成右腕之上,徐徐滚动。不过盏茶工夫,徐守成手腕上五个乌黑指印,都已消散,
凌君毅收起辟毒珠,双手在徐守成肩颈上轻轻揉了两下,解开穴道。徐守成倏地
睁开眼来,只见凌君毅盘膝而坐,自己就躺在他面前的草地上,登时翻身坐起,
噗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总座两次救了属下性命,属下无以为报……”

  凌君毅迅快把他扶了起来,说道:“徐兄,你这干什么?”

  徐守成道:“生我者父母,总座两次救命大恩……”

  凌君毅拦着道:“徐兄不可如此,兄弟乔为总护花使者,肃清内奸,抵御外
敌,是我的责任,救你也是我职责份内之事。”

  徐守成还要再说,凌君毅道:“徐兄不用多说了,咱们先得检点一下,那许
廷臣和假扮你的贱人,他们匆匆撤退,并末把人带走,不知是死是活?”

  话声方落,突听宋德生放低声音说道:“启禀总座,江面上出现了五艘快艇,
好像是朝咱们这里来的。”

  凌君毅举目瞧去,果见江面上正有五艘快艇,冲浪而来,只是相距犹远,看
不清是敌是我,略微思索了下,说道:“宋兄打出一个火花讯号看看,他们若是
本帮的船只,就会有讯号作答。”

  宋德生答应一声,摸出一个火花,燃起火线,但听「嗤」的一声,—道紫色
火花,直向对方上空射去,紧接又是「叭」、「叭」三声轻响爆出三个绿色火球,
在上空飘飞,缓缓熄去。这里射出的火花堪熄灭,笔直驶来的五条梭形快艇上,
也适时放起一道紫色火花直上云霄,接着同样响起「叭」、「叭」三声,爆出三
点棕色火球。宋德生喜道:“果然是咱们的人,这就奇了,冉兄〔冉遇春〕他们
只有三艘快艇,怎会多出两艘来了?”

  凌君毅笑道:“咱们方才力搏十二星宿,剑光烛天,船上自然会看到了,这
五艘快艇,可能是赶来的援军。”

  公孙相道:“若非总座神威,等援军赶到,咱们早已壮烈成仁了。”说话之
时,和张南强两人交还宝剑。

  凌君毅仍把短剑贴身藏好,一面说道:“十二星宿武功虽也不弱,但所凭仗
的只是特制皮衣,普通刀剑无法伤得了他们,兄弟也不过有两柄利器,足以克住
他们罢了。”当下由大家分头清理战场。发现被黑衣人夺去的许廷臣,弃尸草坪
之上,他是被黑衣人一掌击碎天灵而死,死状极惨;也由此可见黑龙会对待自己
人手段十分残酷。倒是那假的徐守成,被宋德生随手弃置地上,黑衣人未注意,
居然无恙。

  另外场中还遗留了三具黑衣人的尸体。这三人中,一个是被凌君毅用「牟尼
印」震碎心脉而死。一个是抓徐守成的那人,被凌君毅一剑,劈作两段。另一个
则是在凌君毅一招「龙战于野」削断双足的人,敢情是因双足被削,无法撤退,
自碎天灵盖而死,但也许是他同伴补了他一记也未可知。总之,这一战之中,「
十二星宿」三死三伤,无怪饶三村要撤走得如此快了。

  五艘快艇,乘风破浪,来得极快,此刻已经驶到江岸。第一个抢先上岸来的
竟是副帮主芍药,接着是梅花、莲花、玉梨、玫瑰。稍后则是左护法冷朝宗,护
法冉遇春和万有为、孙秉贤。凌君毅早己率同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徐守成
四人,站在江边,看到芍药,不觉一怔,慌忙迎着拱手道:“副帮主怎么也来了?”

  芍药一双秋波盯着凌君毅,口中问道:“这里没发生事情么?”

  凌君毅微笑道:“方才黑龙会飞龙堂率人突袭,但事情已经过去了。”

  “飞龙堂?”芍药左右环顾了一下,奇道:“他们人呢?没逮到么?”

  凌君毅道:“已经退走了,只留下三个死的。”

  芍药顿顿足道:“咱们早来一步,就可把他们全逮住了!”

  公孙相道:“他们来的十二星宿,个个刀剑不入,若非总座在场,咱们这几
个人就得全军尽没,还想捉住他们?”

  凌君毅道:“副帮主怎么会进来的?”

  芍药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还问呢,又要我逮人,事前又瞒得我好紧,
直到二更时分,三妹才拿着你的密柬上来,要我依柬行事……”

  凌君毅道:“那是在下要总管到了二更,才可送给副帮主,还望副帮主原谅。”

  “谁怪你来了?”芍药盈盈一笑道:“你是太上授权,要你全权处理的,别
说是我了,连大姐都要听你的,我敢不遵命?”

  “太上授权,连帮主都要听他的。”这事第二层上,没有一人知道。左护法
冷朝宗听得暗暗惊奇,心想:“这小子一步登天,自己幸而没有得罪了他。”

  凌君毅道:“副帮主言重,那是把杨家骢三人已经擒下了?”杨家骢、沈建
勋、何祥生三人,都早已被害,由黑龙会的人易容顶替,已在凌君毅和秦得广谈
话中指出。

  芍药格的笑道:“自然拿下了,而且他们已经全招供了。”目光一抬,接着
说道:“方才是九妹来说,她发现这里有剑光腾空,可能是凌兄遇上了强敌,我
才匆匆赶来的。”

  直到此时,左护法冷朝宗才趋前一步,拱手笑道:“总座真是神机妙算,目
光如电,一下就把潜伏的奸细一网打尽,兄弟实在是既惭又愧,对总座佩服五体
投地。”

  凌君毅笑道:“冷老好说,兄弟也只是偶然发现而已。”

  芍药咦了一声:“秦得广呢?是不是给他逃走了?据杨家骢他们招供,他是
潜伏奸细的头儿。”

  凌君毅道:“秦得广已经死了,是被他们自己人暗算死的。这事倒不重要,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在下今晚遇上的「十二星宿」。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这一
样身服装,咱们的人就非吃大亏不可。”

  芍药问道:“不是有三个死的么,他们在哪里?快让我瞧瞧。”

  凌君毅伸手一指道:“就在那里。”当下陪着芍药走了过去。

  芍药探腕拔出长剑,问道:“就是这三个?”举剑朝一个黑衣人身上刺去。
她这一剑,至少也用了五六成力道,但剑尖刺在皮衣之上,哪想刺得进去?

  芍药怔得—怔,奇道:“这是什么皮做的?”

  凌君毅道:“在下也不知道,在下之意,不如把他们运回去再作道理。”

  芍药道:“凌兄这办法不错,啊,他们叫「十二星宿」,那是一共来了十二
个人了?”

  凌君毅就把方才经过,扼要说了一遍。一面命大家就地挖了个大坑,把三个
黑衣人身上所穿皮衣剥下,把三具尸体,连同秦得广、许廷臣两人,都—起埋了。
然后由徐守成押着假冒他的贼人下船,大家纷纷登上快艇,一路朝大船驶去。这
回,真有些像凯旋班师!大船上,百花帮主牡丹、总管玉兰已在三层膳厅上坐着
等候。右护法三眼神蔡良率同全体护法、护花使者分布大船四周,看去人影幢幢,
如临大敌。

  凌君毅、芍药当先登上甲板,三眼神蔡良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副帮主、
总使者回来了,帮主已在厅中坐候多时了。”

  凌君毅含笑道:“大家辛苦了。”

  三眼神因有副帮主在侧,不敢多说,躬躬身道:“副帮主,总使者请。”凌
君毅、芍药并肩而行,走到大厅门口,早有两名护花使者躬身行礼,替两人掀起
布帘。

  芍药脚下一停,侧脸道:“凌兄请先。”

  凌君毅道:“自然是副帮主先请了。”

  芍药回眸一笑道:“你是此行主将,别和我客气了,快请呀!”

  凌君毅拗不过她,只得当先举步往里走去。大厅上,红烛高烧,百花帮主坐
在上首一张方桌边上,两旁伺立着桃花、菊花等六名侍者。衣香鬓影,个个身佩
长剑。百花帮主看到凌君毅走入,立即站了起来,含笑道:“总使者可是遇上了
敌人么?”一双盈盈秋波,深情凝注,满含着关切之色。

  凌君毅拱手道:“多谢帮主关切,属下在牛洛矾擒下秦得广之后,确和黑龙
堂主饶三村及他手下十二星宿相遇,动上了手……”

  百花帮主睁大风目,吃惊道:“他们来了很多人么?后来呢?”

  凌君毅道:“幸仗帮主神威,贼人留下三具尸体,不支而逃。”

  百花帮主粲然笑道:“那是凌总护花使者的神威。”

  芍药道:“大姐,黑龙会十二星宿,身穿皮衣,个个刀剑不入,我们把三件
皮衣都带来了。左右护法冷朝宗、公孙相等人,跟着凌君毅身后走入大厅,直到
此时,才上前参见过帮主。由宋德生、张南强两人捧着三件皮衣呈上。徐守成押
着假徐守成上前行礼。

  亏百花帮主看了假徐守成一眼,问道:“秦得广、许廷臣呢?”

  凌君毅道:“他们两人俱死在贼人手中,已经埋了。”

  百花帮主望了假徐守成一眼,说道:“这是他们派来冒名顶替徐守成的了,
唉,若非凌兄识破他们阴谋,咱们还没到黑龙会巢穴,所有护法、护花使者,全
被他们偷天换日,变成他们的人了。”说到这里,挥挥手道:“你们先把他送到
前舱囚起来再说。”徐守成答应一声,押着假徐守成,退了出去。

  百花帮主道:“总使者请坐,方才贱妾听九妹来报,牛洛山方向有剑光盘空
闪动,可能是总使者一行,遇上了强敌,才要二妹赶去增援。我想今晚你们这一
战,定是十分惊险,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凌兄能否把此行经过,说出来让大家听
听?”

  凌君毅依言坐下。芍药傍着他身边落座,一掠宋德生、公孙相等人,说道:
“凌兄今晚独战黑龙会十二星宿,也够累了,我看还是你们代总使者说吧。”这
话说的好不体贴。

  公孙相道:“属下向帮主报告。”

  百花帮主顿首道:“你说。”

  公孙相就把今晚如何计撞秦得广,如何套取他口供,直说到饶三村率领「十
二星宿」出现,他们如何刀剑不入,凌君毅如何剑创「十二星宿」,详细说了一
遍。这一段惊险经过,从他口中说出,当真历历如绘,听得在场之人,个个有如
身历其境,几乎喘不过气来。直说到凌君毅剑劈「十二星宿」,大家不由自主的
纷纷鼓起掌来。百花帮主仔细看了放在桌上的三套皮衣,抬目问道:“你们知不
知道这是什么皮做的?”

  大家听说这皮衣刀剑不入,暗器、拳掌都不能伤它,不禁纷纷走上前来观看,
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三眼神蔡良道:“属下曾听人说过,北海产蛟,蛟皮
身有隐麟,制成衣衫,可以刀剑不入,暗器难伤。黑龙会巢穴,正在北海附近,
也许就是蛟皮制的了。”

  百花帮主点头道:“这也难说,哎,黑龙会近年罗致了不少高手,如果他们
都有一身这样的皮衣,咱们事先若不早作准备,只怕要吃他们的大亏了。”

  芍药笑道:“大姐发什么愁?十二星宿在凌兄手下,不是三死三伤,狼狈而
逃么?”

  百花帮主道:“那只是凌兄一人有此功力,咱们这许多人中,若是遇上了,
一旦刀剑无功,岂不全成了挨打的局面?”她抬起头,看看布帘外的天色,说道
:“天快亮了,太上坐功也快醒啦,这件事,还得早些票报她老人家才好。”说
到这里,回头朝身后侍女吩咐道:“莱莉,你拿一套皮衣,随我上去,其余的两
件,可由冷左护法暂时保管。”说完,站起身道:“总使者,二妹,咱们上去面
报太上。”凌君毅、芍药、玉兰同时站起。

  百花帮主抬手道:“总使者请。”

  凌君毅谦让道:“帮主请先,属下怎敢逾越?”

  百花帮主娇柔一笑道:“总使者莫要忘了,侦查这件案子,总使者是蒙太上
亲赐金令,全权处理的主持人。贱妾和二妹只是从旁协办之人,凌兄自该走在前
面了。”这话从帮主口中说出来,份量自然不同。如今谁都知道凌君毅是太上面
前的唯一红人,风头之健,已经凌驾帮主、副帮主之上了。这也难怪,以凌君毅
的人品武功来说,放眼武林,确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大家心里早已有个谱儿。凌
君毅百花帮的「娇客」是当定了的,而且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中之相的芍药,都
会下嫁这位总护花使者。

  凌君毅再三不肯,还是由百花帮主走在前面,第二个是他,再次是副帮主芍
药,总管玉兰和十名侍者,紧随他们身后,一起朝三层船舱上去。走到太上起居
室门口,除了梅花是今晚当值,玫瑰曾经假扮桅子,但却不敢擅入,就在门口站
停下来。其余侍者,从左右两舷悄然退去。百花帮主、凌君毅等人,刚跨进起居
室,就听太上的声音说道:“凌君毅,你有什么事吗?”

  凌君毅慌忙躬身应道:“属下有事禀报太上。”

  太上道:“好。”牡丹、芍药、凌君毅、玉兰因太上就要出来,一齐面向上
首,恭身肃立。不多一会,只见绣帘启处,两名黄衣使女一左一右伺候着太上,
缓步走出。

  凌君毅躬下身去道:“属下叩见太上。”只有他长揖不拜。

  牡丹、芍药、玉兰三人早巳一起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请师傅金安。”

  太上脸上虽然垂着黑纱,但却蔼然点头道:“你们起来。”随着话声,已在
上首一张绣披交椅上坐下,一面抬目朝凌君毅问道:“凌君毅,你这时候来见老
身,莫非钱月娥这件案中的几个贼党,都已逮到了么?”

  凌君毅恭敬的答道:“回太上,属下幸不辱命。”

  “很好。”太上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蔼然笑道:“真是好孩子,老身知道你
一定会把他们逮到的,所以老身要你放手去干。你总算不负老身期望,唔,你们
都坐下来,慢慢的说。”这句「好孩子」,口气亲切。凌君毅倒没有什么,百花
帮主听到耳里,脸上有些热烘烘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凌君毅躬身道:“属下谢坐。”就在下首椅上坐下。他坐下了,百花帮主、
芍药、玉兰也一起随着坐下。凌君毅就把自己当上总护花使者的当晚,有人以「
森罗令」行刺自己,如何追踪,经过仔细推敲,此人可能就是秦得广。后来又发
现银弹子许廷臣打出来的银弹子并无特殊手法,木应以银弹子成名,后来又发现
他脸上经过易容,这两件事,就使自己起了疑窦。及至杨家骢、沈建勋负伤,自
己又发现两人脸上都经过易容,第三天,何祥生和许廷臣一组出发巡逻,翌晨何
祥生回来,脸上也易了容了。事情发展至此,已极明显是对方有计划的行动,藉
每次巡逻,换回他们的人

  太上不住地点头,嘉许地道:“你果然机智过人,唉,这种事,怎不早说?”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垂察,这种事,若无佐证,岂能乱入人罪?”

  太上又点点头道:“好,你说下去。”

  凌君毅接着说出那时大概黑龙会因自己制成「毒汁」解药,亟欲把自己除去,
遂有钱月娥栽赃之事发生。今晚正好轮到秦得广巡逻,自己密令公孙相、宋德生、
张南强先把秦德广、许廷臣两艘快艇上的水手拿下,果然从他们身上搜到一匣「
森罗令」。自己留了一封密柬,要总管玉兰到二更时分,转呈副帮主,拿下杨家
葛、沈建勋二人,自己和公孙相等三人改扮快艇水手。秦得广如何在船头点起红
灯,在牛洛山登岸,准备对徐守成下手,为自己等人所擒。

  太上一手轻拍着木椅扶手,点头道:“擒得好!果然不愧本帮总护花使者,
后来呢?”凌君毅不敢隐瞒,把自己套间秦得广的口供,一五一十地说了。太上
只是微微顿首,并未追问黑龙会的情形。

  凌君毅心中暗觉奇怪,忖道:“她怎么并未追问呢?难道她对黑龙会知道的
已经很多了?”接下去说出秦得广如何突然中人暗算,飞龙堂主饶三村说出奉他
们会主之命,胁迫自己随他去见会主太上对这一点,似乎特别重视,目中棱棱发
光,直注在凌君毅的脸上,问道:“他和你怎么说了?你只管直说,不许隐瞒。”

  凌君毅道:“他说只要属下真能化解「毒汁」,黑龙会不惜重酬,百花帮给
属下总护花使者,他们也可以给属下总护法的职位……”

  太上砰的一掌,击在茶几上,怒哼道:“他们居然对你利诱!”百花帮主、
芍药、玉兰三人,同时大吃一惊。

  凌君毅慌恐的道:“属下……”

  太上回过头来,蔼然笑道:“老身并没有怪你,你只管说下去。”

  凌君毅接着说出自己等人如何和「十二星宿」动手,对方身穿特制皮衣,刀
剑不入,自己幸仗太上所赐倚天剑,连伤对方六人,饶三村才率人退去,详细说
了一遍。一面朝玉兰道:“有劳总管,要他们把皮衣送进来,呈请太上过目。”
玉兰答应一声,走到门口,招了招手,茉莉手捧皮衣,送到太上面前。

  太上只看了一眼,微晒道:“我当什么十二星宿,原来只是利用鲛人的服装
罢了!不错,用这侥皮制成的服装,确是刀剑不入,暗器难伤。”凌君毅听她口
气,似乎早就知道有侥人的服装!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太上已经蔼然道:“凌君毅,你这次破获潜伏奸细,一举加以肃清,这是一
件莫大的功劳……”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朝百花帮主看了一眼,续道:“你好
好干,老身不会亏待你的。”这话已经很露骨了,她早就有把牡丹相许之意,百
花帮主羞涩地低下头去。

  凌君毅自然也听得出她的话中的意思,但太上没有说明,自己也不好多说,
只是讪讪地躬躬身道:“多谢太上。”

  太上回头问道:“芍药,所有黑龙会的奸细,你都问过口供了?”

  芍药道:“问过了。”

  太上道:“好,那就都给我剁了。”

  芍药躬身道:“弟子遵命。”

  凌君毅忙道:“太上,属下有一个请求。”

  太上蔼然道:“你有什么意见,只管说好了。”

  凌君毅道:“黑龙会派到咱们这里的人,以钱月娥、秦得广两人身份较高,
这两人如今都已死了,余下的人,仅是黄龙堂门下的剑士。属下斗胆,认为不如
废去武功,放他们一条生路,蝼蚁尚且贪生,这也是上天好生之德……”

  太上含笑道:“老身年轻的时候,也是从不饶人的,这几年茹素礼佛,杀心
才渐渐泯去,这样吧,凌君毅既然替他们求情,那就饶了他们—命也好。”

  凌君毅躬身道:“太上心存仁慈,属下这里谢了。太上如果别无吩咐,属下
就告退了。”

  太上颔首道:“没事了,你去吧。”凌君毅又行了一礼,才行退出。这时天
色已经大亮,楼船也开行了。金黄的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有温暖之感。

  凌君毅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气,才扶着木梯而下,回到二层膳厅。但见大
家全在厅上,除了出去巡逻的人,一个未少,敢情大家都在等着自己,不觉目光
掠动,说道:“诸位一晚未睡,怎么还不去歇息?”

  左护法冷朝宗迎着笑道:“兄弟们因总座一晚之间,肃清潜伏本帮的奸细,
立下殊功,大家要向总座致敬。”

  凌君毅道:“内肃奸腻,外御强敌,是兄弟的职责,而且昨晚之事,全仗大
家协助,也不是兄弟一个人的功劳,大伙都是自己人,这致敬两字,兄弟愧不敢
当。诸位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就请回房休息吧。”厅上众人,依言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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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有女投怀

  汗水流,泅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这晚楼船就停泊在富有诗
情画意的瓜洲古渡头。夜色膜肋,吴山隐隐!这里,距楼船停泊之处,差不多已
有半里光景,那是一座小小的土山,山上,疏朗朗的有着十几棵松树。清风徐来,
发出细细吟声!

  这么美丽的夜晚,凌君毅自然不会寂寞,紫薇和芙蓉两个小娇娃自动送上门
来。凌君毅抱着紫薇的香肩,凑过嘴去轻吻着紫薇热红的脸颊,紫薇嘤咛一声,
娇躯偎进了凌君毅的怀里,凌君毅轻抚着她的秀发和背部,紫薇的眼睛像迷雾般
充满了一片朦胧,彷佛在期待着什么,由上俯视,是那么的美!

  紫薇的嘴唇红润润地半开着,凌君毅渐渐吻上她的红唇,轻吸着她的舌尖。
没有挣扎,也没有丝毫拒绝的表示。她接受了凌君毅的吻,凌君毅的舌头。凌君
毅一只手在她的背后继续抚摸,另一只手则隔着衣服,揉着她的乳房。

  紫薇发出:“嗯……嗯……”的声音,凌君毅继续吻着,轻轻地把一只乳房
捧出衣服外,揉着奶头,由香唇渐渐下吻,次及她的脖子,乳房,逗弄得紫薇一
直暂抖,不停地轻哼着。紫薇像只小绵羊,乖乖地让凌君毅恣意地爱抚着。

  凌君毅脱去了她的上衣,露出了尖挺的乳房,那洁白的肌肤,光滑细嫩,胸
前的一对乳峰,高耸坚硬,顶上腥红的奶头像两粒草莓般地令人垂涎欲滴。凌君
毅吻上了那敏感的乳头,舔着旋着,使得她不停地呻吟道:“嗯……嗯……哦哦
……啊……啊……嗯……”

  紫薇的乳头硬了起来,胸部也不时往上挺,迎合凌君毅的吸舔,凌君毅的手
再插入紫薇裙子里,按上了她那神密的三角地带,那一片毛茸茸的绿洲,早被淫
水给沾湿了,紫薇的阴毛多而细软,阴唇则红的发烫。凌君毅解开紫薇的裙扣,
再脱下她的亵裤,自己也迅速地脱掉短裤和内衣。望着紫薇洁白的玉体,结实如
笋般耸立的乳房,匀称优美的曲线,平滑的小腹,娇小的阴户,红嘟嘟的阴唇,
暗红色的肉缝,使凌君毅欲情大动,张嘴狠吸紫薇的香舌。

  紫薇也热切地回吻,凌君毅的手又忍不住地去扣那敏感的阴核,手指像小蛇
般在她的小穴中游动着。紫薇不停地轻哼着,凌君毅也把凌君毅的大宝贝在紫薇
的大腿上顶着,使她更是抖个不停,凌君毅在她耳边轻轻问道:“紫薇,你准备
好了吗?”

  紫薇红着脸点点头,凌君毅轻轻伏上她的身体,细捏玉乳,宝贝磨擦阴核,
一点点地往里送。紫薇这时春上眉梢,欲火高升,娇躯扭动,似拒还迎。凌君毅
挺动着宝贝,抽插之间,往她穴中送进。紫薇痛得叫道:“啊……好痛……轻…
…轻点……”

  凌君毅吻着她的胸乳,说道:“紫薇,好妹妹,忍耐一下,痛是免不了的,
等一下就舒服了,紫薇妹妹,你好美啊!”

  紫薇痛得泪都流出来了,娇躯也在凌君毅身下直抖,神情慌乱。紫薇双手抱
着凌君毅道:“君哥哥,轻点,紫薇太痛了,妹妹……妹妹从未干过,弟弟你要
怜惜妹子,不要使妹子受不了啊!”

  凌君毅轻吻着她道:“紫薇,你放心吧,哥哥不会使你难受的,相信哥哥。”
凌君毅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她渐渐忘却痛苦。

  凌君毅轻轻地抽送,越来越重,紫薇有时皱眉,有时舒眉,身体扭动,渐渐
地舒畅起来,淫欲大起,尽力迎向凌君毅的动作,口中呻吟着道:“哼……嗯…
…唔……好美……哼……太美了……唔……”凌君毅见紫薇的娇态迷人,更是猛
烈地抽插着,宝贝一出一入中,带出了她的阴唇,手儿捏着乳房的力量更重了。

  紫薇的表情更娇媚了,小穴心也一张一合地咬着凌君毅的大龟头,叫道:
“哥哥,你插得妹子……美……美死了……嗯……好哥哥……花心麻……死了…
…哦……紫薇……不……不行了……要……要去……了……”

  紫薇渐渐进入高潮的境界,子宫壁突然收缩,吸得大龟头麻痒酥酸,浓热的
阴精在她一阵颤动不已之后,直浇向龟头而来,烫得凌君毅也抖了几下。紫薇继
续挺着小穴,呻吟着道:“嗯……嗯……大宝贝哥哥……哦……插……插紫薇的
……小穴……嗯哼……快一点……你……插……重一点……紫薇还……还要插…
…嗯……哦……”

  凌君毅见她第一次插穴就这么淫荡,真不愧是闷骚型的女人,有幸能干到这
种浪穴,下决心给她来顿狠狠的大餐。凌君毅加紧抽动的速度,手也捻着乳尖,
加重她的淫兴,紫薇小穴中的水又多了起来,凌君毅重重地插,狠狠地干,直操
得她浪声淫哼着泄了三次,累的快要昏过去。凌君毅见她娇喘吁吁,魂游太虚,
阴精直冒,穴心子乱抖,全身酸软无力,这才缓了下来。

  紫薇在平和下来后,温柔地吻着凌君毅,凌君毅看她实在无力再战了,想到
旁边还有个芙蓉待开苞,便放下紫薇的娇躯,转移阵地。凌君毅转头一看,芙蓉
因凌君毅和紫薇共同表演的一幕活春宫,使她难受得衣衫半解,小手抚揉着她自
己的乳头呢!凌君毅移近她身旁,抱起她热情地吸吻,芙蓉闭着美目伸出娇舌任
凌君毅含吮着,全身都让凌君毅摸遍了。

  凌君毅逗弄了她一会儿,便除去她浑身上下的衣裙,欣赏她的娇躯。只见她
肌肤白嫩,奶房微微突起,阴户洁白无毛,尚未发育完全呢!芙蓉实在是个美人
胚子,年纪虽小,但胴体之媚,竟不逊于紫薇!乌黑柔软的秀发,窥人半羞的媚
眼,小巧玲珑的菱唇,凝脂如玉的娇躯,可真是上天的杰作啊!在凌君毅大展挑
情手段,含乳捻阴,吸吻香舌的技巧之下,直逗得她全身炙热,神情冶荡。

  凌君毅翻身跨上娇躯,分开她的双腿,大宝贝抵住那上未发毛的处女地,芙
蓉娇羞地道:“哥……嗯……轻点……你要慢慢来啊……不然芙蓉会受不了……
嗯……”

  凌君毅低声地告诉她道:“芙蓉妹子,放心,哥哥会轻轻地弄的。”稍微用
力,宝贝头还是无法塞入小穴,于是再多用一些力,终于把个宝贝头塞进阴唇中。

  芙蓉痛叫道:“啊……啊……哥……痛……痛呀……小穴第一次……挨插…
…哎唷……痛死了……”凌君毅把宝贝再塞进去一点,发觉有些阻碍,再度用力
一顶,整根大宝贝干入了三分之二。

  芙蓉大叫:“啊……痛死妹子……哥……你好狠……小穴痛死了……啊!…
…”

  凌君毅一见她痛苦难忍,暂停动作,轻声问道:“芙蓉妹妹,痛得很厉害吗?”

  芙蓉点着头道:“哥,真的很痛呀!”

  凌君毅吻吻她,道:“卿卿,忍一忍,你看紫薇刚刚不是也很痛吗?后来就
舒服了!”

  吻住嘴,咬着她的舌尖,两手在那对小小的胸乳上不停地揉捏,渐渐,芙蓉
被凌君毅爱抚的动作搞的淫水慢慢流出,扭动着娇躯。凌君毅见时机成熟,用力
把最后一段的大宝贝也插了进去,只感到小穴又温又热,包得大宝贝好美好美。
芙蓉又开使喊痛了,凌君毅更加狂吻那雪白的胴体,揉着小豆豆般的奶头,为她
吻去眼角的泪水。过了一会儿,芙蓉又骚荡起来了,凌君毅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
抽着,插着,用大龟头刮着阴道深处,抽送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芙蓉这时也不痛
了,也把屁股直扭着,增加凌君毅俩的快感。

  一会儿,芙蓉也嗲着娇声道:“哥……好舒服……哦……太……太美了……”

  凌君毅动了一会儿,想故意逗逗她,暂停下来,芙蓉圆睁着媚眼道:“哥,
怎么不动了嘛!妹妹正舒服,干嘛停下来嘛?妹子要,哥,妹子要……”她可真
是热情如火,骚媚淫荡。

  凌君毅自然不会让,又开始抽动起来。芙蓉紧紧地抱住凌君毅,口中如梦幻
般地哼道:“嗯……小穴……舒服死了……哥……芙蓉……芙蓉就知道……你…
…你爱芙蓉……嗯……芙蓉好爽……哦……大宝贝的……哥哥……用……用力…
…干芙蓉……啊……”

  凌君毅不停地插着,芙蓉的小穴紧紧包住凌君毅的宝贝,而她已是娇喘急促,
媚眼春意无限,粉颊绯红,更浪更骚地配合著凌君毅的抽插。凌君毅一下下用力
操着,使得她阴精狂流,泄了三,四次,热烫的阴精刺激得凌君毅阵阵酥麻,几
乎快泄了。凌君毅赶紧抽出来,又伏上紫薇的娇躯,猛干了她一场,再提起宝贝
奸入芙蓉的小穴,最后才在三人混合的吟声中,噗!噗!泄进芙蓉的子宫,就保
持着这姿势,揉着紫薇和芙蓉的乳房,枕着她们的玉臂,吻着樱唇,沉沉地睡着
了。

  ※※※※※※※※※※※※※※※※※※※※※※※※※※※※※※※※※※※※※※

  楼船由瓜洲启碇,一路沿江东下,由长江北口入海。如今已是一望无际的海
洋了!三道风帆,全已挂起,蓝天白云,滚滚波浪!三桅楼船,航行在长江上,
稳重得就像住在花家庄院一般,但一出海口,就不同了!海上,无风三尺浪,诺
大一艘楼船,到了这里,就像飘浮的一片叶子,船头一低一昂,乘风破浪,船身
就在颠簸中前进。船上的人,也没有先前那般的舒服日子了。花女们有不少不习
惯海上生活的人,而有些头重脚轻。六艘巡逻快艇,也都已傍着船舷收起,值班
的人,也只在船上巡视,不用再出海了。楼船入海之后,就转舵向北,日夜航行,
不再停泊。船上,自从总护花使者凌君毅肃清了潜伏的黑龙会奸细,一路上都不
曾再发生事故。就因为没发生事故,日子过得很平淡。但凌君毅是不会寂寞的,
每天都有人陪着。

  在芙蓉和紫薇之后,十二侍者中只剩下虞美人一个了(海棠已经遇害了),
所以凌君毅估计今晚虞美人一定会来,果不其然,入夜之后,虞美人果然来了。
但出乎凌君毅意外的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一个人来了,谁?二十花
女之一——丁香。虞美人笑着将丁香拉到凌君毅面前,对凌君毅道:“君哥哥,
瞧,我带来了一个既崇拜、又感激你的小妹妹。”

  丁香满脸羞红的道:“公子,小婢要谢谢你上次替小婢说情,否则小婢肯定
惨了。”不错,上次钱月娥自杀的时候,就是她值的夜,她自然责任重大。

  凌君毅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虞美人笑道:“你不放在心上,丁香可是刻骨铭心哦,今晚自荐枕席,哥哥
可千万别推辞哦。”不用虞美人说,凌君毅也不能做此伤女孩子心这么大煞风景
的事情。

  凌君毅望向丁香:“你愿意?”

  丁香红着脸,咬着嘴唇道:“小婢自知蒲柳之姿,难入公子之眼,但小婢就
此清白身子一具,希望能献给公子。”

  凌君毅将丁香搂入怀中,温柔的吻着她:“丁香,以后不要在这样看不起自
己,哥哥我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的。”

  丁香温柔的献上香吻:“小婢不配。”

  凌君毅道:“丁香,以后再说这话哥哥可要生气了,哥哥既然接纳了你,就
会对你负责到底。”

  丁香激动得热泪盈眶,频频回吻凌君毅,表达自己心中的喜悦和感激,半晌
才想起还有一个虞美人在旁边,用力挣脱凌君毅的怀抱:“公子,还有虞姐姐…
…”虞美人并不在意,她看着丁香和凌君毅的真情流露,也是非常感动,她也更
深的认识了凌君毅的至情至性,也不禁为自己庆幸,遇到了这么好的男人。

  凌君毅于是又将虞美人搂入怀中,亲吻个饱,之后将二女搂在怀中,看着二
女一脸的喜悦,凌君毅问道:“你们已经知道,在你们之前已经有很多女孩子了,
你们不觉得不满么?”

  虞美人甜甜一笑道:“君哥哥,我只有感激,哥哥能够接纳我们,我们已经
是非常满足了。”

  丁香也道:“是啊,能陪公子,这是我日夜梦寐以求的事情。”

  凌君毅悄声道:“可能会很痛的哦,你们……”

  虞美人和丁香羞红着脸,异口同声道:“我们知道哥哥很温柔,我们相信哥
哥。”

  凌君毅心头一荡,搂住丁香,丁香仰头迎接凌君毅热情的吻。凌君毅吻着她
的前额、面颊和嘴唇。凌君毅轻咬她的耳垂,丁香闭上了双眼:“唔……有点痒
……”

  “舒服吗?”凌君毅轻声问。

  “嗯……”丁香羞红着脸。

  “好乖的妹妹!”凌君毅拉过她的右手,轻吮了每一个小巧纤长、修剪整齐
的手指,然后把那手放在自己膨起的短裤裆上。凌君毅向右倾着亲吻丁香的颈根,
吻得她轻喘着:“哦……哥……你的……好硬啊……”

  “都是乖妹妹让哥太兴奋了!喔……喔……妹妹轻一点揉啊!”

  凌君毅的手抚摸着丁香烫热的肩膀、手臂,她面泛红潮的喘着:“喔……好
舒服……”

  凌君毅激情地轻嚼着她芳香的发丝,向她耳语:“乖妹妹!哥要把你脱光,
然后哥要亲妹妹的奶子喔!”

  丁香一点也不怕羞地配合著凌君毅:当凌君毅掀起她的上衣时,她乖巧的举
起双臂;凌君毅解开她裙扣后,她也抬起屁股,让凌君毅把裙子拉下、脱去。转
眼间倚在凌君毅怀里的丁香小美人就只穿了一件少女用的白色小肚兜,和一条棉
质白底的小亵裤了,害羞加上兴奋使她全身微显粉红。丁香好像对凌君毅挺立的
宝贝充满兴趣,纤纤小手不停的揉着凌君毅的胯间。凌君毅轻声让她用双手抱着
自己的脖子,凌君毅一手抱住她的背,一手搂住她的大腿,抱她进了卧室,放在
床上。凌君毅的手指探入她小小的亵裤中,尽兴地揉捏着她充满弹性的屁股。

  “噢……哥……喔……怎么那么……那么舒服?”凌君毅拉起松紧带,把她
的小亵裤慢慢脱了下来。虽然因为她紧夹着大腿,而无法窥见那处女的神秘私处,
凌君毅却因为看见了嫩杏子一样的臀部而兴奋不已。凌君毅迅速解除了自己的武
装,哇!宝贝已经青筋毕露地顶着红色的龟头,那顶尖处的小洞已经溢出了不少
透明黏液,藕断丝连地挂在内裤上。凌君毅揉着丁香美好白嫩的屁股,慢慢地把
那肉棍放在那美臀上……

  “啊!”丁香轻呼一声,想转过身来查看,凌君毅却赶快阻止了她:“等一
等吧!先告诉哥哥,感觉怎么样?”

  “嗯……滑滑的……烫烫的……是哥哥宝贝吗?”

  “嗯,是啊……”凌君毅轻轻顶着那两瓣屁股:“想看看吗?”

  “想!”

  “那就转过身来吧。”趁丁香翻身时,凌君毅帮她脱了肚兜,终于裸裎相见
了!两人并肩躺着,用手臂支起上身,欣赏着对方的裸体。凌君毅咽下一口口水,
诚心的赞叹着:“丁香,好妹妹,你真是太美了!”

  丁香的乳房才刚开始发育,娇嫩秀气地,还没有浑圆成型,但是一对少女的
乳蒂却已经骄傲地翘着,乳尖顶着淡棕色、衣扣大小的乳晕,乳头大概只有相思
豆那么大。凌君毅的眼光掠过她平坦的腹部,而看着她微张的大腿之间。凌君毅
不禁深吸了口气:那微隆的阴阜如此白嫩诱人,阴毛还没有开始成长,在那好像
出炉馒头的小丘中间夹着一条细缝,虽然没有吐出小阴唇,却已不再是小女孩的
阴部了。那小缝的一端已经显出了那覆盖着少女阴核的薄薄花瓣:蜜桃就早成熟
了!凌君毅伸出双臂把丁香娇小的身躯拥入怀里,两人赤裸地紧贴着对方,热情
地拥吻着。凌君毅昂起的宝贝夹在两人之间……

  “嘻嘻!哥,你的大宝贝顶在妹妹的肚子上,好烫喔!”

  “嗯,你的肚皮好嫩、好舒服。”

  “哥真的喜欢丁香的身体?”

  “嗯,好妹子,哥哥太喜欢了……”

  “嗯……”丁香闭上眼,献上她粉嫩的嘴唇,凌君毅不禁贪婪的吸吮着,又
用舌头伸进她的小嘴中,找到她湿润的舌,尽情地缠绞着,饮用着她甜甜的唾液。
当凌君毅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时,丁香喘着气,笑说:“哥,你太猛了,对小妹妹
要温柔一点啊!”凌君毅也笑了一笑,低下头轻轻含住了她的左乳尖……

  “啊……你怎么吃妹子的奶?嗯……妹子的……嗯……奶这么小……喔……”
凌君毅吸吮着那粒花蕾,还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快感,但从她的呻吟听来,胸部的
发育已有成效了。凌君毅放开那只乳尖,只见原来淡棕色的乳尖颜色已经加深,
乳头也已经像小红豆一样的挺了起来。

  凌君毅用舌尖揉弄着那粒乳头,丁香又闭上眼,呻吟着:“喔……好舒服…
…唔……又痒……又舒服……嗯……哥……舌头……喔……喔……喔……好棒…
…嗯……”

  “嗯……舒服……嗯……”凌君毅又替换着吸吮那两朵蓓蕾,直到中间微微
凹下的乳头高高耸立,棕中带红地,像洁白的小蛋糕上的巧克力装饰。

  “喔……喔……哥哥……喔……好……哥哥……”她的小手抓着凌君毅的宝
贝,凌君毅的手也不空闲地抚摸着她白嫩的大腿……

  “嗯……哥……嗯……妹子……舒服死……了……”

  “现在只是让你舒服,等一下还要让你爽一爽……”

  凌君毅俯下去,亲吻着丁香平坦的腹部。凌君毅衷心赞美着:“好可爱的妹
妹!连小肚脐都这么漂亮!”

  “啊……好痒……哥坏……嘻嘻……欺负人家……哥哥……好痒……”丁香
扭动着娇躯,两腿也张开了,凌君毅趁势将指头探进入她的腿间,熟练的抚摸起
来。

  “好痒啊……哥……唔……唔……唔……好怪的感觉……唔……啊……好舒
服……喔……喔……哥……怎么会这样……喔……怎么……这样舒服……”丁香
激烈地扭摆着细腰,凌君毅一看那嫩嫩的小穴:原来白嫩肥厚的大阴唇泛着红霞,
小小的阴核微微撑开了包皮,探出了粉红的尖端。

  凌君毅悄声对丁香道:“妹子,用手指把小穴拨开吧。”丁香修长的手指迟
疑地慢慢拨开小嫩馒头似的阴户……哇!太美妙了!处女的内部是可爱的粉红色,
薄薄的小阴唇躲在里面,像噘起的嘴唇,微小的露水珠隐约可见。在小阴唇的尽
头有一个小小的开口,那周围的薄肉该是处女膜吧?上边还有一个小得几乎看不
见地尿道口。凌君毅拨开肥嫩嫩的大阴唇,大阴唇的缝边已经泛着粉红,而原来
粉红色的小阴唇则呈现着湿润地嫣红色。凌君毅知道丁香已经做好了准备,与此
同时,丁香的小手抚摸得凌君毅的宝贝也是一柱擎天。

  凌君毅不禁卧在她的身边,喘着气:“喔……丁香妹妹……嗯……你的小手
……喔……套弄得哥哥的……宝贝……哦好……好爽啊……”

  “嗯……哼……哥你的手指……嗯……也摸得……嗯……妹妹小穴里面好爽
喔……”「滋滋」的声音更使两人亢奋,火热的嘴唇吮吻着,舌尖交缠着……

  “哥哥!”

  “嗯?”

  “进来吧……”凌君毅起身跪在她的腿间,把丁香修长的腿架在凌君毅的双
肩上,这使得凌君毅红红的龟头正顶在她滑溜溜的阴唇上。

  “啊……好爽喔!”宝贝头像在给阴唇擦口红一样地揉着小肉缝。凌君毅挺
腰,稍微用力,丁香的大阴唇逐渐凹陷下去……

  “丁香妹妹,还好吧?”

  “嗯……很好……嗯……有点挤压的感觉……可是也很舒服……啊……啊…
…”因为凌君毅逐渐增加压力,她的大阴唇突然滑开,「卜」的一声,龟头被含
在她紧紧的外阴户,顶住了处女膜的小小开口。丁香紧张地喘着气:“喔……哦
……哥……哦……里面好紧……哦……啊……”

  “丁香妹妹,”凌君毅抚摸着她的腿:“因为这是你的第一次,会有点痛,
但是以后就不会了。现在如果你怕痛,哥哥可以抽出来……”

  “啊!不要!不要!丁香不怕!妹妹要哥哥在妹子里面!”凌君毅分开她的
双腿,身向前倾,覆盖着她的娇躯,她也举起腿交缠在凌君毅的腰部。

  凌君毅亲吻着她的面颊:“丁香,痛的话要诚实的告诉哥,受不了的话,要
叫哥停下或抽出来哦!”

  “嗯,妹子知道了!”凌君毅下身再用力压向紧窄小穴中的障碍。丁香细声
地在凌君毅耳边呻吟:“唔……好紧啊……嗯……哥的宝贝……好大……好硬…
…噢……噢……痛……噢……有点痛……哦……”

  “对不起,哥哥弄痛妹妹……”凌君毅也因为她的紧密而喘着:“对不起,
哥会小心,慢慢插入……”

  丁香用手紧抱着凌君毅的背,把脸埋在凌君毅胸前:“哥,你好疼妹妹,妹
妹好爱你!快进来,妹子不怕痛……啊……”丁香轻叫了一声,全身微微颤抖着,
凌君毅的宝贝已经突破了单薄的处女膜。

  凌君毅低头看着她的小瓜子脸,怜爱的吮着她的泪痕:“妹妹,对不起……”

  两人亲吻着,丁香突然紧紧吸住凌君毅的嘴,「嗯哼」、「嗯哼」的喘气。
这是因为她双腿一夹,使凌君毅膝盖在床单上一滑,小腹就抵住了她的阴阜,凌
君毅的宝贝整只插入了小穴。好紧啊!恐怕龟头顶端的小洞都被顶翻开了吧!

  “啊……哥……妹妹包住你了……好充实……啊……”

  “是啊……妹妹里面好软……好温暖……喔……好爽……”

  凌君毅再昂起上身,看着两人交合之处。丰隆无毛的阴唇被撑开,夹含着硬
挺的宝贝。凌君毅决定不抽送,让宝贝仍包在小穴中,凌君毅侧倾着躺下,成了
两人交叉侧卧的体位。丁香乖乖躺着,两人深情地互望着,凌君毅一手轻揉着她
那一对娇小尖翘的乳房,浅棕色的乳头又被摸得硬起来,凌君毅用唾液沾湿另一
手的指尖,伸到两人紧合的阴部,轻揉着她嫣红的娇嫩阴核。

  “喔……好爽……啊……”丁香轻扭着,紧密潮湿的小穴居然被摸得有一松
一紧的吮动。

  “啊……丁香……你的小穴……吸得哥哥毅好爽……啊……”

  凌君毅看丁香已经适应开始,开始轻抽慢插起来,丁香不由自主的浪叫起来
:“哦……哦……哥……干的妹妹好爽……喔……宝贝……塞得小穴……哦……
好充实……”

  “好妹妹……哦……哦……你的穴真美……哦……”

  “哥……嗯……好哥哥……嗯……我好痛快……嗯……好美……嗯……”

  “哦……哦……妹……你的……小穴真美……小穴真好……嗯……”

  “大宝贝哥哥……好哥哥……嗯……你的宝贝真好……嗯……”

  “好哥哥……妹妹太爽了……妹妹要好好的爱你……啊……”

  “啊……啊……小穴要美死了……小穴痛快死了……咧……啊……”

  “好哥哥……啊……小穴要升天了……啊……我美死了……啊……”

  丁香不停扭着,呻吟也大声了起来:“喔……好爽……哦……哦……里面…
…好舒服……唔……唔……下面烫烫地……啊……啊……爽死了……啊……怎么
有像尿急……唔……的感觉……噢……噢……”

  丁香突然安静下来,弓起背,紧闭着眼,咬着下嘴唇,手指紧紧抓着凌君毅
的手臂,只有鼻子「嘶嘶」的吸气,然后……“啊……啊……啊……嗯……啊哟
……”丁香惊天动地的叫起床来,小屁股上下剧烈的抖动,脚趾紧曲,手指也紧
抓着凌君毅的手:“啊……好哥哥……啊……嗯……嗯……妹子被你……爽死了
……啊……干死了……嗯……嗯……”

  凌君毅的宝贝被小穴狠狠地挤了好几下,丁香软倒在凌君毅怀里喘气:“啊
……哥……怎么有这么……嗯……美妙的感觉……呼……呼……好棒……哦……
小穴爽死了……哦……太爽了……”

  凌君毅轻轻把仍然挺硬的宝贝拔出,拥抱着丁香:“妹妹,你舒服吗,哥哥
干的好不好?”

  “好哥哥,你干的妹妹美死了,妹子好爽。”

  凌君毅轻轻的含着她的奶子道:“妹妹,我们再换个姿势好不好?”

  “哥哥,丁香这个身子都是哥哥,妹妹听哥哥的。”

  “妹妹真乖,哥哥喜欢,你跪在床上,头低下去,屁股翘起来。”凌君毅亲
吻着她。

  “这样的姿势,会爽吗?”

  “好妹妹,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丁香照着凌君毅所说的,把姿势摆好,凌
君毅轻抚着她那雪白的小屁股,大宝贝狠力的往穴内一插,凌君毅的手紧紧的抓
住她的腰,一送一放的开始干了起来。“啊……啊……大宝贝干得真好……啊…
…真舒服……啊……”

  “好妹妹……怎么样……滋味不错吧……哦……哦……”

  “嗯……嗯……我的小穴好舒服……好棒……好哥哥……嗯……你太会干了!”

  “哦……哦……我爱你……妹……妹……我要让你美死……哦……”

  “大宝贝哥哥……嗯……小穴让你干争……嗯……我也爱你……嗯……”

  “嗯……小穴真爽……喃……嗯……小穴爽死了……嗯……”

  “好小穴……你的穴美死哥哥了……大宝贝好舒服……哦……哦……”这时
侯的凌君毅,依然采慢工出细活的办法,大宝贝一下到底,又慢慢的全部抽出来。

  “哦……好哥哥……你太会干穴……嗯……干的小穴快升天了……嗯……”

  “嗯……君哥哥……你真会搞我……嗯……我会爽死……嗯……”

  “好妹妹……哦……大宝贝会让你满意……哦……”

  “好哥哥……快一点……妹妹又要泄了……快……大力一点……哦……”

  “大宝贝哥哥……用力干我……小穴要升天了……啊……啊……我……”

  “哦……哦……好哥哥……妹妹又升天了……我好爽好爽……哦……”

  凌君毅又是缓缓地拉出大宝贝,这一拉出来!立刻带出了不少的淫水,丁香
好像太舒服了,整个人倒在床上,娇喘嘘嘘,不停的喘气,脸上身上流着渗渗大
汗。凌君毅亦是如此,唯一的不同的,就是大宝贝仍然硬挺挺的,好不威武。沈
寂了好一会儿,丁香才又说话:“好哥哥,妹子今晚真的是升天了,妹妹太舒服,
太幸福了。”

  “我的好妹妹,你先休息一下,我们等一下再继续的玩,等一下的味道,会
和先前大不相同。”

  “哥哥,玩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泄,可是妹妹已经泄了两次,妹妹服了你。”

  “妹,你的穴真美,大宝贝插得实在好舒服。”

  “哥哥,妹妹真的好爱你,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你。”听到丁香所说的这些
话,凌君毅感动也冲动的抱住她,深深的给她一吻。“丁香的性趣似乎又来了,
她的手,抓住了凌君毅的大宝贝来回的套弄。

  “妹,哥想再干你的穴。”

  “你上吧,就这样子吗?”

  “不,妹,你靠近床边躺下,脚向上抬起来。”魁梧而又火烫的大宝贝,这
次的干穴,将使出混身解数,不同于前几次的温和。凌君毅要尽所有的力量、摧
残、狠干,把小穴给捣穿。所以,凌君毅告诉丁香:“妹,你要忍着点,哥用的
力量会很大。”

  “好哥哥,妹子知道,妹子想那可能是另一种舒服。”大宝贝先是慢慢的在
小穴中抽插,让淫水多流一点,免得小穴多受皮肉之苦。

  “嗯……嗯……好美……好舒服……嗯……嗯……”

  “好哥哥……嗯……美死了……嗯……我爱你……嗯……”

  “喃……哦……小穴好舒服……嗯……”凌君毅看着丁香那如痴如醉的神情,
口中轻声的淫叫,凌君毅看了一下大宝贝在小穴中进出的情形,凌君毅知道,自
己要开始疯狂了,要大干一场了。慢慢的提出大宝贝,拍的一声,揭开了疯狂的
序幕……

  “啊……啊……你的力量好大……啊……小穴有点受不了……啊……”

  “好哥哥……轻一点……啊……轻一点……啊……不要那么大力……”

  “好妹妹……你忍着点……过一会儿就好了……”

  “啊……哥哥……慢一点……啊……不要用那么大的力……啊……”

  “哦……妹……忍耐一下……哦……大宝贝会爽死你……哦……”凌君毅的
大宝贝每一下都插到底,每一下都相当相当的重,干,干,干!

  “啊……啊……大宝贝哥哥……小力一点……啊……小穴会痛……”

  “小力一点……小穴会受不了……啊……啊……”不一会儿,丁香已不喊痛,
反而是舒服、痛快的呻吟。

  “啊……哼……好……哥……哥……啊……小穴美死了……哼……”

  “大宝贝哥哥……我好痛快……我好爽……哼……好爽……”

  “妹……妹……哦……你爽了吗……哦……你舒服了吗……哦……”

  “哼……哼……哥……你真会干妹妹……干得妹妹舒服透了……美上天了…
…”

  “好哥哥……大力的插小穴……哼……大力的干我……哦……让妹妹去死吧
……”

         “大力的干……哦……哦……哼……”

  “好哥哥……哼……快……快……再快……哦……再快……小穴要美死丁…
…”

  “哦……大宝贝……用力使劲的干……哼……快……快……哼……”

  “……好小穴……屁股顶上来……哦……让大宝贝插到花心……挺上来……”
凌君毅汗水如下雨般流着,宝贝、小穴的淫水也小停的流着,啪、啪,又是一挺,
干得丁香爽到天边去了,插得丁香的穴,不停的抽搐。

  “好妹……哦……妹……屁股顶上来……哦……妹……我爱你……”

  “哼……哼……妹妹快不行了……哦……妹妹实在是好过瘾……哦……”

  “哥哥……你快大力用力的干我……哦……小穴美到了顶点……哦……”

  “哦……我要泄了……妹……快顶……哦……快顶……哦……”

  “快……大宝贝……用力……啊……哦……妹妹也要……哦……”

  “啊……啊……妹……妹……我爱你……啊……妹……妹……啊……啊……
妹!”

  “哦……哦……我……泄了……好哥哥……哦……妹妹爱死你了……哦……”

  一场人类最原始的战争,就如狂风暴雨后的晴天,整个停下来。沉重而又急
促呼吸声,在耳边传送,汗依然是流着,可是凌君毅和丁香却因为高度的满足而
为它流,满足后的瘫痪,满足后疲乏……渐渐的,汗水不再继续的流,呼吸也正
常多了,凌君毅轻吻着那已湿的发梢,吻着那享受高潮后的眼神、樱唇:“哥哥,
妹子舒服死了,别让虞姐姐等太久哦。”不错,旁边还有个虞美人等着呢,凌君
毅亲了丁香一口,为她盖好被子,她已经疲惫不堪了。

  凌君毅搂住扑到自己怀中的虞美人,缓缓扶起她那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头。看
着她那美绝的脸孔,红润的小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的唇,终于
印在一起。凌君毅的舌头伸进了她的小嘴里,不停的探索,不时的捣乱。她也回
以凌君毅她的舌头,也不时的来捣乱。

  “嗯……嗯……嗯……”虞美人的脸好烫,她的呼吸又大声又快。慢慢的,
凌君毅的手,也开始游走。在她的背上、胸上,也开始游走。

  “嗯……嗯……嗯……”凌君毅的手慢慢的解开她的钮扣,终于露出了那对
坚挺的乳房。一阵阵处子的泌香,从她的身上阵阵传来。将她轻放在床上,凌君
毅忙着解去她的衣裤。终于凌君毅和她是一丝不挂,坦诚相见。虞美人羞怯的,
用双手捂着脸,不敢看,她实在是个美人胚子。乌黑而柔软的秀发,披散在床上
;一双窥人半带羞的媚眼,小巧如菱角般,红润的小嘴,是那么迷人。雪白如玉,
凝脂般,且又微微透红的胴体,既丰满,又细嫩。一身洁白滑溜溜的肌肤,胸前
一对乳峰,高耸而坚硬,顶上一粒腥红的乳头,有如草莓般的艳红,令人垂涎欲
滴。平滑的小腹,两股交界处,阴毛丛生,有如一片小草原。微微隆起的肉丘,
柔弱无骨,在乌黑的阴毛遮掩下,一条细细的肉缝,若隐若现。

  “哥哥,你好坏哦,怎么这样看人?”凌君毅被这么一声「哥哥」,顿时如
梦初醒。对着她这丰满而又恰到好处的胴体,凌君毅看得是心头狂乱。于是,凌
君毅将整个身体,压在她那柔嫩的肉体上,低下头,吻着她那发烫的红唇。虞美
人也放开了自己,不再矜持。她双手用力的拥抱住了凌君毅,全身起了一阵颤抖,
也把舌头伸入了凌君毅的嘴里,彼此相互的吸吮。

  “嗯……”

  “嗯……”

  彼此都感到浑身欲火飘汤着。彼此也都发出饥渴的声音。凌君毅的舌头,顺
着她那雪白的脖子,到了她那性感的酥胸上。只见柔软高耸,随着虞美人的呼吸,
一上一下,起伏的动着。坚实的乳房,迷人的胴体,给了凌君毅一股无名的诱惑,
疯狂的刺激。凌君毅的嘴对着那颗艳红的乳头,轻轻的咬,轻轻的含。另一只宝
贝手,则旋转揉搓着奶头。虞美人被凌君毅逗得有点受不了,不自禁的把那丰满
的胴体扭动着,口中哼叫着:“嗯……嗯……哦……”好美的娇态,好动人的呻
吟声。那只原本搓揉奶头的手,慢慢的往下轻抚。爱抚过了她的小腹。爱抚过了
她乌黑的小草原,手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

  “哦!”虞美人全身抖了一下,也情不自禁的哦了一声。凌君毅将手掌盖住
了整个阴户,来回的搓弄着整个小穴。此时虞美人整个人被欲火烧得全身炙热,
娇躯不住的颤抖,那神情真会使人发狂。

  “嗯……嗯……嗯……”

  虽然凌君毅一面爱抚着虞美人,可是大宝贝早涨的受不了了。凌君毅急忙的
一翻身,分开她的双脚,大宝贝头抵住了桃源洞口。一用力,一挺腰,大宝贝才
进去一半。

  “啊……啊……哥哥……痛……痛呀……”虞美人皱起了眉头,「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大宝贝似乎感觉有一道薄膜阻隔着,于是凌君毅再度用力一顶,大
宝贝又进去了三分之二,大宝贝刺破了处女膜。

  “啊……啊……痛……啊……啊……小穴痛死了……”

  凌君毅一见她如此,急忙的停下动作,轻声的问道:“痛的很厉害吗?”

  虞美人:“真的好痛。”

  “好妹妹,你忍耐一下,等一下就不会痛。”凌君毅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
轻咬她的舌尖。两只手在她那雪白细致的胴体上轻抚着,同时也在她那对又硬又
挺的乳房上,用力不停的捏弄。虞美人被凌君毅这一阵子的爱抚,小穴阵阵酸麻,
混身急颤不已。阴户内的淫水,汩汩的流,似温泉潮涌般的涌出。

  虞美人渐渐的扭动她的娇躯,口中也不停的低声呼道:“嗯……哥……哥…
…嗯……你不是要吗……嗯……小穴好痒……嗯……痒……哥……你动吗……”

  “哥……哥……你快点动嘛……嗯……小穴好痒……嗯……妹妹要……嗯…
…你快干小穴……”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的声声低呼。凌君毅知道她是需要,
她是痒了。凌君毅再一用力,将最后那一截宝贝给塞了进去。小穴真是又温又热,
包得大宝贝好美、好舒服。

  凌君毅狂吻着她那雪白的胴体,左手揉弄着她那鲜红的乳头,右手则为她拭
去眼角的泪水。大宝贝被两片红润润,又带有一点弹性的肉丘紧紧的包着,好美,
好舒服。阴户内热呼呼的,滑滑阴道壁一收一放的收缩着,使得大宝贝也更美,
更舒服。过了一会儿,虞美人又在扭动屁股,脸上像苹果似的好红。

  凌君毅连忙的问道:“现在还会痛吗?”

  虞美人嗲声的应道:“嗯……没有了,只是小穴好涨,里面好像又有点痒。”

  “好妹妹,哥哥现在动一下好不好?”

  “哥,只要你想干,想插小穴,妹子忍得住……”看着她那副骚荡的模样,
她是无法忍耐了。于是乎,凌君毅开始慢慢的抽插,一点一点的抽、插。大宝贝
头,也慢慢的刮着子宫壁,如此过了好一会,虞美人不禁的叫喊起来:“嗯……
哥……小穴里面痒死了……痒死了……嗯……妹妹要你……大力的干小穴……”

  “嗯……嗯……哦……哥哥……哦……小穴好美……好舒服……哥……妹妹
美死了……嗯……”

  “小穴里面好舒服……舒服死了……哦……妹妹好美……哦……哥……大宝
贝真好……哦……”

  “哥……哦……妹子爱你……嗯……大宝贝干得小穴真好……太好了……太
美了……嗯……”大宝贝的抽插速度,是愈来愈快,越来越用力。虞美人也不时
的把屁股往上顶,配合著凌君毅的动作。口中也不断嗲声的淫叫着:“嗯……好
宝贝……嗯……好哥哥……小穴好舒服……哦……太美了……嗯……”

  “大宝贝入得真美……嗯……真舒服……哦……哥……哥……你干得太爽了
……嗯……太美了……”虞美人紧紧的抱着凌君毅,如梦幻般的叫着:“嗯……
小穴舒服死了……哥……嗯……妹妹好爽……嗯……”

  “大宝贝哥哥……你干得小穴真美……插得小穴好舒服……哦……嗯……爽
……爽……嗯……”

  “哥……哥……嗯……哼……妹妹的小穴舒服死了……小穴美死了……哦…
…好爽……嗯……用力啊……”

  凌君毅不停的狠狠的抽插,大宝贝有如猛虎下山,威不可当。虞美人骚劲十
足的猛把屁股往上顶,阴户里的淫水不停的流,流湿她屁股以下的床单。此时的
虞美人,已是娇喘嘘嘘,媚眼春情无限,粉颊绯红:“哥……哦……大宝贝哥哥
……好爽……妹子好爽……哦……美……美死妹子了……”

  “嗯……嗯……你真会干……妹子的小穴……嗯……会爽死……哦……妹妹
好爽好爽……嗯……”

  “好哥哥……哦……用力的干……嗯……使劲的干小穴……哦……嗯……”
虞美人一面的浪叫,一面的猛顶屁股。凌君毅听到这一声的浪叫声,凌君毅的欲
火已达沸点。大宝贝插得更用力,更使劲。虞美人被凌君毅干得更浪、更骚,她
的屁股更用力配合著大宝贝的抽插。

  “哦……大宝贝哥哥……嗯……插得妹子好美……美到妹妹心里……嗯……
快活死了……好美……嗯……哥哥……妹子爱……死你了……”

  “大力的干小穴……快……嗯……哥……大宝贝哥哥……嗯……小穴……美
呀……哦……爽死妹妹的小穴……嗯……”

  “好哥哥……妹妹快忍受不住了……嗯……快……快……妹妹……好……爽
……小穴……会乐死了……嗯……大宝贝哥哥……快……妹子快受不了了……快
……快……哥哥……”凌君毅一听她快泄了,赶忙的将她的屁股高高的托起,屁
股用力的抱着。大宝贝一入穴,便狠狠的磨转着。

  虞美人被凌君毅这么一插一顶一转一磨,更加狂浪的叫着:“好……好……
哥……好棒啊……好哥哥……快……用力……快……用力……小穴要丢了……啊
……妹妹……快……啊……妹妹要丢了……啊……丢了……啊……妹妹泄了……”

  虞美人的小穴一次次的紧急收缩,夹得凌君毅的大宝贝是无比的舒服。一股
股浓浓热热的阴精,由子宫急射而出,又热又烫。刺激得凌君毅一阵酥麻,几乎
快泄出来。凌君毅赶忙紧紧抱住虞美人的屁股,顶着花心,再磨花心一下。

  “嗯……嗯……小穴美死了……小穴好爽……哦……哥……妹妹爱死你了…
…嗯……太棒了……”虞美人突然的抱住了凌君毅的头,在凌君毅的脸上亲了又
亲。

  “啧……啧……啧……”

  “哥……你入得妹妹太美了……嗯……哥……你的大宝贝好硬……好烫……”

  “好妹妹,大宝贝还没有泄,等一下它还要入小穴。”

  “好哥哥,妹妹给你入,让你好好的玩。”凌君毅将大宝贝抽了出来,低下
头看,床上湿淋淋的,斑红点点。大宝贝上更是红白相映,好看极了。虞美人一
看,不禁羞红了脸。

  “好妹妹,待一会儿,哥哥这一根宝贝,还要入穴哦!”

  “哥……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休息一会,大宝贝青筋暴涨,龟头更是
红艳、硕大。

  “哥,你现在想要是不是?”

  “好妹妹,你是不是也想?”

  “哥,你真讨厌,你要就你要,何必说是妹妹要,讨厌!”

  “好,好,是哥哥要,我们换个姿势,好不好?”凌君毅把虞美人的身体,
弄了个侧面。将她的右脚抬高,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按着她的双乳。这是标准
的侧交,也是女人容易达到高潮的一种性交姿势。凌君毅的嘴,亲舔着她的后颈,
双手揉搓着那突出的乳头。一阵抚弄之后,在小穴里的大宝贝,渐渐感到滑润。

  “嗯……嗯……哥……哦……哥……你真懂……这样干小穴……哦……小穴
被干得好舒服……嗯……”

  “好哥哥……哦……小穴被插得好美……哦……好美……美死妹妹了……哥
……大力的揉凌妹妹的奶子……用力的搓……嗯……”

  “好小穴……哼……哦……你美吗……你舒服吗……哦……哥哥……是不是
很会干小穴……哦……”的确,这种姿势,不仅女的爽,男的也舒服。大宝贝被
两片阴唇夹得好美,紧紧的磨擦。虞美人的淫水,有如黄河决堤,大量的流出了
小穴外。因为一阵阵磨擦的快感,搞得凌君毅更加狂暴。虞美人也美得不停的浪
叫,屁股也不停的往右后方压。「滋……拍……滋……拍……」,小腹撞屁股的
肉声,大宝贝入小穴的抽插声,再加上虞美人的呻吟声,构成了一首绝美的交响
乐。

  “嗯……嗯……哥……小穴美死了……妹子好爽……嗯……好爽……小穴美
啊……美死了……”

  “哦……好小穴……哦……好妹妹……小穴爽死大宝贝了……哦……小穴好
紧……紧得大宝贝好舒服……哦……”

  “大宝贝哥哥……嗯……用力弄妹妹的奶子……嗯……好舒服……嗯……妹
妹全身都爽死了……嗯……”

  “哥……哥……哦……你真会入小穴……哦……妹妹爱死你了……嗯……小
穴好舒服……哥……呀……”

  “哦……小穴乐死了……嗯……妹妹好高兴……嗯……妹妹乐死了……太美
了……嗯……”

  “大宝贝哥哥……嗯……用力的干小穴……嗯……小穴爽坏了……嗯……妹
妹会乐死了……嗯……”

  “啊……哥……哥……妹妹要……升天了……嗯……妹妹快……忍……不住
了……嗯……妹妹要……啊……快出来了……”

  “好妹妹……哦……等等哥哥……哦……哥哥也要……哦……等等哥……嗯
……哦……”

  “哥……哥……妹妹不行了……啊……爽……爽……啊……啊……爽……哦
……舒服……哦……舒服……”

  凌君毅的大宝贝,被她那一股浓热的阴精,浇得宝贝乱颤,一阵快感,从背
脊直传脑髓,精关一开,一股滚烫的阳精,整个射向小穴花心深处。

  “啊……啊……好爽……好爽……哦……哥……你的精水好烫……烫得妹妹
舒服透了……哦……”

  “哦……呼……呼……哦……呼……呼……”一种轻松,舒服的感觉,刹时,
使凌君毅有着无比的舒泰。

  凌君毅满足的拥着同样满足的丁香和虞美人,亲吻着二女,温柔的问道:
“对哥哥满意么?”

  二女献上香吻,虞美人道:“哥哥,妹子太舒服了。”

  丁香也道:“哥哥,你给妹子的快乐,妹子此身难忘,妹妹要为你生个宝宝。”

  虞美人也附和道:“我也要为哥哥生儿育女。”

  “哥哥谢谢你们,好妹妹,时候不早,咱们睡吧。”一男二女,相拥睡去…


  ※※※※※※※※※※※※※※※※※※※※※※※※※※※※※※※※※※※※※※

  数天之后,船已驶过唠山湾,沿海随时可以看到许多岛屿。这天从早晨到中
午,太上不时地在第三层船头上出现,朝北眺望。大家都已知道快到地头,但谁
也不知道在何处登陆。傍晚时分,夕阳西照,前面沿海陆地,已经隐隐可见。太
上才要茶花传渝勾老大,定今晚子时,趁着涨潮、驶进五垒岛湾。这一消息立时
传遍全船,大家听说今晚就要登陆,人人都感到无限兴奋。天黑了。船上生活,
天没黑,就开晚餐,这时候,本来早就睡了,但今晚情形有些特殊!第二层的膳
厅上,灯火辉煌,只是舱门上垂着厚厚的黑布遮住了灯光,不致外泄。厅上本来
放着品字形三张方桌。如今下首两张已经撤去,地方就显得宽敞了许多。

  此刻左右两边,早巳黑压压站满了人!左边以总护花使者凌君毅为首,他身
后共分两行,左护法冷朝宗,右护法蔡良。接着是七名护法:公孙相、宋德生、
张南强、杜乾麟、罗耕云、叶开先、冉遇春。八名护花使者:丁峤、万有为、诸
全福、翟天佑、翟友成、徐守成、孙兼贤、孔鹏举。右首以总管玉兰为首,接着
是十一侍者:梅花、莲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
虞美人,也分两行站立。接下去是十九名一式劲装的花女。大家肃然而立,静得
没有半点声音。

  不多一会,只见舱门布帘忽然撩起,当先走进来的赫然是太上,她依然穿着
一身黑色衣裙,黑绒包头上缀一颗葡萄大的明珠,黑纱蒙面。这妇人实在有些神
秘。太上身后是帮主牡丹、副帮主芍药。接着是两名花衣使女茶花、榴花,一捧
如意,一捧玉拂,紧随三人身后而行。太上一直走到方桌上首,才行站定。帮主、
副帮主分立左右,两名使女伺立两侧。左右两边的人,一齐躬下身去,口中同声
说道:“属下参见太上。”声音整齐划一,颇为壮观。

  太上似是极为满意,朝大家颔首为礼,说道:“大家免礼。”左右两边又同
时说了句:“谢太上。”才行直起腰来,依然恭身肃立。膳厅上,肃静得坠针可
闻,太上两道冷电般的眼神,徐徐掠过众人,说道:“老身已命勾老大,定今晚
于时,趁着涨潮,驶进五垒岛湾,在叫做泽头的地方登岸……”说到这里,大家
已经纷纷鼓起掌来。

  太上等掌声稍歇,接道:“咱们登岸的泽头,离昆嵛山还有几十里路,距离
黑龙会盘踞的黑龙岩,还有百余里路。因此咱们登岸之后,必须先有落脚之处,
再分配各人的任务。”口气微顿,接道:“咱们从泽头下船,西行五里许,地名
石山头,山上有一座石神庙,咱们就在那庙中打尖。”目光一指,叫道:“凌君
毅。”

  凌君毅连忙应道:“属下在。”

  太上道:“你可率领左右护法,及所有护法、护花使者,等船停妥之后,会
同总管玉兰先行登岸,在石山头石神庙集合,但石山头东面临江,西首是一片森
林,你可和左右护法磋商,因地制宜,加以部署。”

  凌君毅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太上又道:“玉兰可率同芙蓉、凤仙、玉蕊、玫瑰、紫薇五人随凌君毅同行,
先去石神庙布置。”玉兰和玫瑰等五名侍者,一齐躬身领命。

  太上又道:“梅花、玉梨、莲花、桃花、菊花、虞美人可率同花女,随老身
同行。”梅花、虞美人等躬身应是。太上把登岸后的任务分配完毕,接着说道:
“现在时间还早,大家回去收拾一下随身行囊,到了子时,可按老身指派的任务
行事,不得有误。”

  众人又应了—声「是」,太上率同帮主、副帮主便自离去,两名使女也紧随
而行。太上一定,玉兰也率同侍者、花女,鱼贯退出。楼船上登时起了一阵小小
的骚动,各人忙着收拾行囊。人,终究是陆地上的动物。这十多天呆在船舱的水
上生活,每个人都有说不出的闷气,谁都希望早些上岸。

  下弦月,正是潮汐最大的时光。勾老大是老舵手,他懂得如何利用风力和水
势。三道风帆,满引风力,趁着涨潮,顺水推舟,滑行得比奔马还快!三更不到,
船已经由潮水的推送,徐徐驶进了一条海湾。船上登时响起了一片轱辘之声,三
道风帆,缓缓地卸落。

  五垒岛湾,就有许多小岛,如被潮水淹没,只露出一点礁石。勾老大对这一
带的地形,熟得好像回到老家一样。风帆卸落之后,船势显得更轻。勾老大一手
掌舵,他不用看,楼船忽左忽右,穿行在礁石间,如鱼游水。这样又行驶了顿饭
工夫,水涨船高,船趁水势,平稳而迅快地冲上浅滩,船底响起一阵沙沙之声,
接着就不动了。水手们不待吩咐,立时转动绞索,抛下了锚。船身稳住了,不用
说,已经到了地头,但站在船头上的人,举目望去,黑夜之中,楼船四周,还是
一片汪洋,少说距陆地还有半里来远。水手们迅快放下六条小艇,勾老大已经走
了过来,朝凌君毅躬了躬身道:“总使者、总管可以下船了。”

  凌君毅略—计算,六艘小艇,每条只能截三个人,一次就是十八个人,自己
一行连同玉兰等六人,就无法一次运毕。当下就朝大家说道:“六艘小艇,一次
最多只能运送十八个人,咱们非得分两批运送不可。兄弟之意,请总管、五位侍
者,冷老及七位护法和兄弟先行下船,为第一批。蔡老和八位护法使者为第二批。
现在第一批的人,就请下船。”

  三眼神蔡良躬身道:“属下遵命。”

  凌君毅朝玉兰抬抬手,说了声:“请。”当先纵身跃落小艇。

  冷朝宗、七名护法和玉兰、玫瑰等人,也相继下船。六艘快艇,登时双桨齐
飞,朝岸上划去。等两批人—齐运到岸上,足足花去了半个多时辰。凌君毅等人
数到齐,正待和玉兰、冷朝宗、蔡良磋商大家初次登岸,地理不熟,不知该如何
走法。但他还没开口,兄见人影一闪,勾老大头戴一顶破毡帽,一手拿一根烟管,
弯着腰,趋到面前,陪笑道:“小老儿奉太上之命,特来替总使者带路。”

  凌君毅微微一怔,点头笑道:“好极了,兄弟正想和大家商量到石头山的走
法,勾老大既是太上派来,那就请吧。”

  勾老大笑了笑道:“总使者言重了,小老儿就是牟平人,本乡本土,自然熟
悉了。”一面又拱了拱手道:“小老儿替总使者带路。”说完,就在前面引路。
凌君毅、玉兰等人,随着他身后而行。

  凌君毅一面回头过去,以「传音入密」朝玉兰问道:“总管可知道这勾老大
是何来历么?”

  玉兰也以「传音入密」道:“贱妾只知他水性很好,是咱们在鄱阳湖所有巡
逻船上水手的总领班。来历如何,贱妾就不太清楚了。”她说到这里,接着补充
道:“从贱妾懂事起,他好像就已经是水手的领班了。”

  凌君毅道:“如此说,他追随太上,已经很久。”

  玉兰轻「唔」—声,忽然偏头问道:“总使者可是看他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没有,在下只是随便问罢。”说话之际,大家一路疾
行,脚下丝毫没停。

  凌君毅忽然发现领路的勾老大,—个人走在前面,脚程居然极快。要知一行
人个个都是身怀绝艺,算得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勾老大只不过是百花帮的一个
水手领班,他走在前面领路,大家放腿奔行,居然会并不觉得他慢!只此一点,
就可见他轻功造诣并不在众人之下!不过盏茶工夫,便已赶到石山头。

  夜色之中,这座黑黝黝的山林,山势不高,却是相当雄伟,东首面临大海,
更有不少悬岩峭壁。石神庙是在半山腰上,一路都铺着平整的石级。凌君毅在山
麓间略为驻足,就命护法冷朝宗率同杜乾麟、冉遇春和四名护花使者负责东首沿
江一带,右护法蔡良率同罗耕云、叶开先和四名护花使者负责西首松林一带。自
己率同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三人,和玉兰等人一起登山。到得石神庙,勾老
大脚下一停,躬身道:“小老儿去敲门。”说完,当先抢在前面,举手朝山门上
叩了三下。

  只听里面响起—个老妇人的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勾老大道:“咱们不是来进香的。”这话答非所问。凌君毅觉得有些奇怪,
但并未开口。

  只听那老妇人道:“你们不是来进香的,那是做什么来的?”

  勾老大道:“南海观世音要来见见石神。”凌君毅心中暗暗一动,忖道:
“原来他们说的是暗号。”回头朝玉兰看去,只见玉兰似是也并无所知,抬眼朝
自己望来。显然,勾老大说的暗号,连她身为百花帮总管的人,都并不知情。

  只听里面那老妇人哦了一声,依然并未开门,问道:“你这话能相信么?”

  勾老大道:“这话是水晶宫的蟹大将军说的,那还错得了?”

  里面老妇人道:“他人呢?”

  勾老大隔着板门笑道:“他就是区区兄弟。”

  里面老妇人低啊道:“你就是蟹大将军,快请里面坐。”

  两扇山门迅快开启,迎出一个两鬓花白、脸色焦黄的老婆子,一眼看到众人,
不觉微微一怔,连忙陪笑道:“咱们这里,地方不静,大家快请里面奉茶。”勾
老大突然变成了蟹大将军,真是离奇得很。

  勾老大笑道:“不要紧,南海观世音菩萨都已经来了,还伯什么?”

  那老妇人道:“那我就得进去通报当家的。”

  勾老大道:“不错,你得赶快去通报当家的一声。”那老婆子迅快转身,急
匆匆朝里奔去。

  凌君毅一眼就看出这老婆子脸上分明戴了面具,再看她转身之际,腰身灵活,
也根本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心下更是觉得可疑。忍不住回头过去,朝勾老
大道:“你和这庙里的很熟?”

  勾老大陪笑道:“本乡本土的人嘛,小老儿总还熟悉。”这是不由衷之言!
他接着陪笑道:“总使者,总管,请。”

  大家鱼贯进入山门,穿过大天井,但见这座石神庙,一排数间殿宇,地方相
当宽广。正在打量之际,只见从殿后转出一个头戴灰布尼帽,身穿灰袖的老尼,
双手合十朝勾老大道:“阿弥陀佛,贫尼听说勾老施主来了,迎接来迟,还望勾
老施主多多原谅。”

  勾老大连连还礼,口中说着不敢,一面含笑道:“多年不见,老当家好,兄
弟先给你引见两位本帮的重要人物。”说着,伸手指指凌君毅说道:“这是本帮
总护花使者。”又指指玉兰说道:“这是本帮总管,她奉太上之命,先来布置的。”

  灰袖老尼打量着两人,双手合十道:“原来是总使者、总管驾临,贫尼失敬
了。”凌君毅目光一注,发现这灰袖老尼脸上竟然也戴着面具,心中更觉疑云重
重,但他却是丝毫未露,和玉兰一同还了一礼。

  灰衲老尼转脸朝勾老大问道:“贫尼听说勾老施主方才曾告诉吴婆,观世音
菩萨亲自来了?”

  勾老大笑道:“没错,菩萨已经到了泽头,大概也快到了!总管是奉派先来
布置的。”这回,凌君毅、玉兰都听清楚了,他们口中说的「观世音菩萨」,原
来就是指太上而言。

  灰衲老尼听得大为紧张,口中「啊」了一声,慌忙朝玉兰合十道:“总管几
位那就随贫尼先去看看屋子,好教她们打扫干净,才能迎接贵宾。”

  玉兰含笑道:“老师父不忙。”一面朝凌君毅道:“总使者先在这里宽坐,
贱妾进去瞧瞧。”接着,朝玫瑰等五人招手道:“你们随我来。”凌君毅趁机传
音告诉玉兰,自己发现灰袖老尼和那开门的老婆子,脸上都戴着面具,要她小心。

  玉兰等人走后,大殿上只留下凌君毅、勾老大和公孙相等三人,大家就在殿
上的几把木凳坐下。直到三更时,太上率同帮主壮丹、副帮主芍药和一群侍者、
花女,抵达石神庙。凌君毅、玉兰和庙中当家灰袖老尼,一齐把太上迎入大殿。
灰袖老尼忽然双膝一屈,朝太上跪了下去,泪流满面,连连叩头道:“小婢总算
又见到公主了。”老尼姑变成了「小婢」,太上也成了「公主」,这称呼听得大
家全都—怔。金凌君毅心中暗道:“敢情这老尼,是太上昔年的侍婢,只不知太
上又是什么公主?”

  太上蔼然笑道:“你快起来,咱们快二十年没见面了。老身还有许多话要和
你说。”说话之时,抬了抬手,早有茶花、榴花把老尼扶起。

  灰袖老尼拭着泪站起,说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上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你别再一口一声的叫我公主。”

  勾老大在旁笑道:“现在咱们都叫太上,你早就该改口了。”

  灰袖老尼恭敬地道:“小婢遵命。”

  太上在上首一张椅子坐下,问道:“这二十年,你辛苦了,不知他们可曾到
这里来过?”

  灰袖老尼道:“这里离黑龙岩已有百来里路,头几年他们还有些怀疑,来搜
过几次,还派人在暗中舰伺,总算没人认出小婢来。近几年,他们也偶而有人巡
逻海岸,经过这里,小婢一直遵奉你的指示,没露形迹,也就相安无事。”凌君
毅暗哦了声,忖道:“无怪她戴着面具。”

  太上又说道:“岳姑殿可有消息?”岳姑殿在昆奋山岳的顶上,把东岳大帝
之女碧霞元君,香火极盛。

  灰袖老尼道:“前几天还有消息传来,他们已经从水道出发,由飞龙堂主金
绞剪饶三村率领十二星宿在半路拦截,一面从各地调集高手,准备全力迎战。”

  太上冷冷一笑道:“前些日子,金铰剪饶三村已经铩羽而归,他们除了搬几
个鹰爪孙,又能从各地调集什么高手?”

  凌君毅听得又是一怔,忖道:“听太上的口气,好像黑龙会和官家也有勾结。”

  灰袖老尼道:“太上不可轻信了他们,据说……”她忽然语声一停,没往下
说,原来是改用「传音入密」说了。这话一定是十分机密,大家都不知道她说了
什么。

  太上怒哼一声道:“好哇,老身就会会他们这些密宗高手,究竟有多厉害。”
接着道:“咱们这趟走的水路,大家都有些不习惯,老身本来打算在这里休息两
天再走,既然他们已有准备,咱们就给他来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目光徐徐
一扫,又道:“咱们天亮就要动身,还有两个更次,大家在这短暂的时间好好回
去歇息一回。”说完,便偕灰衲老尼、帮主、副帮主一起朝后殿走去。

  玉兰招呼侍者、花女,一同到后进休息。前殿,除了派出去值班的人,都在
佛殿地上坐下,闭目养神。没有多久,天色已经大亮,大家在殿前大天井中,列
队集合,静候太上传令。太上在帮主和副帮主陪同之下,走出大殿,在阶上站定,
一双目光从蒙面黑纱中,缓缓掠过众人,然后徐声道:“现在,咱们就要出发。
咱们的敌人是黑龙会,不但高手极多,而且以逸待劳,因此,咱们要出奇制胜,
以寡击众。老身有一句话,必须提醒你们,遇上黑龙会的人,就要先下手为强,
格杀勿论。若是一步之迟,那么横尸山野的就不是他,而就是你了。”大家静肃
得没有半点声音。数千里跋涉,就是为了进攻黑龙会,现在厮杀就在眼前,每个
人都觉得精神有些亢奋。

  太上话声一落,伸手从宽大衣袖中,取出一个密柬,口中叫道:“牡丹。”

  百花帮主立即躬身道:“师尊有何吩咐?”

  太上道:“你可率领玉兰、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左护法冷朝宗、
护法冉遇春、叶开先,由明月为向导,依我柬帖行事。”说完,把手中密柬递了
过去。

  牡丹接过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挥手道:“你们可以去了。”玉兰、明月、冷朝宗等人,同时应了声
「是」,随着百花帮主牡丹身后朝庙外行去。

  太上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密柬,叫道:“芍药。”

  芍药躬身道:“弟子在。”

  太上道:“你可率领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右护法蔡良、护法杜
乾麟、罗拼云,由明珠为向导,依我柬帖行事。”说完,把手中密柬递了过去。

  芍药接过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挥手道:“你们也可以去了。”桃花、梅花等人和蔡良、明珠等人同
时应了声「是」,随着副帮主芍药身后,朝庙外而去。

  太上再次伸手,从衣袖中取出第三个密柬,抬目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躬身道:“属下在。”

  太上并末把密柬立即递去,两道目光,直注凌君毅,徐徐说道:“凌君毅,
三路人马,要以你这一路为主,本帮和黑龙会胜负谁属,全在于此,你必须做到
柬帖上每一句话,不可稍有疏忽,知道么?”

  凌君毅道:“属下自当全力以赴。”

  太上说了声:“好!”接道:“你可率领所属及虞美人率领的二十名花女,
由勾老大为向导,依我柬帖行事,不得有误。”说完,才把密柬递过。

  凌看毅接过密柬,只见上面写着:“限已牌前赶抵林子西方可拆阅。”他不
知「林子西」在哪里,但有勾老大担任向导,也就不用多问,当下把密柬揣入怀
中,一面躬身道:“属下敬遵法旨。”

  太上又道:“虞美人,你率领的二十名花女,已经只有十九名了,可由茶花
补上,仍为二十名。”茶花是太上贴身两名侍女之一。

  虞美人躬道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你要她们把放在后进的一顶轿子抬出来,就可以走了。”虞美人
又应了声「是」,带着四名花女,朝后殿走去。不多一会,四名花女抬着一顶黑
色软轿走出。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顶软轿,大概是太上乘坐的了。”

  太上挥手道:“时光不早,你们也可以上路了。一面朝身旁伺立的榴花吩咐
道:”你可手持如意,随轿而行。“榴花也躬身应「是」。

  凌君毅心中大奇,他原以为太上必然乘坐这顶软轿,哪知她派出三路人马,
等于把所有的人全调出去了。那么她自己呢?难道她要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她
支开众人,另有去处呢?太上既要自己率众出发,自己除了遵命行事,自然不好
多问。这就朝太上行了一礼,率领勾老大、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和八名护法
使者,当先步出石神庙。虞美人跟着率领二十名花女,抬着一顶黑色软轿,榴花
手捧白玉如意,随轿而行。

  一行人下了石山头,凌君毅朝勾老大问道:“勾老大,太上要我们在已牌前
进抵林子西,你看来得及么?”

  勾老大道:“林子西在昆嵛前麓,从这里去,不过五十来里路程,这时不过
辰时光景,走的快一些也还来得及。”

  凌君毅道:“好,那么就请勾老大带路,咱们要快些赶了。”一行人由勾老
大带路,脚下加紧,一路朝西北方向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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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章」火焚星宿

  这一带都是起伏山陵,崎呕小径沿着山脚而行,有时还得涉水而行。因此这
一段路,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已牌时光,才算赶到林子西。这是山麓间
的一片平地,竹篱茅舍,疏朗朗有几户山居人家。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暗道:
“看来这山村人家,可能隐藏着黑龙会的眼线了。”

  心念转动,立即探手入怀,取出密柬,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一、汝
等尚未早餐,轿中备有干粮,可在此地休息,略进饮食。

  二、由林子西北行,可在轿中取出本帮旗帜,由花女执旗前导,榴花在轿前
伺候,汝等分前后护轿而行,行踪务须力求隐秘,行动勿须太快。这一点,必须
特别注意,要使对方认为汝等计划在入夜之后,才采取行动也,路上行止,可商
之勾老大。

  三、傍晚时分,抵黄龙岩,岩前有一平地,彼等必在此设伏,汝可命虞美人
停轿场中。

  四、如遇飞龙堂十二星宿,可命花女对付。

  五、现身敌人中,如有红衣番僧,不必力战,任其扑近软轿,如不遇红衣番
僧,必须守护此轿,待冲入黄龙岩下,始可将此轿投入黄龙洞贼巢。

  六、另附一柬,须待破去黄龙堂,再行拆阅。“

  凌君毅看完密柬,回头朝勾老大问道:“咱们从这里到黄龙岩,还有多少路?”

  勾老大道:“五十多里,不到六十里了。”

  五十多里路,要从早晨已时,走到傍晚才能到达,难怪太上特别指示「行动
勿须太快」了。凌君毅心头有些明白,自己这一行人,虽是攻打黄龙岩的主力,
但也是一路虚张声势的疑兵!太上要自己等人「行动勿须太快」,而且又命花女
执旗前导,明明是要故意引起对方注意。另外帮主牡丹和副帮主芍药二路人马才
是奇袭,她们去攻打的可能是青龙堂、飞龙堂两处了。由此可见,太上另有隐秘,
不愿让自己等人知道。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飞龙堂「十二星宿」,周身刀剑不入,
暗器难伤,如何要花女去对付?她又怎知对方之中,会有红衣番僧?何以遇上了
红衣番僧,就任令他扑近软轿?没遇上红衣番僧,何以又必须守护此轿?

  他略加思索,依然想不通此中道理,随手把柬帖收起,一面朝大家道:“太
上要咱们在这里休息,大家早晨跑了五十里路,还没吃东西,轿内准备了干粮,
可找个地方歇脚,吃了干粮再走。”

  勾老大道:“总座,咱们是不是要找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歇脚?”

  凌君毅点头道:“好吧。”

  勾老大陪笑道:“那么总座和大家就请随小老儿来。”

  他这一带的地理极熟,领着大家转过—道山脚,这里正好是在山岗之间,前
临大溪,后有丛林,中间一片是绿油油的草地,可供大家坐歇。软轿在草坪中间
停下,一路人马,分成了男女两边,围着坐下。虞美人要花女从轿中拿出干粮,
分与大家食用。好在到黄龙岩一共只有五十里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沿路行动
勿须太快,只要在黄昏时赶到就好,时间十分充裕。凌君毅等大家吃过了干粮,
才要虞美人一起坐下,取出太上密柬,给大家传阅了一遍。

  虞美人站起身,走到软轿前面,掀起轿帘,果然在座位下面,放着一叠折好
的旗帜,当下要花女们上山砍了许多竹竿,把旗帜装上。这些旗帜,不但颜色鲜
艳,而且都是精工绣成,有的是长方形,上书「百花帮」三个大字。有的呈三角
形,上绣一个斗大的「花」字,也有白底黑字的长幅,写着:「扫平黑龙会」和
「消灭武林败类」等字样。这一挂上竹竿,当真旗帜鲜明,另有一般声势,难怪
古时行军打仗,都有许多旌旗。凌君毅走到虞美人身边,问道:“姑娘可知,这
一路上该如作么?”

  虞美人粲然一笑道:“总使者这是在考我了,太上密柬上要花女执旗前导,
但行踪又要力求隐秘,我想太上的意思,大概是既要她们手执旗帜,又要她们隐
秘行藏,那只有命她们把旗帜卷起来,偃旗息鼓而行了,不知总使者认为对是不
对?”她一双明亮的俏眼,盯着凌君毅,闪出异样的光采。虽然她与凌君毅已经
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在众人面前,还是不能露出端倪来。

  凌君毅点点头道:“姑娘冰雪聪明,一猜即中,我想太上正是这个意思。”

  虞美人道:“我很荣幸,被派到总使者的摩下来,一切自然听总使者的了。”

  金君毅道:“姑娘言重,咱们那就按照姑娘所说行事就是了。”

  大家经过一阵休息,仍由勾老大向导,开始上路。这回,队伍经过编组,显
得甚是整齐。最前是向导勾老大,总护花使者凌君毅、护法公孙相、宋德生、张
南强,然后是二十名手执旗帜的花女。她们扛着这些旗帜,经过虞美人授意,要
使人家认为她们是掩蔽行藏,有的已经卷起,有的只露出半面,总之,谁都一看
就知道这是百花帮来的。

  二十花女后面是她们领队虞美人,然后是手棒如意的榴花,接着就是软轿,
轿后是一色青灰紧身劲装的八名护法使者。队伍的阵容,相当精锐,任何人看了
那顶黑色软轿,都会想到那是百花帮的太上了。又有谁知道这是一顶空轿。但这
顶轿并不轻,这是一路故意欲盖弥彰,虚张声势的疑兵!

  一行人由勾老大领路,有时舍了大路,专拣荒僻小径行走。有时又在林中躲
躲闪闪,故意制造隐秘。其实他们的行踪,在林子西就被黑龙会的眼线发现,早
巳用飞鸽传出信息,而且路上也有人暗中尾随,把他们的行动,随时发出报告。
因此,黑龙会对他们的行止,可说了如指掌,但凌君毅率领这一路人马,其目的
也正是要黑龙会对他们了如指掌。

  傍晚时分,一行人按照太上指示,已经走入后山,但行踪还是掩掩藏藏的,
大概要等到天黑之后,才开始行动,突击黄龙岩。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凌君毅率
领的大队人马,由勾老大领路,已经顺利的抵达黄龙岩前面的一片草坪。这是太
上指定的地点,到了此地,已经不须再隐藏什么行迹。花女们打着百花帮的旗号,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入岩下,占据了草坪,停下轿来。

  奇怪的是,从山前到山后,居然没遇上一个敌人,百花帮精锐之师,简直如
入无人之境。凌君毅心里清楚,对方越是不动声色,越发可见他们早有严密部署。
就是等着自己等人送上门来入伏,因此吩咐大家务必小心戒备。八名护花使者,
二十名花女,全已兵刃出鞘,在草坪中央布成阵势。黑色软轿停在中间,轿帘低
垂,榴花手捧玉如意,侍立轿前。人数不少,但每一个人都轻捷如风,足不扬尘,
肃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百花帮的旗帜,已经插在草坪四周,晚风之中,旌旗飘
扬,确实另有一番剑朝森严之感!

  四名担任执事的花女,取出干粮,分给大家食用。入晚之后,即将有一场你
死我活的激烈战斗,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但就在大家坐下休息之际,但听西
首自己等人来路上,突然响起一声号炮。一群人影,从大石后走出,截断了归路。
当前一人,是个骨瘦如柴、左目已吵的青衣老者,他身后一排九人,连头带身一
团漆黑,只露出—双炯炯目光。那是身穿特制皮衣,刀剑不入的「十二星宿」!
只是十二星宿在牛洛山一战,死了三个,已只剩下九人;而且九人之中,有两个
断去一臂。

  凌君毅冷冷一笑道:“我道是些什么人,原来都是凌某手下败将,剑下亡魂。
金铰剪饶三村怎么不来?可是吓破胆了?”

  眇目老者独目寒光如炬,注视着凌君毅,冷然道:“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
你就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凌君毅么?”

  凌君毅傲然道:“不错,阁下也亮个万儿。”

  眇目老者微晒道:“真是少不更事,连老夫都没听人说过么!”

  凌君毅朗笑道:“江湖上左道旁门,败类太多了,凌某哪会认得这些人?”

  眇目老者脸色候沉,怒哼道:“无知小辈,待会老夫就要你知道人家的厉害。”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后,低声道:“他是人称翻天鹰的仇英,昔年黑龙会三
十六将之一……”

  翻天鹰仇英独目之中,寒芒暴射,注视着勾老大,大笑道:“你是勾将军,
哈哈,难怪你一口道出兄弟来历来了。”

  勾老大拱拱手道:“正是勾某,仇将军请了。”

  凌君毅心中暗暗哦了一声,这回他才弄清楚,心想:“勾老大原来也是黑龙
会三十六将中人。”就在他思忖之际,但听东首山径上,也响起一声号炮,接着
从林间小径上,走出两对黑衣人来!这四个人宛如皂隶一般,缓步走出树林,便
在林前分左右站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双手下垂,没再走动一步,只是板着死
沉沉的脸孔,站在那里。

  接着林间小径上,出现了两盏红灯,那是两个青衣姑娘手挑宫灯,移步行来。
宫灯上赫然写着「代天巡狩」四个朱字。接着出现了一顶黑色小轿,由两个黑衣
大汉抬着,如飞而来,眨眼功夫,已到林边,在路口停下。两个青衣少女立即手
挑宫灯,一左—右伺立轿前,四个黑衣皂隶也走近小轿,在两旁雁翅般排开。凌
君毅暗暗忖道:“太上果然料事如神,黑龙会诱敌深入,选择在此地动手,焉知
全落在太上计谋中。”

  他想到黑龙会的人在此设伏,显然并不知道百花帮主牡丹和副帮主芍药两批
人马,领了太上密柬,分两路奇袭之事!太上说得没错,三路人马,以自己这一
路为主,看来黑龙会还以为软轿中就是太上,才部署重兵,要在此堵截。他心念
闪电转动,暗暗朝虞美人使个眼色,示意她按照太上密柬行事,由她率领花女,
对付飞龙堂「十二星宿」。虞美人会意的点点头,转身朝花女们挥了挥手。二十
名花女得到命令,立即双腕齐翻,举动快速划一,从腰间掣出一双绣鸾刀,面向
西首,一字排开。凌君毅虽然不知花女们如何去对付飞龙堂的「十二星宿」,但
他想到太上既已算定黑龙会在此设伏,又指定由花女们去对付刀剑不入的「十二
星宿」,料想她必有安排。

  西首一路人马,交给了虞美人,这是依照太上柬帖指示行事,他就可以不必
再去操心。至于东首山径的一路人马,人数虽然不多,但这顶黑色小轿,他并不
陌生,那是迷魂仙子无疑。此女善使迷药,看来只有自己身有岭南温家「清神丹」
不惧迷药,须得自己出手不可。心念转动之际,不觉缓缓转过身去,一手按着剑
柄,星目一抬,朗笑一声道:“来的可是迷魂仙子么,咱们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
了。”

  只听那黑色小轿中响起了一个妇人的声音说道:“我不是迷魂仙子。”

  凌君毅听轿中口音,确然不是迷魂仙子,不觉微微一怔,问道:“你既非迷
魂仙子,怎么打着她的旗号而来?”

  轿中人冷晒道:“老身何用打她旗号?”说到这里,一面吩咐道:“春花,
秋月,起打轿帘。”站在轿前的两个青衣少女嘻的一声,玉腕轻舒,一左一右撩
起轿帘,这回凌君毅看清楚了。

  轿中端坐着一个青布衣裙的老妇人,面貌白哲,头发略见花白,双目如电,
果然不是玄衣罗刹!青农妇人微微一笑道:“年轻人,你认识迷魂仙子?”

  凌君毅青衫飘忽,意能潇洒,微微颔首道:“在下见过迷魂仙子两面。”

  “很好。”青衣妇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青衣妇人似乎微微—怔,又打量了他一眼,道:“原来你就是百花帮的总护
花使者。”

  凌君毅道:“正是区区在下。”

  青衣妇人道:“好吧,今晚咱们要对付的主要敌人,是百花帮的太上,老身
就放你一马,只要你不向我这边逃,老身不难为你就是了。”

  凌君毅剑眉略轩,朗笑道:“夫人这份盛情,在下谢了。在下也有一句话奉
告;今晚一战,鹿死谁手很难预料,但夫人只要从原路撤退,在下也可以放你一
马,不难为你就是了。”

  轿前的春花、秋月,同时脸色一沉,娇叱道:“你敢对柳仙子这般说话,那
就先把你拿下了。”柳仙子!原来轿中的青衣妇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千手观音柳仙
子。

  勾老大目光如炬,看到两人抬手一指,就有一丝金光闪了闪,急忙叫道:
“总座小心她的暗器。”他喝得已经迟了!春花、秋月娇喝声中,两支金针已经
悄无声息,快若闪电,一左一右,打上凌君毅的肩头。

  凌君毅潇洒地站着,动也不动,任由两支金针钉在肩上,朝春花、秋月微微
一笑道:“两位姑娘如仅凭两支金针,就能制得住在下,在下在百花帮这总护花
使者也就不用当了。”话声甫落,两支金针,已从他肩头自行滑落。

  春花、秋月看得满脸失色。秋月冷哼道:“你神气什么?哼,不信再试试…
…”

  柳仙子徐声道:“秋月,不准再出手了,他练成护身真气,你们伤不了他。”
一面朝凌君毅道:“你年纪不大,居然练成护身真气,实在难得,你总听你师父
说过,九仙阳干手观音吧?护身真气只能防御普通暗器,遇上老身的「太阳神针」,
那就一无用处了。”

  凌君毅心头暗暗一震,他确实听师父说过,隐居九仙阳的干手观音柳仙子,
暗器独步武林,尤其是她的「太阳神针」,专破气功,是武林中人唯一的克星。
他真没想到轿中的青衣妇人,就会是九仙阳的干手观音柳仙子!更想不到千手观
音柳仙子成名多年,也会甘心附贼,和黑龙会流瀣一气!凌君毅笑了笑道:“在
下确曾听家师说起过柳仙子的大名,但柳仙子认为「太阳神针」可以破在下的护
身真气,那就不妨出手试试。”

  春花气道:“师傅,这人不给他吃些苦头,还当师傅的「太阳神针」破不了
他护身真气呢!”

  柳仙子微笑道:“年轻人,真气一旦破去,你一身武功也就完了,这种事,
逞强不得。记着,老身还是这句话,待会你只要不向老身这边逃过来,老身不会
难为你的。”

  就在此时,第三声号炮,跟着响起!数丈高的石崖上,同时挑起八盏风灯,
把整座黄龙岩照得如同白昼。黄龙岩下,一座高大的洞府中此时已有一伙人缓步
走出!当前一个是黑褂老者,生得赤脸浓眉,颊下一把疏朗朗的花白胡子,肩头
背一柄黄穗长剑,目光炯炯,虎步走来。这人凌君毅曾在百花帮见过,正是黄龙
堂主郝飞鹏。在他身后,还有两个老者,一个身穿葛衣,身材矮小,一张马脸却
是特别长,看去有些古怪。另一个尖瘦脸老头,脸白如纸,双目如线,似睁似闭,
死眉活眼的模样,一望而知是旁门左道人物。接着是四名身穿黑色劲装、背负狭
长长剑的汉子,至少也是黄龙堂巡主一类的人物。

  凌君毅付度当前形势,对方出现的三批人马,东西两批,志在截断自己退路,
自然以正面黄龙堂的这一批人为主。西首翻天鹰仇英率领的九名「十二星宿」已
由虞美人率领二十名花女严密戒备,这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的。其余两批人马,
自己也该有所准备。当下就暗中嘱咐公孙相,率同四名护花使者,严密监视,防
备东首的千手观音柳仙子那一批人。另外分出四名护花使者,以丁峤为首,守护
软轿,自己和勾老大、宋德生、张南强居中,对付正面黄龙堂的敌人。这一分配,
如以实力来说,和对方三批人马相比,当真是以弱敌强,差得甚远,但此时此地,
也只好如此安排了。

  黄龙堂主双目炯炯,打量着被堵在草坪上的百花帮一行人,脸上不禁飞过一
丝冷峻的笑容!在相距二丈来远,便已站停下来,洪声说道:“谁是百花帮的总
护花使者凌君毅?”

  凌君毅缓步走出,说道:“在下就是凌君毅,郝堂主有何见教?”

  郝飞鹏虎目之中寒芒飞闪,冷嘿道:“你就是总护花使者?”,他在百花帮
后园,曾见过凌君毅和百花帮主坐在一起,是以认得。

  凌君毅道:“不错。”

  郝飞鹏道:“你们太上也来了么?”

  凌君毅道:“不错。”

  郝飞鹏道:“她躲在轿中,怎不出来?”

  凌君毅道:“贵会会主该是也来了?”

  郝飞鹏道:“你们这点阵仗,何用会主亲来!”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贵会会主既然没来,敝帮太上,自然也用不着见你了。”

  郝飞鹏仰天洪笑道:“已经落在老夫掌心,老夫不相信她能在轿中躲得了多
久?”

  凌君毅道:“这个难说得很。”

  郝飞鹏道:“难道你们还能生离此地?”

  凌君毅傲然笑道:“那也未必,古人说得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百花帮
若是这般不堪一击、那就不用到昆箭山来了。”

  郝飞鹏脸色微变,一手摸着长须,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但以眼前形势
而论,你们深入腹地,三面受敌,显然处于劣势,这是不争的事实,阁下应该看
得出来。”

  凌君毅道:“在下觉得鹿死谁手,仍是未定之数。”

  郝飞鹏沉嘿一声,脸上渐渐泛起怒意,沉声道:“老夫听说你是反手如来不
通大师的传人。”

  凌君毅道:“不错。”

  郝飞鹏道:“会主看在令师不通大师的面上,不想伤了和气,要老夫奉劝你
老弟,黑龙会和百花帮的过节,和你老弟毫不相干,你用不着蹈这场浑水。尤其
以你老弟一身所学,那是前程远大,如果愿意到黑龙会来,会主同样可以给你总
护法的名义。”

  凌君毅笑道:“贵会主的盛情,在下心领。”

  都飞鹏道:“老弟不愿屈就?”

  凌君毅道:“在下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总不能朝秦暮楚,凭你郝堂主几
句话,就阵前投诚。即以郝堂主来说,在下劝你投效百花帮,你能这样做么?”

  郝飞鹏点点头道:“会主之意,老弟如果不愿意屈就,也希望你及时退出,
不可为百花帮利用。只要老弟点个头,老夫立即叫人送你出山,你老弟意下如何?”

  凌君毅笑道:“如果敝帮太上也要在下劝你郝堂主,如果不肯投效百花帮,
也希望你能及时退出,郝堂主又如何呢?”

  郝飞鹏变色道:“阁下那是不答应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和郝堂主一样,这是各为其主。”

  郝飞鹏怒哼道:“凌君毅,你错过今晚,那是自毁前程。”

  凌君毅道:“在下看不出如何自毁前程?”

  郝飞鹏道:“老夫不妨说得明白些,百花帮以女色蛊惑武林中人,图谋不轨,
只是一个叛逆帮会,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叛逆」这两个字扣到百花帮的头
上,凌君毅心头,不觉泛起了一片疑云!他记得太上说过的一句话:“他们除了
搬几个鹰爪孙之外,能从各地调集什么高手?”自己还以为百花帮和黑龙会只是
江湖恩怨而已,但从郝飞鹏的口气听来,他们之间,果然牵连到官家。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后,先前他只是听着双方说话,并未开口。当然,他只
是向导身份,哪有资格在总使者面前插口?何况凌君毅对郝飞鹏威胁利诱,俱不
为所动,也用不着他在旁多嘴。但此刻可不同了!江湖上人,尽管刀头舔血,臂
膀上跑马,但一旦牵涉到官家,谁也不愿去顶上「叛逆」的罪名。他看到凌君毅
忽然沉吟不语,只当他被郝飞鹏这句「叛逆」吓唬住了:到了此时,他顾不得自
己只是一名向导,口中大声喝道:“郝飞鹏,你变节降贼,认赋作父,也不过当
了一名堂主,你有什么前程?”

  郝飞鹏双目圆睁,冷喝道:“你是勾维义!哈哈,会主正要找你们这一班叛
逆,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尔偏来!”

  勾者大沉笑道:“我既然敢来,还会伯你们这些认贼作父的鹰爪孙么?你瞧
到咱们打着的旗号么,就是要扫平黑龙会,消灭武林败类……”

  郝飞鹏一张赤脸,满布杀气,大喝道:“无知叛逆,死在临头,还敢狂吠?”

  只听站在右首的尖瘦脸老者冷冷说道:“郝堂主,老朽有话想问问这姓凌的
小伙子。”

  郝飞鹏连忙陪笑道:“独老只管请问。”随着话声,退后了一步。

  尖瘦脸老者双目微睁,两条眼缝中,射出森寒细芒,望着凌君毅道:“小伙
子,老夫有话问你,你要好好回答。”

  凌君毅眼看郝飞鹏对他十分恭敬,心知两个老者身份,可能还在郝飞鹏之上,
一面傲然道:“那要看你问什么了。”

  尖瘦脸老者道:“老夫独孤叟,总听你师父说过吧?”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是个难缠的老家伙。”一面淡然笑道:“老兄有什
么话,可以说了。”

  独孤叟脸上微现不悦,说道:“老夫和令师有过数面之缘,你小小一点年纪,
居然也和老夫称兄道弟起来?”

  凌君毅朗笑道:“家师告诉过在下,他老人家没有半个朋友,因此,在下也
没有半个前辈,行走江湖,也从不以后辈自居,称你老兄,正合乎四海之内皆兄
弟也,这有什么不对?”

  独孤叟微晒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小伙子,口发狂言的人,还得有点真
才实学。”

  凌君毅道:“老兄是否想考较在下的功夫?”

  独孤叟道:“老夫现在还有话问你。”

  凌君毅道:“请说。”

  独孤叟道:“老夫有两个徒儿死在百花帮之手,你是总护花使者,自然知道
是谁杀的了。”

  凌君毅道:“令徒是谁?”

  独孤叟道:“老夫两个徒儿,一个叫柏奇寒,一个叫秦得广。”

  凌君毅听得暗暗一怔,柏奇寒使的是「玄冰掌」,秦得广练的是「寒丝功」,
这两人原来是同门师兄弟,想来这独孤斐也是以阴寒功见长了。这就点头道:
“令徒之死,在下自然知道。”

  独孤叟厉声道:“决说,是谁杀了他们?”

  凌君毅暗暗忖道:“是了,郝飞鹏率同蓝豪、柏奇寒两人闯入百花帮,结果
仅以身免,他自然不会把真相说出来了。”目光一抢,徐徐说道:“令徒柏奇寒,
是偷袭花家庄院不愿被擒,举剑自裁身死,郝堂主也在场,不信可以问问郝堂主。”

  独孤叟道:“郝堂主,是这样么?”

  郝飞鹏道:“不错,但柏兄自裁,这笔帐,总归要向百花帮算帐的了。”

  独孤叟点头道:“此话有理,唔,秦得广呢?”

  凌君毅道:“秦得广潜入百花帮卧底,担任护法职务,在牛诸矾被在下识破,
但正好遇上飞龙堂主饶三村率领十二星宿,把在下等人围住。饶三村认为他泄漏
黑龙会机密,用淬毒暗器把他杀以灭口……”

  独孤叟怒声道:“你是说,秦得广也不是你们杀的?”

  凌君毅剑眉一轩,朗笑道:“郝堂主方才已经说过,这笔帐自然都算在百花
帮头上了。”

  独孤叟本来像白纸般的尖瘦脸,渐渐笼罩一层黑气,厉声道:“你说,老夫
应该找谁算帐?”他口中虽在问找谁算帐,实则双手提胸,两道冷森的目光,已
经注定了凌君毅,大有出手之意!

  勾老太低声道:“总座小心?”站在凌君毅身后的宋德生、张南强不由自主
手按剑柄,严神戒备。

  凌君毅依然神色自若,看去毫无戒备,笑道:“咱们既然在这里遇上了,要
找在下也无不可。”

  独孤叟沉哼道:“很好。”

  只听左首那个马脸老头叫道:“独孤叟儿且慢,兄弟也要问问他我徒儿是谁
杀的?”接着道:“姓凌的,者夫的徒儿蓝豪,又是谁杀的?”

  凌君毅道:“在下已经说过了,咱们既然遇上,二位不管有几笔帐,全冲着
凌某算就是了。”

  马脸老者厉笑道:“小子,好大的口气,你接得下来么?”

  凌君毅意气飞扬的道:“在下若是接不下来,还能当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吗?”

  独孤叟道:“你年纪轻轻,倒是很有胆气,不过你们百花帮的太上既然来了,
老夫二人自然要找她才是正理。”

  凌君毅朗笑道:“二位老兄要见太上不难,先得通过在下这一关。”

  马脸老者哼道:“小子,你这是找死。”

  凌君毅道:“胜负末分,焉知找死的是在下?”

  马脸老者一字一字的道:“老夫田有福,你听人说过!”随着话声,举步逼
去。田有福,人称蓝煞神,凌君毅自然闻名已久,他的名头不在冰神独孤里之下。
这两个旁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在江湖上,确是自成一派,名震八荒,许多正派
中人,都不愿和他们结怨。

  独孤里眼看田有福朝凌君毅逼去,立即叫道:“田兄且慢,这小伙子该由兄
弟来收拾他。”

  蓝煞神田有福拉长马脸,冷冷说道:“这有什么该不该?他把杀死小徒之事,
揽了过去,难道兄弟不该找他?”

  独孤里不悦道:“至少兄弟说在前面。”

  凌君毅大笑道:“二位毋须争执,在下分身乏术,二位要找在下算帐,一起
上就是了。”他这两句话的时间,蓝煞神田有福、冰神独孤叟各不相让,已经欺
到凌君毅的左右。

  独孤里冷喝道:“小伙子,你亮兵刃。”

  凌君毅刷的一声,抽出倚天长剑,长剑横胸,目顾二人,说道:“二位也请
亮兵刃吧!”

  蓝煞神田有福道:“老夫从不使用兵刃。”

  独孤里道:“老夫不论遇上什么对手,也都不使用兵刃。”

  凌君毅潇洒一笑,缓缓把倚天剑还入鞘中道:“二位既然不使兵刃,在下也
就以双掌奉陪了。”

  蓝煞神田有福听得不由一怔,道:“小于,你赤手空拳,如何是老夫两人之
敌?”

  凌君毅道:“这个二位就不用管了,二位既然要找百花帮算帐,冲着在下就
得由在下担当。在下侥幸获胜,二位这笔帐就算冲过;在下若是落败,那只怪在
下学艺不精,死而无憾,二位索到了债,也可以走了。”

  冰神独孤叟看了田有福一眼,点点头道:“田兄意下如何?”

  蓝煞神田有福也点头道:“冲着这小于,咱们就这么办。”凌君毅心知这一
战,不论胜负,后果牵连甚大,自然不敢丝毫大意,功凝全身,暗暗蓄势,但他
外表依然神态从容,面含微笑,看着两人。

  勾老大暗暗皱紧眉头,悄悄说道:“总使者真要和他们两人动手么?”

  他本是百花帮一名水手领班充作向导之人,但凌君毅从翻天鹰仇英和黄龙堂
主郝飞鹏二人口中,听说他原是黑龙会三十六将之一,便知太上要他充任向导,
也许别有深意。因此也不以向导为意,闻言立即低声说道:“不错,目前势成骑
虎,在下不得不先和他们周旋,勾兄三位,请退后数步,注意郝飞鹏和他手下四
人的举动,别让他们冲过来,乱了咱们的阵脚。”

  勾老大点点头道:“总使者放心,这点小老儿晓得,只是独孤里和田有福都
练有旁门歹毒阴功,总座以一敌二,可得小心。”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纵然不能获胜,自保大概还没问题。”

  两人说话之时,冰神独孤里目光冷森,阴声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凌君毅双手一拱,微笑道:“二位但请赐招。”

  独孤里道:“你和老夫二人动手,只怕没有还手的机会。”扬手一掌,拍了
过来。他拍出的掌势,不见如何用力,但却有—股强猛无比的力道,直涌而出。
凌君毅在竞赛大会上,看到过秦得广掌力沉厚,独孤叟是他师傅,自然也以掌力
见长,心中早有准备,一见对方掌风迎面击来,立即纵身一闪,避开来势。

  蓝煞神田有福看他闪身而出,口中喝道:“小心了。”右掌侧击,一团凛烈
劲风,朝凌君毅身侧袭来。凌君毅连看也没看,左手挥处,朗外拂出。田有福劈
出一掌之后,正想借势欺身攻上,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过来,不禁吃了一惊,暗
道:“这小子的武功,当真不可轻视。”急切之间,劈出的右掌,迅疾一圈,朝
外推出,才算把对方的一股暗劲挡住。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独孤里拍出一掌,被凌君毅闪身避开,口中冷嘿一声,
双臂一振,从大袖中露出一双鸟爪般的手爪,向空连抓两抓!突然欺身过来,掌
指齐发,闪电般朝凌君毅身前抢攻过来。这一轮猛攻,忽掌忽指,忽劈忽抓,攻
势快捷如风,变化奇异。

  凌君毅这回不再避让,使出「十二擒龙手」,同样掌指齐出,忽正忽反,和
对方展开抢攻,专门如拿独孤叟的大穴、关节。「十二擒龙手」是由「易筋经」
参悟变化而来,乃是少林寺不传之秘,但经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有神鬼莫测之机,
不论独孤里忽指忽抓,攻势如何的凌厉猛恶,均被凌君毅奇奥的手法,迫得中途
收势。

  蓝煞神田有福方才只在凌君毅闪身避让独孤叟掌势之时,劈出过一掌,就不
曾再行出手。那是他试出凌君毅一身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苗人生性多疑,
再加上他多年江湖经历,在没摸清楚凌君毅武功路数之前,再也不肯贸然出手,
此时只是站在边上,凝立不动,目光炯炯,看着两人动手。就在两人动手之际,
黄龙堂主郝飞鹏长剑一挥,率领着四名黑衣人大步朝勾老大三人冲击,口中喝道
:“勾维义,咱们快二十年不见了,兄弟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凌君毅动上手之后,勾老大伊然成了三人〔他和宋德生、张南强〕中间的领
导人物,这不是托大,而是旁人对他的看法如此。勾老大大笑一声,忽然从身边
取出两截铁枪,迅快地接上旋紧,登时成了一支四尺长的钩枪,大笑道:“兄弟
正想讨教。”

  郝飞鹏大喝一声:“勾维义看剑!”挥手就是一剑,朝勾老大刺去。

  勾老大钩枪一起,沉喝道:“来得好。”两人这一动上手,立时展开了一场
激烈的搏斗。郝飞鹏身后四个黑衣人,一见堂主已和勾老大打上,不待吩咐,一
齐挥剑而上。

  宋德生长剑一摆,回头笑道:“张兄,咱们一人正好分到两个,看谁先把他
们放倒了。”口中说着话,剑尖一点,飞洒出一蓬精芒,像风吹柳丝,朝两个黑
衣人分刺过去。他一上手,就使出峨眉「乱披风剑法」的杀着,幻飞剑影,一招
之间,指袭两人身前大穴。

  张南强大笑道:“好哇,咱们就和他们作个比赛。”右腕一挥,人随声起,
不待对方两人奔近,纵身扑起,剑光如匹练盘空,当下就到了另外两个黑衣人头
顶,凌空扑击而下。他一出手,也使出了衡山派精奇剑招,剑气如虹,声势之盛,
锐不可当。但对方这四个黑衣人,乃是黄龙堂十二名巡主中人,一身武功,自是
十分了得。尤其每人手上,那柄狭长长剑,灰黑无光,动手之间,不见丝毫锋芒。
别说是在黑夜里,就是大白天,也不容易看清楚他们剑招,无形中就占了不少便
宜。差幸宋德生的“乱披风剑法”飘洒如雨,施展开来,一阵紧似一阵,使人有
风飘万点,捉摸不定之感。张南强「衡山剑法」,更是剑鸣叮叮,身形候起候落,
盘空飞翔,有如牵鹰攫食,灵蛇乱闪。两人合力施为,力敌对方四人,正好打成
平手,双方谁也占不到优势。一时人影游走,剑影参差,同样打的十分激烈。

  黄龙岩前,战事乍起,那扼守山径,和虞美人率领二十名花女,双方剑拔弩
张,互相对峙。翻天鹰仇英独目之中,寒芒暴射,右手向空一挥,沉喝一声:
“冲!”他喝声甫出,九名头脸身子都包在蚊皮之中的「十二星宿」,立时纵身
一跃,飞扑过来。首名花女形成对峙。双方原有三四丈距离,此时一见九名「星
宿」飞扑过来,她们之中有十八个人忽然散开,分作两人一组,动作如一。右首
一个左手扬处,射出一点蓝星,左首一个右手一丢,两人手中登时多了一条拇指
粗细的铁链,纤腰同时一弓,伏下地去。这一动作,十八个人似乎同样迅速划一,
似是久经训练。就在九个「星宿」飞身扑来之际,虞美人反而双肩一晃,身如箭
射,轻捷无比地朝前掠了出去。

  九名「星宿」纵身扑起,遇上花女们朝他胸前打来的蓝星,他们一来身在半
空,不易躲闪,二来自恃身上穿的刀剑不入、暗器不伤的特制皮衣,他们也从不
躲闪暗器。这一来一往,快速何殊掣电,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九点蓝星,全打
在他们胸前。但听半空中响起「轰」然一声,九人胸前同时爆燃起一蓬蓝焰,火
光熊熊登时燃烧起来。要知这些「星宿」,身上穿的是特制皮衣,连头一起包住,
只露出两个眼孔,这一蓬蓝色火焰,就从他们胸前烧起来,眼前除了火光,就什
么也看不见。这九名「星宿」武功全然不弱,身在半空,就被火焰烧着胸口?心
头一惊,匆忙之间急急挥手连拍。这一动作,九人也同样的迅速划一,这倒可并
不是久经训练,因为当一个人如果胸前着火,一定会伸手去拍的。

  但他们焉知这蓝色火焰,乃是百花帮特制的火器,遇物即燃,不待它燃成灰
烬,自己熄灭,谁也无法把它扑灭。他们这一举手拍击,双手衣袖,也立即燃烧
起来,九个「星宿」双手挥舞,口中发出凄厉啸声,宛如一个火人,从空中飞落。
此时他们凶心突发,任何人只要被他抓住,非和他们活生生的一起烧死不可,但
十八名花女,早有准备,两人一组,手拉铁链,早已伏在地上等候。「星宿」们
身上一片火光,根本已经无法看清物事,双足才一落地,两个花女双手一抖,迅
快的拌住了对方双足。

  「星宿」们不防有此一着,立时跌扑下去。两个花女不待对方倒下,早巳身
形交错闪动,缠住了对方双脚脚踩,一左一右用力拉紧。花女们这一动作,同样
迅捷划一,九个「星宿」倒在地上,双脚被人用铁链紧紧扯住,再也站不起来。

  蓝色火焰愈烧愈烈,九个刀剑不入的鲛衣怪人,倒下去之后,只不过挣扎了
几下,就不见动静。九堆烈火蓝焰之中,冒出缕缕青烟,焦臭之气,随风弥漫!
飞龙堂以为纵横江湖,无人能与抗手的「十二星宿」,和花女们连一招都未交手,
就这样被活活的烧死,变成了九堆烈焰!火焰渐渐因燃料烧完,自行低了下去,
渐渐熄灭。

  再说虞美人在九名「星宿」纵身扑起的同时,身形—晃,直向翻天鹰仇英欺
了过去,长剑一指,娇声喝道:“姓仇的,今天是你大限到了,看剑。”人随声
到,刷的一剑,迎面刺去。

  翻天鹰仇英没想到九名「星宿」飞扑过去之时,虞美人会突然朝自己扑攻过
来。一时措手不及,纵身横跃,避开刺来剑势,左手突出,五指半屈,疾快绝伦
地抓向虞美人执剑右腕。这一旋身,右手已从肩头撤出一柄色呈乌黑的狭长长剑,
口中厉笑一声:“丫头……”他底下的话还未出口,但听「轰」然一声,爆起一
片炽热的火光。举目瞧去,但见九名「星宿」全已着了火,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宛如九个火人,心头不禁大吃一惊。

  虞美人脚下斜退半步,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以剑一指,冷冷说道:“姓仇
的,你看到了么?你们认为刀剑不入的「十二星宿」,转眼就成灰烬,你也难逃
一死。”

  翻天鹰仇英听得大怒,厉喝道:“丫头,老夫活劈了你。”长剑一振,正待
朝虞美人扑攻过来。

  虞美人清叱一声道:“站住,听我把话说完了。”

  翻天鹰独目之中,寒光进射,厉声道:“丫头,有话快说。”

  虞美人冷声道:“我不妨告诉你,你身后不是站着我手下两个花女么?若要
让你烈火焚身而死,我只须打个手式,就教你和鲛人一样,焚骨扬灰。但姑娘要
让你死而无憾,咱们就各以手中长剑,决一生死。”原来二十名花女,十八个对
付九名「星宿」,剩下的两个花女,在虞美人涌身扑攻过去的同时,早已闪身而
出,抄到翻天鹰仇英的身后。

  本来是翻天鹰率领九名「十二星宿」堵在百花帮西首的退路,如今却由两名
花女堵住了翻天鹰的退路。翻天鹰仇英耳听到九名鲛人凄厉的啸声,已感心惊肉
跳,知道百花帮果然有备而来。此时听虞美入说出要和自己比剑,心中不禁暗喜,
忖道:“小丫头,这是你自己找死。”独目觑定虞美人,厉笑道:“好,老夫倒
要看看你剑上有何成就。”右腕一振,手中一柄乌黑的狭长长剑,立时漾起一排
颤动的剑影,喝道:“小心点。”一言甫出,剑发如风,已经接连刺出三剑。此
人不愧是昔年黑龙会三十六将,发剑又狠又快,辛辣凌厉,但见点点乌黑剑影,
密如尖锥,参差刺来。

  虞美人眼看花女们已经得手,心头大定,口中清叱一声:“来得好。”手中
长剑一挥,人随剑转,不避不让,迎着翻天鹰密集刺来的剑影中撞去。

  这下,直看得翻天鹰惊诧无比:“这丫头真是自己送死!”但就在这电光石
火之间,他已经警觉不对。但见虞美人身形转动之间,剑上寒芒进发,似有无数
长剑,从四面八方攻来,耀目银虹之中,隐闻风雷之声,一丈方圆,尽已被她砭
骨寒锋所笼罩!

  翻天鹰仇英看得大惊失色,他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等奇奥剑势!一
时哪里还敢硬接,匆忙之间,身形忽然一仆,扑跌下去,怀抱长剑,贴地滚出去
一丈之外。他这一着,果然有效。要知虞美人使的这一招「龙战于野」,乃是以
攻还攻,对付强敌的杀着,—丈方圆,全在剑光笼罩之下,任何人都无法化解,
但翻天鹰并未化解,只是学懒驴打滚,贴着地面滚了出去,剑光自然没有伤着他
分毫。翻天鹰这下变成了钻地鼠!他虽然从「龙战于野」逃得性命,却也惊出一
身冷汗,等到滚出一丈之外,眼看已脱出剑光范围,立即一跃而起,纵身朝山径
上掠去。

  虞美人冷笑一声道:“你往哪里逃?”双足一点娇躯急纵而起,人随剑发,
一道银虹,天矫如龙,快若电掣,凌空飞击过去。

  翻天鹰身在半空,突觉身后剑气森寒逼人,心头不禁大惊,暗暗忖道:“这
丫头还会驭剑术?”心念电转之际,挥手一剑,朝后劈去。「锵」,双剑交击,
两条人影同时飞坠而下。但虞美人使出来的这招「神龙出云」,腾空飞跃,只不
过是剑势的前半招而已,身形飞泻而下,剑光也如玉龙倒挂,冷芒纷披,依然笼
罩了一丈方圆!这自然是翻天鹰始料所不及的,他双脚落地,一个身子,也同时
被流泻而下的剑光罩住。寒锋划落,惨嗥随起,翻天鹰—个人像破竹一般,劈成
两片,随着往地上倒去。

  花女们轻而易举的收拾了九名「十二星宿」,虞美人也以两招「镇帮剑法」,
迅速解决了翻天鹰仇英。西首的贼党,已经肃清。东首山径上,千手观音柳仙子,
依然端坐轿中,按兵不动。公孙相手按剑柄和四名护花使者站在五丈外,严密戒
备。当然柳仙子真要出手,凭公孙相等五人哪能阻挡得住?但东首毕竟无事。

  这时勾老大和郝飞鹏已经打了百招左右。郝飞鹏身为黑龙会黄龙堂主,一手
剑法辛辣凌厉,着着俱是杀手,打到急处,但见全身剑光缭绕,森寒剑气,激荡
成风,一二丈外,时有寒芒流动,飞划而过。勾老大一柄钩枪,使得如神龙出水,
劈、刺、点、削,同样专找对方大穴要害下手。而且,钩枪两头有钩,中间有刃,
专锁敌人兵器,钩来推去,锁拿郝飞鹏的长剑。〔〔释名。释兵〕云:“钩镶,
两头曰钩,中央曰镶,或推镶,或钩引,用之宜也。”〕汀到急处,宛如梨花点
点,钩影参差,同样使人眼花缭乱,虚实莫辨。这两位昔年同列黑龙会三十六将
的旧友,当真是棋逢敌手,功力悉敌,打得难分难解,看他们的情形,决不是一
二百招可以分出胜负来。

  宋德生、张南强本来是以一敌二,一个人对付两个,还是不胜不败的局面。
但对方四人距离极近,一样的黑色劲装,一样的狭长淬毒长剑,而且又是同样的
一张蜡黄脸孔。时间稍久,四人候离倏合之间,无形中成了分拒合攻,联手对付
两人。

  这—情形,就和先前不大相同。先前以一敌二,宋德生、张南强每人只要对
付两人,攻拒之间也以两人为对象。这就是说,你只要专心对付对方两件兵刃,
能把他们压制下来,就占了优势,就算不敌,也只要看住对方两件兵器,就不致
如何落败。但四人这一联上了手,形势就不同了,他们在闪避游走之际,候然进
退,造成合围之势,把两人围在中间。这一来,就成了以二敌四,两人左右前后,
腹背受敌,而对方四人,却收互相呼应之功。这要是换了另外两人,落在对方围
攻之中,就可以背贴着背,联合对敌,仍然可收一敌二的战果。怎奈张南强是衡
山派的门人,「衡山剑法」十之六七,都以腾跃扑击取敌,如果和宋德生背贴着
背,那就施展不开手脚。这么一来,张南强仍然全力施展「衡山剑法」,腾跃飞
刺取敌,但却害苦了宋德生,等于以一敌四。

  峨眉「乱披风剑法」,纵然发剑凌厉奇奥,令人不可捉摸;但在四人环攻之
下也被逼得落尽下风。虽然张南强腾跃攻敌,支援宋德生,也只能扰乱对方合击,
总不如两人联手,可收分拒合攻之功。何况腾空扑击,消耗体力,自然要比在地
上和人动手大得多,时间稍长,体力就渐渐不支。搏斗愈来愈惨烈。宋德生和张
南强剑势,却在逐渐弱了下来。

  凌君毅和独孤里,此时也打了快近百招。蓝煞神田有福一直没有介入战圈,
也许他自恃身份,不愿两打一,他只是站在一旁,马脸绷得紧紧的,不见一丝笑
容,看着两人搏斗。如果说战争是艺术,那么像这等各出奇招,互以精妙手法相
搏击,更是艺术了!独孤叟左爪右掌,攻势凌厉猛恶;但凌君毅正反齐施的“擒
龙手”,突穴斩脉,连扣带拿的手法,更为奇奥。因此,独孤里时常被迫得中途
收势,施展不开。这近百招的恶斗,自始至终,未曾硬拼过一掌,惟其如此,也
愈觉双方格式的凶险,大为触目惊心。激战之中,突听远处传来一两声悠长的银
哨之声。

  独孤叟突然疾攻两招,收掌而退,沉喝道:“住手。”

  蓝煞神田有福道:“独孤里哥哥是要让兄弟上了么?”

  独孤叟道:“不。”

  凌君毅同时收住掌势,说道:“老兄有何指教?”

  独孤叟道:“小伙子,你果然已得反手如来真传,能和老夫搏斗百招的人,
江湖上已不多见,但老夫自信可在十招之内,取你性命。”

  凌君毅道:“那是说,方才多蒙你手下留情了。”

  独孤叟道:“老夫和田兄来时,会主曾经再三交待,百花帮的人,可以格杀
匆论,但你姓凌的小伙子,却非生擒不可。”

  凌君毅心中暗道:“黑龙会似乎对自己特别重视,那也许和自己化解「毒汁」
有关。”心中想着,不觉微微一笑道:“两位老兄,就是想生擒在下回去么?”

  独孤叟道:“老夫和你连搏百招,发现你使的「十二擒龙手」,正反使用,
迫得老夫许多手法,中途变招,才知要生擒你并非易事。”

  凌君毅淡然道:“老兄夸奖了。”

  独孤里正容道:“老夫说的乃是实倩,但老夫在十招之内,定可取你性命,
因此老夫想到了一件事。”

  凌君毅道:“老兄有何高见?”

  独孤叟道:“你不是老夫放手,最好自然不用动手了,随老夫和田兄去见会
主。”

  凌君毅道:“在下确实想见见贵会会主,就是样去么?”

  独孤里拂须笑道:“会见会主,哪有这么容易?至少须由老夫点你几处穴道,
方能带你进去。但老夫可以保证,决不伤你毫发。”

  凌君毅笑道:“那是要在下束手就缚了?”

  独孤叟道:“老夫正是此意,这样既可保你性命,老夫两人也可向会主交差
了!”

  田有福点头道:“独孤里说的极是,小伙子,你如果愿意跟咱们去,咱们小
徒之事,也可以—笔勾销了。”

  凌君毅仰天朗笑道:“可惜在下并未落败,两位好意,在下心领了。”他们
说话之时,场中形势,已有极大变化。

  虞美人一剑劈了率领九名「十二星宿」的翻天鹰仇英。九名「星宿」也已挠
成了九堆灰烬,如今连火焰都已熄灭了。堵在东首山径上的千手观音柳仙子,在
银哨初响,她那顶小轿,就悄然退去。目前只有勾老大和郝飞鹏还在剧战,四名
黑衣汉子围着宋德生、张南强,也恶战未休。草坪上停着「太上」的黑色软轿,
有丁峤等四人守护。

  公孙相首先飞跃过来,加入战圈,身形一仆,嘶的一剑朝郝飞鹏侧攻过去。
郝飞鹏和勾老大激战方殷,听到银哨之声,本已无心恋战,此时一见公孙相欺身
攻来,哪还犹豫?挥手连发数剑,逼退两人,突然双脚一顿,人如箭射,朝黄龙
洞投去。

  这时虞美人已退回草坪,命二十花女分散护轿,自己手提长剑,接连两个起
落,跃到宋德生、张南强两人的战圈,一言不发挥手发剑。她为了速战速决,出
手就是一招「神龙出云」,一道天矫银虹,有如匹练横飞,人到剑到!「神龙出
云」乃是「飞龙三剑」中的绝招,威力之强,无与伦比,这四个黑衣汉子,不过
是黄龙堂的巡主,哪有还手的机会?但听惨嗥乍起,两个黑衣人同时被剑光扫过,
拦腰截断。

  宋德生、张南强正处逆境,形势危急,此时骤见来了救星,一举杀死两个贼
党,不由得精神大振。张南强大喝一声,腾身跃起,一剑朝一个黑衣人挥去。宋
德生同时长剑疾翻,风飘雨洒般刺劈三剑。剩下两个黑衣汉子眼看堂主已经退入
洞府,两个同伴又惨死剑下,心头一慌,同时虚晃一剑,连纵带掠,飞奔而去。

  如今,诺大一座山谷,一片诺大的草坪上,黑沉沉的,都是百花帮的人了。
岩上四盏风灯,也不知何时,业已熄去。公孙相、宋德生、虞美人等人,因凌君
毅和两个老魔,还在对峙之中,没有总使者下令,大家都不敢追敌深入,只好眼
睁睁地看着郝飞鹏和他手下,退入黄龙洞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独孤叟听凌君毅不肯随他去见会主,不由脸色一寒,双
目细缝之中冷光如电,怒哼道:“小伙子,你先接老夫几掌试试,就知道了。”
右手一挥,迎面劈来一掌。这一掌和方才的抢攻,大不相同,掌势未到,一股森
寒硬骨的暗劲,直涌过来。凌君毅暗暗叫道:“玄冰掌。”用手一抬,使了一招
「飞瀑流泉」,硬接一掌。双掌乍接,但听「啪」的一声,两人各自站立不动。

  独孤叟白纸般的脸上,隐现黑气,徐徐说道:“老夫「玄冰掌」之下,从无
十招之人,你再接我两掌。”掌随声发,又是一掌,迎面劈来,右手未收,左手
又紧随着劈出。

  凌君毅功凝百穴,朗笑一声道:“老兄只管放手施为,看看在下接得下,接
不下?”右手一抬,硬接对方一掌,左手又迎着拍出。独孤叟这两掌果然一掌比
一掌凌厉,不但掌力大增,砭肌寒气,也随着掌数增加,逐渐浓重,等到第三掌,
已经奇冷彻骨。但听「蓬」、「蓬」两声,凌君毅依然面不改色,接了下来。

  冰神独孤叟两条眼缝进射出线一般光芒,阴笑一声道:“很好。”「好」字
出口,双手朝上扬起,瘦高身形候地迈进,一招「雷电交击」,疾击过去。这一
招上,他几乎用上了十成力道,掌势才发,就有一般强猛的奇寒潜力,随掌而出,
挟着细啸之声,像排空狂飘,席卷过来,威势惊人至极!不,这股冷飘,有如从
冰山雪谷中吹出来的万年寒冰之风!遇石石裂,遇树树枯,遇水立成全冰,遇上
人,自然会立时血冻体僵,气窒人枯,形同化石而死。「玄冰掌」列为武林中最
厉害的阴功,也就在此。

  凌君毅看他「玄冰掌」竟有这等声势,但他还只发挥了六成功力,脸上笑容,
依然如故,口中微吸气,运起「无相神功」,护住全身。正身肃立,右手手臂朝
上直竖,五指朝天,掌心微向上抬,这是佛门武学中无坚不摧的降魔法藏「牟尼
印」。冰神独孤叟这一招「雷电交击」,说来较慢,其实何殊雷奔电闪?凌君毅
只是凝立不动,「玄冰掌」森寒狂飘,涌到他身前,就像巫峡急流,遇上矗立江
心的礁石,掌风有如流水一般,从他身子左右两边分泻而出。这时独孤空直欺而
来的人,已经到了凌君毅身前五尺光景。等他发现自己全力击出去的「玄冰掌」
力,似乎被他护身真气一挡,就朝左右两边分开,从他身旁涌过,居然伤不得他
分毫,心头大感凛骇。但到了此时,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只得咬紧牙关,双掌
运足十二成功力,朝凌君毅胸前印去。这原是快捷无比之事,站在一旁观战的蓝
煞田有福眼看冰神独孤里双掌齐发,寒飘像潮水般冲去,人随掌发,直欺而上。
他根本没看清独孤叟冲到凌君毅五尺左右,已是欲罢不能,一时认为机不可失,
立时施展「大挪移身法」,身形轻轻一闪,便已闪到了凌君毅的身后,他蓄势已
久,右掌一举之间,五个手指,色如蓝靛,闪电般印到后心。

  公孙相站在远处,睹状大惊,大喝一声:“总座小心。”

  凌君毅全身布满「先天护身真气」,此时眼看独孤叟双掌压力奇重,已经欺
到身前五尺,口中大喝一声,高举右掌,内力进发,朝前直拍出去。正好蓝煞神
田有福也在此时全力发出「蓝煞掌」,朝他身后袭到。凌君毅一掌拍出,立时警
觉田有福乘机夹击,左手同时往后挥去,这一招,三人出手全都快如掣电!

  「牟尼印」佛门降魔神功,岂同小可?而且也正是旁门中「玄冰掌」、「蓝
煞掌」等一类歹毒阴功的克星。冰神独孤叟双掌全力推出,不防凌君毅绝学突发,
但觉一股势如山岳的无形潜力,当头压下,不但自己「玄冰掌」受到强大阻力,
再也无法发出,同时突感真气不继,连呼吸都透不过来,心头大惊,匆迫之间,
急急往后疾退。不,他被一般大力推得踉跄后退出去一丈来远,张嘴喷出一口鲜
血,身子摇摇欲倒。他似是想竭力稳住身子,不使摔倒地上,是以迟到一丈开外,
双足不住地移动,希望稳住重心,但他终于无法做到,移动了数步之后,还是摔
倒地上。但是,他依然拼命的挣扎着昂起头来,睁大双目,望着凌君毅,嘶声问
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凌君毅答道:“在下使的是「牟尼印」。”

  “「牟尼印」?……”独孤里定着双目,一阵喘息,一颗头突然往后一仰,
再也不见动静。蓝煞神田有福使出「蓝煞掌」,偷袭凌君毅身后,就在他手掌快
要印上之际,突见凌君毅左手朝后挥来,他心中还暗暗冷笑:“你一个人能有多
大功夫,同时接得下两人的前后夹击?”

  「蓝煞掌」本是乌蒙一派的外门毒功,中人立毙,但凌君毅这一记「牟尼印」
已经满引待发,用上了十二成力道,而且左手后挥,又是反手如来独创的手法。
就在他心神方动之际,突然发现凌君毅左手—挥,就有一股无形劲气,应手而生,
像浪潮般反卷过来。这—招攻势,极是意外,但蓝煞神就因他的「蓝煞掌」只要
击中人身,对方就会中奇毒,立时毒发身死,一时岂肯退让?右手一沉,掌势疾
落,本来印向凌君毅后心的手掌,此时却趁机朝他后挥的掌上凑去。这一着,心
机当真恶毒之极!但他哪里知道:「牟尼印」佛门奇学,初发之时,劲力并不太
强,等到和你掌力乍接,就变得威力奇大无比,等到蓝煞神警觉不对,已经迟了
一步,一团罡力,已然逼近胸前。自己苦练了数十年的「蓝煞掌」,至此已是一
无施展的余地,但觉全身一震,好像被人推了一把,身不由己的踉跄后退了七八
步。

  公孙相看他偷袭凌君毅,自己救援不及,心头正感恼怒,此刻一见他被震退,
立即一个仆步,挺剑就刺。这要换在乎时,以蓝煞神田有指的武功,自然闪避得
开,怎奈他此时受到佛门降魔法藏「牟尼印」神功拂体,震得心神恍榴,身不由
已,哪还躲闪得开?但听「扑」的一声,锋芒闪烁的剑尖,已经穿胸而过。蓝煞
神只觉透心一凉,瞪大双目,低头看到穿胸而出的剑尖,一张马脸,登时色如死
灰,失声道:“是谁刺了老夫一剑?”话声出口,人已朝前扑倒下去。

  虞美人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说道:“总使者好精纯的功夫!”

  凌君毅微蹙眉道:“在下也许出手太重了些……”话声未落,突然身子摇摇
欲倒。

  虞美人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把他身子扶住,关切的问道:“总使者,你怎么
啦?”但见凌君毅玉脸苍白,身躯微微发颤,心头更是慌张,急道:“你们快来
看看,总使者莫要中了他们暗算?”勾老大、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一时围了
上来。

  公孙相道:“总座快运气试试,哪里不对了?”

  凌君毅双目微阖,只是凝立不动,过了半晌,脸色方始逐渐恢复红润,缓缓
吁了口气,睁开眼来,只见虞美人扶着自己身子,一脸俱是惊愕之色,不觉歉然
道:“多谢姑娘,在下没有事了。”

  虞美人粉脸微酡,眨动秋波,问道:“总使者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把
人吓了一大跳。”

  凌君毅道:“独孤叟的「玄冰掌」当真厉害,在下一时大意,被他一丝寒气
侵入体内,全身奇冷难耐……”

  虞美人凝眸问道:“现在好了么?”

  凌君毅道:“差幸在下发觉得早,已把它退出体外了。”

  勾老大道:“独孤叟号称冰神,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毁在他的「玄
冰掌」下,今晚遇上总座,该是他恶贯满盈之日了。”

  凌君毅目光朝外一掠,问道:“对方两处人马,都已退走了么?”

  公孙相道:“东首柳仙子听到方才远处传来的银哨之声,不战自退。西首九
名「十二星宿」,已被花女们用「碧焰弹」悉数烧成了灰烬。”

  凌君毅微微叹息一声道:“太上知己知彼,算无遗策,对敌人的一举一动,
莫不了如指掌,实在教人好生佩服!”

  勾老大道:“黄龙堂主郝飞鹏也在听到银哨之后,匆匆退入黄龙洞去,咱们
因没有总座命令,不敢深入,该当如何?还请总座裁夺。”

  凌君毅目光凝注,远远望去,但见黄龙洞洞府高大,洞门敞开,似毫未设防,
只是黑黝黝的,看不清里面景物,心下暗暗犯疑,沉吟道:“黄龙洞是黄龙堂所
在,洞门未闭,可能有什么埋伏,咱们遵照上指示行事就是了。”

  虞美人应了声「是」,玉腕一挥,四名花女立即抬着软轿上来,这太上在密
柬上指示的:“冲入黄龙岩下,可将此轿投入黄龙洞贼巢。”

  凌君毅要众人分散,围住黄龙洞四周,严密监视,当下由四名护花使者举起
软轿,奋力朝黄龙洞中投去。黑色软轿经四人奋力—掷,去势如箭,投入高大的
洞窟之中,但见黝黑之中,火光一闪,响起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刹那间,
山摇地动,崖石崩坍,熊熊火光之中,接连响起轰轰隆隆的巨震,夹杂着惊叫惨
呼之声!十数丈方圆,砂飞石走,汇成一片,使人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人形!
原来这顶黑色软轿之中,竟然暗藏了数十斤火力最强的炸药,一举把黄龙洞夷为
平地!不,把黄龙岩都炸坍下来,这份声势,简直石破天惊,骇人至极。

  凌君毅看了太上的密柬,本已想到软轿中可能藏有极厉害的火器,软轿投入
洞中可能引起大火,贼人们藏不住身,只好冒火冲出洞来。因此他要八名护花使
者、二十名花女,分散开来,包围黄龙洞,严密监视,准备拿人。他已经要大家
离洞不可太近,以防火馅爆发伤人,但没想到软轿中藏的炸药,威力大得骇人。
竟然在一声巨响之中,把黄龙岩一片危崖都炸坍下来!凌君毅听到巨响,便已发
现山摇地动,黄龙洞上一片危崖,摇摇欲坠,形势万分危急!心头一凛,急忙运
起内功,大喝一声:“大家速退。”

  这句话,他纵然用内功发出,若在平时,至少也可以传出一里以外,但此时
山崩崖坍,一片轰轰隆隆的巨响,哪还听得清楚?不,山岩倒坍,势如泰山压顶,
使人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凌君毅看出情形不对,右手一把抓住站在边上的勾老大,
双足一顿,朝后疾退出去。

  公孙相站在他左首,口中大叫一声:“宋、张兄,快快后退。”身形一晃,
施展狼形身法,连鼠带跃,飞掠出十几丈远。站定身子,回头望去,黄龙岩巨石
翻滚,砂土飞泻,一片混沌!花女因为站得较远,幸免于难,而八名护法使者因
为站在内圈,只怕凶多吉少。公孙相心头又惊又急,嘶声叫道:“总座,总使者
……”

  只听凌君毅的声音叫道:“公孙兄,你没事吧?”

  公孙相惊奇的道:“凌兄!”人已随着喊声,飞纵过去。黑暗的坪上,只见
凌君毅俯着身子,一手按在勾老大后心「灵台穴」上,正在替他运功度气。

  公孙相走到近前,问道:“总座,勾老大怎么了?”

  凌君毅一手按着不动,徐徐道:“兄弟拉他后跃之时,勾老大被一块飞石击
中胸腹,只怕……”话声未落,勾老大已经缓缓睁开眼来,双目失神,嘴唇微动,
发出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谢谢……总……座,小老儿……不……不
成了,黄龙……洞……洞……后……有……有一秘密……通……道……”一股鲜
血,突然从口中涌出,再也说不出话来。

  公孙相急忙道:“勾老大,你快定一定神,你说黄龙洞后面,可有一条秘道?
通向哪里?”

  凌君毅放开按在他后心的手掌,黯然道:“他已经去了。”随着话声,缓缓
站起身来,目光四顾,只见虞美人和二十花女一个个灰头土脸,但总算保住了性
命。凌君毅不觉凄然道:“公孙兄,看来几位使者,只怕……”

  公孙相道:“也许有人及时逃出,只是此时尘土弥漫,看不清楚。”

  凌君毅微微摇头,叹息一声,道:“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咱们站在离
黄龙洞五丈开外,兄弟看到情形不对,拉着勾老大后跃,勾老大尚且被飞石击中,
八名护花使者,都分布在黄龙洞三丈左右,哪里还有逃出来的机会?这都怪兄弟
疏忽,明知轿中定然藏有厉害火器,就应该让大家站得远一些,不然,这几位使
者也不会全送了性命。”

  公孙相道:“这不能怪总座,太上既在轿中藏了炸药,就该在密柬上详加说
明,据属下看,这顶轿中所藏炸药,能把黄龙岩炸坍下来,没有上百斤,也有八
九十斤之多。事前不明底蕴,就是站到五六丈外,武功再高,一样也会措手不及,
何况咱们是奉命冲进黄龙洞去的,总座要他们站在三丈来远,已经够谨慎的了。”
这话是怪太上没有在密柬上说清楚,以致造成这许多人的死童。

  这当儿,虞美人已经带着二十名花女走了过来,虞美人对凌君毅道:“要不
是总使者要我们站在外圈,只怕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凌君毅默然没有作声,目光一抬,说道:“大家快分头找找看,是否有受伤
未死、急待救援之人?”

  公孙相点点头道:“总座说得极是。”

  众人立即分头朝黄龙洞附近掠去。这时弥漫的尘土,已经渐渐静止下来!黄
龙洞前十丈方圆,尽是从岩上倒坍下来的大小石块,几乎已不可辨认。凌君毅第
一个发现的是宋德生的尸体,他已绷黄龙洞有六七丈远,被一方巨石击中后心,
仆倒地上,早巳气绝。凌君毅看的心头侧然,暗暗说道:“宋兄,你请安息吧,
回头兄弟再来把你埋葬了。”正在此时,突听左首有人嘶声叫道:“快来救救我
……”

  凌君毅听出这声音就在两丈来远,急忙问道:“你在哪里?”

  那人听到是凌君毅的声音,不觉精神陡然一振,大声叫道:“总座,是我,
属下丁峤,被压在大石缝里。”

  他话声未落,凌君毅已经循声掠到,目光一注,只见丁峤被压在一方千斤巨
石之下。这方巨石从岩上滚落之时,搁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之上,丁峤正好躲在岩
石下面,由岩石替他顶住滚下的巨石,得以不死,只是夹在石缝之中,除了可以
探出半个脑袋呼救,身子挣动不得。凌君毅问道:“丁兄没受伤吧?”

  丁峤伏着身子,说道:“属下很好,这里面地方很大,正好躲得一个人,不
然早就砸成肉泥了。”

  凌君毅眼看着这方巨石少说也有千斤以上,当下略微运气,双手托住巨石,
道:“丁兄小心了。”功运两臂,缓缓把巨石托了起来。

  丁峤毫不怠慢,刷的一声,窜了出来,说道:“总座,属下出来了。”

  凌君毅缓缓放下巨石,回过身来,说道:“丁兄快运气试试,是否伤了哪里?”

  丁峤四肢活动了几下,笑道:“属下很好,一点伤也没有。”

  凌君毅点点头道:“恭喜丁兄,没伤着哪里就好,你随我接着找,还有什么
人负伤待救的?”两人一路找去,只见巨石垒垒之间,到处发现断肢残骸,血肉
模糊的尸体,令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八名护花使者,只剩下丁峤一个,三名
护法,剩了一个公孙相。炸药,原是为了炸毁敌人巢穴的,如今被炸死的却全是
自己人,这岂不是天数使然?凌君毅站在黝黑死寂的黄龙岩下,心头有着说不出
的沉重。

  虞美人走到他身边,低低说道:“总使者,咱们该如何呢?”

  凌君毅道:“目前咱们第—件事,就是能找到几具尸体,先把他们埋了。”

  丁峤道:“总座说得极是,咱们能找到几具,这叫做人士为安。”

  当下虞美人和花女、丁峤、公孙相一齐动手,在黄龙洞附近,挖了两个大坑,
把一些断肢残骸,一齐放入坑中,覆上泥土。然后又把宋德生、勾老大和后来陆
续找到的有万有为、翟友成、徐守成等几人的尸体,一齐放到另一座士坑之中。
其余诸人,有的已被巨石掩埋,有的只是断肢残骸,无法认清面目,也一齐放人
士坑之中,覆上了土。

  公孙相站在坑前,怔怔的道:“张兄在软轿投入黄龙洞之时,就和兄弟在一
起,咱们站立之处,虽在黄龙洞正面,但相距已在五丈来远。张兄练的剑法,以
腾跃为主,轻功一道,高过兄弟甚多,兄弟尚且脱出险境,张兄更应没有问题,
何以连尸体都找不到呢?”他和张南强私交甚深,说到此处,不禁热泪盈眶。

  凌君毅劝道:“公孙兄不必难过,古人说得好,生死有命,这只能说是一场
劫数。”

  丁峤道:“总座,太上不是还有一封密柬,不知有何指示?总座此时该拆开
来看看了。”凌君毅经他—语提醒,口中「哦」了一声,探队怀,取出柬帖,撕
去封口,抽出一张白纸,随手打开。这一瞧,凌君毅变了脸色!所谓第二封密柬,
原来竟是一张白纸,上面个字也没有。

  白纸,这是什么意思呢?软轿中藏了炸药,难道炸毁黄龙洞,自己一行人的
任务已了,就不用再有什么指示了?不,如果大家并没炸死,就是已经没有任务,
也该指示自己等人,到何处会合,或是退回石神庙待命。没有指示,那就是说自
己这—行人,已经都不存在了。那是太上早己算定自己这一批人,该在此处毕命
了?凌君毅心头越想越觉愤怒,口中不由沉哼一声道:“好毒辣的手段!”

  丁峤道:“总座可要火折子?”

  凌君毅道:“不用了。”

  公孙相道:“总座内功精纯,能夜视,不知太上在密柬上有何指示?”

  凌君毅道:“密柬上一个字也没有。”

  丁峤奇道:“这怎么会呢?太上没有指示,咱们又到何处,才能和大伙会合?”

  凌君毅道:“二位还要去找太上么?”

  公孙相道:“咱们这一批人,如今损失惨重,自该先和其他两拨联系上了才
好。”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他们都服过「迷香丸」,神智虽然清明,
但对太上依然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想到这里,突然间心头又是一动,暗道:
“太上莫非已经发现自己并未被「迷香丸」所迷,她要在软轿中暗藏强烈炸药,
为的只是自己一人?不错,她看出自己一身所学,极难控驭,因此要在破去黄龙
洞的同时,把自己一起炸毙,以绝后患。唉,为了除去自己一人,竟然不惜把许
多人,和自己同归于尽,这老太婆当真阴险毒辣得可怕!”

  虞美人和花女因并未服过「迷香丸」,闻言都明白了,脸上都是悲愤之色,
虞美人惊叫道:“总使者,难道太上……”她毕竟是太上一手带出来的,底下的
话说不出口,二十名花女也是个个变色。

  凌君毅点点头,挥挥手,表示什么都不用说了。丁峤眼看凌君毅只是沉吟不
语,在旁说道:“总座,黄龙洞已破,咱们要不先回石神庙去?”凌君毅没有作
声,探手从怀中摸出温婉君送的彩丝囊,解开丝结,取出玉瓶,旋开瓶盖,倾了
六颗比芝麻略大的「清神丹」,随手递了过去,说道:“公孙兄,丁兄,你们一
人三粒,快把这药丸吞下去。”

  公孙相接过三颗药丸,吞入口中,一面张目问道:“总座可是发现哪里不对
了么?”

  丁峤接过药丸,略为迟疑了下,也举手纳入口中,接着问道:“总座,这是
什么药丸?”两人差不多是同时问了出来。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两位听说过「迷迭香」么?”

  公孙相听得不禁一怔,说道:“属于曾听家师说过,「迷迭香」是迷药中毒
性最烈的一种,据说还是魏文帝从西域移植而来,香气芬芳,迷人欲醉,置人于
死地。”

  丁峤睁大双目,流露出惊疑之色,急急问道:“总座给属下服的,就是「迷
迭香」么?”

  凌君毅冷笑了声道:“你们方才服的,是「迷迭香」的解药。”

  公孙相奇道:“「迷迭香」解药……属下几时中了「迷迭香」之毒?”

  凌君毅道:“「迷迭香」毒性甚烈,能致人于死,但如若配以某种药物,制
成药丸,放置放食物之中,使你不知不觉服了下去,它能使人毫无感觉,神志依
然清明,只是迷失了你的反抗意志,使你永远听命于他,忠心不二。”

  公孙相悚然道:“总座是说百花帮给咱们服了「迷迭香」?”说到这里,忽
然点点头道:“不错,属下回想起来,这两年来,不论百花帮如何措施,属下都
认为是对的,尤其觉得太上天纵圣明,她就是要属下去死,属下都不会稍有犹豫。”

  凌君毅笑道:“现在呢?公孙兄感觉如何?”

  公孙相道:“属下觉得心头开朗了许多,同时也忽然对太上,对百花帮起了
怀疑,她们行动神秘,和黑龙会可能有着某种隐秘……”

  丁峤接口道:“不错,属下也有这样感觉,百花帮只是在利用咱们而已。”

  凌君毅道:“你们明白了就好。”他把太上那封空白密柬扬了扬道:“这封
密柬,上面不写一字,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最好证明。”

  丁峤道:“太上既要害死咱们,那因咱们都是外人,但勾老大跟媳多年,虞
美人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再加二十名花女,又有何辜?她为什么要一齐把
他们炸死?”

  凌君毅道:“勾老大是昔年黑龙会三十六将之一,自然知道她很多隐秘,借
机把他除去,岂非永远没人知道了么?至于虞美人和二十名花女,因和咱们在—
起,自然也只有忍痛牺牲一途了。”

  丁峤道:“太上为什么一定要把咱们置之死地呢?”

  凌君毅道:“黑龙会一共只有三个堂,她已命帮主壮丹、副帮主芍药各领一
批人前去分头偷袭,可能她自己也赴去了。咱们这一路,沿途替她虚张声势,吸
引黑龙会的注意,而且咱们能冲列黄龙洞口,就证明咱们已顺利击溃拦截咱们的
敌人。软轿中藏有大量炸药,这一投入黄龙洞,黄龙堂自然破了,咱们这些人,
留着已无用处,这是她一石二鸟之计。”

  公孙相愤怒地道:“经总座一说,属下真是如梦初醒,太上这一手,当真毒
辣得很。”虞美人和花女自然无话可说,每个人心中都在想着什么。

  丁峤道:“不知总座现在有何打算?”

  凌君毅道:“二位不用再叫兄弟总座了,兄弟这总护花使者,已经在黄龙洞
一炸,不复存在了。”

  丁峤道:“那么咱们该如何呢?”

  凌君毅道:“二位已经解去身中迷药,从此不再受百花帮利用,正好脱出这
场纠纷,依兄弟相劝,二位还是尽速离开此地的好。”说着,望着二十名花女道
:“各位姑娘,你们想必都明白了,太上为了置我于死地,不惜牺牲众位姑娘,
虽然姑娘们幸免,但几位护法却遭不幸,从现在起,我不再是总护法使者,众位
姑娘也应尽快离开此地,开始新的生活。”

  公孙相道:“兄弟听凌兄说过,凌兄有两位朋友落在黑龙会手里,凌兄原是
为了救朋友来的,兄弟愿意追随凌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丁峤道:“属下这条命是总座救的,属下是跟定总座了。”

  凌君毅道:“二位高义,兄弟十分感激……”

  公孙相没待他说完,接着道:“兄弟蒙凌兄不弃,许以兄弟论交,如今凌兄
一人深入黑龙会,固然以凌兄的一身修为,黑龙会也未必有人能敌。但既要救入,
又要应敌,究竟人单势孤。兄弟若在此时,弃之而去,还成什么朋友?因此,不
管凌兄如何说法,兄弟非和凌兄同去不可。”

  丁峤也接道:“公孙兄说的,全是兄弟心里要说的话,总座若是不让属下跟
去,那就是瞧不起属下了。”

  凌君毅看他们心意坚决,不好再为推辞,同时也想到深入黑龙会,难免会有
一场恶斗。当下就点点头道:“二位既然如此说了,兄弟就不好再说了,只是黑
龙会占地理之胜,咱们不但路径不熟,而且边对方一点情况都不明了,本来光是
为了救人,还可暗中进行,攻其无备。但如今黄龙洞已破,百花帮另两批人马分
袭飞龙、青龙两处,黑龙会必然戒备森严,咱们冒险深入,实在是一件十分凶险
之事。”

  与此同时,虞美人已经与所带的二十名花女取得一致,二十名花女同时朝凌
君毅道:“公子虽然不再当总护法使者,属下自愿追随公子和虞姐姐。”

  凌君毅愕然道:“你们……”

  虞美人笑道:“公子,她们都是孤儿,从小就生活在百花帮中,很少接触过
外界,你让她们到哪儿处,我愿意带着她们。而且你要去救两位姐姐,多一个人
多一个帮手,你就答应她们吧。”

  凌君毅苦笑不已,这时公孙相、丁峤两人已从凌君毅和虞美人的对话中发觉
了两人之间的不一般的关系,看公孙相、丁峤一脸错愕,二十花女中的丁香娇笑
着道:“你们两位别费脑筋了,虞姐姐早就是凌公子的人啦!”

  如此一说,虞美人羞红了脸,凌君毅也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公孙相、丁峤恍
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恭喜凌兄和虞姑娘,凌兄就答应姑娘们的请求吧。”

  凌君毅点点头,对花女道:“姑娘们既然愿意,我自然无话可说,但此去凶
险,一旦发生事故,我无法照顾周全各位姑娘的安全……”

  话未说完,虞美人已经说道:“君哥,你放心,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丁峤这时笑道:“属下的意见,正好和总座相反。黄龙堂已破,帮主和副帮
主率领的两批人马,分袭青龙、飞龙两堂,此时双方可能正在恶战之中,咱们悄
悄进去,纵然遇上一些守护之人,他们首尾不能兼顾,正是救人的好机会。”

  公孙相连连点头道:“丁兄说得极是,凌兄机不可失,咱们快走。”

  凌君毅双眉微皱,道:“二位说的自是有理,只是咱们不知黑龙会巢穴,一
时又到哪里去找?”

  公孙相笑道:“凌兄怎么忘了,方才勾老大临终之时,不是说过黄龙洞后,
有一条秘道,他只说了两个通字,也许就是通向黑龙会总堂,亦末可知,咱们何
不进去找找?”

  凌君毅想了想点头道:“现在也只好如此了。”

  丁峤喜道:“咱们这就进去。”

  凌君毅道:“且慢,黄龙洞已被炸塌,秘道也许已被堵塞,咱们……”

  丁峤抢着笑道:“但也许经这一炸,反而把秘道炸开了,也未可知。”

  凌君毅道:“话是不错,但咱们进去之时,总得小心为宜,第一,咱们三人
走在前,至少也得保持一段距离,以防万一,虞妹妹你带姑娘们走在最后,与我
们保持一段距离。第二,由兄弟领先,丁兄居中,公孙兄断后,姑娘们走在最后。
如若中途发生意外,必须后退,姑娘们和公孙兄领先,丁兄切勿迟延,以最快速
度离开,改由兄弟断后,这一点,大家必须紧记。”

  公孙相、丁峤同声应道:“凌兄但请放心,咱们省得。”

  虞美人和二十花女也同声道:“公子放心,我们知道。”

  凌君毅道:“好,咱们走。”话声一落,当先飞身纵起,朝黄龙洞走去。

  「第三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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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令」第四部

              原著:东方玉

              改编:花间浪子

  「第廿五章」直捣黄龙

  黄龙洞,就在黄龙岩下,本来是一座高大的洞府。如今洞口经炸药炸毁,黄
龙岩数十丈高的断崖,也被震得倒坍下来,黄龙洞前,到处都是比人还高的巨石,
几乎已把石洞堵死。凌君毅掳起袖管,功运双臂,搬开了几方巨石,才能侧着身
子,从石缝中缓慢行进。黄龙洞里自然全炸坍了,一座高大的洞府,全被大小石
块所堵塞。但黄龙洞石质较为坚硬,虽然倒塌之处甚多,洞形轮廓仍在。软轿之
中,除了炸药,敢情还藏有油类,爆炸之后,引起燃烧,而且火势随着往洞后流
注。

  凌君毅目能夜视,但身后丁峤和公孙相到了此时,已是寸步难行,凌君毅从
怀中取出骊龙珠,托在掌心。黑暗之中登时发出一团乳白珠光,可以照亮一二丈
远近。凌君毅一路察看石壁上被烧焦的痕迹,迈步朝洞后寻去。当然,有许多地
方,仍须搬开石块,才能勉强行过。丁峤紧随在凌君毅身后,低声道:“总座,
属下帮你搬运石块。”

  公孙相道:“兄弟也来。”

  三人一路搬开石块,深入后洞,虞美人带领二十个花女走在最后,与前面三
人保持一段距离。黄龙洞占地极大,此处已是深入山腹,前洞被炸药震坍,到了
这里,炸坍的地方已经不多。有几处石室,还算完整,却发现了一二十具尸体,
这些人全身并无伤痕,那是因前洞火势太炽,窒息而死!凌君毅不觉足下一停,
说道:“看来此处已到尽头了。”

  公孙相道:“但勾老大明明说这里有一条秘道。”

  凌君毅道:“如果另有秘道,这些人就不会窒息而死了。”

  丁峤道:“咱们再找找看。”说话之时,凌君毅已经举步朝右首一间石室走
去。

  公孙相叫道:“凌兄,这石壁上有字。”

  凌君毅举着掌中明珠,朝壁上一照,果然看见门口石壁上钉着一小方木板,
上书:“静室,禁止擅入。”丁峤道:“这可能是郝飞鹏平日练功之处了。”

  凌君毅心中一动,立即举步朝室中走去。这间石室装着一道木门,里面相当
宽敞,四壁围以金黄色的帐慢,上首靠壁处,放一张黄漆木床,床上被褥俱全。
整间室中,除了这张木床之外,就别无—物,愈显得石室宽大,而且有空荡荡的
感觉。室顶大概受到山岩震动的影响。有一大堆砂土掉了下来。

  公孙相目光转动之际,右手长剑挑起一幅黄幔。丁峤并不怠慢,同样「唰」
的一声,铁骨折扇一挥,把木床对面的一幅黄幔撕了下来。这一撕,只听他口中
忽然惊啊一声,道:“在这里。”

  凌君毅闻声看去,果见石壁中间,似有一道门户的痕迹!所谓「痕迹」,本
来这里是整块石壁,但如今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裂缝,极似一道暗门。丁峤话声
出口,已经伸手推去。凌君毅想到此处既有暗门,可能设着埋伏,要待出声阻止,
已是不及,但丁峤用力推了一把,石门却是丝毫没动。

  公孙相跟着走了过去,仔细察看了四周裂缝,又用手推敲了一阵,才道:
“这是一道暗门,大概不会错了。”

  丁峤道:“看情形,一定另有开启枢纽,这枢纽自然就在这间石室之中,咱
们找找看,也许可以找得到。”

  公孙相道:“丁兄说得不错,这道石门,本来可能出入均由机关操纵,应该
不会让人看出门户的痕迹,更不会有裂缝的。但经方才黄龙洞口一阵爆炸,山崖
倒坍,此处受到巨大震动,才发生了裂缝,只怕连操纵石门的机关,也被震坏了。”

  丁峤道:“你是说此路不通了?”

  公孙相道:“可能如此。”

  凌君毅道:“既有门户,咱们就不妨推推看,也许推得开。”

  公孙相接着道:“只怕不容易推得开。”

  凌君毅道:“让兄弟来试试。”随着话声,把掌中「骊龙珠」递给丁峤,道
:“丁兄,你拿着珠子。”

  丁峤接过明珠,一面吃惊道:“总座,这道石门不下数百千斤,如果连着机
关,无异生了根一般,如何推得开来?”

  凌君毅微微一笑:“石门由机关操纵,自然无法推得开,但公孙兄说得不错,
此门启闭的机关,已因山壁受到巨大震动,已被震坏,才会发生裂痕。机关既被
震坏了,也许就可以推得开。”说话之时,左脚跨上一步,掳起袖管,伸出一双
修长白哲的手掌,按在石门之上,默运功力,缓缓朝前推去。

  公孙相看他真的要推,在旁说道:“凌兄小心,别岔了气。”

  凌君毅回头笑道:“不妨事,兄弟只是试试而已。”丁峤手中拿着骊龙珠,
侧脸看去,但见凌君毅双手按在石门之上,静立不动,但他一件青衫,已经渐渐
飘了起来,有如灌足了气一般,心头暗暗惊异,忖道:“总座年纪比自己还要少
了几岁,这一身功夫,自己当真望尘莫及。”正在心念转动之际,只听凌君毅舌
绽春雷,大喝一声,双手使劲往外推出。紧接着但听石壁间起了一阵格格轻响,
那是铁条绷断之声,石门已经缓慢的朝外开启。

  公孙相目中神采飞扬,惊喜道:“凌兄这份神力,真是举世罕有。”

  丁峤更是睁大双目,咋舌道:“总座这是什么神功?竞有这般大力,真的把
石门推开了。”

  他们说话之时,凌君毅已把石门全部推开,双手一松,一身被真气鼓起的情
形,也缓缓垂下,面不改色,只是徐徐吁了口气,笑道:“兄弟推开一道石门,
哪能称得上什么神功?”

  丁峤把手中明珠递还给凌君毅。一面说道:“总座,属下今晚算是开了眼界,
但总座方才使的是什么功夫,总得告诉属下吧?”

  凌君毅撰道:“丁兄一定要问,兄弟只好说了,兄弟使的是「金刚心法」。”

  丁峤道:“「金刚心法」这名称属下听都没听人说过。”

  公孙相道:“凌兄一身所学,出于不通大师,自然是少林绝艺了。”

  在他们停留之时,虞美人已经率领二十花女跟了上来,凌君毅又向她们交代
了几句。石门外面,是条黝黑的甬道,不太宽敞,只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凌君
毅当先跨出,只觉地道中曲折甚多,不但丝毫没有湿霉气而且有清新寒风,迎面
吹来。他手托明珠而行,约摸走了二三十丈光景,吹来的寒风,愈见冷峭,甬道
已到尽头,迎面是一排石级。凌君毅加快脚步,拾级而登,走了百级左右,石级
已尽,迎面出现了—道门户,门外隐隐似有天光。凌君毅心头暗道:“莫非已经
到了地头?”心念一动,立即收起明珠,揣入怀中。

  公孙相紧随而上,低声问道:“凌兄可是发现了情况?”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没有,这里有一道门户,隐隐可见天光,可能已到地
头。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莫要惊动了对方。”

  公孙相道:“凌兄说时是。”凌君毅话声一落,举步朝门外走去。公孙相、
丁峤一左一右,紧随地身后而出。一齐跨出石门。但见石门之外,竟是一个只有
十数丈见方的井形峡谷,四周是壁立百丈的峭壁。仰首向上看去,正如坐井看天,
可以看到的青天,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方。

  这是一个天然的小天井,地上光滑平整,打扫得一尘不染,左右两边石壁之
下,各有一条长形石凳。对面一座石壁之下,却有两座石洞。洞口无门,看去黑
黝黝的,看不见其中景物,也听不到半点人声。黑暗,死寂,好像是豆古无人的
洞穴,在黑夜之中,更有些寒飕飕、阴森森的感觉。从黄龙洞地道而来,到了此
地,一分为二,出现了两个洞穴,不用说,这可能是通向青龙、飞龙两堂的秘道
无疑。

  凌君毅脚下略为趋超,自己主要是为了救人而来,只不知方如苹、唐文卿被
他们囚禁在哪里?公孙相跨上一步,低声道:“凌兄,这两个石洞,可能是通向
他们青龙、飞龙两堂的秘道了。”

  凌君毅点点头,沉吟道:“兄弟在想,这两个洞,咱们该从哪一个进去?”

  丁峤道:“总座志在救人,这个石洞里找一找,回头再找那一个,反正总得
把人救出来。”随着话声,举步朝左首一个洞穴走去,说道:“总座,现在该由
属下打头阵了,这座石洞之内,可能布有机关埋伏,属下还略懂皮毛。”

  凌君毅只得让他先行,一面仍然把那颗骊龙珠递了过去,口中说道:“丁兄
带着此珠,一切小心为上。”

  丁峤接着珠子,道:“属下省得,决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刷的一声,打开
折扇,护住前胸,朝左首石洞走入。

  凌君毅怕他有失,跟着他身后走去,公孙相则跟在凌君毅的身后,作为断后。
三人一路向前行走,转了两个弯,洞中更是黑暗,但丁峤手上托着明珠,发出一
团柔和晶莹的珠光,在黑暗之中,老远就可被人发现。凌君毅暗暗叮嘱道:“丁
兄要运气戒备,慎防暗中有人偷袭。”

  丁峤笑道:“总座放心,只要发现有人,属下自会先发制人。”他口中虽然
说得轻松,心中却也知晓自己一行,此时已经深入腹地,不论对方是否有备,现
在一步步地接近他们堂址,都可能有人把守,或是遇上巡逻之人。自己走在前面,
手上又有发光的夜明殊,所谓敌暗我明,随时都能遇上强敌施袭。因此,这一路
上行动之间,十分小心,一手执扇,耳目并用,搜索行进。这样又走了十几丈远
近,始终不见有人拦截。丁峤忽然脚下一停,低声说道:“总座,属下觉得情形
有些不对。”

  凌君毅道:“丁兄必有所见。”

  丁峤道:“这条山腹秘道,不论通向何处,都是他们山腹要地,自该有严密
的守备,这里防备太松懈了,疏忽得有些不近人情。”

  凌君毅点头道:“丁兄说得极是,兄弟也有此感。”

  公孙相接口说道:“也许帮主或是副帮主率领的人,已经和他们正面发生战
斗,无暇顾到山腹秘道了。”

  丁峤道:“也许是郝飞鹏已经逃来此地,发觉我们追踪寻来,有赢诱咱们深
入。”

  凌君毅道:“都有可能,但我们已经到了此地,纵有埋伏,也得闯他—闯了。”

  丁峤道:“总座说得对,就是龙潭虎穴,咱们出闯定了。”大步朝前走去。
甬道转了个弯,似是已到尽头,前面地势忽然开敞,不,前面忽然有了光亮。

  丁峤为人机警,他原是贴着石壁,搜索行进,骤见前面有了灯光,立即身形
一停,把手中托着的珠子一把握住,朝后递去,低声道:“总座把珠子收了,前
面已有灯光。”凌君毅接过珠子,揣入怀中。这一瞬工夫,丁峤已经侧着身子,
闪到甫道洞口,背脊紧贴着石壁,偏头接着石壁,朝外看去。甭道外面:是一座
十来丈方广的石室;也有些像一片广场。因为正面有两扇铁门,门上安装着两个
门环。

  铁门紧紧闭着,左右两边,各有两盏琉璃灯,灯下站着一式紧身青衣的四个
佩剑武士。灯光虽是并不太亮,但在黝黑的山腹中有这两盏灯,已足可照得这十
来丈方广的大石室,清晰可见。丁峤暗暗皱了下眉,他估计从自己隐身之处,和
对方相距,少说也有十一二丈,要想突施袭击,除了强弓劲弩,任何暗器,也够
不到他们。这时凌君毅也跟了过来,低声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丁峤道:“看来咱们已经到了地头,前面有四个人,守卫铁门。总座稍待,
让属下先去把他们解决了。”话声甫落,双肩一晃,人已朝洞外掠了出去。

  他身形堪堪掠出,站在铁门两边的四个青衣汉子立时警觉,有人沉喝一声道
:“什么人?”另一个喝道:“站住。”

  丁峤身法快速绝伦,在他们喝声之中,已经直欺过去,到了离铁门三丈来远。
左右两个青衣汉子也在此时,一左一右闪身拦住去路。左边一个喝道:“你从哪
里来的?”

  丁峤脚下一停,故意喘息着一拱手道:“二位兄台,在下是报讯来的……”

  右首一个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丁峤手中拿着折扇。朝两人拱拱手道:“在下是黄龙堂巡主丁峤……”话声
未落,铁骨折扇巾无声无息射出两点寒芒,直向两人咽喉袭去。那两个青衣汉子
不防丁峤有诈,同时距离又近,等到发觉,已是不及,双双往后便倒。

  另外两个汉子,瞥见同伴倒下,不觉吃了一谅,怒喝道:“好小于,你敢到
这里来撒野。”同时掣剑在手,纵扑过来。

  丁峤朗笑一声,候地后退半步,手中折扇,刷的一声,打了开来,笑道:
“两位来得正好。”

  他这柄铁骨折扇,每根铁骨之中,都藏着细如牛毛的淬毒飞针,这一打将开
来,手腕轻轻一抖,一蓬飞针,就像扇形般激射而出。两个青衣汉子堪堪扑到,
双脚还未站稳,就被飞针打中,一声不作,双双跃坠下去。这一手,当真快捷无
比。丁峤折扇一收,不觉哈哈笑道:“原来是些不堪一击的东西。”凌君毅、公
孙相跟着掠出。

  虞美人和花女们还没有跟上来,凌君毅三人一路留下了记号。凌君毅目一掠
两人,问道:“他们都死了么?”

  丁峤道:“他们中的都是要害,已经毒发身死了。”

  凌君毅道:“兄弟方才忘记告诉丁兄,咱们应该留一个活口才是。”

  丁峤道:“这个属下倒是没有想到。”

  公孙相抬目望望两扇铁门,说道:“这里不是青龙堂,就是飞龙堂了。方才
丁兄出手太快,以致他们无法回身报警,如今铁门紧闭,只怕里面的人,还不知
道呢。”

  丁峤笑道:“这个容易,他们在门里站岗,若是发生紧急之事,自然有报警
的设备,咱们仔细查看就是了。”说着举步走了上去,仔细在两边石壁和两盏琉
璃灯察看了一遍,觉得并无可疑之处。公孙相跨上一步,举手握住左首门上的铁
环,朝左右轻轻旋动。他这一旋,发觉铁环居然随手旋动,心头不觉一喜,说道
:“在这里了。”话声出口,试着朝左旋了三转,就在他旋动之际,耳中隐隐听
铁门内起了一阵极轻的金铁之声。

  公孙相何等机警,立即松手,口中低喝一声:“丁兄速退,这铁门之中,可
能有什么埋伏。”身形向后跃退出去一丈来远。

  丁峤也是十分机警之人,没待他说完,已经跟着往后跃退。凌君毅依然站在
原处,微微一笑,目光盯注铁门。果然,就在公孙相后退之际,石壁间起了一阵
轧轧轻震,两扇铁门,已经缓缓开启,。门内一片黝黑,不见灯光,望去好像是
一个院落一般!铁门开了,在它开启之时,并没有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射出。公
孙相站在凌君毅身边。等了半天,口中不觉轻「咦」—声道:“不对啊?”

  丁峤道:“公孙兄觉得哪里不对了?”

  公孙相道:“这两扇铁门上,共有两个铁环,应该是两边一起旋动,铁门才
会开启。兄弟只旋动了左门上的铁环,那该是触动机关,就会有埋伏出现才是。”

  丁峤笑道:“也许是咱们盲人骑瞎马,撞对了,左首铁环是开启铁门的机关,
如果旋动的是右首那个铁环,才会触发埋伏。”

  公孙相看看门内确实无动静,才点点头道:“丁兄说得也是。”

  凌君毅笑道:“兄弟只知丁兄尊师外号神扇子,索有巧匠之称,想不到公孙
兄更对机关埋伏也是内行。”

  公孙相道:“凌兄过奖了。家师有一位朋友,精于消息之学,昔年在江湖上
颇负盛名,后来为了避一个仇家,远走漠北,和家师时相过从,兄弟随侍家师,
听到了一些皮毛而已。”

  丁峤接着笑道:“总座大概还不知道呢,家师当年虽以一柄铁骨折扇驰名江
湖,但只以招术取胜,扇中并无花样。据说有一次在对方一双子母圈下吃了大亏,
从此发愤研究机关消息,尤其对暗器一道,独具心得,在一柄铁骨折扇之中,可
藏三十六种细小暗器,使人目力难辨,遂博得神扇子的雅号。属下从师较浅,连
家师的皮毛都没学到,连这柄铁骨扇还是家师替我制的,至于一般机关埋伏,也
只不过是平日听家师说过一些罢了。”

  凌君毅笑道:“就是如此,二位也比兄弟强得多了,我对此道可说一窍不道。”
口中说着,双目一直注视着铁门内的动静,他目能夜视,门内虽然一片黝黑,但
依稀仍可辨认!入门处,极似一个小院落,迎面有三级石阶,阶上极似一间宽敞
的客厅,因相距已远,而且里面是一片黝黑,只能隐绰绰地看到一些椅几,这半
晌时光,里面依然沉寂如死,闻无一入。

  丁峤已是不耐,说道:“总座,看来此处确实不像有人,咱们可以进去吧。”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自然要进去,只是大家还
以小心为上。”说完,当先朝铁门中走入。公孙相、丁峤一左一右,紧随他身后,
走入铁门。

  凌君毅因门内太黑暗,仍然取出「骊龙珠」照路。缓步走到院中,目光朝四
下扫视。但见这里虽是山腹石窟,但形状却与天井无异,正待举步朝阶上走去,
突听身后忽然响起「砰」的一声,两扇铁门,已经自动关上,眼前登时暗得一暗。

  公孙相急忙回头瞧去,沉哼一声道:“咱们果然中了埋伏。”话声刚落,天
井上空,已然撒下一片铁网,当头直落,把三人一起罩住。公孙相、丁峤应变极
快,就在铁网罩落之时,已然掣出兵刃,朝网上击去。哪知这片铁网,敢情是百
炼精钢制成,不但坚韧,不受刀剑,而且每一个网眼之间,都接着倒刺。你不挣
动还好,这一挣动,倒刺就钩止衣衫、发髻,越是挣动,被钩住的地方也越多,
公孙相、丁峤两人手中空自执着兵刃,这一所动,手臂、肩背、发髻全被倒刺钩
住,连兵刃都无法抽动。只要你再挣动一下,倒刺就会钩入你的肉里。只有凌君
毅静立没动,虽被铁网罩住全身,但他身上被倒刺钩却较少,纵有几处也被钧住,
那是因为公孙相、丁峤两人挣动之故,铁网受到波动,才钩上了凌君毅的肩背。

  丁峤又急又怒,但他总究是神扇子的门人,发觉不对,立即停住,口中道:
“总座,咱们这可怎么好?”

  公孙相已然怒声喝道:“黑龙会鼠辈,有种就站出来和咱们拼个生死存亡,
这般暗施狡诈,乘人不备,算得哪一门子人物?”

  凌君毅凛立不动,淡淡一笑道:“公孙兄、丁兄怎的如此沉不住咱们们虽被
网住,但这里并没有人,喝叫又有何用?此时更宜保持沉着,所谓处变不惊,能
以不变应万变……”他心中毫不慌乱,他已经有解决办法了,何况还有虞美人和
二十个花女在后面,很快就能赶到。

  “好个以不变应万变。”笑声起自厅上,紧接着眼前一亮,厅上的炷火,同
时燃起:只见石阶上,同时出现了三人。中间一坐着黄龙堂主郝飞鹏,他左右是
两个胸绣飞龙的汉子,看去都在四旬以上。石介两边,是八个身着青色劲装,手
执狭长淬毒长剑的大汉。

  郝飞鹏深沉一笑道:“凌君毅,你能寻到此地,果然不错,但仍然逃不出老
夫的手心。”说到这里,不觉哈哈大笑。

  凌君毅发髻、肩头等处,自然也全被倒刺钩位,但他依然凛立不动,冷冷说
道:“郝飞鹏,你认为凌某已经被你困住了么?”

  郝飞鹏大笑道:“难道你还想逃得出去?”

  凌君毅目中精芒陡射,朗笑道:“区区铁网,你认为就能奈何凌某了么?”
在他说话之时,身上一袭青衫,好像灌满了风,忽然鼓了起来。因为青衫的鼓起,
就把缀满倒刺的铁网也撑了起来,他右手迅快从身边掣出一柄寒光耀目的短剑。
但听呛然龙吟,一道精光应手而起,轻轻一圈,已把身前的铁网削断,剑光绕身
一匝,身外铁网一续而断,纷纷跌堕地上。

  郝飞鹏见状大惊,口中失声道:“他手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左首青
衣汉子冷笑一声,举手一挥。只听八个青衣大汉同时发出一长啸,分由八个方向,
朝凌君毅扑来。

  凌君毅手中巨朗剑向外一挥,封住了三个方向,青虹吞吐,森森剑气,直逼
肌肤,八个青衣大汉每人都感到凌君毅挥出的剑势,好像是朝自己刺来的,不待
剑光逼近,纷纷往后跃退。凌君毅身形轻旋,带动剑势,挥手之间,便已削断了
公孙相、丁娇两人身上缠着的铁网。公孙相一下脱出铁网,有如猛虎出押,口中
大喝一声,身形一仆,狼形剑如毒蛇吐信,挥剑抢攻过去。

  丁峤更不打话,双足一蹬,折扇霍然有声;幻起一片扇形般的清光,反击过
去。这八个青衣大汉,剑法纵然凌厉,但公孙相、丁峤这一展开手脚,岂同等闲?
几招下来,就占有优势,把八人逼得退避不迭。凌君毅返剑入匣,身形一晃,退
出数步,背手站在一侧观战,也不出手相助。公孙相的“狼形剑”一经展开,窜
来窜去,剑发如风,每一剑,刺的都是致命的大穴,使人防不胜防。丁峤一柄铁
骨折扇,候开候合,开时如开山巨斧,纵劈横削,阖时如点穴锄、判官笔,敲敲
打打,专找人家经穴下手。这两人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高手,剑扇联手,这小天
井似的石室中,尽是剑光扇影,把八个青衣大汉的攻势压了下去。

  那八个青衣大汉久战两人不下,反而被迫落下风,自然也急怒攻心,放弃了
本来联手合搏的阵势,各出绝招抢攻。刹那之间;八支长剑划起一条条灰暗的剑
影,朝两人袭来,这一阵抢攻,因为不受阵势的拘束,攻势大见凌厉,公孙相、
丁峤两人,也立时陷入四面围击之中。丁峤怒喝,铁骨折扇一抖,射出两支毒针,
当前两个大汉,在搏斗之中突然无声无息地倒地死去。其余六人眼看同伴身上无
伤,忽然无缘无故的倒地不起,心头方自一凛!公孙相长剑一转,惨啤乍起,长
剑从另一个青衣大汉透腹而过,鲜血喷射,当场气绝。八个青衣大汉,顷刻之间,
死去三个,剩下的五个虽在挥剑恶斗,但锐气已减。攻势也大大的削弱。

  公孙相、丁峤两人,一剑一扇,声势陡盛,逼得五人连连退避不隧。这时,
虞美人和花女听得打斗声,已经跟了上来,看了一眼场中的情形,已经纷纷撤出
长剑,准备动手。凌君毅挥挥手,表示暂时不用。站在阶上的两个青衣人互望了
一眼,只听左首那人沉声喝道:“住手。”五个大汉本已情势危急,但因为首之
人没有命令,不敢擅自退却,此时听到左首青衣人的喝声,立即纷纷跃退。

  公孙相长剑一收,冷笑道:“阁下可是想亲自下场,试试公孙大爷的剑法么?”

  丁峤拆扇一指右首青衣人,大笑道:“你也下来,试试丁大爷的扇招。”

  左首青衣人冷哼道:“就凭你们「天狼剑」、「天垦扇」这点功夫,也想在
这里逞强么?”

  公孙相大笑道:“不信,二位下来试试就知道了。”

  左首青衣人回头朝右首青衣人道:“二弟,你下去把这两个狂妄小子收拾了。”

  右首青衣人答应一声,抬手掣出一柄色呈乌黑的阔剑,举步走下石阶,冷冷
说道:“你们三个一起上么?当然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要一起上,我也无所谓。”

  公孙相一个仆步,迎了上去,笑道:“阁下很狂,你一个人下场,自然是公
孙大爷奉陪了。”

  右首青衣人大刺刺地道:“凭你一个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公孙相大怒道:“你是不是我的对手,还不知道呢。”刷的一剑,斜刺而出,
但见寒芒闪动、幻起三朵剑花,分指对方三处大穴。「天狼剑法」出手奇快,而
且专攻侧面,令人大是难防。

  右首青衣人确有惊人的武功,左手一挥,推出一股无形的潜力,逼住剑势,
冷笑道:“你也接我一剑。”阔剑一挥,迎面就劈。他出手并无招式,但一道剑
影堪堪劈出,立时有一股森森剑风,应剑而生!公孙相长剑陡然收回,疾快地向
旁侧闪去,他「狼形步」身法轻灵,一闪之间,本已让开对方劈来的剑势。但哪
知右首青衣人身子轻轻一旋他那柄阔剑,却是原式不变,依然朝公孙相迎面劈来。
他出手并不太快,正因剑势原式不变,是以这劈下的一剑,此时离公孙相已不到
二尺。公孙相心头一惊,非同小可,一时无暇多想,长剑上迎,使了一招「天狼
参斗」,朝他阔剑架去。

  双剑交击,响起「当」的一声大震,右首青衣人岸立不动,公孙相直震得右
臂酸麻,脚下连退了三步。这是他出道以来,除了败在凌君毅手下。还是第一次
遇上劲敌。公孙相原是心高气傲之人,第一招上,被人震退了三步,一张俊脸不
禁涨得通红,一退候进,右腕连抖,长剑连发三招。这三剑,自然是「天狼剑法」
中最狠最毒的杀着,剑如灵蛇,快得像惊霆闪电,令人眼花缭乱!右首青衣人冷
冷一笑,左手阔剑,同样连发三剑封住公孙相剑势,左手却施展空手夺剑的招法,
直向公孙相握剑右腕上抓去。此人武功诡异,剑招看去朴实无华,却内藏精奥!
尤其这一记夺剑手法,更是十分古怪,融合了擒拿和斩经截脉、空手入白刃等手
法,不容公孙相有变招的机会。

  公孙相若不后退,手中长剑就非被对方夺下不可。自己刺出三剑,全被对方
阔剑封死,此时一见对方伸手夺剑,心头更是冒火,陡然飞起一脚,朝他左腕踢
去。就在此时,但听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公孙兄速退。”

  公孙相听出是凌君毅暗施「传音入密」,指示自己机宜,但此时左足已经飞
起,踢了出去。但见右首青衣入抓来左手,手背轻轻在公孙相脚背上碰了一下,
五指勾曲,仍然直抓公孙相右腕剑柄。公孙相但觉脚背如中铁石,奇痛彻骨,对
方左手已在此时抓到剑柄。

  间不容发之事,右首青衣人五指勾曲,快要抓到剑柄之际,直觉掌心抓住了
一件东西,立即五指一拢抓在手中。这五指一拢,但觉掌心一阵刺痛,急忙低头
看去,原来抓到的并非剑柄,而是铁网上的一个倒钩。这倒钩何等锋利,经他一
握,已经陷入肉内,鲜血从掌心一滴一滴的流出。公孙相在这一瞬之间,已退了
出去。

  右首青衣人从掌心起出倒钩,目光一抬,望着凌君毅道:“这是你出手的吧?”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看到了自己兄弟的长剑就要被人夺下,所以援手,这
也没有什么不对吧?何况在下并无伤人之意,阁下只要不抓得太紧,就不会割伤
手掌了。”

  右首青衣人愤怒地道:“很好,这场还没打完,那就换你来吧。”郝飞鹏站
在阶上,和左首青衣人低低说了两句。

  左首青衣人道:“老二,你回来,让我会会位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

  凌君毅朗笑一声道:“阁下指教,在下自当奉陪,但在下已经不是百花帮的
总护花使者了。”

  左首青衣人奇道:“你怎会不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了?”

  凌君毅笑道:“这个与动手似无关系,在下无可奉告。”

  郝飞鹏道:“佟兄怎么相信他胡说?他不是百花帮总护花使者,来此作甚?
还有那二十个丫头就是百花帮的花女,领头的是十二侍者的最末一个虞美人。”

  凌君毅正容道:“凌某说出不是,就是不是,这有什么好抵赖的。”

  虞美人也娇声道:“我们也已经不是百花帮中之人。”

  郝飞鹏十分惊异,目光闪动,问道:“总有个理由吧?”

  凌君毅道:“没有什么理由,在下只是不想干了。”

  郝飞鹏眼珠一转,又说道:“你既然脱离了百花帮,和敝会就并无过节可言,
只要阁下肯放下兵刃,敝会主原有重用老弟之意,兄弟可以给你引进。”此人一
脸阴险,但却故意装出欢然之色。

  凌君毅道:“在下确想见见你们会主,只不知郝堂主如何给在下引见。”

  郝飞鹏脸上笑意更浓,说道:“在老弟来意未明之前,只好暂时委屈,先放
下兵刃,由兄弟点了你几处穴道,就可带你去见会主了。”

  丁峤大声道:“总座,万万不能上他的当,这样岂非成了他们囚犯?”

  郝飞鹏道:“凌老弟幸勿误会,这只是外人晋见会主的一种手续而己。老实
说,一般人在晋见会主之时,双手都得锁上金链,以防万一。兄弟因你凌老弟是
会主亟欲一见之人,才擅自作主,改为点你几处穴道,在会主面前,兄弟还是扭
上几分不是呢。”

  凌君毅傲然一笑道:“郝堂主盛意,在下谢了。在下此来,自然要见见贵会
会主,但并不是如此见法。”

  左首青衣人冷哼一声道:“此人狂妄得很,郝堂主不用和他多费唇舌,兄弟
把他擒下!就押着他去由会主发落就是了。”郝飞鹏微微皱了下眉,又和左首青
衣人低低说了几句。

  左青衣人仰脸笑道:“郝堂主但请放心,他进入了飞龙堂,还能飞上天去么?”
凌君毅心中暗道:“原来这里果然是飞龙堂。”

  左首青衣人已从肩头撤出阔剑,目注凌君毅,面情冷漠,大刺刺地说道:
“听说你艺出反手如来门下,佟某正好讨教几手高招。”

  凌君毅看他年纪不算太大,但双目隐射精芒,可见内功修为,已臻上乘。当
下潇洒一笑道:“讨教不敢,阁下既然划出道来,在下自当奉陪。但在动手之前,
我想知道二位如何称呼?”

  郝飞鹏道:“兄弟忘了先替凌老弟引见,这是敝会飞龙堂副堂主佟天锡,这
位是飞龙堂总巡主佟天来。”

  凌君毅点点头道:“在下幸会,二位大概是天山门下了?”他看到佟天锡和
佟天来两人使的都是阔剑,尤其方才佟天来的剑法,颇似天山一路。武林中只有
「天山剑法」外貌朴拙无华,内藏奇诡术,往往使人认为他剑法笨拙,那非上当
不可。何况这两人全都姓佟,极可能是天山大侠大漠神雕佟归愚的子侄辈无疑。

  佟天锡脸色一沉,道:“佟某兄弟是何出身,与动手无关,你亮剑吧。”这
话却是套了凌君毅方才之言。

  凌君毅仰天朗笑一声道:“在下这柄倚天剑,斩金如土,削铁如泥,阁下可
得小心。”随着话声,右腕一抬,缓缓抽出一柄寒光如水的长剑。虞美人和众花
女都紧张起来,注视着场中的情形。

  佟天锡看了他手中长剑一眼,冷声道:“剑倒是一柄好剑,只不知你手下如
何。”突然跨上一步,阔剑迎面劈来。他这柄阔剑,剑叶足有手掌般宽,这仰面
一剑,朴实无华,出手并不太快,更无奇特招法,但却划起一片强劲剑风。

  凌君毅会过不少使剑高手,却从未遇到过具有如此威力的一剑,头不禁骇然,
暗道:“看来他已得到天山剑法神髓。”心念闪电一动,拍手发剑,使了一招「
龙爪拨云」,剑尖微翘,朝前拨去。但听「铮」的一声,双剑交击,凌君毅突觉
对方剑身上,传来一股极大的震里,手腕被震得微微一麻!若是换了个旁人,就
在这一剑上,长剑就非被震得脱手不可,但佟天锡劈来的剑势,也被凌君毅一剑
拨了开去。

  佟天锡脸色一变,一语不发,又是一剑横扫过来。横扫就是横扫,毫无变化
可言,但凌君毅已经看出他横扫一剑,几乎扩及一丈方圆,任你如何闪避,都在
他剑势范围之中,于是毫不思索的双足一点,身子飘空而起,一下纵起两丈来高。

  佟天锡一击未中,他阔剑横扫之势落空,随着一个转身,带转击出的力道,
阔剑随着朝上翘起,一道乌黑的匹练,扩及四五尺宽,剑风嘶然,悉数朝上卷来。
他哪里知道凌君毅这凌空拔起,使的是一招「神龙出云」,上半招身随剑起,下
半招乃是下击之势。就在他阔剑朝上翻起之时,凌君毅笔直披上去的人,已经掉
过头来,变成头下脚上。右腕一洒,半空中立时爆出一片错落剑花,青芒流动,
宛如缨络摈纷,飞洒而下。一迎一下,快速何殊电光石火?但听一连串交击之声,
急若连珠,声震耳际。

  佟天锡急退数步,低头瞧去,但见自己一柄缅铁精炼、平日专削敌人兵刃、
不畏宝刀宝剑的阔剑,这一招交接,已是缺口累累!突然口中低喝一声:“退。”
转身朝厅上奔去。

  郝飞鹏、佟天来听到他的喝声,同时向后退去。五个青衣大汉久经训练,身
法奇快,紧随三人之后,「刷」的一声,同时退入厅去。厅上八盏琉璃灯也同时
突告熄灭。凌群毅等三人但觉眼前一暗,再定睛瞧去,退入厅上的人,在这一瞬
之间均已消失不见。丁峤本想追去,但因凌君毅站着未动,不好独自逞强。公孙
相疾趋而上,低声说道:“对方末败而退,只怕是有诡计。”

  凌君毅点头道:“公孙兄说得有理,咱们进去看看。”手托骊龙殊,举步朝
阶上走去。虞美人和众花女也紧跟而上,这里虽是石窟,但开凿之时,却布置成
天井和厅堂的格式。他们是在「天井」里动的手,这时朝厅上走去。登上三级石
阶,是一条宽敞的回廊,正面一排六扇楼花石门,全都敞开着。凌君毅当先跨进
厅堂,足下一停,借着珠光,目光朝四面转动。

  只见这间石室「厅堂」,约有八九丈方广,除掉中间放了一张长条石桌和两
边有两排白石椅几,就别无他物,四周空旷,愈见幽暗。凌君毅掌中托着明珠,
珠光照射,虽只有三数丈远,但他已可借珠光的照射,清晰看到四周景物。那是
三堵平滑完整的石壁,哪有丝毫门户的痕迹?郝飞鹏、佟氏兄弟和五名青衣大汉,
明明是退进大厅才消失不见的,但大厅上,除了石椅石几,哪有半个人影?凌君
毅已然想到「大厅」之上,必有暗门。

  公孙相紧随凌君毅身后,走入大厅,低咳一声道:“这厅上不见门户,那一
定是装有机关了,丁兄,咱们先搜一搜,莫要中了他们暗算。”

  丁峤从身边摸出火祈子,一手晃亮,说道:“不错,咱们快搜。”公孙相也
取出一个火折子,随手晃亮。

  花女中也有四人打亮火折子,火光照耀,登时亮了许多,但见石壁、地下,
都是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光可鉴人,经过两人分头搜索,仔细地察看了三道
石壁和每一个角落、地上每一寸青石,依然一无所获。这座大厅,似是整块青石
凿出来的,甚至连一丝痕迹也没有。丁峤手上火折子渐渐烧尽,他丢去纸火,轻
轻叹息一声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直到今天,兄弟才后悔当时没跟家师学那机
关消息这一门学问。”

  公孙相的火折子也随着烧尽,接着说道:“看来此地的机关布置,出于大匠
之手,不是咱粗通皮毛的三脚猫,所能找得出来的了。”

  虞美人和花女们自然也是毫无所获,凌君毅道:“既然找不到门户,你们就
不用再找了。”火折子也随着熄了。

  丁峤道:“咱们后路已断,总不能就这样被他们困在这里。”

  凌君毅道:“他们不败而退,必然另有花样,咱们趁这段时间,不如好好休
息一下。”果然缓步走到石椅上坐了下来。

  公孙相道:“凌兄这份镇定工夫,实非兄弟能及。”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这是家师从小告诫兄弟的,越是遇上困难,越要冷静,
所谓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说到这里,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对方随时
可能突击,咱们不可不防,公孙兄、丁兄二位,可各自选择适当的位置,隐住身
形,没有兄弟的暗示,不可出手。”公孙相、丁峤二人点头应「是」。

  凌君毅也用「传音入密」吩咐了虞美人和花女们,众人也纷纷点头,凌君毅
取出温婉君所赠的彩丝囊,打开丝结,取出玉瓶,倾出「清神丹」,分给众人,
这一下用了半瓶。凌君毅随着仍以「传音入密」说道:“这是岭南的「清神丹」,
专治各种迷香、迷药,你们可以含在口中。”大家接过药丸,纳入口中。

  凌君毅收起骊龙珠,揣入怀中,大厅骤然失去珠光,登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对方动静。丁娇忍不住道:“总座,贼人这一
着,倒是厉害得很,他们只要把咱们困在这里,不予理会,这样只要三天下来,
咱们纵不饿死,也没力气应敌了。”

  凌君毅道:“不会的,这里已是飞龙堂重地,他们迟迟不见动静,也许是正
面战斗激烈,分不出人手,只好暂时把咱们困在此地。但不论他们胜败如何,我
想时间也决不会太久的。”

  公孙相道:“以兄弟想来,他们迟迟不发动的原因,此事和凌兄有关。”

  凌君毅道:“公孙兄此话怎说?”

  公孙相道:“在牛洛矶,饶三村说过的话,凌兄大概记得,他曾说,只要凌
兄肯投黑龙会,百花帮给你总护花使者,他们会主也可以界以总护法的职务。”

  凌君毅道:“这个兄弟自然记得。”

  公孙相道:“咱们刚到黄龙岩之时,三面受困,情势十分不利,郝飞鹏也再
三劝凌兄投效黑龙会,后来经过一场激战,黑龙会十二星宿悉遭歼灭,蓝煞神田
有福、冰神独孤叟也在这一战中丧失了性命。而且咱们还毁了黄龙洞,黑龙会三
堂之一的黄龙堂也已全毁,郝飞鹏仅以身免。这对郝飞鹏来说,对凌兄应该恨之
入骨,仇深似海……”

  凌君毅道:“不错。”

  公孙相续道:“但方才凌兄破去铁网,郝飞鹏现身之时,和凌兄见面,并无
切齿深仇,仍劝凌兄随他去见黑龙会会主,由此可见,黑龙会主对凌兄十分重视,
而且必有指示,只要凌兄肯为黑龙会所用,纵然毁了他们黄龙堂,也并不重要…
…”

  凌君毅笑道:“兄弟有这么值得他们如此重视之处?”他话虽这么说?心中
却暗暗忖道:“这—定因自己能解他们「毒汁」之毒的缘故。”这话,自然并未
说出来。

  公孙相道:“依兄弟推断,也许是黑龙会不愿开罪凌兄尊师,也许另有别情,
但黑龙会主急于拉拢凌兄,该是无可置疑之事。”他口气微顿,接着又道:“凌
兄进入此地之后,铁网无功,佟天锡也自知不敌,才匆匆退去,把咱们困在这里
……”

  丁峤道:“公孙兄分析的极是,但他们把咱们困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意呢?”

  公孙相道:“这座大厅上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他们虽把凌兄困住,只是
郝飞鹏、佟天锡都不敢擅作主张,要去向黑龙会主请示,因此,在黑龙会主的指
示尚未到达之时,不敢有所行动。”

  丁峤一拍大腿,笑道:“这话不错,等黑龙会指示一下,是战是和,就可分
晓了。”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凌君毅忽然闻到一缕异香,头脑立感昏胀,心中不
觉一动,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们暗中使用迷香,企图蒸翻自己三人。”
说也奇怪,他鼻中刚一闻到异香,挂在胸口的彩丝囊中,也立即发出一丝淡淡的
清香,使人神志为之一清,心头不禁暗暗赞佩:“岭南温家果然不愧是世代相传
的迷药鼻祖,就以这玉瓶来说,平时一直接在胸口,闻不到一丝香气,但经遇上
迷香,玉瓶中的解药就立即自动散发出清香来了。”

  他已把骊龙珠收入怀中,因此大厅上一片漆黑,看不清厅上情况,但他相信,
此时迷香可能已经弥漫全厅,因为他闻到从衣领内散发出来的清芬之气,缕缕不
绝,直沁心脾。此刻,其他人自然也闻到了。虞美人悄声道:“哥,你闻到没有?”

  只听丁峤口中「啊」了一声,轻轻说道:“总座闻到了没有?这香气恐怕不
对。”

  凌君毅急忙压低声说道:“对方正在施放迷香,大家莫要出声,待回如果有
人进来,大家要装作已被迷翻过去,不可鲁莽出手,听兄弟的笑声为号。”

  公孙相道:“兄弟省得。”这样又过了一刻功夫之久,厅上香气渐渐淡了下
去,只听东首石壁上一阵阵轧轧轻震传了过来,壁间突然裂开一道门户,不,那
只是一道门缝。就在轧轧之声初起,公孙相、丁峤二人机警地伏下身去,隐到石
椅后面。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只见那门缝裂现之后,却并没有人相继走入,敢情
对方不明厅上虚实,不肯立时进来。又过了一回,突见一道灯光,从石门缝中朝
厅上射来,幽暗的大厅,登时被照得一片明亮。

  凌君毅斜靠在石椅之上,一动没动,虞美人和花女则东倒西歪的歪倒在地上,
接着只听壁间响起郝飞鹏的声音说道:“情形如何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回堂主,女的都倒了,姓凌的靠在椅上,看样子已经迷
翻过去了。”

  郝飞鹏问道:“还有两个呢?”

  那人说道:“没看到,大概躺下去了,被石椅挡着。”

  郝飞鹏道:“好,你们先进去瞧瞧。”门缝启处,两条人影已从石门中闪出,
一直向厅上走来。

  凌君毅眼看石门已启,哪还怠慢,口中朗笑一声,突然一跃而起,朝石门飞
扑过去。那两个大汉武功极是高强,凌君毅飞身扑起,立时警觉,双双后退半步,
刷刷两声,两柄乌黑的长剑,交叉袭到。拦住了去路。凌君毅右手挥,闪电拍出
一掌,一般强劲掌力,逼往右首一人的剑势,左手疾快探出,一把抓住左首那人
的左臂,往里一带,身形已从两人中间闪了过去,直向石门抢去。

  公孙相、丁峤、虞美人、花女等人听到凌君毅的笑声,同时飞跃而起。公孙
相一个仆步,掠到左首那人身前,长剑随着刺出。丁峤也丝毫不慢,人还未到,
一柄折崩已经挟着一缕劲风,划到右首那人面前。这进来的两人,身子大是不弱,
虽然一时措手不及,被凌君毅闪身而过,但等公孙相、丁峤扑到,长剑一挥,拦
住两人,立时动起手来。

  凌君毅出手奇快,一招之间,已从两人中间闪出,身法之快,直如电光石火,
但他堪堪掠到门口,只见一个高大身影,当门迎出。凌君毅不待对方出手,左掌
如刀,快疾无伦地朝对方当胸劈去。只听「砰」然一声,对方并没避让,一掌结
结实实击在那人胸口,但凌君毅却觉得手掌一震,掌心火辣辣的生痛。

  这—掌竞似劈在坚硬的大石之上,心头不禁大感骇异!急忙定眼瞧去,原来
从石门中走出来的,竟是一个高大的石人,巍然挡在自己面前。这一耽延,壁上
门户已经很快阖起,从门外射来的灯光倏灭,大厅上重又恢复一片黑暗。和公孙
相、丁峤动手的两个青衣大汉在灯光乍熄之时,各自同时虚晃一剑,飞闪而退,
此时石门已闭,两人已无所遁逃!公孙相大喝一声:“你们想往哪里走?”

  与此同时,已有两个花女亮起火折子,公孙相、丁峤两人急急追扑过去,但
见两个青衣大汉长身纵起,朝大厅弯顶一处洞穴中钻去,一闪即没,那洞穴又徐
徐阖上,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敢情方才迷香,就是从这个洞穴放出来的。

  丁峤怒哼一声道:“又被这两个兔崽子逃走了。”

  虞美人跺脚道:“溜得可真快。”

  公孙相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这座大厅上埋伏的机关,不止如此呢。”

  丁峤愤怒的道:“就算他有什么厉害埋伏,咱们又何惧之有?”

  话声甫落,只听郝飞鹏的声音传了过来:“凌君毅,老夫施放迷原是为了你
好,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使你在毫无抗拒之下,归顺我们,不想老夫还是轻估了
你。”

  凌君毅怒笑道:“郝飞鹏,你枉为黑龙会飞龙堂主,只是仗着区区一点机关,
把在下困住,但你又能奈我何?”

  郝飞鹏险沉地道:“凌君毅,你该放明白些,你们已是瓮中之鳖,老夫着要
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老夫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归顺本会,保你前程远大,
但你如再不识抬举,莫怪老夫无情。”

  凌君毅朗笑道:“郝堂主有什么伎俩,只管请便,在下决不皱眉。”

  郝飞鹏冷厉地道:“姓凌的,老夫好意相劝,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从现
在起,老夫给你一盏热茶的时间,你再仔细想想,只要肯归顺本会,老夫保你一
生享受不尽……”

  丁峤大喝一声道:“老贼,闭上你的鸟嘴,有种你开门出来,咱们各凭真实
功夫,较量较量。”郝飞鹏冷森地哼了一声,突听一阵轧轧轻响,从穹顶射下一
排密如连珠的箭雨,落到丁峤身前数尺外的地上,登时溅起了无数火星!丁峤大
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长箭只发了一排,就停止下来,但也有数十支之多。这
自然是故意示威,郝飞鹏也寂然不再说话。

  公孙相剑眉微盛,走近凌君毅身边,低声说道:“凌兄,从这一排长箭看来,
发射的箭孔,必然可以由操纵的人随意转动,整个厅上,都在对方长箭射击范围
之内,此事倒是麻烦得很。”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孙兄说得极是,但此事极易解决,第一、你们只要
熄去火折子,厅上一片漆黑,长箭就失去了目标。第二、这些石椅石几,十分坚
厚,可以用作掩蔽,其余的事,自然由兄弟对付。”

  虞美人担心地道:“但这些长箭密集如雨,不但势劲力急,只怕都淬过「毒
汁」,哥……”她现在都称凌君毅为哥了。

  凌君毅道:“不要紧,我有对付之策,待会等到对方发动之时,你们必须妥
为掩蔽,保护好自己,不必替我担心。”虞美人点头答应,但脸上的神色依然是
忧心忡忡。

  正在这时,只听郝飞鹏的声音说道:“凌君毅,你考虑好了没有?”

  凌君毅朝公孙相、丁峤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即熄去手中火折子,迅速
的隐到了石椅之后。花女们也各自隐藏好,凌君毅才傲然说道:“在下不用考虑。”

  郝飞鹏冷厉地道:“你们身陷绝境,这已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执迷不悟,
只要老夫—声令下,尔等立时就得万箭穿身而死。”

  凌君毅道:“区区长箭,只怕还威胁不了在下,不信阁下就下令要你的手下
射来试试。”

  就在此时,只听—个女子娇脆的声音,提高话声,说道:“郝堂主,会主有
命。”

  郝飞鹏立即恭声道:“属下恭聆。”

  那女子声音道:“凌君毅既已被困万象厅,如仍然意图顽抗,着飞龙堂主郝
飞鹏全权处理,一律格杀。”

  郝飞鹏道:“属下领命。”他们似在大厅弯顶之上说话,而且也是有意让凌
君毅三人听到,话声才会从上面传下来。

  对方两人话声一落,郝飞鹏阴森的道:“凌君毅,你都听到了吧?”这话还
是含有威胁之意,志在迫使凌君毅就范。

  凌君毅道:“在下听到了又如何?”

  郝飞鹏道:“现在是你唯一自救的机会了,老夫由一数到三,你如再不答应,
老夫就下令发箭了。”

  丁峤大笑道:“你就是数三百、三千,也休想咱们头儿投降。”

  赤飞鹏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数道:“一……二……三……”三字出口,突然
从弯顶射下一道强烈的灯光,灯光照射到凌君毅身上,一排匣弩,随着轧轧之声,
射到凌君毅身前三尺之处。这自然是示威性质,真要取你性命,就直接朝你身上
射来了。

  凌君毅长剑都未拔取,口中朗笑—声:“郝堂主这一排弩箭,只能射射山獐,
若想用以威胁在下,那未免太可笑了。”话声出口,突然双手扬起,宽大衣袖,
已经朝前拂去。他使的正是反手如来的「乾坤袖」手法。但见两只衣袖,才轻飘
飘的扬起,一排势劲力急的弩箭,还未射落地面,就像风飘柳丝,忽地飞卷起,
朝厅外「天井」激射出去。这自然也是有意露一手给郝飞鹏瞧瞧的。凌君毅左手
中指一弹,一枚铁网的倒刺,挟着一缕尖风,向穹顶那盏孔明灯电射打去,但听
「扑」的一声,灯芯立时熄灭,大厅上同时一暗。

  郝飞鹏隐身穹顶之上,自然可以看得到厅上的情形,口中沉嘿一声道:“此
人不除,必是后患,你们给我杀。”这回真的下了格杀命令。

  穹顶上,一盏孔明灯虽被击灭,但另有三盏孔明灯,射出三道强烈灯光,交
叉着朝厅上照射下来;同时,响起一阵急骤的轧轧之声,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射
出无数暗器,其中有弩箭,枣核钉,和细如绣花针的飞针,全都淬过「毒汁」,
中人立毙。大厅上登时寒芒飞闪,破空生啸,有如狂风暴雨一般,声势极为惊人!
公孙相、丁峤纵有石椅掩体身子,依然手持兵刃,拨格射来的暗器。凌君毅从破
空细啸声中,辨听出这一阵细小暗器,至少有四五种之多,因为夹杂在长箭之内,
使人无法撩拨,心头也暗暗震惊不止!这座大厅,果然布满了机关埋伏,换上一
个人,那就真是非死不可!他虽练成护身真气,但对这阵暗器,却也不敢太大意,
何况还须顾及二十多人。

  说时迟,那时决,暗器、弩箭才一发射,他右手已从身边取出巨阙短剑,交
到左手,同时右手一拍,也掣出了倚天剑,这一长一短两柄名剑出匣,寒光映照,
一室生寒!凌君毅毫不怠慢,左手挥起一片青漾漾的剑光护住全身,右手倚天长
剑,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银练,替公孙相、丁峤二人,拨扫一部分暗器。轧轧之声,
连续不绝,凌君毅两柄宝剑,挥洒开来,化作了一幢青影,和一条银色匹练,在
青影之外,缭绕飞舞,倏忽伸缩!大厅上虽有强烈灯光照射,但早已失去了凌君
毅的人影。但见剑风激荡,剑气弥漫,急骤如雨的弩箭、暗器,只要和剑光才一
接触,立被绞碎,纷纷跌落地上。

  凌君毅舞得兴起,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的清啸,身形突然离地飞射而起,
倚天剑快若惊鸿,分作三点寒星,直向穹顶射出弩箭、暗器来的三个小穴中捣去。
弩箭、暗器,全由机簧发射,倚天剑可截铁,何等锋利,一下刺入钢管之中,不
但毁去了发射的机簧,还隐隐听到有人惊呼之声,显然连操纵发射暗器的人都被
刺伤了。凌君毅飘落地面,左手短剑交到右手,俯身从地上抬起三支断箭,左手
扬处,三点黑影同时出手,把三盏装置在穹顶的孔明灯一一打熄。这一连串的动
作,说来较慢,实则有如一气呵成,快逾闪电,发射机簧被宝剑捣毁,弩箭、暗
器自然立时停止,灯光乍灭,大厅上也登时恢复了一片黑暗。

  丁峤看得暗暗咋舌,心头又惊又喜,大笑道:“总座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虞美人抚着胸口道:“哥,吓死小妹了。”

  公孙相站起身,轻轻叹息一声道:“直到今晚,才知兄弟所学,和凌兄相比,
直如萤火之与秋月,相去莫止天壤?”

  凌君毅收起双剑,淡然一笑道:“公孙兄好说,兄弟也只是仗看宝剑锋利,
冒险一试罢了。”

  丁峤大声喝道:“姓郝的老混蛋,你还有什么花样,干脆一齐使出来好了。”
穹顶寂然无声,也没人答话,好像郝飞鹏已经不在了。

  对方两次施袭,都未成功,自然使郝飞鹏生出凛然戒惧之心,一时之间,并
未再有任何举动。凌君毅三人,虽然被困在这座石室中,但却形成对峙的均势。
大厅上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到不闻一点声息。凌君毅、公孙相、丁峤心中都十分
清楚,这一刻平静,乃是对方正在计划如何对付自己三人。也许片刻后,他们有
更恶毒,更厉害的行动,重施攻击。

  众人默默的坐了一会,公孙相忽地低声道:“咱们被困在这里,总不是办法,
要能冲出去才好。”

  丁峤道:“这还用说?方才那道石门,已经阅起,你能打得开?”

  公孙相突然心中了动,随手从身边摸出一个火折,低声说道:“凌兄请把倚
天剑借兄弟一用。”

  凌君毅道:“公孙兄想到什么了?”随着话声,抽出倚天剑,递了过去。

  公孙相接过宝剑,压低声音说道:“兄弟想那道石门,既由机关操纵开启,
只要能找到石门痕迹,把那操纵的机关削断,以凌兄的神功,就可把它推开了。”

  丁峤道:“公孙兄找得到石门痕迹么?”

  公孙相道:“那个石人现在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过,石人如何会走出来呢?自
然是由机关把它推送出来的了,这推送的机关,自然就在石人脚下,咱们只要扳
倒石人,不就找到机关的枢纽了么?”

  丁峤喜道:“公孙兄这办法不错,走,咱们立时动手。”

  公孙相晃亮火折子,两人走到石人前面,仔细察看一阵,公孙相把倚天剑往
地上一插,朝丁峤打了个手式。两人功运双臂,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扳住石人肥
头,口中同时吐气开声,往前就扳。虞美人和众花女则在四周戒备着,到此时她
们真正体会到自己的武功、经验与这三人有很大差别。

  公孙相、丁峤两人这一运起全身功力,一扳之势,何止千斤?要扳倒一个石
人,原也用不着花这大的力气,那是因为他们早巳料到石人座下,一定连着机关,
至少也有铁板或是铁条之类,和操纵石门时机关相通,要把它扳倒,就不是一件
容易之事。哪知两人开气吐声,尽力一扳,石人根本纹风不动,这情形真像蜻蜓
撼石柱!公孙相、丁峤哪肯就此罢休?再用力扳。石人依然一动没动,屹立如故。
凌君毅道:“两位住手,还是让兄弟来试试看。”说罢,双袖一撩,走了上来。

  丁峤喘了口气,瞧着石人,忽然灵机一动。急忙摇手道:“总座,属下想起
了一件事。”

  凌君毅道:“丁兄想起了什么事?”

  丁峤道:“这石人是总座靠近石门之时,它才在门内现身,朝外走出,挡住
了总座的去路,石门跟着关闭,对不对?”

  凌君毅道:“不错。”

  丁峤接着道:“那就是说,机关把石人推出,石门始闭,反过来说,石门重
启之时,石人必然回入石门之中,咱们如果易扳为推,只要把石人推动,石门也
会被迫开启的了。”

  凌君毅点头道:“丁兄此话有理,既然在石人出来之后,石门随着关闭,可
见石人和石门机关相连,把石人推进去,石门自然也开启了,咱们陕来试试。”
随着话声,双掌直竖,朝石人身上按去。

  公孙相、丁峤也跟着伸出手去,功运双臂,配合凌君毅,朝石人身上用力前
推。凌君毅运起「金刚心法」,双掌之力,足可移山,再加上公孙相、丁峤两人,
这一推之力,岂同小可?但听石人脚下响起—阵格格之声,石壁底下,同时也格
格作声!石人虽受机关控制,也承受不起这股推动的力道,被推得缓缓往后移动。
石人移动,石壁间果然随着裂开一道门缝。三人睹状大喜,精神陡振,更是奋力
朝前推去。石人愈往后,石缝也裂得愈宽,等到把石人推到门口之际,石人已不
待三人用力,嘶的一声,自动朝门中退入,向旁闪开。

  凌君毅眼看石门大开,心中一喜,正待举步行去,突觉一股掌力,迎面涌撞
过来,袭击前胸。凌君毅早已防备有人偷袭,因为一个人内功再高,纵能黑夜视
物,那是借着星辰之光,才能看得清东西,若在这等漆黑无光的山腹之中,也无
法辨认了。他们在推石人的时候,已经把火折子熄去,石门开启之后,对面谁也
看不到对方的人影。凌君毅内功精湛,已然辨别出发掌之人,正在当门而立,一
时不敢大意,左手疾扬,拍出一掌,反击过去。掌势出手,突然发觉对方这一掌
内劲雄浑,心中暗道:“飞龙堂高手如云,果然不错。”

  两股潜力一撞之下,立时激起一阵轻啸的旋风,凌君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
步。就在此时,陡听一声冷笑,另一股暗劲,从门外直逼过来。凌君毅不由大怒,
朗笑道:“来得好。”右掌朝前推去。但觉对方这股暗劲,撞击在掌心之上,势
道和方才一掌同样的强劲无比,但这回凌君毅也用了十成力道,不曾被逼后退。
连接两掌,凌君毅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到,正待探怀取珠,突然火光一亮,丁峤已
经搬起了一文火折子。门外也在此时,亮起两盏孔明灯,只见两个青衣老者,从
石门外跨了进来,这两人年纪都在六旬以上。

  走在前面一个身形瘦长的老者沉笑道:“你能接下老夫二人的一掌,果然不
愧是反手如来之徒。”

  后面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接口道:“要动手还是到里面来,要出去就得先胜
了咱们两个老头。”

  人家既然进来了,凌君毅只得后退了几步,冷然道:“两位要找在下比划,
在下自当奉陪。”

  这两人进入石门之后,瘦长老者一掌当胸,看了中等身材的老者一眼,这自
然是示意对方,两人准备联合出手,一举把凌君毅击毙,然后再收拾公孙相、丁
峤两人。凌君毅仍然潇洒的站在那里,回头道:“公孙兄、丁兄,请退后几步。”

  瘦长老者沉笑道:“不错,你要他们让开些,免得被老夫掌风扫中。”呼的
一掌,当胸直击过来。中等身材老者一言不发,同时举手一掌,直对凌君毅背后
击去。

  公孙相从地上拔起倚天剑,冷笑道:“娄山双怪,成名多年,出手居然这等
卑鄙。”

  中等身材老者一掌出手,熠熠目光突然朝公孙相投来,阴侧侧笑道:“那就
连你也算上了吧。”左掌一招「横澜千里」,疾向公孙相拍去。

  凌君毅虽不知两人是谁,此时一见他们合力夹击,不觉朗朗一笑,双掌乍分,
前拒瘦长老者,后挡中等身材老者那个,一面说道:“公孙兄请退,兄弟还接得
下来。”

  公孙相本待运起功力,硬接中等身材老者一掌,但听了凌君毅的话,只得向
旁侧闪让开去。娄山二怪原以为自己两人各自凝聚本身功力,前后夹击,凌君毅
强煞也只有这点年纪,决难接得下来。哪知两股强猛暗劲一前一后,夹击到凌君
毅身前,忽然被一股无形暗劲化解开去,微生反弹,立时消去。这一着,使得两
人不禁凛然一惊!瘦长老者目注凌君毅道:“当世高手之中,能挡得住老夫两人
合力一击之人,也难找得出几个来。小哥使的是什么手法,竟能在咱们两人合击
之下,安然无恙?”

  凌君毅自然听说过「娄山二怪」之名,这两人确是黑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今晚若是不击败二人,看来无法冲得出去。说道:“天下武功,各有所长,在下
就是说出来了,又岂是尔等所能知道。”

  瘦长老者脸色候沉,厉声道:“黄口小子,你好狂的口气。”右手一探五指
有如钢钩,猛抓过来。

  凌君毅早已留神戒备,身子轻旋,右手斜出,同样五指半屈,朝对方抓来的
手腕扣去。他使的这招“擒龙手”同样快捷无比,身子轻轻一转之间,避敌、还
击,合而为一。中等身材老者一见机不可失,身形疾闪,一下欺到了凌君毅左首,
一掌朝他腰间砍下。瘦长老者一抓出手,瞥见凌君毅同样使了一记擒龙手,反扣
过来,只见对方这一招,封让全都不易,心头一凛,右手迅疾收回,左手推出一
掌。

  凌君毅一抓落空,发觉中等身材老者一掌朝左腰切来,心中怒他偷袭,口中
冷笑一声,左手一挥,朝他拍去。这时正好瘦长老者左掌推来,一时毫不思索,
右手迎着前朝前推去。但听「啪」、「啪」两声,前后两掌,同时接实,声若裂
帛,震得人心弦猛震。

  凌君毅是反手如来的传人,惯用左手,而且对中等身材老者两次偷袭,心头
不齿其人,掌上自然用了全力。这一记「反手拂云」,事前既无凌厉旋风,直到
双掌击实,一股真力,才从掌心涌出。等到中等身材老者发觉对方掌力之中含有
极强震力,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一掌硬接,内腑震动甚剧!外形虽然还能保持
若无其事,但心脏受震,血气浮动,急急往后跃开,借机运气调息。瘦长老者眼
看凌君毅和自己硬接一掌,居然平分秋色,心头更是恼怒,大喝一声,紧逼而上,
双掌连环劈击,朝凌君毅攻来。凌君毅双掌交相击出,连封带架,在十二掌攻势
之中,硬接了四掌,才把这一轮急攻接了下来。

  瘦长老者这一阵急攻,已经用上了全力。在他想来,自己施展「十二连环掌」,
虽不能把凌君毅立毙掌下,但只要击中他一、二掌,也得把他重创当场。哪知凌
君毅双掌翻飞,和自己硬打硬拼,连接四掌,其余八掌,悉被对方封架开去。心
中更是惊骇不止,忖道:“此人这等年轻,武功会有如此高强。”十二掌攻势之
中,凌君毅硬接了他四掌,人影一分,两人都不由己的退后了两步。

  中等身材老者候地双目一睁,口中冷喝道:“这小子留他不得。”突然欺身
冲上,双手齐发,朝凌君毅扑攻过来,拳脚齐出,攻势同样猛烈绝伦。

  凌君毅给人轮番猛攻,不觉激起怒火,朗笑一声,道:“二位齐上,凌某一
样接得下来。”喝声之中,掌法突变凌厉,左掌右拳,交相击出。

  娄山双怪两人进来之时,早已存下了联手除去凌君毅之意,因此,瘦长老者
听了中等身材老者的招呼,立时沉笑一声:“小子,你接得下就好。”人影一闪
而至,呼呼两掌,直劈过来。

  凌君毅双掌齐施,奇招突出,把中等身材老者硬行逼退出去,候地转身,双
掌一合,平向瘦长老者前胸推去。这双掌一合之势,推出一股凌厉强猛的潜力,
罡风激荡,横及五尺来宽,带起了呼啸之声,排山倒海般直向瘦长老者直撞过去。
瘦长老者生平会过无数高人,但却从未见过凌君毅这样的掌势,他已知对方武功
高强,却未料到凌君毅内力会有如此深厚。这一掌若是和他硬拼,强胜弱败,生
死立判!他自然不愿和凌君毅孤注一掷,立即一提丹田真气,身子飘空飞起,让
开凌君毅的掌风。

  中等身材老者被凌君毅硬行逼退,此时一见凌君毅双手平胸推出,发出一股
强猛掌风,直向瘦长老者撞去,不论他老大是否硬接,在这一瞬功夫凌君毅双掌
未收,绝对无法兼顾,一时心中大喜,一语不发,疾冲而上,一掌朝凌君毅后心
印去。哪知瘦长老者不肯和凌君毅硬拼,身子凌空飞起,凌君毅一击落空,突然
身如陀螺,轻轻一旋,便自转过身来。这一转之势,双掌带转了击出的力道,掌
风横扫,势如浪涌。

  这一招更是大出中等身材老者意料之外,而且横扫过来的掌风,快速绝伦,
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只好功凝百穴,双掌护胸,硬接一招。但听「蓬」然一声
大震,中等身材老者一个身子被掌风扫出去两丈来远,连摔带滚,跃倒地上,看
去伤得不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瘦长老者飞身跃起两丈来高,堪堪避过凌君毅的掌风,
瞥见老二已被凌君毅带转的掌风扫出。这时他正从两丈高处展开双袖,落到一丈
左右,凶心—动,随着下落之势,右掌一招“泰山压顶”,朝凌君毅当头劈下。

  凌君毅已知娄山二怪武功极高,瘦长老者飞身跃起,当然不会仅仅是避开自
己掌风就算,双掌在带转掌势之后,立即后退半步,右掌直竖,仰首朝上拍去。
他心头怒火正炽,这一掌施出了佛门绝学「牟尼印」来。反正不伤他几个人,今
晚势必被困在这座大厅之上,休想冲得出去。

  「牟尼印」既无强劲掌风,也没有凌厉掌力,只是虚飘飘的竖臂作势,但它
却是佛门中至高无上的武学——降魔法藏。瘦长老者身随掌势劈击而下,突见凌
君毅手掌上扬,似有一股无形潜力,把自己掌势托位,下落的身子也受到了强大
的阻力。就在这电光一闪之际,忽觉自己劈下的力道,受到那股无形潜力的反震,
一身真气,立被震散,连呼吸都透不过气来。一个人突然朝上弹起,「砰」的一
声,撞上穹顶,接着朝下跌堕下来,落到地上,业已气绝。

  中等身材老者也负了伤,而且伤得也不算轻,此时骤睹老大跌地不起,不觉
大惊,急忙直趋过来,问道:“老大,你……”话声未出,业已看到瘦长老者双
手掩胸,双目突出,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

  “这分明是心脉被震断而死。”中等身材老者心头一窒,忍不住流出两行老
泪,候地回过头去,瞪着凌君毅,切齿道:“小子,你好毒辣的手法。”

  凌君毅冷笑道:“阁下何用责备在下?若是在下被你们击中一掌,不也是这
般躺在地上了么?”

  中等身材老者不发一言,双手托起瘦长老者尸体,往肩头一搭,举步朝门外
走去。两盏孔明灯倏然熄灭,大厅上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就在此时,突听西首墙
壁间,传来一阵轧轧轻震,似是裂开了—道门户。公孙相早已把椅天剑递还给凌
君毅,低声说道:“兄弟过去看看。”

  凌君毅道:“公孙兄小心应付。”公孙相一个仆步,掠了出去,接连两个起
落,快要掠近西首石壁之际,突听「刷」、「刷」」两声,衣抉飘风,似有两个
人窜了进来。公孙相听风辨位,长剑一挥,刺了过去。

  那跃入厅来的两人武功极高,黑暗之中,挥手一剑,「当」的一声,拨开了
公孙相刺出的一剑。另一个人却也不慢,剑风嘶然,朝公孙相划来。公孙相在对
方拨开他一剑之时,早已一个仆步,朝斜里窜出,那人划出的一剑,登时落空。

  在黑暗之中动手,全凭听觉灵敏,就因为他们两人都发了一剑,凌君毅虽然
和他们有五六丈距离,但对两人的行动,十分清楚。他方才被铁网罩下之时,衣
袖和肩头等外曾钩住了十来枚倒刺,自己从不使用暗器,但想到深入虎穴,身上
只有一长一短两枚宝剑。较远的敌人就非长剑能及,这样就把钩在身上的纯钢倒
刺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听到对方两人发剑之声,立即取了两枚倒刺,
屈指弹出。但听一声惊叫,传了过来,其中一人骤不及防,被倒刺击中,但另一
个人十分机警,「当」的一声,把倒刺击落。

  凌君毅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人剑势相当高明。”就在思付之际,东首
石门,也响起轻微的衣抉飘风之声,有人跃了进来!丁峤就守在门侧,大喝一声
:“着。”一点扇影,直向那人右肩劈落。那人长剑一抬,架开了丁峤劈去的铁
骨扇。

  丁峤喝一声:“好。”手中铁扇业已连续递出,攻了四招。那人—声不作,
在丁峤一阵快攻之下,凭着听风辨住,长剑连挥,封挡扇势,只听一阵金铁交鸣,
丁峤攻出的四扇,竟然全被那人长剑挡开。但就在两人动手之际,只听又是一阵
衣袂掠风之声,传了进来,两条人影迅快跃入大厅。

  这时西首的石门,也传来了一阵衣抉飘风之声,约有四条人影,联翩掠入。
这些跃入大厅的人,并未立即出手,却在四周潜伏不动。虞美人和花女们也纷纷
掠出,想跟凌君毅回合一处,但已不可能。突然从东西两道石门中走出四个手举
气死风灯的汉子,迅快在大厅四角站定。这一来,厅上登时大放光明,把四周景
物,照得如同白昼般!大厅四周,围着十个青衣人。这十人年岁老少不同,老的
已经白髯飘胸,年经的不过二十五六。但他们的服装却是—般模样;青色劲装,
胸绣飞龙,每人手中也捧着同样兵器——乌黑无光的长剑。这十个人中,只有一
个女子,青布包头,看去约摸四十出头,天生的一张晚娘脸,板得紧紧的。若不
是她脸上还薄施脂粉,耳朵上戴着一对小巧金环,真看不出她像是女人。十人围
成一圈,中间站着一人,似是他们为首之人,这人正是飞龙堂的副堂主佟天锡,
手持阔剑凝立对面。他兄弟飞龙堂总巡主佟天来,却在十人之中。看来这一仗,
飞龙堂尽出高手,非把凌君毅等三人解决不可,但奇怪的不见飞龙堂主金铰剪饶
三村,也不见黄龙堂主郝飞鹏的影子。

  凌君毅用传音入密吩咐虞美人不可妄动。在灯光乍亮之前,已要公孙相、丁
峤二人退到身后成品字形站定。凌君毅正好面对佟天锡,目光微微一扫,冷傲的
道:“我当摆出什么阵仗来了,原来还是佟朋友领的头。”

  佟天锡道:“姓凌的,你认得这是什么阵法?”

  凌君毅傲然笑道:“在下不用识得阵法,只要能破就是了。”

  佟天锡厉声喝道:“狂妄小子,你能破「十绝剑阵」?只要阵势发动,就是
你授首之时,不但受死,只怕连你尸骨都会被剑风绞碎。”他已经说出来了,这
是「十绝剑阵」。这话虽然说得夸张了些,但也由此可见对方摆出来的这座「十
绝剑阵」,实也不可忽视,只要看看这围着的十人,无一不是精气内敛,目光如
电,怀抱长剑,凝立如山,一望而知个个都是剑中高手,尤其像佟天来,身为飞
龙堂总巡主,地位自然不低,但他也不过是十个人中的一分子,并不因「总巡主」
的身份,而高过其他九人。那就是说,其余九人的身份,也并不在「总巡主」之
下。江湖上可不比为官作吏,靠奉迎吹拍,就能节节上升,江湖上要出人头地,
就要有真实功夫,由此可见参与「十绝剑阵」的,都是飞龙堂的一流高手无疑。

  佟天锡喝道:“姓凌的,你此时弃剑投降,还来得及。”他还是要凌君毅投
降。

  凌君毅抬目望望佟天锡,说道:“阁下大概是「十绝剑阵」的领头之人了,
咱们似乎不必多说,阁下就请发动吧。”

  佟天锡冷笑道:“阵法一经发动,你就算背插双翅,也休想逃得出去。”

  凌君毅大笑道:“在下若是想逃,也不会进入你们飞龙堂来了。”佟天锡冷
笑一声,阔剑一扬,朝凌君毅迎面劈来。

  他这一剑劈出,剑阵立即随着发动,十支乌黑无光的长剑,同时从十个不同
的方向,朝中间攻来。刹那间,剑气突炽,冷风四起!凌君毅大喝一声:“大家
小心迎敌。”他动作奇快,倚天剑迅疾交到左手,身形倏地向左斜侧,一招「长
虹吐焰」由右向左横扫出去。右手已从身边取出巨阀短剑,使了一记「遥叩天阙」。
剑尖朝佟天锡劈来的阔剑上点去。这一瞬间,公孙相、丁峤两人的剑、扇也同时
展开,但是,凌君毅向左扫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至少挡住了左首五支长剑。

  佟天锡似是不愿和凌君毅硬打硬砸。阔剑中途突然变招,一牧再发,刺向凌
君毅左肋。凌君毅一招挡开左首五人的攻势,倚天剑寒光伸缩之间,「神龙回头」,
剑势由上而下,「当」的一声,架开佟天锡刺来的阔剑,身形跟着由左向右,右
手短剑「龙爪拨云」,幻起一片青光,攻向右首三人。他这一剑光华刺目,势道
极强,逼得右首三人不得不收剑后跃。凌君毅这一手双剑齐发,左右开弓,左手
一剑接住左首五人的攻势,右手一剑又逼退右首三人。发剑虽有先后,但看去几
乎是在同一时间划出来的一般!「十绝剑阵」一下就逼退了三个。

  但见右首一个白髯老者怒哼一声道:“这小子出手好快。”喝声中,突然一
跃而上,剑光闪动,朝凌君毅还攻了两招。另一个人也同时长剑一振,冲了上去,
挥手刺出一剑。

  凌君毅向左攻出的短剑,剑势一展,剑光回到身前,又把两人的攻势,一齐
接了下来。佟天锡眼看凌君毅双手左右发剑,气势如虹,心头不觉大怒,口中沉
喝一声,右臂往上伸起,阔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身形扑起,一道乌黑的剑光,
闪电般朝凌君毅当头劈落。他阔剑这一圈,「十绝剑阵」十个青衣人突然人影移
动,每一换位,就有一剑刺出。

  十个人不停地移形换位,也不停地发剑攻敌。这一下,形势顿时大为改变!
因为每一个人换位之时,刺出一剑,而且这一剑,又是你必救的大穴,等你出剑
封架,他早已跃了开去,另一个人的长剑又刺到你另一个要害。而且这十个人都
是剑中高手,每一个人发出来的剑招,都有他的独到之处,有的轻灵活泼,有的
势劲力沉,也有辛辣恶毒,诡异奇幻。无论轻灵、沉重、辛辣、奇幻,但每一剑
都足以置人于死地。这剑阵人影相互换位,出手配合之妙,当真神妙已极!落在
剑阵中的人,无论你武功有多高强,到了此时也有措手不及、无从封架之感。「
大厅」上虽有四盏气死风灯,但此刻只见人影晃动,剑风嘶嘶,根本已分不清人
面,剑风虽急,却听不到剑刃交击之声,愈是如此,也愈见凶险。

  佟天锡是「十绝剑阵」中的枢纽,他也随着十人,移形换位,不住的纵跃游
走,但他并不夹杂在十人之中。他的移动步位,只是便于其他十人发剑攻敌,不
妨碍他们的剑势。而他不论左右前后,如何闪动,全神仍然贯注在凌君毅一人身
上,阔剑招法朴实无华,每一剑都配合其他十支长剑,攻向凌君毅必救要害。正
因他使的“天山剑法”朴实无华,一剑就是一剑,实实在在,凌君毅也不得不在
众人环攻之下,分出一部分心神,来应付他的阔剑攻势。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凌君毅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凶险无
比的恶战!十一支乌黑无光的长剑,漫天匝地的朝中间力攻不休。凌君毅奋起神
威,一长一短两柄宝剑,划起两道耀目光华,力拒强敌。他不但要注意随着剑势
变化,移形换位,从四面八方刺来的不同剑招,不同部位的剑,而且还要顾到认
定他一人发剑的佟天锡。此人够险沉,毒辣,尤其是他的剑法外表朴实,内藏机
诈,剑势沉稳之中,别具轻峭诡变,几乎已得“天山剑法”的神檀。

  当然更使凌君毅担心的还是公孙相和丁峤。若论单打独斗,以他们两人的武
功也足可肆应,但在这人影飘忽、攻势不可捉摸的剑阵之中,还得凌君毅随时注
意和支援,替他们拨挡封解剑招。因此凌君毅左长右短,双剑连展,除了对付佟
天锡,还得近攻远拒,连续对付十个人的攻势。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大厅
上光是剑风激荡,就形成一股浓重的杀气,五丈方圆,敌我难辨。那四个手执气
死风灯的大汉,早巳被逼到七八丈外的角落上去了。

  凌君毅双剑开阔,用尽一身本领,才打到十几招,便已大感不妙,他有几种
武学,本可配合剑招出手,但如今两手都在使剑拒敌,根本无法施展。就像「飞
龙三剑」中的「龙战于野」,本来是专门对付这等多人围攻的剑术,但固有公孙
相和丁峤两人在场,就无法施展。他自信只要腾出一只手,至少也可以伤得对方
一二个,无如两柄宝剑,一柄也不能减少。因为他此刻左剑护身,右剑就可支援
丁峤,换回来,右剑护身,左剑就得支援公孙相。到了此时,公孙相和丁峤,已
非他支援不可,如非凌君毅随时替他们封挡一半以上的攻势,两人早就支持不住
了。

  丁峤一柄铁骨折扇,左封右挡,捉襟见肘,全成了守势,他心头也有说不出
的着急,因为他扇骨之中暗藏毒针,只要缓过手来,容他打开扇面,一蓬毒针至
少也得伤他几个,但就是没有出手的机会。这局面愈下去,自然愈是对他们不利。
凌君毅心里清楚,公孙相、丁峤也清楚,但要如何才能挽回这一颓势呢?谁也说
不出来。

  这样又打了十来个照面,凌君毅感到自己已经用尽了应变的智慧,但对方剑
阵,却愈来愈密,攻势也愈来愈见猛恶。本来三人品字形占了一丈左右的地势,
现在受到剑阵的压力,已经退缩到五尺距离,而且全仗自己一人在支持,只要自
己稍一疏忽,三人中必有一人倒下去的。这情形,显然无法长久支持下去。虞美
人和众花女看得心惊,正准备不顾一切的出手,突听丁峤大声叫道:“总座,你
替属下挡一挡。”叫声入耳,丁峤已经往后疾退了两步。“

  凌君毅大吃一惊,右手巨阙剑一招「横澜千里」,一道青虹,朝右横卷过去,
口中问道:“丁兄可是受伤么?”他这一剑,威势极盛,至少封住了攻向丁峤的
四支长剑。

  佟天锡听到丁峤的喊声,认为机不可失,凌君毅右剑扫出,他人影一闪,已
经到了凌君毅正面,阔剑嘶风,当胸就刺,这一下,真是快如电闪!凌君毅右手
短剑堪堪替丁峤挡开攻来的四支长剑,但听丁娇厉笑一声:“属下很好。”笑声
甫发,一柄铁骨折扇已然砰的一声,打了开来,一莲细如牛毛的飞针,扇面般朝
当前几人激射过去。

  凌君毅没想到佟天锡乘隙进招,来得这般快法,要待回剑护身,对方阔剑已
经奔到身前一尺光景。别说倚天剑有四尺长,就是巨阙剑也有两尺有余,回剑封
解万万不及!心头一凛,不觉也起了冒险犯难之心,握着剑柄的右手,拇指扣着
中指,突然朝对方阔剑上弹去。他使的正是「一指禅」神功,一缕强劲指风应指
而生,「锵」的—声,弹在阔剑剑身之上!就在此时,突听厉笑、怒叱、惨叫连
续响起!厉笑的是丁峤,他射出了扇形般一蓬飞针。怒叱和惨叫的,是被凌君毅
挡开四剑之后,相继递补上来的四个青衣人。两个看到飞针,口中发出一声怒喝,
剑光排空一挡,身形急急往后纵出。稍后两个,移形换位,堪堪跃上,等到发现
飞针,已是无法躲闪,惨叫—声,中针倒地。

  佟天锡骤然听到这几声怒叱、惨叫,心头猛然一惊,手中阔剑同时也被凌君
毅的「一指禅」震开数尺,几乎掌握不住,脱手飞出!凌君毅一记得手,双臂骤
分,便了一招「大鹏展翅」,两道剑光朝左右横扫出去,右脚随着一记「魁星踢
斗」,凌空飞踢出去。

  与此同时,虞美人和众花女早已在四周站好了位置,佟天锡阔剑被指风震出,
门户大开,而且两人相距极近,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但听「砰」的一声,凌君
毅一脚,端端正正端在他胸口之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离地飞起,越过众人
头顶,朝阵外飞掠出去,早被一个花女瞅准了,一剑刺了个透明窟窿,落到地上,
当场气绝。

  「十绝剑阵」有两个人中针倒地,连指挥阵势的头儿副堂主佟天锡也被凌君
毅一脚踢飞出去。他们虽然不知佟天锡伤重死去,但正在愈战愈急之际,突遭此
变,阵势登时为之大乱。虞美人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吩咐道:“姐妹们,上。”

  于是众花女三个一组,各自寻找目标,纷纷攻了上去,花女们的突然加入,
令敌人猝不及防,一下阵脚大乱,不出几十个回合,场中惨叫声不绝,几个青衣
人顿时了帐。凌君毅等三人精神一震,「十绝剑阵」阵脚已乱,已是各自为政。

  凌君毅眼看「十绝剑阵」已破,一时豪气顿生,口中大声喝道:“困住他们,
不可放走一个。”

  公孙相和丁峤得花女之助,也是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解决几个青衣人,飞
龙堂总巡主佟天来。他使的一柄长剑,足有四尺长,阔如手掌,一手「天山剑法」,
虽没有他哥哥佟天锡的功力,但朴实之中每多奇变,却也霸道凌厉。眼看形势不
对,逼退丁峤和几名花女,双足一顿,身如电射,朝西首石门外掠去。丁峤哪里
肯让他逃走,口中大喝一声:“姓佟的,你还往哪里走?”铁扇一招「长虹吐焰」,
衔尾追了出去。

  凌君毅听到丁峤的喝声,急急抬头叫道:“丁兄,穷寇勿追。”丁峤早巳追
踪掠出门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连站在角落上的四个掌灯汉子,也悄悄熄去灯
火,溜得一个不见。

  最吃重的还是公孙相,他两个对手,一个是四十出头,连鬓短胡的汉子,一
手剑法,十有八九是刀法的路子,注重砍劈,剑势之利,有如重重波涛,推波助
澜而来,是一个十足的硬点。另一个是「十绝剑阵」中的唯一女子,四十出头的
人了,脸上还涂脂袜粉,一对金耳环,在耳朵上直晃。除了这两点之外,她身上
就找不到女人的气味,但她一手剑法,可着实不赖,灵巧快捷,狠毒泼辣,兼而
有之。

  公孙相遇上这两个人,真使他够应付的,虽有虞美人和几个花女帮助,恶斗
了数十合,公孙相虽未落败,却也始终占不到半点便宜。那使刀法的青衣人心中
大怒,暴喝一声,手中长剑陡然一紧,只见一排乌黑的剑影,像重重怒涛,涌了
过来。公孙相虽然尽量避免和他兵刃相触,但到了此时,你纵然不想和他硬碰,
也难以避免。但听一连串的兵刃交击,响起金铁狂鸣之声,公孙相接下对方几剑,
直震得手腕发麻,连退了两步。耳中但听一声叱喝,那青衣女子剑光绵密,已如
泼风般刺来。

  凌君毅收起短剑,口中喝道:“公孙兄,你退下来。”

  公孙相哪里肯听,大吼一声,舍了青衣女子,猛地一个转身,朝使刀法的连
鬓胡汉子扑了过去。手中天狼剑一紧,刷刷刷刷,一口气接连刺出七剑。青衣女
子眼看「十绝剑阵」已破,公孙相舍了自己,朝连鬓胡汉子扑去,也不追击,双
肩一晃,朝右首石门闪去。

  凌君毅比她还快,一下拦住了去路,喝道:“姑娘亮个万儿再走。”

  青衣女子看他长剑已经入鞘,空着双手,拦在身前,不觉冷笑一声道:“姑
奶奶是谁,你看了这个就会知道。”突然左手一扬,手上早已戴了鹿皮手套,一
把毒沙,迎面朝凌君毅撤来。

  凌君毅剑眉陡轩,朗笑道:“断魂毒沙,你果然用不着再报姓名了。”双手
一抖之势,衣袖倏然扬起,把对方打来的一蓬「断魂毒沙」,悉数反卷过去。青
衣女子不防凌君毅有此一着,口中惊叫一声,毒沙已经射到,但见她身上,立时
飞起无数黑烟,人跟着也栽倒下去。

  那连鬓胡汉子看势不对,一个转身,闪电般朝门外冲出。凌君毅追出门外,
已不见踪影,所以也就未再追,返回大厅。公孙相问道:“凌兄……”话声未落,
突听地底隐隐传来一阵极轻的隆隆之声。

  凌君毅心头一动,忙道:“他们只怕已经发动机关,咱们快走。”

  于是众人朝距离较近的东首石门掠出。门外,是一条青石甫道,地方并不太
宽,那石人就嵌在右首壁间,好像门房一样,站着没动。众人走了没有几步,但
听身后砰然一声,石门已经阖起。石门已经阖起,但地底隆隆之声,还在继续隐
隐作声!凌君毅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运足目力,朝四外瞧去。但见石壁依然毫
无异样,无意之间,抬头看去,这一看,不由的猛吃一惊,原来甬道上的石顶,
正在缓慢的向下压落!凌君毅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虽是屡经大敌,但却从未
遇到过这样情形,勿忙之间,不加思索,当下带领众人,朝前急掠出去。这条狭
长的甫道,还有十来丈长,甬道石顶,是同时往下压落的,并非只有一处往下降
落。任你身法再快,也毫无用处,因为你前面石顶也在同样的下降。

  凌君毅奔到甫道尽头,前面石壁挡路,已无去处,甬道石顶,却愈落愈低,
快要碰到头顶,一时心中大乱,黯然一叹,说道:“咱们今晚只怕难逃厄运了。”

  虞美人用足目力,朝石壁上看去,突然伸出左脚,用力朝壁下一处角落上踏
去。但见她脚踏之处,原来竟是一方活动的石板,随着她一踏之势,忽然陷下去
一尺来深,但那方石板却随即往上顶起,恢复原状。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头上石
顶,已经愈压愈低,两个人站着已经无法直起腰来。但就在此时,尽头处左首壁
上,忽然无声无息,打开一道门户。虞美人欣喜的叫道:“哥,出路在这里。”

  凌君毅惊异的道:“妹子,你是怎么发现的?”

  虞美人娇笑道:“误打误撞,还真碰上了。”

  一名花女娇笑道:“这是公子福星高照。”

  凌君毅手托「骊龙珠」,走在前面,虞美人紧紧跟随,其后是公孙相和花女。
狭厌的甫道上,一片黑暗,不见半个人影,但大家依然十分小心的行进,这样走
了数丈来远!突见甬道转角处的黑影中,剑影一闪,一道乌黑的长剑,电射而出,
疾快绝伦横向凌君毅腰间刺来。这剑势不但快疾凌厉,而且突然而来,大是难防。
但凌君毅进行之时,耳目并用,早巳严神戒备,只是对方屏息潜伏,没有听到他
的呼吸,不防有人在暗中袭击。此时骤睹剑影刺来,右手一挥,朝剑身拍去,剑
尖离他右腰已不过五寸,却被他应掌而生的一股掌力,硬行震开了一尺光景。那
施袭的人也非弱手,长剑陡然收回,借着黑暗掩护,疾快向后跃退,同时两点寒
芒,已然迎着凌君毅打来。凌君毅冷笑一声,右手衣袖扬处,朝外飞卷出去,两
点寒芒,被他「乾坤袖」接住,轻轻一抖,便自跌落实地之上。在这一瞬间,凌
君毅早已一声大喝,飞身追了过去。

  掠出转弯之处,凝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急步朝甬道中逸去,立时大喝—声
:“你还哪里走。”右手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在这等狭窄的甬道之中,除了硬打硬接很难闪避,凌君毅这一掌追击过去,
掌风潜力,几乎涌满了甭道,势如浪潮般朝那人背后撞去。那人正在狂奔,突觉
背后风声有异,他久经大敌,已然觉出凌君毅击来掌势威猛绝伦。自己除了硬接,
或可卸去他一部分力道,还不致立毙掌下,心念闪电一动,人已突然回过身来,
喝道:“我和你拼了。”双掌平胸推出。

  他这—转过身来,正是方才从大厅上逃出来的连鬓胡汉子,双目凶光乱闪,
神色狞厉。凌君毅这一掌,使的虽非「牟尼印」,却也用上了八九成功力,连鬓
胡汉子应变虽快,也是承受不起!只觉护胸双掌,被一股巨大掌力一撞,一个身
子再也站立不住,登登地连退了七八步,砰然一声,背脊撞在石壁之上,一时但
觉内腑血气翻腾,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张口喘息不止。凌君毅望着他冷冷
一笑道:“原来是你。”

  连鬓胡汉子色厉内茬,双目注视着凌君毅左手「骊龙珠」,脸上流露出骇异
之色,喝道:“站住,住手,我有话问你。”他长剑当胸,直指凌君毅前胸,意
在防他再冲过来。

  这时凌君毅已走到他五尺距离之处,驻足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虞美
人仗剑护在他身边,谨防连鬓胡汉子发难。

  连鬓胡汉子道:“你掌心托着的,可是「珍珠令」么?”

  凌君毅道:“不错,它是「珍珠令」。”

  连鬓胡汉子突然间脸上神色大变,嘴角也起了轻微的痉挛哦道:“你……姓
凌。”

  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说道:“不错,我姓凌。”

  连鬓胡汉子突然转身,朝右壁角落闪去。他这两句话,问得离奇,引起了凌
君毅的怀疑,大喝道:“站住。”右手一挥,迅快击出一掌。他这一掌劈出的强
劲掌风,并未直接击向连鬓胡汉子,而是劈到他身前四五尺之处。这自然是算准
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是连鬓胡汉子跃退之时,掌风同时击到,阻住了
他的去路。

  连鬓胡汉子武功也是极高,闪去的人,眼看就要和凌君毅掌力相撞,立刻刹
住身子,厉声道:“你要怎样?”

  凌君毅左掌一摊,托着「骊龙珠」,问道:“你认识这颗珠子么?”

  连鬓胡汉子道:“「珍珠令」,谁都知道。”

  凌君毅又道:“你是三十六将中人,对不?”

  连鬓胡汉子眼看凌君毅站在面前,目光望着自己,似是静待自己答话,一时
不禁凶心陡起,沉声说道:“不错。”话声出口,左手食中两指突出,借引凌君
毅目光,右手疾快地挺剑朝小腹就刺。这一击用心狠毒,在他想来,这突起发难,
剑如星火,凌君毅就在他面前,武功再高,也必然会伤在他剑下。哪知事实却大
谬不然,但见凌君毅右手一沉,五指奥妙无比,一下就扣住了他握剑右腕,这等
上乘的奇奥手法,实是武林罕见之学!连鬓胡汉子只觉手腕一麻,业已被人抓住,
心头不禁大急,要待挣扎,对方五指有如铁箍,扣在脉门上,哪里挣扎得脱?口
中厉声道:“你不要逼我。”

  凌君毅道:“在下有话问你……”

  连鬓胡汉子不待他说完,大声道:“你不用多问,老子赔你一条命就是了。”

  凌君毅道:“你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

  目光逼视着连鬓胡汉子,只见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心中更觉疑塞大起,
五指紧扣着他手腕,还待再说。这一瞬工夫,连鬓胡汉子脸色渐渐不对,嘴角间,
忽然流出黑血,一个人缓缓朝地上倒去!虞美人道:“哥,他服毒自裁了。”

  凌君毅松开他手腕,皱皱眉道:“他既有服毒自裁的勇气,何以没有说话的
勇气呢?”

  公孙相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凌君毅道:“你我情如兄弟,有什么话不可说的?”

  公孙相道:“那就恕兄弟直言。兄弟觉得他忽然服毒自裁,固然是黑龙会驭
下极严,不敢泄露他们会中的机密;但从他口气中听来,却也似乎和凌兄这颗「
珍珠令」有关。”

  凌君毅动容道:“公孙兄此言,兄弟颇有同感,他看到兄弟手中此珠,脸上
似乎微有异色。”

  公孙相道:“兄弟听他后来突然说了句:「你姓凌」。我想无缘无故,他不
会在生死关头,冒出这句话来。”

  凌君毅点头道:“公孙兄分析极是,可借他服毒死了,连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公孙相道:“他还说了一句:「赔你一条命。」他自己服毒而死,又何须说
赔?”

  凌君毅「唔」道:“不错,他这几句话,一经推敲,果然有很多令人可疑之
处。”

  公孙相道:“因此兄弟觉得此事也许和凌兄手中这颗「珍珠令」有关。”口
气微顿,接着问道:“只不知凌兄这颗「珍珠令」,是从哪里得来的?”

  凌君毅道:“这颗珠子,乃是寒家家传之物,它原叫「骊龙辟毒珠」,它能
祛天下奇毒,并不叫「珍珠令」。”

  公孙相道:“这就奇了,它何以会和黑龙会的信物「珍珠令」相同的呢?”

  凌君毅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兄弟奉家师之命,行走江湖,就为了侦
查「珍珠令」的……”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呻吟传了过来。众人循声前
进,呻吟之声,愈来愈近,脚下随着甬道转了个弯,但见了就在转弯处,倒卧着
一个人。

  凌君毅目光锐利,这一眼,便已认出这倒卧地上之人,赫然竟是右护法三眼
神蔡良,心头不禁吃了一惊,急忙俯下身去,问道:“蔡老,你伤在哪里?”伸
手把他翻了过来,但见蔡良左胸,右腹,各中一剑,身前衣衫已尽被乌黑的血迹
所湿透,伤势极深,看来已是没有救了。他只是仗着数十年苦练,内功精纯,熬
着最后一口气尚未散去。此时听到凌君毅的话声,一双散漫无光的眼睛,望着凌
君毅,张了张口,似要说话。

  凌君毅问道:“蔡老可是有话和在下说么?”三眼神蔡良吃力地点了点头。

  凌君毅暗暗皱了下眉,眼看蔡良生命垂危,尤其胸腹剑伤极深,如果自己替
他度入真气,创口必然流血不止;如果不度入真气,他奄奄一息,只怕已无法说
出他要说的话来,一时心头不禁犹豫不决。蔡良定着一双无光的眼睛,望着凌君
毅,神色似乎显得十分焦急!凌君毅问道:“蔡老是要在下助你真气,说出心里
要说的话来么?”蔡良僵硬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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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六章」敌友莫测

  凌君毅心头一黯,只得缓缓伸出手去,抵在他头顶的「百会穴」上,一面极
其缓慢地把真气度了过去。

  蔡良只是功力深厚,才尚未死去,此刻经凌君毅缓缓地度入真气,他跟着竭
力吸了口气,眼睛已能转动,右手颤巍巍地抬起,朝甬道指了指,张张口,吃力
的道:“主……人……”只说了两个字,小腹间突然黑血像箭一般标了出来,喉
间一阵格格轻响,一颗头缓缓歪了下去。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已气绝!凌君毅黯
然收回手掌,直起身子,心中暗道:“原来那晚在瓜州小山上看到的黑衣人,就
是三眼神蔡良,只不知他口中的「主人」是谁,他潜伏百花帮卧底,又是为了什
么,他用手指指甬道,说出「主人」两字,自然是告拆自己,他主人是朝甬道去
的,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莫非他主人有了危险,才不惜以最后一口残存的真
气,向自己说出「主人」两字,目的自然是要自己赶去援救了。”想到这里,不
觉朝三眼神蔡良作了个长揖,说道:“蔡老放心,在下这就赶去。”说完,立即
举步朝南道上走了过去。

  三眼神蔡良口中的「主人」,自然也是江湖上一帮一派之主,武功自然十分
了得,但只要看蔡良临死前那份焦急的神色,可见他「主人」在这条甫道中,定
然遇上了十分厉害的对手。凌君毅倒也不敢大意,他为了应付粹然遭遇的强敌,
自然得腾出双手来。这就把托在左手掌的「骊龙珠」,挂到腰带上,左手当胸,
右手取出短剑,插在腰间,才循着甭道寻出。

  这条甬道,似乎甚是弯曲,走了百来步路,就已转了三个弯。凌君毅当先和
众人一路行来,都是耳目并用,十分小心。正行之间,忽听一阵极其轻快的脚步
声响,传了过来!声音入耳,凌君毅就已听出来人身法极快,在黝黑而有许多转
折的甫道之中,竟然快如奔马!就在凌君毅略一踌躇间,那人已在甬道的转弯处
现身,那是一个全身黑衣,手持乌黑短剑的汉子。凌君毅腰间佩着「骊龙珠」,
他看到人家的时候,人家自然也看到他了。双方相距,本来还有一两丈远,但就
在这一瞬工夫,那黑衣人已然遇到凌君毅身前五尺左右,举剑作势,沉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凌君毅傲然道:“你呢?”

  黑衣入看了凌君毅佩在腰间的「骊龙珠」一眼,冷声道:“你身佩珍珠令,
当知此地禁止任何人擅入,没有会主特许,私入黑龙潭,一律格杀不论。”他当
凌君毅是黑龙会的人。

  凌君毅不知自己盲人骑瞎马,居然从飞龙堂闯到黑龙潭来了!这里叫做「黑
龙潭」,顾名思义一定有一个潭。黑龙会这名称大概就是因黑龙潭而来,那么由
此推想,黑龙潭也—定是黑龙会的总堂所在了。凌君毅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这里是黑龙会的总堂么?”

  黑衣人听凌君毅的口气,不觉奇道:“你不是黑龙会的人?”

  凌君毅道:“在下并没有说是黑龙会的人。”

  黑衣人短剑一指,沉喝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自然是从外面进来的了。”

  黑衣人道:“不论你是什么人,到了这里,反正是死定的了。”说完,举剑
欲刺。

  凌君毅喝道:“且慢。”黑衣人手中短剑一停,冷冷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凌君毅道:“阁下可否告诉我,黑龙潭是不是黑龙会的总堂所在?”

  黑衣人狞笑道:“这话,你去问阎王老子吧。”一剑刺了过来。凌君毅右手
一抢,巨阙剑划起一道青虹,「锵」然剑鸣,把对方短剑拍开。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看来阁下身手倒是不弱。”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凌君毅暗暗忖道:“这黑衣人剑法极快,一身武功,大非庸手,敢情是守护
黑龙潭的人了,看来非先制住此人不可。”黑衣人动作迅捷,短剑连连点出,黑
芒如电,快得目不暇接。他闪电似的剑法,不但快速,而且剑上还有着浓重的内
劲,随着剑势进发!黑衣人似是极为愤怒,口中连声叱喝,短剑挥舞,愈来愈快。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这等快速攻势,都是硬打硬碰的力拼招术,凌君毅手上是一
柄斩金截铁利器!一串金铁交鸣之后,他手上一柄短剑,已被一寸寸削断,剩了
一个剑柄,黑衣人方自一怔,正待往后跃退!凌君毅比他还快,蓦地跨上一步,
剑尖已经指到黑衣人的胸口,喝道:“阁下只要动一动,在下立可取你性命。”

  黑衣入眼看青光耀目的锋利剑尖抵住了胸口,果然不敢挣动,脸色狞厉,怒
声道:“你要怎的?”

  凌君毅忽然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想问你几句话,阁下最好据实回答。”

  黑衣人道:“你要问什么?”

  凌君毅道:“在下还是一句老话,黑龙潭是不是你们总堂所在?”

  黑衣人道:“我不知道。”

  凌君毅道:“朋友是真的不知道?”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巡视甬道,任何人未得会主特许,撞入甬道,一概格
杀勿论,旁的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道:“那么这条甬道,是通向黑龙潭的,对不对?”

  黑衣人道:“不错。”

  凌君毅道:“那么在下再问你一件事,方才可有人从这里进去?”

  黑衣人道:“咱们这里,轮班巡查,在下刚接班,并未听说有人潜入。”

  凌君毅心中暗暗奇怪:“三眼神蔡良,身中两处剑伤,垂死之际,说出他「
主人」是朝这里来的,他们怎会不曾发现?”心念转动,接着又问道:“朋友那
是从黑龙潭来的了,那就有劳阁下,替在下带路。”

  黑衣人还未开口,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道:“放开他,他并不知道黑
龙潭的走法。”这人来得无声无息,连凌君毅都未能事先听得一点脚步之声。

  凌君毅凝目看去,只见黑衣人身后不远,站着一个青袍老人。黑暗之中,只
觉来人身材修长,神情冷肃,双目炯炯有光,颔下留有一把苍髯。只要看他这份
气派,一望而知此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份也高出黑衣人甚多。凌君毅缓缓收
回短剑,潇洒一笑道:“如此说来,在下该问老丈才是。”黑衣人迅速向旁退下
一步,朝青袍人躬身为礼。

  青袍人目光朝凌君毅腰间接的「骊龙殊」注视了一眼,抬目望着凌君毅,又
看了看凌君毅身后的众人,徐徐说道:“阁下能找到此地,大是不易,可否把姓
名见告?”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青袍人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喜色,颔首道:“很好。”突然挥手一掌,朝身旁
黑衣人当胸击去。黑衣人躬身而立,自然不会防到自己的上司,会向他突下杀手,
是以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青袍人这一掌,轻而易举,结结实实击在他心腹之下,
黑衣人口中闷哼一声,应掌倒地。青袍人目光一始,朝凌君毅道:“你再补他一
剑。”

  事出意外,凌君毅不觉怔的一怔,黑衣人中掌倒地,已经气绝而死,何用再
补他一剑?不觉望望青袍人道:“你……”

  青袍人催道:“时光稍纵即逝,你快补他一剑,我们必须及时离开此地。”

  凌君毅更觉惊异,望望青袍人道:“你……”青袍人摇摇手,拦着他话头,
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平和,接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你照我说的去做,决不会
错。”凌君毅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黑衣人已经死了,再补他一剑,也不会
再增加他的痛苦,自已正好借此听听青袍人和自己说些什么。心念一转,就立即
挥手一剑,朝黑衣人胸口扎下。

  青袍人点点头道:“你随我来,她们暂时留下。”说完,回身朝甭道中走去。

  虞美人刚叫了声:“哥……”凌君毅冲她打了个手势,又和公孙相交换交换
了一下眼神,取得了默契。青袍人缓步而行,连头也不回过一次,似是丝毫没把
凌君毅放在心上。凌君毅也弄不清这青袍人是敌是友,只觉他举动有些诡秘,但
却毫不思索地跟着他身后走去。甫道依然十分曲折,走不了一二步路,就有一个
转弯。青袍人也没带火种,生似走熟了一般,脚下走得极快。这样走了二三十丈
远近,突听黑暗之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青袍人道:“是我。”

  两句话的工夫,凌君毅已经紧随青袍人转过弯去,只见前面又是一个黑衣人。
恭身而立,朝青袍人抱拳道:“属下见过总管。”青袍人颔首为礼,口中晤了一
声。这时,他已经缓步走到那黑衣人身前,突然挥手朝他心口拍去。他出手如电,
黑衣人又在毫无准备之下,自然一击便中,只听黑衣人口中「嗯」了一声,身子
一颤,人已倒了下去。凌君毅心中暗道:“这些巡守甫道的黑衣人,武功决不会
是庸手,他竟能在一举手间,取了他的性命,可见青衣人武功,十分高强了。”

  青袍人若无其事,依然举步朝前走去,口中低低喝道:“快再补他一剑。”
凌君毅看他杀两名黑衣人,心头有些不明白,他似是为了帮助自己,才杀人灭口
的。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那一定是他认错了人,把自己当作了三眼神蔡良的
「主人」一党。由此推想,这青袍人准是那位「主人」派在黑龙会卧底的人了。
凌君毅没有作声,依言右手一挥,就补了那黑衣人一剑。青袍人喝一声:“快走。”
脚下突然加快,朝前掠去。凌君毅紧随他身后奔行。

  转了两个弯,只见青袍人脚下一停,伸手在壁上按了两按,回身道:“快进
来。”话声才落,身形一闪而没。凌君毅掠到近前,才看清石壁间原来已经打开
了一道狭窄的门户,青袍人站在数尺外相候,当下毫不犹豫,侧身而入。走了三
四步,才听身后传来「砰」然一声响,敢情那石门已经阖起。

  这条甬头,极似未经修凿的天然石缝,不但十分狭窄,仅容人侧身而行,而
且两边石壁,棱角不平,稍一不慎,就会碰上,前面青袍人走得极快,凌君毅有
珠光照路,自然不会落后。两人弯弯曲曲地走了盏茶光景,前面似是已经到了尽
头,但见一座石壁挡住去路,青袍人举手在石壁上一按,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轧轧
之声,传入耳际,石壁间果然又裂开了—道小门。青袍人回首微微一笑道:“请。”
举步跨了进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黑龙会的巢穴,全在山腹之中,各有秘道相通,当年
这项工程,该是何等浩大?江湖上尽多占山立寨的帮派,黑龙会何以要如此费事,
把巢穴筑在山腹中呢?莫非他们另有什么隐秘不成?”心中想着,已经举步跨了
进去。

  这石门之中,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室中除了几张石制的椅几和一张石榻,就
别无他物,但石椅、石榻,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石几上放着一盏白铜灯擎,不知
点的是什么油,甚是光亮。青袍人把凌君毅让入石室,仍然在石壁上轻轻按动了
一下,石门立即缓缓阖上,然后转过身来,抬手道:“公子请坐。”

  凌君毅并未坐下,双手抱拳,说道:“老丈把在下引来此地,必有见教。”

  青袍人含笑道:“公子但请宽坐,不错,老朽确是有事奉告,但此非其时。”

  凌君毅坦然在石椅上坐下,一面问道:“何谓此非其时?”

  青袍人笑道:“这里外人不得擅入,公子且请在此稍候,老朽去去就来。”
他不待凌君毅答话,举步朝右首一堵石壁行去,走近石壁,忽然回首笑道:“公
子幸勿多疑,老朽此举,对公子有益无害。”说罢,伸手一推,石壁应声手而启。

  原来壁间是一道石门,随着青袍人走出,就像翻板一样,转了过来,无声无
息的重又阖上。凌君毅看他举动神秘,心头不无可疑,立即一跃而起掠到右首壁
下,伸手朝石门一推,石门已经阖上,果然一动不动。这和公孙相推门而入的那
道石门一样,一经阖上,不诸开启之法,是无法打开的。

  凌君毅回到石椅上坐下,细想这青袍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只不知他把自
己引到这间石室之中,又忽然离去,究竟为了什么?他既然告诉自己这里外人不
得擅入,又说他此举对自己有益无害,自己且等他来了再说。他想起师傅一再告
诉自己,愈是遇上险恶环境,愈要冷静,这大半夜工夫,一直从步步危机中摸索
过来,既然到了此地,也就泰然处之。

  青袍人出去之后,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见他进来!凌君毅奔波了
大半夜,正好趁这段时间,坐在石椅上,闭目养神。突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了
进来!凌君毅听的不禁一怔,自己只是闭目养神,这间石室,四面俱是石壁,纵
有暗门,自己也应该先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如今既未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怎
会有人进来?心念闪电一动,同时也候地睁开眼来,但见一名青衣少女,手提食
盒,俏生生从右首石壁间一道门户走入。

  那道石门,正是青袍人出去之处,原是一扇活门,但方才青袍人出去之时,
明明已经阖起,自己还用手推过,一点也推不动。如今这青衣少女居然悄无声息
的进来,而且那扇石门,依然那么灵活,随着青衣少女的走入,又像翻板般转了
过来,缓缓阂上。

  青衣少女进入石室,一双明亮的眼睛一抬之际,看到室中坐着的竟是一个俊
美少年,不禁粉靥一红,急忙低下头去。急步走近石榻,从食盒中取出四式佳看,
一壶美酒,和一盘炒面,一起放到榻上的矮桌之上,摆好一副杯筷,然后朝凌君
毅欠身一礼,娇脆地道:“方才总管吩咐说,公子大概饿了,特命小婢送来酒菜
面点,公子请随意用吧。”

  凌君毅顿首笑道:“多谢姑娘。”

  青衣少女赧然道:“公子言重,小婢不敢。”随着话声似要退去。

  凌君毅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欠身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凌君毅道:“在下想请教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肯不肯见告?”

  青衣少女美目一抬,说道:“不知公子要问什么?”

  凌君毅道:“姑娘方才说的总管,可是那位胸垂苍髯的青袍人么?”

  青衣少女道:“自然是了。”

  凌君毅道:“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你们总管姓甚名谁?”

  青衣少女讶然道:“公子是总管的朋友,难道还不知道总管是谁么?”

  凌君毅道:“在下若是知道,何用再向姑娘动问?”

  青衣少女眨动眼睛,说道:“总管没有告诉公子,小婢就不敢说了,公子还
是当面问总管的好。”

  凌君毅心中暗道:“好个狡黔的丫头。”一面含笑道:“姑娘不肯说,那就
算了……”

  青衣少女没待他说完,接口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在下还想问你一句话。”

  青衣少女有些焦急,说道:“公子还要问小婢什么?”

  凌君毅道:“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总可以告诉在下吧?”

  青衣少女反问道:“公子已经到了这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凌君毅道:“在下是知道一点,只是未能证实。”

  青衣少女「嗤」地轻笑一声道:“公子知道就好,何用多问,好啦,请用酒
菜吧,小婢要走啦。”说完,转身就走。

  凌君毅一句话也没有问得出来,看她转身走去,心中暗道:“我若突然出手,
自可把她留下,问问清楚。”但因青衣少女一脸稚气,又不能贸然对一个女子下
手。青衣少女很快走到壁下,纤手轻轻一推,石门便自开启,忽然回过头来,粲
然一笑道:“公子多多原谅,小婢未得允许,什么话都不敢奉告。”

  石壁转了个向,又已灵活地阖起。凌君毅腹中确实感到饥饿,但身在这等险
恶、诡秘环境中,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来历和意图之前,自然并未食用。青衣少女
刚走不久,石门开启,青袍老人已经缓步而入,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小瓶,往几
上一放。

  目光一扫矮桌上的酒菜,全末动过,不觉诧异的道:“老朽因凌公子连番剧
战,大半夜工夫下来,想必腹中早已饥饿,才要小桃替公子准备了酒食送来,怎
么?公子是怕老朽在酒菜中做了手脚?”说到这里,不由得掀髯一笑,接道:
“酒菜之中,决无毒药,公子但请放心食用。”

  凌君毅冷然一笑道:“酒菜中纵有剧毒,在下也并不在乎。”

  青袍人目中神光一闪,说道:“那么公子何以不肯食用呢?”

  凌君毅道:“在下和老丈在甬道中相遇,姓名未通,敌友未分,故而不敢叨
扰。”

  青袍人忽然仰天大笑道:“好个姓名未通,敌友末分。老朽荣敬宗,和公子
应该是友非敌,这样够了吧?”

  凌君毅道:“荣老丈现在可以告诉在下,把在下引来,究竟有何见教?”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尚非其时,公子先请用些酒菜,老朽自会慢慢的奉告。”

  凌君毅道:“为什么老丈一定要在下食用了酒莱,才肯说呢?”

  荣敬宗道:“公子尚有一件艰巨的任务,要你去完成,不用些酒菜面点,身
体如何支持得住。”

  凌君毅奇道:“老丈说在下还有一件事要去办么?”

  荣敬宗道:“正是,正是,公子快些请吧。”

  凌君毅心中陡觉疑窦丛生,但他既然说要等自己吃过酒菜才肯相告,再问也
不会问出什么来的了,何况自己确也感到饥饿。这就站起身道:“好,在下就叨
扰了。”走到石榻上坐下,举起筷子,独自吃喝起来。

  荣敬宗陪着他在矮桌对面坐下,凌君毅本已腹中饥饿,这一放怀吃喝,不大
工夫便已把四盘佳看,一盘炒面,吃得一扫而光。但一壶美酒,却只小饮了两盅,
就不再喝。荣敬宗看他吃毕,微微一笑,举手击了三掌。只见那青衣少女立即推
门走入,收过碗盘,退了出去,接着又端上两盘香茗,放到石几之上,低声说到
:“公子请用茶。”

  荣敬宗道:“老夫和公子有要事密谈。你可守在外室,未得老夫之命,不准
任何人进来。”青衣少女答应一声,转身退出,石门也碰然阖起。

  荣敬宗从几上取起两盘香茗,移放到石榻中间的矮桌之上,一面说道:“公
子请到榻上坐。”凌君毅知道他必有重要话说,依言走了过去,和他在榻上对面
坐下。

  荣敬宗道:“公子腰间这颗珠子,可否让老朽一观?”

  凌君毅道:“自然可以。”随手解下「骊龙珠」递了过去。

  荣敬宗反复谛视了一阵,忽然目光有泪,颤声问道:“这是黑龙会的「珍珠
令」,不知凌公子从哪里得来的?”

  凌君毅看得心头愈是惊疑不止,说道:“此珠是在下家传之物,并非是黑龙
会之物。”

  荣敬宗目光一凝,问道:“公子可知此珠的名称么?”

  凌君毅道:“骊龙辟毒珠。”

  荣敬宗道:“辟毒珠,顾名思义,可以辟毒的。”

  凌君毅道:“不错。”

  荣敬宗忽然站起身,从几上取起黑色小瓶,又取了一只空瓶,又取了一只空
碗,说道:“只不知公子此珠,是否能解得瓶中之毒?”随道话声,一手打开瓶
塞,从瓶中倾出一股墨黑的黑水,朝碗中倒去。

  凌君毅目光一注,说道:“毒汁。”荣敬宗也末征求凌君毅的同意,举起「
骊龙辟毒珠」,迅快的朝「毒汁」中浸去。但听碗中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登
时冒起一阵轻烟,不用说,碗中毒汁经「辟毒珠」一沾,自然由浓而淡,由淡而
无,变成一碗清水!荣敬宗双手捧着那碗由「毒汁」变成的清水,神情激动,双
目之中老泪夺眶而出,口中喃喃说道:“果然是「骊龙珠」,果然是「珍珠令」
……”突然放下瓷碗,捧着「骊龙珠」,双膝一屈,扑的跪倒地上,仰脸说道:
“会主英灵有知,属下这二十年忍辱偷生,总算等到了出头之日了。”说到这里,
不禁老泪纵横,唏嘘不止。凌君毅看在眼里,心头愈觉疑窦重重,难道自己家传
的「骊龙珠」会和黑龙会有关?

  正在谅疑之际,只见荣敬宗忽然老泪一收,倏地站起身来,一手递还「骊龙
珠」,目中寒光如电,直注在凌君毅的脸上,神色严肃,冷冷说道:“你叫凌君
毅?”

  凌君毅接过「骊龙珠」,应声道:“不错,在下正是凌君毅。”

  荣敬宗点点头,沉声道:“很好,老朽已经等了你甘年,现在你唯一的生机,
就是拔出剑来,和老朽放手一搏。”右手一抬,铿然剑鸣,手中已多了一柄乌黑
无光的短剑。他这等忽友忽敌的举动,当真是恍榴迷离,令人莫知所措。

  凌君毅愕然道:“老丈和在下有仇?”

  荣敬宗被他问得似是难以启齿,勃然作色道:“你不必多问,先胜了老朽手
中此剑,再说不迟。”

  凌君毅迟疑地问道:“老丈把在下引来此地,就是为了要和在下动手吗?”

  荣敬宗道:“多言无益,你亮剑吧。”

  凌君毅道:“如此说,咱们非动手不可了?”

  荣敬宗道:“不错,你想生离此室,就得和老朽放手一搏。”

  凌君毅缓缓从腰间抽出巨阙剑,横剑当胸,说道:“那么老丈请出手。”

  荣敬宗似已不耐,冷然道:“你小心了。”喝声出口,手中短剑一振,突然
闪起一道乌黑的剑影,横削过来。

  凌君毅但觉对方这轻描淡写的一剑,就有一股逼人剑风,随剑划出,势道已
然十分凌厉,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剑上造诣之深,果然非同小可。”心
念闪电一动,短剑一起,剑尖疾落,斜封出去。荣敬宗剑势未竭,短剑连挥,接
连攻出三招。这三剑,剑光缭绕,从剑上涌出来的浓重剑气,居然从三面飞卷过
来,势道之强,无与伦比。凌君毅口中大喝一声,巨阙剑突然交到左手,纵刺横
削,展开了少林镇山绝学「达摩剑法」,只是他是用左手使出,剑法也和少林「
达摩剑法」反其道而行,惟其是反手使出,就更见奇奥多变。

  荣敬宗微微一怔,讶然道:“你是反手如来的门下?”

  凌君毅道:“老丈果然有些眼力。”两人在说话之间,剑势仍然如电闷雷奔,
各极其能,丝毫不见松懈。小小一间石室之中,剑气弥漫,寒镐飞旋,当真是凶
险百出。转眼工夫,已经恶斗了五十余招。激战之中,只听荣敬宗大声喝道:
“凌君毅,难道你除了反手如来教你的一套「达摩反手剑」,就没学过家传的武
功?”

  这话听得凌君毅心头蓦然一动,暗暗忖道:“家传的武功?他指的那是「飞
龙三剑」了。”心念闪电一动,哪还犹豫?口中一声情感,人随声起剑化一道青
虹,飞跃起两丈来高。左手短剑,突然交到右手,手腕轻轻一抖,登时飞洒开一
蓬剑雨,青芒四射,剑影缤纷,朝荣敬宗当头罩落。

  荣敬宗目光如炬,右手短剑连挥,接连使出「昆仑剑法」中的「玉笏朝天」,
「武当剑法」中的「三花聚顶」,「达摩剑法」中的「八部天龙」。这三招剑法,
名虽三招,但他使得一气呵成,前面两招是专门护顶的招术,后一招却是防护全
身的突围招法。但听一阵急骤如雨的「锵」「锵」剑鸣!荣敬宗手上一柄短剑,
已被凌君毅巨烟剑寸寸削断!但他也在此时,脱出了剑光之外,丢去剑柄,口中
呵呵一笑,说道:“凌公子请住手……”

  凌君毅闻言停手,只见荣敬宗一脸俱是欢喜之色,双手连拱,含泪说道:
“果然是「神龙出云」,果然是凌世兄,请恕老朽刚才多多冒犯之处。”

  凌君毅听得心头大感惊奇,问道:“老丈怎知在下使的是「神龙出云」?”

  荣敬宗笑了笑道:“飞龙三剑,乃是本会镇会剑法,老朽怎会不识,只是老
朽已有二十年未曾见到了。”这话愈来愈奇。

  「飞龙三剑」,本来是凌君毅家传的剑法,百花帮把它作为「镇帮三剑」。
如今,荣敬宗又说它是黑龙会的「镇会剑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凌君毅
愈想愈觉此中必有缘故,心中的疑问也愈来愈多,不觉蹙目道:“老丈……”

  荣敬宗没待他问话,已经连连拱手道:“公子请上坐,等到黑龙潭雾起之时,
老朽就领你前去。”

  凌君毅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佳问道:“老丈领在下去黑龙潭作甚?”

  荣敬宗惊诧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难道公子来此之时,令堂没有告诉你么?”

  凌君毅道:“老丈也认识家母么?”

  荣敬宗道:“令堂就是会主夫人,老朽自然认识了。”

  「会主夫人」这四个字,听得凌君毅脑中「轰」然一震,张目道:“荣老丈
你说什么?”

  荣敬宗「哦」了—声,道:“公子幸勿误会,老朽说的会主乃是二十年前的
本会会主,并非目前这个卖主求荣的叛徒。”

  凌君毅心中暗殖:“听他口气,自己父亲竟是二十年前黑龙会的会主,但这
些事情,母亲从未和自己提过只字。”想到这里,不觉目光深注,看着荣敬宗问
道:“老丈会不会认错了人?”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髯,笑道:“公子身怀「骊龙珠」,又会「飞龙三剑」,
又是姓凌,老朽怎么认错了人?”

  凌君毅道:“但家母怎会从未和在下提过呢?”

  荣敬宗想了想,忽然叹息一声道:“这也难怪,当年令堂逃出魔掌,多少狼
心狗肺的贼子,还四处追踪,到处搜索,天下虽大,无容身之处,茹苦含辛,生
下公子,但贼焰方张,令堂强煞,总是一个妇道人家,孤掌难鸣,加之公子年事
尚轻,自然不能把这段血海深仇,告诉你了。”

  “血海深仇。”凌君毅身躯猛震,激动的道:“老丈,你是说先父本是黑龙
会的会主,后来遭别人杀害的?”

  荣敬宗脸色—黯,说道:“会主遇害,也可以说是壮烈成仁,老朽本该从会
主于地下,这二十年忍辱偷生,为的就是夫人逃出之时,已经身怀六甲,总有复
仇的一日,老朽如果一死殉主,这内情就永远没有一个知道的人了。”说到这里,
忍不住老泪涟涟,又唏嘘起来。

  凌君毅也泪流满面,扑的一声,跪了下去,说道:“老丈用心良苦,一定是
先父的患难至交,能否把此一详情,详细见告?”

  荣敬宗拭着老泪,慌忙把凌君毅扶起,说道:“公子快快请起,这是折煞老
朽了,二十年来,老朽等待的就是今天,只是说来话长。咱们还有一个更次的时
间,老朽也只能说个梗概,等公子取到东西,再作详谈。”凌君毅心中暗想:
“只有一个更次的时间,他要自己去取什么?想来定是十分重要之物了。”心中
想道,却并末开口追问。

  两人重又落座,荣敬宗端起茗碗,喝了口茶,说道:“这话该从山河蒙尘,
先帝〔毅宗〕殉国说起。各地勤王义师,次第失败,长公主以金枝玉叶,遁迹空
门。但她老人家始终未忘国族之仇,矢志匡复大计,数十年奔走江湖,纠合各地
有志之士。”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继道:“那时有一位姓铁的参将,
兵败之后,纠合一批志同道合的武人,就在昆嵛山成立了一个反清复明的组织黑
龙会。”凌君毅想到自己母亲姓铁,同时也想到那天太上传自己「飞龙三剑」中
两招剑法时,画像上那位姓铁的老人。他虽然并未开,但心头却涌起了许多疑问。

  只听荣敬宗续道:“这位姓铁的参将,手创黑龙会,他挑选昆嵛山作为根据
之地,是因为此山有许多天然洞府,曲折幽深,互相贯连,只要稍事整修,就可
成为十分隐秘的所在,不虞被外人发现。”

  凌君毅道:“原来这些洞穴,都是当时修建的。”

  荣敬宗道:“这里虽是半出天然,半经人工修凿,者会主差不多经营了三十
年之久。”接着说道:“老会主在修凿一条山腹石窟之时,无意中发现一座洞府,
石壁上刻着几幅使剑的人像,据说那是全真教主重阳真人所留,老会主参悟了三
式剑法,就是「飞龙三剑」。”

  凌君毅问道:“这位铁老会主的名讳,可是上中下峰?”

  荣敬宗连连点头道:“原来公子听人说过了?”

  他并未追问,续道:“老朽曾听老会主说,壁上武功,原本不止这三招剑法,
因他已届中年,限于秉赋,已无法再求精进……哎,咱们把话说远了。”口气一
转,道:“老会主在修凿山腹甬道之时同时他发现了一处毒泉,涌出来的水,比
墨还浓,中人立毙……”

  凌君毅失声道:“毒汁。”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咱们都叫它「毒汁」接着说道:”后来老会主开凿
了一条小涧,把毒泉引入一处潭中,那就是现在的黑龙潭。“凌君毅看他说了半
天,仍然没有说到自己父亲之事,心头暗暗有些焦急。

  荣敬宗又喝了一口茶,道:“铁老会主年届不惑,膝下没有一男半女。那年
正好闹饥荒,老会主经过山下,抱回来一个女婴,收为义女,取名如玉,铁老夫
人也视如己出,十分疼爱。到了翌年,铁老夫人也生了一个女公子,取名如花。
一晃就是二十年,这一对姊妹花当真出落得如花如玉,老会主也一样看待,每天
没事的时候,就教着两位姑娘的武功……”凌君毅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白,这一
对姐妹,有一个是自己母亲,另一个该是百花帮的太上了。

  只听荣敬宗续道:“当时长公主在江南一带,主持匡复大计,各大门派表面
上虽并未正式加盟,但暗中无不竭力支援,鼓励门下弟子,以江湖人的身份,参
加各地反清组织。那年春天,少林方丈开谤大师,向老会主推荐了一个青年人到
黑龙会来,这人姓凌名长风,是开谤大师的唯一俗家门人。”

  凌君毅道:“他就是先父么?家母告诉在下,先父讳瑞图。”

  荣敬宗道:“公子年事还轻,令堂既没有告诉你这段往事,自然也不会把令
尊的真名告诉你的。”他望望凌君毅,接着说道:“令尊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
生得十分英俊。老朽记得他初到黑龙会来的时候,者会主派了他—个巡主的职位,
好像令尊是第二十一组的巡主,老朽是二十组的巡主,经常在一起出巡,互相支
援,因此老朽和令尊的私交也最好。”

  凌君毅肃然起立,恭恭敬敬的作了个长揖,说道:“原来老伯还是先父的至
友,请恕小侄失礼。”

  荣敬宗含笑道:“公子不可多礼,老朽只是令尊帐下一个属下,怎敢当得至
友二字?”接着说道:“令尊少年老成,处事稳健,在会中不过三数年工夫,经
由黄龙堂一名巡主,积功摇升为飞龙堂堂主,老会主倚为左右手,不但早就有意
把女儿许他为妻,而且,也有意由他继承黑龙会会主……”说到这里,右手又端
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喉咙,接着说道:“那是令尊到黑龙会来的第三年,那
年秋天,老会主就把义女如玉,许配令尊,结为夫妇。但就在成亲当天晚上,如
花姑娘忽然离去……”他似是言有未尽,但却忽然住口。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
荣敬宗述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含混,言外之意,如花的出走,应该和这场婚礼有
关。

  荣敬宗接着道:“老会主年过花甲,只此一女,如花约突然出走,老会主夫
妇自然极为伤心。尤其是老夫人,思女心切,不久就一病不起。就在这时候,清
廷也听到黑龙会图谋不轨的风声,派出一批大内高手,前来昆嵛山搜索,但本会
早已得到消息,而且黑龙会总堂,深处山腹之中,这批鹰犬,自然无法找到。”

  凌君毅忍不住道:“黑龙会难道任由这些鹰犬找上门来,不给他们一个厉害?”

  荣敬宗道:“这是老会主持重之处,那时清廷气焰方张,各地志士,已经牺
牲了不少,为了保全实力,才力主不可妄动。”说别此处,忽然叹息一声,接着
道:“但没想到这批鹰犬之中,有—名侍卫,竟是神算子的门徒。本山机关布置,
原出神算子之手,他门人自然一看就知,在他向导之下,从黄龙洞袭入,老会主
因本山机关既被识破,这些清廷鹰犬,就不能让他们有一个漏网,否则就后患无
穷。那天晚上,咱们全数出动,—举把侵入昆嵛山的十八名大内高手,悉数歼灭,
老会主在这下战中,劈了五个对方爪牙,但却被其中一人的毒药暗器所伤……”

  凌君毅道:“骊龙珠可解天下奇毒,老会主……”

  荣敬宗没待他说完,接口道:“不对「骊龙珠」可解天下奇毒,但老会主是
被苗人用的淬毒吹针所伤。那吹针细如牛毛,打中人身,使人丝毫不觉,那时老
会主力拼强敌,并不知道自己已中了人家暗算,直等敌人悉数就歼,回到总堂,
已经毒攻内腑,突然昏迷不醒。当时,大家还不知道老会主中了毒针,只当他年
事已高,体力不支,但经过急救之后,依然昏迷不醒。仔细检查的结果,才发现
老会主左肩有一点极细的黑影,断定可能是中了毒针一类细小暗器,急以「骊龙
珠」吸毒,只是已经迟了,不到天明,就溢然长逝,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凌君毅道:“后来呢?”

  荣敬宗道:“会中不能一日无主,否则就成了群龙无首,大家就在老会主灵
前,公举令尊继任会主。”

  凌君毅问道:“那么先父又怎会遇害的呢?”

  荣敬宗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令尊那时不过二十多岁,到黑龙会来,前
后也不过四年,因老会主的赏识,一手扶植,从黄龙堂一名巡主,摆升到飞龙堂
堂主。老会主在未去世之前,也曾一再向人表示,将来继任人选,属意令尊。因
此在老会主灵前,获得大家的支持,但黑龙会创立已有三十年之久,令尊虽具雄
才大略,终究年轻资浅,难付众望……”

  凌君毅道:“那是说大家都对先父不满了?”

  荣敬宗道:“那也不然,当初随同老会主共创黑龙会的几位长老,起初虽觉
令尊年事太轻、少不更事,但老会主去世后,经令尊一年刻意整顿。黑龙会的声
誉,在江湖上可说是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局面。几位长老也深深感到老会主确有知
人之明,自然全力支持,就是一向和令尊不睦的青龙堂堂主韩占魁,也转而向令
尊输诚,这一年真可以说是黑龙会的全盛时代……”

  凌君毅疑惑的道:“那么是谁害死先父的呢?”

  荣敬宗黯然叹了口气道:“清廷派出来的十八名鹰爪,一去不归,从此杳无
消息,自然不肯罢休。经他们明查暗访,终于获悉这十八名大内高手,全数折在
黑龙会的手里,鞑酋据报,大为震怒,密派山东总督围剿。”

  凌君毅吃惊道:“他们要对黑龙会用兵?”

  荣敬宗道:“用兵,黑龙会倒并无所惧,就算来上十万大军,也无济于事,
可恨的是咱们黑龙会出了丧心病狂、数典志祖的内奸。”

  凌君毅心头一震,张目道:“谁?”

  荣敬宗道:“就是现在黑龙会的会主韩占魁。”

  凌君毅心头一阵激动,问道:“他如何出卖了黑龙会?”

  荣敬宗道:“当时东督是和砷门下的走狗国泰,此人原是贪婪无能的奸顿之
徒,接到上面的密3 ,早巳吓得心惊肉跳,拿不出主意。据说他督署中有一个师
爷,叫做钱君仁,外号阴世判官。据说此人原是江湖卖药郎中,后来不知如何夤
缘进身,当了国泰的心腹,狼狈为奸,他替国泰出了个主意,用兵万万不可,当
时只在左手掌中写了四个字。”凌君毅道:“不知他写的是哪四个字。”

  荣敬宗道:“以寇制寇。”

  凌君毅道:“以寇制寇?”

  荣敬宗道:“不错,他这主意可说恶毒已极,他用的是分化利诱的手段,但
若无丧心病狂的人,又如何颠覆得了黑龙会?”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也
许是天数,正好韩占魁这贼子,因和令尊凤有嫌隙,令尊继任会主之后,他表面
上竭诚拥戴。内心的仇恨却愈来愈深。因为他是老会主拜弟中儿子,其父是为黑
龙会殉难的,老会主一直把他视如于侄,而且又摇升到青龙堂堂主,要是没有令
尊,黑龙会会主的继承人就非他莫属。”

  凌君毅道:“他纵和先父有隙,那是私人的恩怨,不该出卖黑龙会。”

  荣敬宗道:“这叫利令智昏,忘记了他老子是死在鞑子手里的,因为清廷答
应他事成之后,不但不究既往,还可给他官做,还有赏金,才使他卖主求荣,苟
颜事仇,献出本山秘道总图,作为他个人进身之阶……”

  凌君毅失色道:“黑龙会在清廷严密搜捕之下,得以屹立不动,凭仗的就是
山腹秘道,外人不得而入。他献出秘道总图,那就无异断送了黑龙会。”

  荣敬宗双手紧握拳头,切齿道:“就是嘛,老会主三十年苦心经营,神算子
殚心竭智所设计的机关秘道,就此落入异族之手。”

  凌君毅道:“详情如何,还望老伯赐告。”

  荣敬宗脸色显得异常难看,目光如刀,切齿道:“创立黑龙会的人,除了老
会主,共有九位长老,他们都是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结义兄弟。老会主逝世之
后,已经只剩五位,那时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这姓韩的贼子,不但献了
秘道总图,而且居然狠起心肠,接受鹰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长老毒毙
……”

  凌君毅道:“当时没有人发现他的阴谋么?”

  荣敬宗道:“没有,这恶贼心机镇密,而且那毒药是大内之物,许多满汉大
臣,在靼酋赐食之后,往往回家暴卒,用的就是这种毒药,死后丝毫看不出中毒
的征兆。黑龙会在一月之内,五位长老先后谢世,自然引起许多怀疑,但每个人
都又死得十分安详,看不出一点异样,大家心头尽管起疑,也无可如何……”

  凌君毅剑眉轩动,怒声道:“这贼子真该碎尸万段。”

  荣敬宗续道:“那是二十年前的端午,距离五位长老逝世已经过了两个月,
会中并没有发生事故,大家戒心渐懈,端午是个大节,每年过节,会主和三堂堂
主、三十六将,都要在大厅上欢聚,还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参加……”

  凌君毅忍不住问道:“他又下了毒。”

  荣敬宗没有直接回答,续道:“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
当儿,青龙堂一名沈姓当值巡主,匆匆进来,在韩占魁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韩占
魁脸有喜色,从座中站起,大声说道:”「各位,今天是端阳佳节,大家都在这
里,兄弟有几句话要说。就是本会创立已有三十余年,当初原是以匡复朱明为宗
旨,这三十年来,清廷已经奠定四海,广施仁政,朱明气势已尽,凭咱们区区百
数人,犹图顽抗,何异以卵击石?终日匿居山腹,三十年来一事无成,再过三十
年,还是出不得头。古人曾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咱们这是逆天行事,因此,
兄弟之意,不如归顺大清,接受招抚,大家还可博个前程。」他大概就是这样说
的,唉,这些话,说出来真是污了嘴巴。“

  凌君毅道:“当时先父如何呢?”

  荣敬宗道:“当时大家只当他酒后狂言发的牢骚,但这是大逆不道,触犯会
中禁律,会主自然不容他再发谬论,立即起身叱道:”「韩堂主,你大概喝醉了,
你知道你说了什么,还不快快住口」韩占魁仰天大笑道:“「凌长风,你少在韩
爷面前摆会主的威风,你不妨睁眼瞧瞧,你们这些叛逆,一个也休想逃得出去?」
会主听得勃然大怒,喝道:”「韩占魁,你疯了,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按本
会律条,你该八刃分尸!」韩占魁神色不变,也大声道:“「凌长风,按大清皇
律,你们这些叛逆,都得凌迟处死,罪灭九族。」他说至这里,突然把手中酒杯,
往地上摔去,这是「掷杯为号」,这一刹那,日月厅四面八道暗门中,同时涌出
十数名清廷派来的鹰爪。”

  凌君毅道:“黑龙会精英全在厅上,除非他们使用霸道暗器,这十数名鹰爪,
何难一举歼灭?”

  荣敬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沉痛地道:“鹰爪他们并末使用暗器,日月厅上,
也没有搏斗,连一丝抵抗也没有,就让他们反剪双手,一个个缚上绳子。”

  凌君毅凛然道:“大家都中了毒。”

  荣敬宗缀然道:“韩占魁在雄黄酒中,下了「软骨丹」,每个人都失去了抵
抗能力……”

  凌君毅急着问道:“先父呢?”

  荣敬宗目含泪水,说道:“老朽那时就担任黑龙潭总管,并未在场,这是事
后听人说的,会主眼看大势已去,嚼舌自裁,壮烈成仁。”

  凌君毅热泪夺眶而出,噗的跪倒地下,呛声道:“爹,孩儿一定要手诛姓韩
的恶贼,替你老人家报仇。”

  荣敬宗拭着眼泪,说道:“公子不必伤心,等你黑龙潭回来,自可手刃亲仇,
谅那姓韩的老贼,也逃不到哪里去。”

  凌君毅站起身子,忽然关切地问道:“老伯,家母如何逃出去的呢?”

  荣敬宗道:“这也是天意。令堂那时已经有了身孕,终日呕吐,并末与会,
那些鹰爪,又忙着接管本会三堂,而且各处都有零星的搏斗。令堂得到事变消息,
从一处秘道逃出,等到他们发觉,已经不见令堂的踪影了。”

  凌君毅道:“姓韩的老贼,既然出卖了黑龙会,怎会又当起黑龙会的会主来
了呢?”

  荣敬宗道:“他出卖黑龙会,对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顶戴的侍卫
领班,仍令他兼黑龙会会主,这是一个极大阴谋。”

  凌君毅道:“这是什么阴谋呢?”

  荣敬京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说道:“这和老朽,公子都有关联。”凌
君毅听得奇怪,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荣敬宗续道:“二十年前,大江南北,所有接受长公主节制、反清复明的组
织,不是遭清廷破获,便是销声匿迹,再无动静,只有黑龙会占地理上的优势,
仍然屹立江湖,当时可以说已是最后的一个组织了。清廷要他继续主持黑龙会,
目的就在借此可以陆续发现还有些什么人仍在反抗。他们要把大明朝的孤臣孽子,
一个个找出来,不能放过一粒反抗他们的种子,留在土里……”他越说越激动,
紧握着拳头,朝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击了一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和他和我,又有什么关连呢?”

  荣敬宗续道:“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和黑龙潭有关……”凌君毅听他一再
提起黑龙潭,而且方才还说清廷派姓韩的老贼主持黑龙会,和他和自己有着关联,
现在又说和黑龙潭有关,由此推想,莫非黑龙谭有什么事,和自己有关了。

  荣敬宗不待他追问,接着说道:“老朽当日被擒之时,因老朽和令尊平日私
交极深之故,一直被囚禁达一年之久。后来老朽得知令堂带了「骊龙珠」逃出,
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下落。因此,老朽觉得必须继续活下去,而且必须仍然弄到黑
龙潭总管,才能有等到公子重来的一天,老朽不得不苟颜投降,而且透露了一个
极大的机密给他们,作为进身之阶……”

  凌君毅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知老伯透露给他们的是什么机密?”

  荣敬宗笑了笑道:“这机密除了令堂,只有老朽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黑龙潭
底下,原是老会主在开凿山腹甫道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座洞府,留有重阳真人的
武功壁画。后来长公主巡视本会,认为这座洞府十分隐秘,因此就把各门各派参
与太阳教的教友名册移藏到这里来。老会主深感责任重大,商请神算于设计,在
洞府之上,引来毒泉,开凿了一个深潭,就是现在的黑龙潭。”

  凌君毅佛然道:“老伯把这个机密泄漏给清廷,岂不等于出卖了长公主手创
的太阳教全数教友?”

  荣敬宗微微一笑道:“公子责备的极是。但老朽若不说出这个机密,就无法
取得他们的信任,也得不到黑龙潭总管这个差事,焉能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等到
公子了。”

  凌君毅依然愤然道:“老伯牺牲了无数太阳教友,就是等到小侄,又有何用?”

  荣敬宗含笑道:“老朽也是在太阳神前立下重誓的教友,岂会出卖全体教友?
而且此事关系数万人的性命,真要让他们得去,老朽就成了太阳教万死莫赎的罪
人。”

  凌君毅道:“老伯不是已经告诉了他们吗?”

  荣敬宗笑道:“老朽方才说过,老会主请神算子设计,引入毒泉,己把这座
洞府,沉入潭底,潭水深达二十丈,一滴毒汁,文可置人于死地,二十丈深的潭
水,就是天上神仙,也下不去。”

  凌君毅听到这里,口中不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他明白什么呢?
那就是黑龙会、百花帮,为什么一直都在干方百计的寻求「毒汁」解药。不用说,
黑龙会的目的,是要取到太阳教教友名册。至于百花帮的太上,自然不是为了这
份名册,却是志在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由此看来,百花帮的太上,果然就是昔
年出走的如花——老会主的亲生女儿。

  荣敬宗手持苍髯,问道:“公子明白了什么?”

  凌君毅道:“黑龙会劫持四川唐门唐老庄主、岭南温家温老庄主、少林药王
殿主持乐山大师和龙眠山庄祝庄主四人,胁迫他们研求「毒汁」解药,就是为了
潜入潭底,去取名册了。”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但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令堂为什么要带走「
骊龙珠」。”

  凌君毅道:“「骊龙珠」能解潭水之毒。”

  荣敬宗笑道:“令堂没有把全部经过告诉公子,无怪公子也不知道了。”

  凌君毅膛目道:“难道还另有隐密吗?”

  荣敬宗道:“「骊龙珠」果然能解天下奇毒,但它另一功能,就是入水不濡,
俗称分水珠的是也。”说到这里,目注凌君毅,又道:“公子现在总该知道老朽
忍辱偷生,在这里等候公子是为了什么了?”

  凌君毅道:“老伯是要小侄潜下黑龙潭洞府中去么。”

  荣敬宗脸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说道:“不错,公子此行,必须把秘藏室中
的「太阳教名册」予以毁去。”

  凌君毅抬目道:“老伯要我毁去名册?”

  荣敬宗道:“不错,这份名册已是数十年以前之物,当时长公主联络各门各
派,准备举事,但时至今日,不但挞虏气势正盛,而且,各地太阳教友的组织,
多半瓦解,这份名册,本已失去价值。但若被清廷鹰爪得去,大江南北许多义民,
均将受到株连,留着实是祸根,只有把它毁去,才能消洱一场杀劫。”

  凌君毅起身道:“小侄谨遵吩咐,只不知黑龙潭如何走法?”

  荣敬宗道:“公子请坐,黑龙潭经神算于精心设计,就是有了「骊龙珠」,
不知开启之法,如何进得去?离开此室,咱们就不能再说话了,因此老朽还得把
此中机括,详细说明才行。”随着话声,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张陈旧的羊皮纸来,
在矮几上摊开,一手指着图上,说道:“此潭周围二十四丈,北首峭壁上,有一
龙头,毒泉就是从龙口流出,昼夜不患。你须以「壁虎功」,从龙头下面垂直下
去,直达潭底。好在有「骊龙珠」照明,你可以看到下面有一条精钢铁环,就以
双手握环,以少林「大力金刚手法」尽力拉起。此时龙头流泉自会停止,潭水即
由八处洞穴流入潭底另一蓄水池中,水位立即由二十丈降至五丈左右,潭心有一
座石礁,露出水面,你就可放开铁环,跃登石礁之上,仍以「大力金刚手」捧起
礁上一块圆形巨石,下面就是通向洞府的秘径……”

  凌君毅道:“龙头流水停止,潭水水位下降,贼党不会发觉么?”

  荣敬宗捻须笑道:“问得好,黑龙潭深处断峡之间,每夜于时一过,就起浓
雾,四更到五更这段时间,对面不见人影,要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消散。虽有
轮值的人,也都在峡谷之外,不虞被人发现。老朽所以要让你看清楚这张地形图,
你必须紧记黑龙潭的位置。”

  凌君毅点道:“小侄记下了。”

  荣敬宗道:“那很好。”取过羊皮纸,双手连搓几搓,立时碎成粉末,洒落
地上。

  凌君毅吃惊道:“老伯怎么把它毁了?”

  荣敬宗叹了口气道:“公子已经来了,此图已无存留必要,还是毁去的好。”
一面又从怀中取出一条寸许长雕刻精细的金色鲤鱼,郑重递交给凌君毅手中,说
道:“这是黑龙会两件最机密的东西之一。「骊龙珠」由会主掌管,这条金鱼,
则由黑龙潭总管保管,鱼腹之内藏的就是潭底洞府开启之钥。所幸此事只有会主
和黑龙潭总管两人知道,老朽保管了二十年,从不看过。至于如何开启,那就只
有会主一人知道,老朽也不得而知,公子只有进入秘道之后,到时看情形而定,
老朽就无法预测了。”

  凌君毅接到手中,但觉这条金色鲤鱼分量极轻,鱼身鱼尾都能活动,金鳞闪
烁,极似一尾活鱼,手工精巧之极。当下就揣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说道:
“小侄省得。”

  荣敬宗站起身道:“好,现在已快近四更,咱们可以走了。”凌君毅跟着站
起,荣敬宗一挥手,熄去了几上灯火,走到石榻右侧,身形半俯,双掌搭在石榻
上,徐徐朝左推去。只要看他推的姿势,这石榻一定相当沉重,同时也听到地底
传来一阵轻微轧轧之声。

  荣敬宗回头道:“这是老朽模仿神算子在各处安装的机括自做的一道暗门,
虽然笨重了一点,但却不会被人瞧出破绽来……”说话之时,石榻已经推开了四
五尺光景,但他还在继续推去,地上已经有一方石板,随着他继续推动之势,缓
缓竖起,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地穴。

  凌君毅道:“这是老伯一个人做的?”

  荣敬宗已经停住,笑了笑道:“当然,老朽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除了那
丫头小桃,没有一个是老朽的心腹。光是这条秘道,足足化了老朽十年睡眠时间,
才完成的。”十年,每天晚上不眠不休,才完成了这条秘道,此老的毅力,就足
以感人。

  荣敬宗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当先朝地穴中跨了下去,口中说道:
“老朽替公子引路。”「嚓」的一声,打亮火筒,拾级而下。

  凌君毅跟着他跨进地穴,走了十来级,地势稍宽。荣敬宗把手中火简交给了
凌君毅,才转过身去。原来石壁装着一个铁轮,他双手紧握铁轮,缓缓转动,看
去依然十分吃力。铁轮转动,壁间随着响起沉重的轧轧之声,头顶石板缓缓阅下。
荣敬宗还是没有停手,继续转动,凌君毅知道他正在把石榻恢复原状。荣敬宗少
说也转了二三十转,才行停手,一面笑道:“这机括做得十分笨重,比起神算子
来,真是相去天壤,但老朽还相当满意,一个对机括埋伏一窍不通的我,居然凭
着双手,也做成了一道暗门。”

  凌君毅点头道:“有志者事竞成,老伯一个人完成这条秘道,实在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

  荣敬宗目中隐含泪光,说道:“老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你。老朽二十
年前,就坚信你一定会来的,才着手开辟这条秘道的。”

  凌君毅感动的道:“老伯苦心孤诣,这份厚谊,小侄没齿不忘。”

  荣敬宗道:“老朽日夜所盼望的,就是公子进入潭底,毁去太阳教名册,使
江湖各门各派能够保住基业,散居大江南北的孤臣摩于,能够保住身家性命。只
要太阳教的种子埋在他们心里,终有一天会掀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还我大好
河山的日子,这是老朽最大的心愿。再就是帮助公子、除去姓韩的恶贼,替会主
报雪血执。老朽忍辱偷生了二十年,这两大心愿一了,就是死也限目了。”说到
这里,口中低喝道:“公子小心,前面有块巨石,当心碰头。”这条路,是他双
手开辟出来的,当然没有其他甫道那样乎整,不但脚下高低不平,就是头顶,也
时常有巨石突出,必须弯腰低头,才能通行。但这些不用荣敬宗吩咐,凌君毅也
可看得清楚。两人一前一后,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功夫,已经到了尽头处,—道石
壁,挡住去路。

  荣敬宗脚下一停,又把火筒交到凌君毅手中,火光照处,前面石壁上又有一
个海碗大的铁轮。荣敬宗双手紧握铁轮,缓缓朝外推去,口中说道:“从这里下
去,约有四五丈高,落到实地,就是黑龙潭的左首,方才老朽说的,你都记住了?”

  凌君毅道:“小侄记住了。”

  荣敬宗用力一推,一块圆形大石,应手朝外推去,石壁间登时开了一个圆形
洞穴,好像窗户一般!原来那铁轮上系着一条铁链,石块推出,有铁链系住,不
致下落。荣敬宗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但务必在天亮之前上来,就是说,你
在潭底洞府中,只有一个更次的时间可以停留,老朽自会在潭边接应。”

  凌君毅道:“小侄记住了。”说完,身形一缩,匍匐着钻出洞穴,果见洞外
一片黑朦朦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当下缓缓吸了口气,纵身朝下飘落。

  只听上面传来荣敬宗极细的声音,说道:“公子小心行事,老朽祝你成功。”
凌君毅已在石室中看过黑龙潭的地形位置图,不然,落到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
的地方,保管你寸步难行。因为落身之处,已在潭边石梗之上,只要往前跨出一
步,就会一脚蹈空,跌进黑龙潭去。本来他腰间佩着「骊龙珠」,就是最黑暗的
地方,也可以照到一丈左右。但浓雾就橡黑云一样,它可以遮住清光干重的皓月。
「骊龙珠」到了这里,就像萤火一样,最多只能照到一二尺远近。凌君毅其实用
不着多看,他心中早已有了黑龙潭位置的概念,因此略一定神,就沿着石壁,朝
右首行去。黑雾虽浓,但只能遮住你的视线,从石壁龙头口中流出来的毒泉,水
声潺潺,雾再浓、再黑,还是遮不断的。

  凌君毅细听水声,已经只有七八丈距离,自然倍加小心,正行之间,突觉脚
下凌空,已经踏不到石梗。他早有准备,以背贴壁,这一脚踏空,身形并未下落,
立即施展“壁虎功”,继续沿着石壁向右游行过去。不大工夫,便已游到龙头下
面,他自然看不到龙头,只听滔滔水声,从头顶倒挂而下,落入潭中。

  “就是这地方了。”心念转动,人已随着朝下疾落。转眼之间,已经下降了
七八丈左右,但觉水声盈耳,敢情已快到水面,凝目瞧去,黑雾迷朦,根本看不
清眼前景物!好在身上沾不到水渍,索性施展“千斤坠”身子往下直沉!这一下,
身形疾降,差不多又疾落了十来丈深,说也奇怪,身上依然没有沾到潭水,但听
潺潺水声,已从上面传来,分明自己已经钻入水中。心中暗暗赞道:“骊龙珠果
然是人间奇珍,入水不濡。”

  时间宝贵,一时哪还耽搁,微微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疾落,他身法何等快速,
不过是转个念头的时间,已觉脚底踏到了实地。站定身子,再凝目瞧去,这回,
这里没有朦朦浓雾,但见四下一片漆黑,人在水中,衣衫虽没浸湿,但是水势荡
漾,支不住身躯微微晃动。「骊龙珠」到了这漆黑如墨的水底,珠光反而比在雾
中明亮得多,几乎可以照彻一丈左右,这大概是物有生克,「骊龙珠」正好是毒
泉的克星吧。

  凌君毅无暇多想,急忙低下头去仔细审视,果见离自己七八尺远近,有一个
黑沉沉的圆形东西,敢情就是铁环无疑!心头一喜,急忙举步走去,他目光凝视,
依稀看到自己走过之处,比墨还黑的潭水,随着自己行动,缓缓分开,身子也有
轻微的晃动之感。到得近前,再一细看,那圆形东西,果然是海碗大小内一个铁
环,当下毫不犹疑的俯下身去,默运「大力金刚心法」,双手握住铁环,缓缓朝
上拉起。你别小看了小小一个铁环,居然重逾千斤,要是你没练过「金刚心法」,
休想拉得动它。

  凌君毅突然心头一动,暗自忖道:“师傅教自己练「金刚心法」之时,曾经
说过,你别以为这三年枯坐练禅是一件苦事,日后你非它不可。莫非师傅早就知
道自己会有黑龙潭之行?不错,自己父亲也是少林寺出身,还是掌门方丈开谤大
师推荐给外祖父的,那么在派到黑龙会来的时候,也许早已就内定由自己父亲继
承会主了,因为不是少林弟子,不曾练过「金刚心法」的人,就无法拉动这个铁
环……”

  他在思付之际,但听潭底四处,响起一阵「哗」、「哗」流水之声,四周水
势,也起了一阵急剧的旋动。从水流声音估计,至少丛有七八处地方像开了水闸
一般,急剧往下注去。四外压力,也在逐渐加重,证明潭中水位,正在急剧下降。
凌君毅施展「金刚心法」。双手紧握铁环,潭水虽起了巨大的游涡,但他依然渊
停岳峙,有如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动。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哗」、
「哗」水声,渐渐小了下来,四周游涡,也逐渐停止,压力也自行消失,潭中又
恢复平静。

  凌君毅心知已是时候,立即缓缓放下铁环,直起身来,举步笔直走去,他记
得图中所画的那座石礁是在黑龙潭的正中央。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那么不论哪
一个方向,距离石礁都是十二丈,自己只要走到十二丈处,就是石礁了。人在水
底,走得自然不快,但他默默计算着步数,还不到十丈左右,就已看到潭底乱石
峥嵘,一座小山矗立潭心。凌君毅不假思索,脚尖在乱石上点动,转眼之间,便
已登上礁石,人一离开水面,四丈外又是一片浓重的雾气,看不清景物……

  这座礁石,愈到上面愈小,立足之处,不过一丈方圆,凌君毅很快就找到那
块圆形巨石,好像半个石球,覆在礁石中央,大约有两尺见方。凌君毅走近圆石,
依然默运「金刚心法」,双手捧住石球,缓缓朝上提起,这半圆形的石球,本已
无处着手,加上长年浸在水中,包了一层泥浆,更是滑得无处着力。凌君毅功运
十指,紧紧掺着石球,尽力上提,才算把石球提了起来。原来这是一个滚圆的石
球,只有一半嵌在礁石之上,好像生了根一般,底下有着极大拉力,紧紧拉着不
放。但等他提到离地一尺左右,拉力忽然消失,石球自动的朝上升起。

  凌君毅凝目看去,原来石球底下,连着一根儿臂粗的铁杆,此时已不需自己
用力,铁杆自动把石球顶了起来。石球底下,露出一个圆形的石穴,望去黑黝黝
的,深不见底。凌君毅举足跨入石穴,才看清下面有一道狭窄的石级,循壁而下。
这洞穴仅容一个人的身子,你无法低下头去看下面的情形,只好任由双脚循着石
级走去。这样垂直走了四五十级之多,忽然斜斜转起圈来,凌君毅只觉这道石级,
已经由垂直而下,变成盘着石壁而行,而且这圈子似乎转得相当大。他暗自估计,
自己像是环着一个圆形的巨大石室而下,这圆形石室,少说也有十数丈方圆。

  不大工夫,石级已到尽头,举目望去,自己站在一条宽敞的走廊之上。这走
廊果然也是圆的。自己推测得一点没错,圆形的走廊,果然环绕着一座圆形石室。
圆形的石室,壁间有着一道漆了朱红的石门,石门紧紧闭着!他走了几步,发觉
圆形石室不止一道门户,而且同样漆着朱红,石室既呈圆形,相距不过三丈,就
发现了两道朱门,由此推想,这条圆形的走廊上,就应该不止只有两道朱门了。
自己该从哪一道朱门进去呢?他不禁想起荣敬宗说过:黑龙潭总管掌管的是一条
金鱼,会主保管的是「骊龙珠」,除了会主没有人知道洞府如何开启。他没有到
里面来过,自然不知道这里会有许多门户,更不知道该从何门而入了。再看附近
一道朱门,关闭得甚是严密,并无钥匙孔,那么荣老伯交给自己的金鱼,如何开
启呢?心念转动,立即探手入怀,摸出金鱼,仔细察看了一阵。

  觉得这条金色鲤鱼,非银非金,非铜非铁,拿在手上,头尾活动,简直和活
的一般,但除了制作精巧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处。荣敬宗说它腹中藏有开启
石门之钥,只不知如何才能把石门之钥取出。他反复谛视,实在想不出从哪里可
以把鱼腹弄开,他双手捉住活动的头尾,正在思索这闪闪金光鱼鳞,哪一片上装
着开启的机括。但就在此时,他捉住鱼头的右手,手指无意之间触到鱼目,耳中
但听“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自然十分轻微,但凌君毅已然听到,不,他目光
一瞥,已然看到金色鲤鱼口中,吐出一小截金色细管。心中不禁一喜,急使伸出
两个指尖,小心翼翼的捏住金色细管,缓缓抽了出来。

  这金色细管,只有半寸来长,入手甚轻,还没细看,金色细管管身忽然自动
裂开,中间藏着一个极细的纸卷。凌君毅缓缓摊开纸卷,也不过半寸见方,薄得
似绢非绢,上面画着一个八卦。每个卦的底下,均有一行细字注解,字细有如发
丝,但写得十分工整,一笔不苟。凌君毅凝足目功,才看清楚每一个卦,原来是
一道门户,共分「天」、「地」、「风」、「云」、「飞龙」、「武翼」、「鸟
翔」、「婉盘」八门。

  这八道门户,又有「休」、「生」、「伤」、「杜」、「死」、「景」、「
凉」、「开」之别。只有「休」、「开」、「生」三门为吉,其余皆属凶门。出
入也有一定的路线,须由「开」门入,「生」门出,如果不走出来,须得熟谙门
户阵势的人,才能把你引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差幸没有鲁莽行事,方才如果看到门户,就推门进
去,就非失陷在里面不可了。”再看图上注释,「开」门在西北方向,「生」门
在东北方向,他把这两道门户,紧记在心,依然将丝绢重新卷好,放入金管之中,
然后用手指捏住鱼目,鱼口自开,把金色细管从口中放入,手指一松,但听「嗒」
的一声轻响,鱼口果然重又阖起。

  凌君毅心中暗暗赞叹,这尾金色鲤鱼,当真精巧得巧夺天工,敢情也是出于
神算子之手。他收好金鱼,就按照图上的记载,举步朝走廊上行去。这圆形石室
的八道朱门,却是一个模样,门上也没有任何记号,使人分不清哪是「生」门,
哪是「死」门,尤其在地底石窟之中,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方向。他是根据图上
所画的那道石级尽头,是南方「景」门,顺着次序,从南往东,再由东往北,自
然就是西北「开」门。他心中默默数到第六道门户〔经过的五道门户,是离、箕、
震、昆、坎五卦,即南方景门,东南杜门,东方伤门,东北生门,北方休门〕。
现在他已经走到西北「开」门的门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去,两扇朱红石门,居
然应手而启。

  凌君毅遂即举步走入,本来他目能夜视,黑暗之中也可辨物。此时借着珠光,
举目打量,这石门之内,只是一条丈许宽的夹道,两边是清水砖墙,连地下也铺
着水磨方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甬道只有四五丈远近,尽头处是一道清水
砖墙,墙上又是一道青色的门户,自己还未行近,青门已经呀然开启。凌君毅脚
下未停,门户既然自行开启,他就走了进去,等他跨进门内,青门又自行阅起,
凌君毅当然不在乎青门阖起,因为自己进来之后,原来就是不再从这道门出去了。
但当进入门内之后,不由得一楞。

  因为在他想来,这道门内,必是老会主发现的重阳真人遗留武功壁画的石室
无疑。哪知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间两丈方圆的圆形石室,除了四周同样有八扇
门户。中间放着一人来高的一只古色铜鼎,就再也没有旁的东西。凌君毅心头暗
暗嘀咕,忖道:“这里根本不是荣敬宗说的洞府,莫非自已走错了门户?”他心
中疑念一生,脚下自然也停了下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放在中央的古铜鼎,
竞是自行在缓缓转动。

  凌君毅已知这里是神算子所建造,八道门户,含有不同的机关。不然,自己
进入「开」门之后,就已经触发了机关,那么这座古铜鼎的自然旋转,也并不稀
奇。他经过冷静的思考,索性站着不动,静观其变。只见古铜鼎转了一会,忽然
缓缓朝地下沉去,露出了一个圆形洞窟。凌君毅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那藏名
册的洞府,就在洞窟之下?”

  一念及此,正待举步走去,忽然暗道:“不对,自己下去之后,如果再回上
来,这间圆形石室,一共有八个门户,四壁连同门上画的都是云彩,如何分辨得
出哪一扇是「生」门?万一走错了门户,再也休想出得去了。”

  想到这里,立时暗暗计算,自己站立之处,背后这道是「开」门,出去该走
「生」门,那是自己左首第二个门户。当下摸摸身上还有三个从铁网上摘下来的
倒刺,这就取了一个放到地上,作为标记,然后举步朝中央洞窟行去。走近洞穴,
探首往下望去,窟窿中空,洞洞的没有石级,而且黝黑如墨,任你凝足目力,也
看不见洞内的景物。

  凌君毅不敢鲁莽从事,先摘下悬挂腰际的「骊龙珠」,伸手探入,珠光照处,
已可看清那是一间不过两丈许见方的石室,地方不大。本来在窟窿上的那座古铜
鼎,如今已经端端正正放在石室中央。从窟窿到地面,不过二丈高下。这就双脚
先下,穿洞而入。他为谨慎计,身子落下之际,快到古铜鼎上面,立即朝旁侧飘
飞开去。他手托「骊龙珠」,站定身子,举目打量,这间石室,略呈长方,上首
和左右两堵石壁上,果然都有雕刻的壁画。上首壁下,有一个青石蒲团和一张青
石的长案,案上放着一只檀木小木箱,敢情就是「太阳教名册」。另外还有一个
白铜烛台和点剩的半支蜡烛,案前不远,就是那座古铜鼎,此外别无他物。对面
一堵石壁上,本来是一道门户,现在已用青石封死。

  凌君毅略一盘算,因时光有限,自己第一件事,应该先毁去名册为主,剩下
的时间,再去揣摩壁上的武功剑法,能学多少,就算多少。主意打定,就举步走
近石案,取出火种,点燃起蜡烛。然后移过檀木箱,拧开铜锁,打开箱盖。原来
这一尺来高的木箱,共有两层,上层只有浅浅的一个木格,放着一卷手抄移本,
上书「太阳庵心法」五个楷书。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这大概是长公主手录
的武功秘本了。”心念转动之际,忍不住伸手翻去,只见第一页载的是「太阳神
功」,接下去是「太阳指」、「太阳护法八式」,一共只有薄薄的十来页,字迹
娟秀,还有许多图形和朱批。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是长公主研创的武功,自然不能毁去了。”这就把它
折好,收入怀中。举起木格,下面一共是三大本厚厚的名册,上书「大明中兴太
阳教友名册」字样。物凌君毅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上面有少林、武当、华山、六
合、八卦等门派和天理教、大刀会、洞庭帮等帮会,以及黄山万家、四川唐门等
江湖世家。

  凌君毅看得暗暗叹息,从这名册上看来,长公主为了复国,奔走江湖,几乎
已经网罗了武林黑白两道中人,依然不能成事,那只能说是天数使然了。荣敬宗
说得不错,这三本名册,如果落入清廷之手,固然这中间已有不少人物故世,但
他们子孙仍然会受到株连,一旦事发,牵连之广,有多少人因此蒙上叛逆罪名处
死。他不再多看,把三大本名册,放在石案上,依然默运功力,双掌缓缓按了上
去。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才仰首吁气,收回双掌,随手一拍,三大本名册
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纸屑,洒落一地。

  两件任务,如今已经完成了一件,现在该是自己练习壁间重阳真人遗留的武
功了。心中想着,不觉越过石案,走近上首石壁,凝目看去。这一座丈许宽的石
壁,刻的是一个道装老人垂目静坐的姿势,从他泥九宫中,幻化出三个姿势各异、
足踏云彩的道人,神态构初如生。

  在盘膝跌坐的老道人左首,题着四句赞语:“大道无名,聚气成形,功参造
化,一是三清。”这刻的是「老子一罡化三清。」凌君毅凝立壁前,看着看着,
心头若有所悟,只觉这幅「老子一罡化三清」,似是道家的上乘练气功夫。他把
这幅图像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又朝左壁走去。这堵石壁,略呈长方,从右到左,
一共有六个使剑的图像,腾跃劈刺,神态生动。最前面的三个图像,正是「飞龙
三剑」,只是壁上并无解释文字,也没有招式的名称,敢情「神龙出云」、「龙
战于野」等招名,是外祖父〔老会主〕取的了。

  他从第一图,一真看到第六图,每一个图形,都凝神话视,仔细的思索着剑
路如何发展,一面以指代剑,缓缓的划着。凌君毅本是绝顶聪明的人,何况十年
练剑,在剑术上已有极深的造诣,对家传的「飞龙三剑」更是练得十分纯熟。这
壁上图像,是接着前面三式连续发展下去的,他自能从「飞龙三剑」的剑路,很
快的领悟。看完左壁六幅图像,再朝右壁上首走去。右壁同样刻着六幅使剑的图
像,但这里和左壁略有不同的是,第七幅到第九幅,还是劈刺飞跃的图像,从第
十幅到十二幅,却是怀抱长剑,盘膝跃坐的坐像,而且姿态如一,看不出有何出
奇之处?凌君毅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后从第七式起,逐一仔细揣摩,曲第九式为
止,因为前面六式剑路,他心中已经有了概念,这三式剑法,自然很快就能领悟
其中诀要。

  但从第十式起,后面的三个坐式,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看懂到底有何奥妙。
凌君毅看了一阵,实在参不透剑中玄机,只得暂时放弃,先把前面九式,逐一加
以连贯,用心揣摩了一阵,就取出身边短剑,从第一式起,按图演练了一遍。当
然最前面的三式,他自小就练得滚瓜烂熟,从第四式到第九式,一式比一式繁复,
但他对剑法原有相当造诣,除了初次练习,犹感生疏,等反复练过几遍之后,虽
然未能得心应手,大致已可记住。

  这六式剑法至少也花去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时间不多,要想把它一口气练熟,
自然极不可能。只是心中对最后三个坐式,总觉其中必有深意,自己出去之后,
不可能再来,平白放过,也未免可惜。这就收起宝剑,重又走近石壁,凝神一志,
细心观看,但任你把前面九式如何连贯,研求再三,总是无法和这三式贯串的起
来。好像这三个坐式和前面的九招毫不相干,简直找不出半点端倪。越是如此,
凌君毅越发觉得这第三个坐式,必然另具奇奥,只可惜自己学识太浅,一时无法
领悟玄机。心中暗道:“自己纵然无法参悟,何不把这三个坐式,一一记下,他
日遇上师傅之时,再向他老人家请教?”

  一念及此,就不再去思索剑路变化,强行索解,只是凝注目力,把三个完全
一模一样的坐式,看了再看,默默记在心里。这一仔细比较,才略微看出第一个
坐式,衣褶皱纹略浅,第二个坐式,衣裙的皱纹较深,而第三个坐式,双目微睁,
似是凝注着竖立的剑尖之上。三个坐式,只有这么一丁点不同,若非仔细比较,
自然极易忽略过去。如今业已全部记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
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几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阳真人通诚祷告了一番,叩谢自己
学了壁间遗留的剑法。然后站起身来,吹熄烛火,双足轻轻一点,纵身从洞窟中
穿出。回到上面圆形石室,俯身从地上抬起那个倒刺,收入怀中,举步朝左首第
二扇门户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门还有三步光景,石门已经自动开启,耳中同时听
到地底传出来一阵轧轧之声。

  凌君毅心中忖道:“自己方才还在奇怪,那座古铜鼎何以并未复原,原来要
等自己定走「生」门,等到此门开启,那就表示进入洞府之人,已经离开,这阵
轧轧之声,自然是古铜鼎开始往上升起,恢复原状了。这位神算子,设计之巧,
当真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着,无暇回头去看,就举步跨出石门,
行不几步,但听「砰」然一声,那道石门,已经自行阖起。

  门外自然也是一条水磨青砖的夹道,和自己进去的「开」门里面完全相同。
他由「开」门入,「生」门出,这是最安全的路线,当然不会触动埋伏,有什么
惊险。走完夹道,推门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来时原路,回到南方「景」
门,廊外就是石级。两件任务,均已圆满完成,心头自然十分轻松,随着石级盘
旋而上,走得极快,不消多时,就已到了石级尽头。但见出口处,一根铁棍,上
面连着半个石球,下面连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撑着石球,也像拉住石球,
使外面的人无法开启一般。

  凌君毅进来之时,是用力捧起石球,由铁棍顶着石球朝上开起,才露出了入
口的,此时出去,自然也得把石球托起,才能出去。心念转动,立即功运双臂,
双掌托着石球,朝上举起,哪知用尽力气,半个石球,嵌在出口的石窟上,就像
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9JL 、中不由暗暗奇怪,自从进入黄龙洞,经历了许多门
户,也使他增长了不少经验!心知凡是装置了机括的门户,决非人力所能开启。
既然石球无法托起,想来必有开启的枢纽。心念转动,目光也跟着朝左右石壁上
打量。

  这一瞧,果见右首壁上,有一个海碗大的铁环。心头不禁大喜,暗道:“大
概就是这个了。”双手握住铁环,用力一拉,但听水声「哗」、「哗」,隐约传
了进来。凌君毅心中暗道:“是了,自己进来之时,潭水已经迟到只有五丈来深,
大概石球恢复原状之后,水位也已恢复了原状,这时,自己要从这里出去,自然
也得先让潭水降低,礁石露出水面,才能打开石球,否则潭水岂不要灌进石窟里
来了。”心中想着,也就耐心等候。「哗」、「哗」水声,盈耳不绝,约摸过了
顿饭时光,水声才停,顶着石球的铁棍,果然自动朝上顶起,石球缓缓上升、露
出一个洞穴。凌君毅哪还敢怠侵,双足一点,一个人疾快的穿洞而出。

  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是处于四面峭壁夹峙的一道绝壑,此刻四更已过,五
更不到,天色在黎明之前,是一段最黑暗的时候。黑龙潭上,笼罩着一片迷蒙黑
雾,当真伸手不见五指,对面看不清人影。潭的西南首,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鸟道,
婉蜒而上,通向两山之间的一个缺口,那就是黑龙潭的唯一出口。

  这时正有一道人影,起落如飞,朝黑龙潭疾掠而来。此人身法之快,几乎像
是鹰隼掠空,流星穿云,尤其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更是令人难以发觉!但
就当这人奔行而来,快要掠到山口之际,还是被人发觉了,但听—声沉喝:“什
么人?”

  谷口同时闪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拦住了那人去路。天色暗得对面分不清
入面,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黑幢幢的人影。不用说,这两人身上准是穿了一身黑
衣,甚至连他们手上的两支长剑,也同样乌黑无光。可是来人,也同样穿着一身
黑衣,而且连脸上都蒙着黑纱,看去也只是黑憧憧的一个人影。

  两个黑衣人喝声出口,面蒙黑纱的人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一言不发,挥手
之间,陡然疾飞起一支长剑,寒芒一闪,洒出一片森森剑光,分向两人划去。这
一剑,不但凌厉,而且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但两个黑衣人亦非弱手,
身形一闪,疾快地向旁侧让开,抬手发剑,两支乌黑的剑影,—左一右同时朝面
蒙黑纱人攻去。面蒙黑纱人冷笑一声,长剑一转之势,一道剑光,电射而出,横
向两人斩去。

  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剑势变化奇奥绝伦,左首黑衣一剑堪堪攻出,来不
及回剑封架,对方匹练般的剑光,已经扫到,只听一声惨叫,齐腰斩作两段,鲜
血喷洒,尸体随着朝山谷间滚落。右首那个黑衣人,眼见同伴亡命剑下,心头猛
然一惊,长剑护身,疾退两步,一手已从腰间取出一个银哨,正待朝口中吹去。
面蒙黑纱人剑势未收,扬手一掌,劈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劲力,应手而生,直向
那右首黑衣人撞去。此人内功深厚,发出的掌力,势道奇猛,右首黑衣人银哨还
未吹出,掌风已经涌到,一个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数步,喉间闷哼—声,喷出一
口鲜血,仰身往后栽倒。面蒙黑纱人惟恐他不死,吹起银哨,岂不惊动了人,身
形疾然飞欺过去,手起剑落,当胸一剑,刺了下去。

  但就在此时,忽然似有所警,倏地转过身去,冷冷喝道:“谁?”这一个「
谁」字,声音虽是极冷、极短,但仍然可以听得出来,这是女人的声音。她没料
错,另有一道人影,正从危岩突崖之间,脚不沾地飞掠而来。面蒙黑纱人一双冷
峻如电的目光,透过蒙面黑纱,朝来人望去。

  奇怪的是来人同样一身黑衣,也同样的面蒙黑纱,肩头露出一个剑柄。又是
上个面蒙黑纱的人,只不过转眼之间,这人已到面前,惊喜的道:“你是妹子。”
听声音也是女的。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目光冷肃,忽现惊愕之色,冷声道:“你是谁?”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徐徐说道:“你不是如花妹子?”

  先到的蒙面黑纱人,一阵惊异过后,又恢复了她冰冷的目光,同时也冰冷的
道:“我不是。”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叹,说道:“唉,咱们虽有甘年不见。你
的声音,我还会听不出来么?”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冷说道:“听出来了又如何?”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凄然道:“妹子,我们究竟从小一起长大,情逾骨肉。妹
子出走之后,这廿年来我做姊姊的,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目光冷厉如刀,紧盯着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不待她再说下
去,冷然道:“住口,谁是你妹子?”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般说法,依然柔声道:“妹子不认我
这个做姊姊的,也没关系,但我总是咱爹他老人家一手扶养长大的,把我视如己
出,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把你当妹子看。”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耐道:“你说完了没有?”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我听说妹子手创百花帮,如今当上了太上。”原来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竟是百花帮太上,无怪有这么高的功力,举手之间,就搏杀了
两名黑龙潭剑手。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冰冰地道:“不错。”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既然身为百花帮太上,此番率众而来,应该先
剿灭卖主求荣、出卖黑龙会的叛徒,妹子怎的让三路人马虚张声势,你一个人来
此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剿灭卖主求荣出卖黑龙会的人?韩
占魁又没有杀我丈夫,我为什么要替别人报仇?”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躯起一阵轻微的颤动,显然她内心正有着强烈的激动,
缓缓说道:“难道妹子不是黑龙会的人?”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峻的道:“我早就不是了。”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难道你忍心令爹他老人家手创的基业,被人出卖,
沦入异族之手,丝毫无动于衷?”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笑道:“爹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黑龙会是在姓
凌的手上被人夺去的。这就证明他无能,爹创业维艰,苦苦经营了三十年,一到
他手上,就沦入异族之手,他就是黑龙会的罪人,也证明了爹老眼昏花,看错了
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躯剧颤,颤声道:“你……”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容她开口,接道:“再说我又不是他的妻子,用不着我
替他报仇,老实说,我还高兴呢。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大家都没有,
不是很公平么?”随着话声,连头也没回,就举步朝缺口处走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气得直是发抖,但她还是忍耐下去,叹息一声道:“他已
经死了二十年,你还恨他?”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突然转过头来,厉声道:“我恨的是你。”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你不能怪我,这是爹作的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道:“所以我也恨他,他简直不像是我的爹。”

  后到的面蒙黑纱人徐徐说道:“妹子,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不能这么说。”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说,就是因为他年岁大了,老朽
昏庸,把黑龙会断送的这么快法……”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似是忍无可忍,大声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冷道:“你凭什么不许我说?我偏要说,当日如果嫁给
他的是我,我会帮助他把黑龙会整顿得井井有条。也许到今天黑龙会还是黑龙会,
不会沦落异族之手,他今年不过四十五岁,也不会在二十五岁就死了。”她似是
故意要刺伤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因此没待她开口,接着又道:“你看,我不是赤
手空拳就创立了百花帮?声势并不在黑龙会之下,有黑龙会那样的基业,还会保
不住么?”她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刺进后来的面蒙黑纱人的
心窝。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突然从面蒙黑纱的脸上,滚落两行泪水,点头道:“妹子
说得对,是爹他老人家错了。我太无能,我只配嫁给一个普通人,做个贤妻良母,
我配不上他,我不配嫁给一个肩负重任的英雄人物,是我害了他,我……”她呜
咽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得意地冷笑一声,道:“可惜你知道得已经晚了。”再也
不去看她一眼,依然转过身去自顾自朝岭上缺口走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正在伤心流泪,一听她举步朝缺口行去,急忙拭拭眼泪,
叫道:“妹子,你快停步。”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耐道:“我没有工夫和你罗嗦。”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跟着走去,说道:“妹子要去黑龙潭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是为了潭底洞府中重阳真人的剑术武功来的?”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道:“怎么,我不能来?”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委婉劝道:“妹子,你是知道的,潭水剧毒无比,除了「
骊龙珠」,天下无药可解。”

  先到的面蒙黑少人冷峻目光,直注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问道:“你把「骊龙
珠」带来了?”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微微摇头道:“我没有「骊龙珠」?”先到的面蒙黑纱人
注视了她良久,才冷哼道:“那你来作甚?”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我是赶来劝阻你的,不可轻易犯险。”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峻地嘿了一声,才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脚下突
然加快翻过山岭缺口,沿着小径,疾快地朝山下走去。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没有再
说,只是随着她身后跟了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候地转过身来,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剑尖一指,
目中棱芒闪动,冷喝道:“你再跟着我来,莫怪我宝剑无情。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脚下一停,幽然叹道:“妹子也许练成了什么解毒药物,
但潭水二十丈,积毒已深,除了「骊龙珠」,均不可恃……”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怒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不走,就莫怪我心狠
手辣。”话声一落,再也不理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形疾掠而起,纵身朝山径上
疾奔下去。这里山谷间,已是雾气弥漫,她去势快若流星,转瞬之间便已消失不
见。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默然一叹,她果然没有再跟她下去,却转身朝东首一条荒
凉的石径走去。

  黑龙潭上,依然浓雾如晦,伸手不见五指。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正是百花帮的
太上,她自小在黑龙会长大,对山中路径,自然极熟。此时虽然黑雾迷蒙,对她
自然并无多大影响,脚下丝毫不慢,身形起落如飞,直向潭边奔来。到得潭边,
她就不敢大意,脚下也同时慢了下来,绕着东首石壁,踏上石梗。她目的自然也
是朝北首龙头走去,但就在她踏上东首石梗之际,突然心生警兆!原来她发现雾
中有人,距她身前已不过一丈,当然,她发现人家的时候,对方只要武功不弱,
自然也会立时发觉有人!果然但听雾中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

  太上岂会把黑龙潭巡守的剑手放在眼里?口中冷冷应道:“我。”

  「我」字出口,身形候然欺进,手中长剑宛似毒蛇出洞,寒芒一闪而至,朝
对方急刺过去。这一剑她蓄意先下手为强。目的在于速战速决,一举搏杀对方,
出手自然凌厉无匹。对方那人武功也是极高,只见黑雾中寒光一闪,一道冷森的
剑锋直刺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惊,喝道:“你不是本会的人。”护胸长剑,平
推而出。出手不快,但剑身上却满布真力,显然剑上造诣极深。只听「当」的一
声金铁交鸣,太上闪电般刺出的一剑,登时被他封解开去。

  太上这一剑乃是蓄势而发,居然被对方化解开去,心头也同样一凛。冷哼道
:“我自然不是黑龙会的人了。”剑势未收,左手已经拍出一股掌力直撞过去。
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奇快绝伦,双剑方接掌风已经涌到。

  雾中那人怒笑一声道:“来得好。”同样左腕疾扬,猛力拍出一掌,反击过
来。这人一身功力,几乎不在太上之下,这掌含怒反击,威势同样十分凌厉,两
般潜力一撞之下,立时响起蓬然轻震,两人身前潜力如潮,涌起一阵嘶啸的旋风,
吹得两人衣抉飞扬,猎猎有声。太上心头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身手极高,
自己时间有限,非得立时把他解决不可。”心念转动,奇招突出,手中长剑一挥,
登时暴起一道青芒,直射过来。

  这一道青芒,惊虹掣电,匹练激射,剑光过处,一二丈内的漾漾浓雾,悉被
剑气扫荡开去!剑光照射,但见一丈开外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袍人,面现惊容,
连挥手中乌黑长剑,飞洒出一片剑影,绕身而起,口中急叫道:“快请住手。”
双方剑势,何等劲急,他喝声未落,但听一阵「锵」、「锵」剑鸣。

  青袍人一片乌黑剑影和太上挥出的一道青芒,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至少接连
接触了十余响之多,但其实只不过是交手一招而已。光芒消敛,太上依然屹立原
处,那青袍人却连退了三步。太上杀机已动,口中沉哼一声道:“很好,你再接
我一招试试。”话声出口,正待发剑!青袍人已经着急的道:“慢来,慢来,快
请住手,听老朽一言。”

  太上听他这般说法,只得剑势一停,冷冷说道:“有话快说。”

  青袍人道:“老朽想请教一声,夫人方才使的那招剑法,可是「神龙出云」?”

  「飞龙三剑」中的「神龙出云」,原本是要纵身飞起,凌空发剑,但太上二
十年潜修苦练,剑术已臻化境,因此她在挥手之间,即可随意变化,剑化匹练,
暴长而起,无须再照原来剑式,纵身飞跃才能发剑。青袍人若非在剑术上,也有
极深湛的造诣,像这样已经化去的剑招,如何认得出来?太上双目冷电暴射,冷
笑道:“你能认出我的剑招来,足见高明……”

  青袍人没等她说完,脸露惊喜,急忙拱手道:“原来是凌夫人,老朽……”

  太上截着他话头,冷冷道:“我不是什么凌夫人。”

  青袍人呆得一呆道:“夫人方才使的是「神龙出云」,不是凌夫人,那会是
谁?”

  太上微晒道:“难道只有如玉会使「飞龙三剑」?”

  青袍人神情一震,望望太上,忽然拱手道:“你是……二姑娘,请恕老朽多
多失敬。”二姑娘,就是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的亲生女儿铁如花。

  太上神色稍宾,徐声说道:“我现在是百花帮的太上。”

  青袍人连连应是道:“是,是,在下见过太上。”

  太上问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青袍人躬身道:“在下荣敬宗,追随老会主多年,自然认识了。”

  太上道:“你在黑龙会现任何职?”

  荣敬宗道:“说来惭愧,在下身受老会主大恩,苟颜事贼,充任黑龙潭总管,
这二十年来,始终耿耿于心,未能或释。如今好了,二姑娘、凌公子都赶来了,
在下总算苦熬着等出头了。”

  “凌公子也赶来了。”这几个字,听到太上耳里,不由一怔,问道:“你说
什么?谁是凌公子?”

  荣敬宗笑应道:“二姑娘原来还不知道,凌公子就是凌故会主的公子,天可
见怜,凌公子还是遗腹子。”

  太上心念闪电一动,暗暗忖道:“难怪如玉也在这里出现,原来他们母子一
起来的。”一面凝目问道:“你看到他了,凌长风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荣敬宗道:“他叫凌君毅。”

  “凌君毅。”太上似是深感意外,面蒙黑纱之中一双冷厉的目光,愈来愈冷,
哼道:“果然是他,他会没死。”说到这里,突然目注荣敬宗,急急问道:“他
人在哪里?”

  荣敬宗多年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她问话的口气有些不善。这位现任百花帮
太上的二姑娘,老会主在日就骄纵惯了,性情偏激。一时深悔方才失言,只得陪
笑道:“凌公子方才曾在这里出现,在下没留得住他,已经走了一会。”

  太上冷冷一笑道:“他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

  荣敬宗道:“凌公子不肯说,在下也不便多问。”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黎明,晨雾虽浓,但对面已可隐约看到人面。太上目力如
刀,注视着荣敬宗道:“那么他来找你作甚?”

  荣敬宗只觉这位二姑娘果然不愧是百花帮的太上,双目肃杀之气甚重,威凌
慑人,一面陪笑说道:“凌公子和在下并不相识,怎会来找在下?这情形和方才
一样,在下发现他使的是「飞龙三剑」,才问他姓氏,方知是凌会主的公子。”

  太上冷笑道:“找到黑龙潭来,自然是为了潭底洞府中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
哼,老身劳师动众,他倒想趁现成。”说到这里,忽然沉声道:“荣总管既然口
口声声说先父对你恩重如山,耿耿在心,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大概不会推
辞的吧?”

  荣敬宗暗道:“此女果然厉害,但话已被她套住了,看来自己只好答应了。”
一面连连拱手道:“二姑娘有什么要在下效劳之处,在下岂敢推辞?”

  太上道:“很好,你既是黑龙潭总管,立即替我下令去,要你手下守住入谷
通路,不准有人擅入,擅放之人,格杀勿论。”荣敬宗面有难色,说道:“不瞒
二姑娘说,在下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如今的黑龙会受官家控制,所有的人,
既然投靠到黑龙会来,自是想由此进阶,除了现有的一份薪饷,还有博取功名的
希望,因此他们可说个个都是清廷忠实的鹰爪走狗,谁也不会听在下之命,去做
妨碍自己前程的事。”

  太上冷冷一哼道:“他们不肯,好在此潭只有一个出入山口,那就由你给我
守住谷口也行。”

  荣敬宗迟疑地道:“二姑娘,你要做什么?”

  太上冷声道:“这个你不用问。”

  荣敬宗又道:“二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太上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大氅,此时解开胸前紧缚着的带子,脱下黑氅,
里面缚着两个皮袋。太上朝两个皮袋一指,说道:“你替我把两个皮袋中的药水
倒进潭里去,就去谷口守着,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荣敬宗心头犯疑,忍不住问道:“二姑娘,这两个皮袋之内,贮的是什么药
水?”

  太上道:“是专解毒泉的解药。”

  荣敬宗迟疑了一下道:“二姑娘要下去潭底么?这毒泉只有「骊龙珠」可解
……”

  太上冷声道:“你不用多说,快给我倒下去,”荣敬宗只得依言把两个皮袋
打开,一齐倒入潭中。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黑龙潭上,浓雾也渐渐稀薄!太上等
他把两皮袋的药水倒下之后,急忙探首朝潭中望去。这两个皮袋内所贮药水,正
是凌君毅替百花帮炼制的「毒汁」解药。在当时试验之时,轻得像露珠般一滴解
药,就可化去一盂「毒汁」,变成清水,这两皮袋解药,足可化去整个黑龙潭的
毒泉。

  照说解药倒下去之后,潭水自然而然由浓而淡,由淡而无。太上目不转瞬的
注视着潭水,但潭中比墨还黑的潭水,依然毫无动静,黑得深不见底!黑的比墨
还浓!敢情「解药」已经失效!太上蒙面黑纱之中,一双目光,渐渐变得冷厉如
刀,冷煞得怕人,沉怒地哼了一声,切齿道:“小畜生误我大事。”

  荣敬宗眼看天色已经大亮,潭中还是一无动静,心头也禁不住暗暗焦急。潭
底洞府是神算子精心建造的,其中步步危机,牵一发可以动全身。自己又没有进
去过,不知里面究竟如何情形。凌公子进去了已经一个多更次,会不会有什么危
险?就在他心头忧心如焚之际,太上也望着潭水,已经完全绝望,狞厉地道:
“好小子,我不会放过你的。”突然转过身来,冷声道:“荣总管,你知道凌君
毅是朝哪一个方向去的?”

  荣敬宗道:“黑龙潭只有一个出口,凌公子……”话声未落,突听潭心响起
一阵「哗哗」的水声,平静的潭水,登时冒起了八个游涡!北首石壁上从龙头口
中喷出来的「毒泉」,也已停止,潭中水位,正在急剧地下降。

  太上冷厉目光,直注在荣敬宗的脸上,冷声道:“潭底已经有人进去!你说,
是不是那姓凌的小畜生?”

  荣敬宗心知凌君毅已经得手,心头虽然暗喜,但他方才已领教过这位二姑娘
的剑术,可以说已臻化境,再听她口气,似乎对凌公子怨毒甚深。一时不禁又暗
暗替凌君毅担起心来。他内心虽然惊喜交集,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脚下不禁后
退一步,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太上冷笑道:“还说不知道,你一直守在这里,不是替姓凌的小畜生打接应?”

  荣敬宗到了此时,不得不庄容道:“二姑娘,你是明白人,老会主手创黑龙
会,为的是响应长公主的号召,恢复大明江山。那时大江南北,不少教友组织先
后被清廷破获,长公主把联络天下英雄的教友名册移藏本会。这是最机密的东西,
老会主才建造了这座黑龙潭。不想黑龙会被卖主求荣的一批恶贼出卖,清廷非要
得到这份名册不可,这份名册,真要落到他们手里,大江南北,至少也有几万人
遭到株连,武林各门各派,均将同归于尽。在下忍辱偷生,盼望的就是今天……”

  太上道:“你说下去的,果然是姓凌的小畜生?”

  荣敬宗道:“不错,凌公子下去了,他是去销毁这份名册的。在下守在这里,
正是替他接应,以防万一,现在大概快要出来了。二姑娘,你是凌公子的长辈,
又率领百花帮精锐而来,你们自己是至亲骨肉,应该捐弃私嫌,全力协助凌公子,
一举破去被鹰爪控制的黑龙会。因为这是老会主手创的基业,沦入异族之手,老
会主……”

  太上浓哼一声道:“住口,你不用替姓凌的小畜生说情,黑龙会自然要破,
但我先要杀了姓凌的小畜生。”她口中虽在说话,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潭中,此时
水位已经愈降愈低,潭心渐渐露出一座礁石,远望过去,礁石上端一个圆形的巨
石,正在缓缓的向上冒起。一个青衫少年,正从冒起的石球之下,探出头来。

  天色已经大亮,雾气渐消,已经稀薄得就像一层透明的轻纱!太上目光何等
犀利,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凌君毅,一时不由得怒从心起,冷哼一声,右手长
剑突然脱手掷去,双足一点,人已凌空飞起,奇快无比,脚尖落到电射出去的剑
身之上,剑光如虹,衣抉飘飞,凌空飞渡十二丈宽的潭水,朝潭心石礁落去。

  荣敬宗看她掷出长剑,还当是当作暗器,袭击凌君毅,口中急叫一声:“二
姑娘不可……”等到看她跃登剑身,心头更是既惊又凛!十二丈宽的潭水,武功
最高的人,也无法飞渡,但她这一手“一苇渡江”,简直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年
来,这位二姑娘的个性,似乎愈米愈见偏激冷酷。

  她这一飞落礁石,难保不和凌公子动起手来,以她这身高不可测的武功造诣,
只怕凌公子极难是她的对手……就在此时,黑龙潭的西南首方,同时飞起一道匹
练般的剑光,现在薄雾渐消,清晰的可以看到那道剑光上面,同样站着一个黑纱
蒙面的黑衣人,衣袂凌风,精虹电射,朝潭心礁石投去。荣敬宗看的心头暗暗一
凛,忖道:“这又是谁?”

  两个人使的都是「一苇渡江」身法。「一苇渡江」乃是少林秘技,看来这两
人和少林都有极深的渊源!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因此从任何角度离潭心都是十
二丈。这两人以「一苇渡江」身法,掷出长剑,登剑渡江,发剑虽有先后,但也
只不过是先后之差。

  凌君毅堪堪从开起的石球底下钻出身来。太上已经落到礁石之上,目光冷森,
喝道:“该死的小畜生。”挥手一剑,朝凌君毅当胸刺来。

  凌君毅还未看清人影,但听出是太上的声音,不觉脱口叫道:“你是太上。”
身形飞快的一闪,避开了剑锋。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凌君毅闪避剑势之际,后来的蒙面黑纱人也已凌空
泻落,一下拦在凌君毅面前,长剑一挥,但听「当」的一声,架住了太上的剑势,
叫道:“妹子,你不能伤他。”

  她这一开口,凌君毅听得蓦地一惊,叫道:“娘。”这后来的蒙面黑纱人正
是凌君毅的生身之母,铁氏夫人。

  太上面蒙黑纱,但两道眼神冷厉如刀,隐射杀气,厉声道:“谁是你妹子?
小畜生破坏我大事,我非取他性命不可,你给我滚开。”刷的又是一剑,刺了过
去。

  铁氏夫人长剑一格,又架住了太上的剑势,说道:“妹子,能对孩子动刀动
剑……”

  太上厉声道:“不用多说,你母子都非死不可。”喝声中,刷刷刷三剑急刺
而出。

  铁夫人长剑连挥,硬接了她三剑,依然架住了她的剑势,说道:“我不能死,
我要手刃出卖黑龙会的叛陡,替爹光复门户,替我丈夫报仇。”凌君毅虽觉太上
太过狠毒,但如今他己知道太上就是自己的姨母。只不知她和母亲究竞有何怨隙,
翻脸成仇?但动手的两入,都是自己的长辈,心头虽急,却不敢出言相劝。他钻
出地窟之后,开启的石球已经自动往下降落。堵住了洞窟。黑龙潭的机括布置,
是有连贯性的。石球一经恢复原状,北首石壁上的龙头,又开始喷出毒泉。本来
流注潭底另一蓄水池中的潭水,此时也由八处涌出。

  潭水水位已在逐渐上升!但太上却是是鬓发飞扬,脸色狞厉,连声厉叱,剑
发如风,不顾一切地朝铁氏夫人乱砍乱刺。铁氏夫人只是举剑封架,并未还击,
一连串的「当当」剑鸣,急如骤雨,把太上一轮急攻,全数挡了开去。凌君毅心
头大急,叫道:“太上快请住手,再不及时离开,潭水就涨上来了。”

  突听隔岸响起一声怪笑,接着说道:“大胆叛逆,你们还想生离黑龙潭么?”
话去甫落,但闻一声梆子响,一阵飞蝗般的淬毒长箭,朝潭心密集射来,这时潭
水已经很快的淹上礁石。

  铁氏夫人急叫道:“妹子快走。”

  太上对黑龙潭毒泉,自是极怀戒惧,怒哼一声,双足顿处,身形凌空飞起,
手中长剑同时掷出,剑化长虹,人如驭龙飞行,直向对岸投去。人在半空,迎着
漫天飞射而来的劲急强矢,双手连挥,宛如分花拂柳,转瞬已达岸上。凌君毅在
太上飞起之时,急急叫道:“娘,你老人家快走。”

  铁氏夫人心知凌君毅身佩「骊龙珠」,潭水对他无害,这就叮吁道:“你也
快来。”话声一落,同样掷起长剑,纵身跃起,化作一道银虹,朝岸上激射过去。

  岸上二十四名弓箭手,几曾见过人会踏剑飞行?而且射出去的长箭,遇上剑
光,就像风吹麦浪,纷纷朝两边分开,心头更是惊慌!太上当先飞落,口中冷嘿
一声,挥手就是一剑,一道银虹,矫若神龙,横扫而出,剑光乍亮,惨嗥随着响
起!首当其冲的四五个弓箭手,立被剑光斩成两截!太上一剑出手,回过头来又
朝左首横扫出去,剑势之快,当真像惊雷掣电,一闪而过!惨嗥惊叫,只叫出半
声,就寂然无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噗」、「噗」之声,少说也倒下去了四五个
之多。她随手两记横扫,也只不过电光石火般事,二十四名弓箭手,至少已有半
数倒了下去。其余的人早巳双脚发软,跌跌撞撞地四散奔逃,哪里还敢发箭?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沉喝一声:“大胆叛逆,还不住手?”

  太上抬目看去,只见三丈外的一座巨岩之下,一排站着十几个人!中间一人,
年约四十五六,浓眉细目,脸如重枣,身穿紫袍,看去十分威武。他左首是一个
红衣番憎,身后随侍两个弟子。右首是一个六旬左右的青袍人,其次是黑龙潭总
管荣敬宗,再次是四个四十开外的蓝衣汉子。在这几个人的两边,则是八名手持
乌黑长剑的黑衣汉子,一望而知是黑龙潭的剑手。这喝声是六旬左右的青袍人发
的。中间紫袍人目注太上,沉声道:“你是铁如玉?还是铁如花?”

  太上冷峻地道:“你管我是谁?”

  铁氏夫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荣敬宗冷嘿道:“你们胆敢擅闯黑龙会禁地,如今见了本会会主,还不弃掉
手中长剑束手就缚?真想造反么?”这话已经暗示这紫袍人,就是黑龙会会主韩
占魁。

  韩占魁自小由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扶养长大,也就是说,他和铁氏夫人,
太上都是一起长大的,铁氏夫人哪会认不出来?但在她记忆中,韩占魁是个貌相
白哲,人极斯文,脸上除了一个鹰钩鼻,看不出他有何阴险,眼前此人,生成一
个又红又黑的重枣脸,浓眉细目,根本不是出卖黑龙会,害死自己丈夫的韩占魁!
她望望紫袍人,冷声道:“你不是韩占魁。”

  凌君毅跟在铁氏夫人身后,低声道:“娘,他脸上戴着面具。”

  紫袍人目光深深注视了凌君毅身上的「骊龙珠」一眼,豁然笑道:“小子,
你就是凌君毅。”

  这句话,铁氏夫人听出口音来了,身躯蓦地一颤,长剑朝指,颤声道:“你
就是韩占魁,你这丧心病狂的恶贼,果然是你。”

  韩占魁大笑道:“不错,兄弟正是韩某。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当年若没有姓
凌的闯了来,你如玉姑娘早该是我韩某的妻室,今天也不失为夫人之尊了……”
原来当年韩占魁不但以铁中峰老会主的继承人自居,而且也一直暗恋着铁如玉,
如花却倾心于凌长风。但老会主因师兄开谛大师的介绍,决定由凌长风继任会主,
更因自己女儿如花个性偏激,义女如玉则温婉识大体,可以辅佐凌长风,才把义
女如玉许配给凌长风为妻。他这一决定,自然也经过仔细考虑,哪知却因此导致
了如花负气出走,韩占魁由妒生恨,投靠清廷,出卖了黑龙会。这一变故,自然
不是老会主始料所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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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章」力战万花剑

  却说铁氏夫人听他口出污言,心头更是悲愤交集,切齿道:“姓韩的恶贼,
我爹待你不薄,你居然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出卖黑龙会,甘心去做满虏的走狗,
残杀忠贞志士。二十年前我立誓要亲手挖出你的心来,莫祭我爹、我丈夫在天之
灵,替当年死在你手里的许多壮烈成仁的义士湔雪血仇,你给我滚出来。”

  凌君毅道:“娘,你老人家且歇歇,父仇不共戴天,这姓韩的恶贼,由孩儿
对付他。”

  铁氏夫人泪流满面道:“不,为娘离开黑龙会的那天,曾向你爹立下誓言,
为娘非亲手取他性命不可。”

  太上冷冷地道:“找韩占魁报仇,是你们的事,我要走了。凌君毅,你潜来
百花帮卧底之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把倚天剑还我。”她不知凌君毅身边还有
一柄巨烟剑,在这紧要关头,索还斩金截铁的倚天剑,也就等于削弱了凌君毅对
敌时的威力,用心恶毒已极。

  凌君毅道:“太上说的是,在下不是百花帮的人了,自当把此剑缴还。”说
着果然解下倚天剑,双手递还。

  太上接过倚天剑,「锵」的一声掣剑在手,黑纱之中透出一股杀气,冷峻地
道:“我与你爹娘结仇二十年,这一剑就算一笔勾销了。”随着话声闪电一剑,
朝凌君毅右肩所落。

  这一剑出手奇快,就是铁氏夫人站在她身过,也来不及出手封解,心头猛然
一惊,急叫道:“妹子你……”剑光一闪,但听「叮」的一声,太上所下的长剑,
已经被一缕指风震荡开去。

  凌君毅在电光石火之间,屈指轻弹,以佛门「一指禅」神功,把她剑尖震开,
含笑道:“如此多谢太上了。”太上气得蒙面黑纱拂拂自动,冷哼一声,双足一
顿,正待纵身飞起。

  韩占魁忽然哈哈一笑道:“铁如玉,你也是朝廷缉拿的主犯之一,要走兄弟
可作不了主,告诉你,百花帮来的人此刻已经全被兄弟手下引入绝地,我劝你还
是弃剑受缚的好。”

  太上脚下一停,怒声道:“韩占魁,你以为黑龙会区区埋伏,困得住百花帮
的人?”

  韩占魁大笑道:“不错,黑龙会是你生长之地,各处机括,你都清楚,因此
你也一定有很详细的地图,交给你的手下。但焉知这二十年来,许多地方早经改
建,你手下如果持有你亲手给制的地图,那就是自陷绝境,目下剩下的大概只有
你一个人了。”

  凌君毅听的暗「哦」一声,忖道:“原来其他两拨人,都持有太上亲手给制
的地图,只有自己率领的一批,没有地图,她果然是早有存心。要把自己置之死
地的。”

  太上听得勃然大怒,厉声道:“本来我不愿插手管如玉的事,即然如此,我
就先杀了你。”

  韩占魁大笑道:“铁如花,你还不是兄弟的对手。”一面回头朝右首青袍人
道:“汤总护法,你去把她拿下了。”

  青袍人躬身道:“属下遵命。”「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缓步走出,
说道:“老朽久闻百花帮太上之名,今天正好领教高招。”

  太上微晒道:“韩占魁,你可是不敢和我动手,却教别人前来送死。”

  青袍人脸色微沉,不悦道:“太上那是没把老朽放在眼里了?老朽是否送死,
也要动手之后方能知晓。”

  太上冷冷道:“好吧,韩占魁,这是你们惹上我的。”说到这里,剑尖一指,
冷喝道:“阁下小心了。”挥手一剑朝青袍人劈去。

  她这第一剑上。就剑风轻啸,—道亮银匹练,应手而起,剑势之强果然是剑
中高手,不同凡响!青袍人目睹百花帮太上剑势极强,自然不敢轻敌,口中大喝
一声:“好。”身如青烟,飘闪开去,手中长剑一指之势,同时飞起几朵碗口大
的剑花,朝太上身前投去。

  太上冷嘿—声道:“想不到号称北五省剑中之王的万花剑客,也俯首贴耳作
了清廷的鹰犬。”

  青袍人老脸微微一红,怒嘿道:“老朽身在公门,捉拿叛逆,有什么不对?”
两人口中说着,两柄剑却丝毫不慢,各自展开精奥剑法,互相抢攻,但见双方在
这两句话的工夫,一剑紧似一剑,两个人影已在剑光缭绕之中,难分敌我了。

  铁氏夫人心切夫仇,面对黑龙会主韩占魁,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
眼看妹子如花已和青袍人动上了手,哪还耐得住?手中长剑一指,切齿道:“姓
韩的恶贼,今天有我无你,还不亮剑?”

  韩占魁站立不动,徐徐说道:“铁如玉,你真要和我动手?”

  铁氏夫人道:“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购头之恨,自然要和你放手一搏了。”

  韩占魁道:“铁如玉,我们总算自小一起长大,不论你对我如何怀恨,我不
想亲手搏你……”倏地回头过去,说道:“荣总管,还是你去把她拿下了。”

  荣敬宗缓缓掣剑在手离众走出,但他走到一丈左右,忽然转过身来,剑指韩
占魁,一身青袍波动,双目厉芒凝注,大声喝道:“韩占魁,你这欺师灭祖,卖
会求荣的无耻恶贼,老夫忍辱含垢,隐忍了二十年,今日本该当众搏杀了你,替
黑龙会殉难的同仁报仇。但凌夫人、凌公子都已赶来,尤其凌夫人在二十年前,
离开本会之时,并立下誓言,要手刃你姓韩的叛徒,者夫就只好让凌夫人动手了。”
说到这里,振臂喝道:“黑龙会被清廷鹰犬控制了二十年,凡是有血性的忠义之
士,大家一致起来搏杀鹰犬,还我黑龙会的清白。”他大声高呼,说得激昂慷慨,
但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响应他的,连他黑龙潭八名黑衣剑手,也都捧剑肃立,
漠然不动。

  韩占魁望着他冷冷一笑道:“荣敬宗,你这是私通叛逆想造反了,但你瞧,
连你八个手下都没人听你的。你此时替我把铁如玉母子拿下,还可将功赎罪,否
则你就是凌迟死罪,那时悔之晚矣。”

  荣敬宗面如喋血,目中寒芒四射,大喝道:“姓韩的,今日是你授首之期,
自有凌夫人处置,黑龙潭八名剑手,你们听从老夫?还是甘心附贼,去作清廷鹰
犬的爪牙?”八名黑衣剑士望望荣敬宗,仍然不言不动。

  韩占魁大笑道:“荣敬宗,你现在应该觉悟了吧,造反是要杀头的,天底下
不会有人愿意陪你去杀头的。”突然一挥手道:“四大护法,速把私通叛逆的荣
敬宗给我拿下,若敢反抗,当场格杀匆论。”站在他右首的四个蓝色劲装汉子,
迅快各自撤出兵器,朝荣敬宗缓步逼来。

  荣敬宗仰天朗笑一声道:“你们四人一起上也好,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就在这四人走出之际,铁氏夫人也突然回头,低喝一声:“毅儿,替为娘掠
阵。”不待凌君毅回答,身形一晃,直向韩占魁身前逼去,口中喝道:“恶贼纳
命。”相距五尺,一振右腕,手中长剑忽然幻起一片寒光,飞洒而出。

  韩占魁自幼即由老会主铁中峰收养,年龄比铁氏夫人大上五岁,一身所学可
说尽出老会主传授,剑术武功,原在铁如玉妹妹之上。哪知这二十年,铁氏夫人
立誓要手刃仇人,矢志苦练,剑上造诣大非昔比。韩占魁看她起手一剑,就凌厉
绝伦,心头不由暗暗惊凛,生出了警惕之心,口中怪笑一声,一面闪身退避,反
手一撩,抽出一柄狭长乌黑长剑,喝道:“铁如玉,本座原本不想和你亲自动手,
但若不接你几剑,谅你也死难瞑目,本座那就成全你吧。”话声中,长剑轻轻一
拨,「当」的一声,压住了铁氏夫人刺来的宝剑。

  铁氏夫人恨得牙关乱挫,一言不发,手腕突然一翻,剑芒闪动,反削过去。
要知两人剑法。同出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所传,这二十年,双方虽然各有心得,
但万变不离其宗,仍有门户可循。两人这一动上手,立即奇招迭出,变化玄奇,
刹那间,风起八步,剑光缭绕,扩展到一丈方圆。凌君毅早已从身边取出巨朗剑,
凝神观战?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异!自己从小时候起,只知母亲不会武功,甚至连
教自己家传的「飞龙三剑」,也只是在纸上画着剑势图形,慢慢的从旁解释,要
自己依图练习,更从未拿过剑。直到今天,才看到娘掷剑横渡黑龙潭,轻功、剑
术,居然并不在太上之下!再看韩占魁的剑法,和娘属于同一路数,剑势玄奇,
层出不穷,而且每一剑都带起凌厉剑风,足见他剑上造诣极为精湛。如论功力,
娘似乎还逊他一筹,但铁氏夫人二十年积压在心头的血海深仇,此刻仇人当面,
化悲愤为力量,使她每一剑都发挥了最大威力,一柄剑着着进功,使得辛辣无匹。

  双方打得虽然激烈,但剑路相同,纵然在变化上稍有出入,两位都是使剑名
手,自然一眼即知,在对方剑招才露,这一方就抢先变招,予以化解,因此双方
虽然打的剑光飞舞,精芒乱闪,十分凶险,但却听不到丝毫剑剑交击的声音,纯
以精妙招术交锋,这等打法,看情形没有三五百招,决难分出胜负来。

  和太上动手的青袍入——万花剑汤子琛,身为黑龙会总护法,在北五省被誉
为剑中之王,一手剑法同样非同小可,但见他每一剑出手,几乎都有大小不等的
剑花,从他剑尖上涌出,大如碗口,小的就像朵朵寒梅。这些剑花,就因为大小
不等,夹杂着飞洒,有时大的渐渐收小,有时小的又忽然放大,变化多端,使人
看得眼花缭乱!尤其这些剑花候生倏没,每一朵都含蕴着劲急剑风,数尺以外的
人,都可感觉到寒砭肌肤,锋镐如箭。太上手中是一柄倚天剑,剑长四尺,每一
剑出手剑光如练,足有五六尺宽,剑气汹涌,随剑进发,同样的凌厉绝伦。

  万花剑汤子琛从剑上涌出来的朵朵剑花,一遇上太上匹练般的剑光,就立时
幻没,那是因为万花剑手上,也是一柄名剑,他看出太上使的倚天剑光芒有异,
不肯和她硬打硬砸。尽管太上剑光如练,扫过之处剑花倏然而没,但等你剑光才
过,大大小小的银花,随着又涌起,此没彼生、随没随生,生生不息,有如火树
银花,变幻莫测,果然不愧万花剑之名。这两人同样剑不交刃,但锋镐所指,无
一不是杀机隐伏,只要谁的剑势封解稍缓,顿时便是杀身之厄。

  最使凌君毅关心的还是荣敬宗,他以一柄长剑力敌黑龙会四大护法。这四大
护法使的都是外门兵器,一个使一对乌金环,一个使青铜锤,一个使蛇头钩,一
个使流星锤。他们能当上会主身边四大护法,身手功力自然极高,此时各占一方,
把荣敬宗围在中间联手合击,四件外门兵器,此起彼荡,全力抢攻。

  但他们哪里知道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招光养晦,深藏不露,此刻被四人围
在中间合力抢攻。不由的发出龙吟般长笑,陡施反击,长剑挥动,剑势如长江大
河,滚滚而来,但听场中接连响起「当」「当」金铁狂鸣之声,把四人的攻势,
悉数封出。刹那间,剑如灵蛇,身似游龙,划起一道道万丈精练,回环横扫,只
不过三五十招,就把四人一齐圈入在盘空匝地的剑影之中。直到此时,才显露出
他的一身武学,竟是武林中久已不闻有传人的昆仑派“天罗剑法”。

  凌君毅是被他们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铁狂鸣,引起了注意,但看到此时,不觉
发出会心的微笑,这位荣老伯,功力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自己当真是白替
他担心了。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战场上,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来太上本是
自视极高之人,如今和万花剑打了百招,依然不分胜负,心头大感不耐,口中一
声叱喝,人随声起,飞纵起三丈来高,长剑左右挥动,幻起一片青芒,像山峡间
直泻而下的瀑布—般,连人带剑,化作—道刺目的剑光,盘空一匝,突然朗万花
剑汤子琛当头罩落。万花剑不识这是「飞龙三剑」中「怒龙盘空」,口中低喝一
声:“驭剑术。”

  但他练剑数十年,号称北五省剑中之王,久经大敌,「驭剑术」虽是武林罕
见的绝学,但他依然毫不慌乱,仰天大喝一声,长剑护身往上迎击过去。他这一
招,以地对空,平地涌起无数朵银花,全身上下,花团锦簇,有如一座银色花朵
堆成的小山。当然,他这一招并非完全守势,朵朵银花随时可以予敌反击。

  晨光之下,这两人一个剑光强烈,如匹练倒挂,一个全身缭绕,幻出数以百
计的银花,当真光芒万丈,奇亮耀目,使人睁不开眼睛!双方势道,快同掣电,
但听一阵连珠股的金铁交鸣,有如擂鼓,数以百计的银花,在每一声交击中,倏
然消灭!这一阵急骤如雨的剑剑交击声中,一幢小山似的银蓝,全数尽没,这和
方才搏斗完全不同。方才是太上剑光过处,银花虽然消失不见但剑光一过,银光
又现,生生不息。

  这回真的消失了,银花没尽之后,不再此生彼灭。原来万花剑汤子琛手中一
柄百炼精钢长剑,在这一招交击之中,已被倚天剑削得寸寸断折,此时手上只剩
了一个剑柄。万花剑眼看自己纵横江湖,用了几十年的宝剑被对方寸寸截断,心
头又惊又怒。但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心知自己纵未落败,败在对方手中是一柄
利器,此时若不速退,赤手空拳,更难是对方之敌。心急闪电一动,哪还犹豫,
急忙双足一点,纵身往后疾退出去。太上出手之际,早已动了杀机,此时一招交
击,削断了对方手中长剑,哪肯轻易放过?右腕一挥之间,身形继续平飞而起,
化作一道青光,朝万花剑汤于琛衔尾疾追过去。

  万花剑退得虽快,但太上这一招身剑合一,凌空追击,乃是她三十年朝夕勤
练,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的「飞龙三剑」之一「神龙出云」。剑光之速,何殊云卷
电掣?万花剑汤子琛纵身后跃,已经退出一丈之外,双足尚未着地,但觉一道青
朦朦的剑光,同时贯胸飞来,心头不由猛然一惊,但他究竟是剑中高手,临危不
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右手迅疾无伦的从身上撕下一条衣襟,随手扬起,迎着
剑光挥去。

  要知他一生练剑,功力何等精湛,这一条衣襟,从他手上使出、原已不啻一
柄百炼精钢的长剑,这舍命一击,同样的力贯布条,布满了剑气。怎奈太上手中
却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倚天剑,别说只是—条布满真气的衣襟,就是百练精钢的真
刽,也无法抵挡。这一点,万花剑当然也清楚,但此时情势危急,只有挡一挡再
说。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站着观战的红衣番憎,眼看万花剑急急往后跃退之际,
太上挥剑追击,口中不觉沉哼一声,扬手一掌,凌空朝太上拍去。三方动作,全
都快速逾电,太上杀机已动,驭剑追击,自然不防有人暗算。剑光一落,血光进
射,万花剑一条右臂,已被齐肩削断。他还算见机得快,挥出衣襟之际,自知无
法抵挡得作,因此在太上剑光一落,他立即忍痛断去一臂,身形一偏,就地滚了
出去。

  太上驭剑飞击之际,突觉肩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掌,这是种无形的掌力,来
得悄无声息,但此时身子凌空,有如离弦之矢,无法收势,自然也无暇运气检查。
直待剑光劈落,双脚落地,才发觉自己中了贼人暗算,方才这一记击中自己肩背
的掌力,虽然轻得毫无所觉,但自己却已伤得不轻。这明明是瑜珈门的「大手印」
一类功夫,此时如果换了旁人,发现自己伤势不轻,及时运功,阻遏伤势,以她
的修为,还可无碍。但她是个极端好胜的人,一向自视极高,中人暗算,岂肯甘
休?双脚落地,剑光敛处,人已候地转过身来,从她蒙面黑纱之中射出两道慑人
冷芒,直注红衣番僧,冷冷喝道:“是你暗算老身?”

  红衣番僧原以为自己这一记「大手印」神功,明明击中对方,她纵不当场重
伤而死,至少也会内腑被震,已无再战之能,闻言不觉呵呵大笑道:“没错,那
一掌正是佛爷所发。”

  太上沉喝一声道:“很好。”「好」字出口,身子突然离地平飞而起,直欺
过去。手中长剑,在她飞起之时,接连向空劈出,她这一下去势如电,人到红衣
番僧身前,劈出的长剑,剑影缤纷,正好洒开一片青光,宛如漫天花雨,飘洒而
来。

  红衣番僧看她中掌之后,还能中飞发剑,直欺过来,心头也大感惊凛,右腕
急扬,猛力拍出一掌劈击过去,他练的「瑜珈术」内功深厚,这一掌出手,和先
前偷袭的一掌迥然不同,但听风声飒然,一团罡力,发如雷奔,朝剑光撞击过去,
他哪知太上起了杀心,这一招使的是「龙战于野」,「飞龙三剑」中威力最强的
一招。一片剑影之外,布满了森寒的剑气,红衣番憎劈出的一团掌力,和剑光乍
接之下,只能把来势挡得一挡,就被剑气剖开,分从左右两边滑卸出去。

  红衣番僧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吐气开声,双手接连拍出两掌,逼住剑势,
身子往后疾退出去。这两掌虽把太上剑影阻挡得一下,但也不过是电光石火稍微
一停的事,而太上这招「龙战于野」的威力,是到了红衣番僧面前,才爆发开来。
一时但见漫天剑影,点点寒芒,突然四散流动,足足扩及一丈方圆。

  红衣番僧劈出两掌之后,早已抽身疾退,但侍立他身后的两个弟子,却迟了
一步,剑光洒落,响起两声惨嗥,血雨四溅,两个人被剑光绞得粉碎。太上长剑
一收,发现红衣番僧已退出去一丈开外,冷喝道:“老身看你还往哪里逃?”双
足一点,剑先人后,追纵扑击过去。

  红衣番僧没料到百花帮的太上,果然有这般厉害,眼看两个徒弟死于非命,
心头更是急怒交加,狂吼一声:“佛爷饶你不得。”喝声出口,双手连环劈出三
掌。这三掌他含怒出手,掌风如涛,威势奇强,掌力汹涌,像潮水般撞来。

  太上飞身扑击,身子离地,遇上这等强劲的掌力,不得不身子略停,挥剑迎
击。她劈出的剑势,同样挟着强劲的剑气,掌力和剑气交接,很快的互相抵消。
太上再次扑起,红衣番僧的第二掌又已劈到,只得再行停下,挥剑击出,消解对
方掌力。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一起一停,挥手发剑,真是眨个眼睛的工夫。
太上三起三落,也不过是半晌时光了,当她第三次纵起之时,和红衣番僧不过数
尺距离,身形骤起,笔直拨起三丈来高,飞快地在空中盘旋一匝,突然一声清叱,
头下脚上,急扑而下。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手中倚天剑已经划出一圈银光,当头
罩落。红衣番憎又惊又怒,接连后退三步,双掌凌空直劈。他虽然空着双手,但
两只手掌,有如两柄开山巨斧,一记又一记,劈得呼呼作响。在他身前,好像布
成了一道无形气墙,太上凌空下击的一圈剑光,居然被他掌风挡住。一个全力发
掌,劲气如潮,一个盘空发剑,霞光流转,两人相持不下,足足耗了一盏热茶工
夫。

  红衣番僧满头绽出黄豆大的汗珠,像雨水般直淌,太上凌空发剑,自然更是
吃力,劈出的剑光也没有先前那么凌厉。红衣番僧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
奋起全力,双掌一合,朝上推出。他这一合一推,一切凌厉强猛的潜力,立即应
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像风起云涌,排空直上,威势惊人至极!
太上也在此时,突然一声清叱,一团剑光,候地暴长,化作一道青虹,有如飞瀑
流泉,垂直劈落。两人同时发难,全都使出了十成力道,剑气掌风陡然—接,登
时响起一阵「嗤」、「嗤」异声,剑光掌风,同时消失。

  红衣番憎已在这全力一击之后,疾快的后退出去六七尺远,一身大红袈裟,
也被剑光刺破了几处,形状极为狼狈。太上也落到地上,鬓发披散,蒙面黑纱早
已不见,一脸铁青,杀气直盈砰然,但两人有一相同之处,就是脸有困倦之容,
而且都在胸口起伏,喘息不止。太上目注红衣番僧,冷厉喝道:“番狗,你还能
接我几剑?”手腕一振,青芒暴涨,连人带剑,离地平飞过去。

  她对「飞龙三剑」,可说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因此每一出手,都是身剑同
时飞射而起,剑势矫若神龙,红衣番僧在两次硬拼之中,看出太上功力,并不强
过自己,若非手中有一柄锋利长剑,自己还可能稳占上风。经过这两番拼斗,真
力耗损极大,他自觉巴无再站之能,是以也想到对方决不可能再行抢攻。哪知太
上居然又身剑合一,激射飞刺过来。这真使他大感意外之事,口中怒喝一声:
“佛爷和你拼了。”左手扬处,呼呼劈出两掌,身形突然向左闪出。

  太上这一招「神龙出云」,几乎已使出了毕生修为之功,立意要把红衣番僧
活劈剑下,剑势之强,岂是这区区两记掌风所能阻遏得住?等她剑光射到,红衣
番僧已经横肉而出,右手早捏了一个印诀,反手朝飞扑而来的太上横击过去,口
中狞笑道:“贼婆娘看掌。”他自以为横闪出七八尺远,已可避开太上剑势,但
他哪知太上这—招「神龙出云」,本来的剑式原是腾身飞起,在空中发剑,但太
上已能融会变化,随式施为,把本来腾身跃起,改为离地平飞。因此她平飞而来,
只是「神龙出云」的前半式,还有后半式,就是在空中发剑。

  太上飞射而来,一见红衣番僧从横里闪出,不觉冷笑一声,身形候地一个急
旋,挥手发剑,这是后半招,等于在空中发剑。这真是电光石火,快到无与伦比,
但见青芒暴涨,像匹练般横扫过去,剑光飞卷,足有数丈来宽。红衣番僧哪还来
得及闪避,但听一声凄厉惨嗥,剑光敛处,一个高大身躯,已倒卧在血泊之中。

  太上就站在红衣番僧的尸体边上,脸上杀气已泯,代之而起的是一脸苍白。
以剑支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喃喃说道:“番狗,你终于死在老身剑下…
…”话声渐渐低哑,上身摇了两摇,终于也摔倒在地上。

  这时,荣敬宗也以一柄长剑,神威奋发,连展绝迹江湖己久的昆仑「天罗剑
法」,诛杀了黑龙会四大护法,只见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苍须之上,尽是斑斑血迹。
八名黑龙潭的剑手,已被他们总管神威震聂住了,没有一个人敢动。

  黑龙潭畔,三处凶险绝伦的恶战,至此已有两处停止下来,只有铁氏夫人和
黑龙会主韩占魁仍在激战之中,而且战况愈演愈烈。因为两人都是艺出老会主黑
海龙王传授,你会的,我也会,而且经过这二十年时光,双方剑上造诣,都已到
达炉火纯青之境。两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后,依然难分轩轻。铁氏夫人报仇心切,
眼看久战不下,心头焦急,首先发难,口中清叱一声,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
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飞龙三式」中「神龙出云」!韩占魁一见她施展「飞龙三剑」,
哪还怠慢,口中长啸一声,同样的身化长虹,凌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龙
出云」!两道剑光,直冲而上,当真像白虹贯日,到了三丈高处,突然响起一阵
密如连珠,震撼心弦的「锵」「锵」剑鸣,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树银花,银芒流
转,四下飞散,一瞬而没!两条人影,宛如流星般飞泻而下,地面上又登时漾起
两道矫若游龙的匹练,匝地盘空,缠斗在一起!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击之声,不
绝于耳。

  突然间,又有一道耀目长虹,冲霄而起,紧接着第二道长虹,跟纵飞起,半
空中又是一阵双剑交击,所发出的金铁狂鸣。两人为了抢制先机,往往都想先发
制人。「飞龙三剑」全是腾空发剑的招式,但两入所学,同出一门,因此你纵身
跃起,我就跟踪而上,谁也不肯让谁占先。两人从地面订到半空,再从半空打到
地面,打来打去,依然是半斤八两,不分胜负。这在两人来说,剑招既不出奇,
打到上天落地,犹如喂招一般,毫无半点惊险可言!他们这场合生忘死的缠斗,
也根本没有谁可以出奇制胜。

  如今己成了消耗战,谁的功力较逊,打到最后,谁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
谁就输掉性命。但在旁人看来,这样上天入地的恶斗,实在惊心动魄,尤其是这
一阵紧似一阵的金铁交鸣,震耳惊心,每一剑使人提心吊胆,一颗心跟着狂跳。

  凌君毅两只眼睛始终注视着母亲和韩占魁两人,他心切父仇,更关切母亲的
安危,两人打到急处,他一颗心就好像塞在喉咙口,连大气都透不出来,同时,
他也在琢磨,娘这招「怒龙盘空」如果改为重阳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凌空
发剑之时,身向左旋,剑势下沉,就可刺中韩占魁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
改用第九招,剑尖再上挑半寸,同样可以刺空韩占魁的咽喉。他默默地看着,也
默默地想着。重阳真人九式飞跃刺击的壁画,一幅接一幅地从他心头流过,觉得
如果自己出手,大概只要五招,就可置韩占魁于死地。但母亲偏偏不许自己出手,
这是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韩的老贼,替爹报仇……

  就在他瞪着双目,陷入沉思之际,蓦地一声凄厉惨嗥,传入耳际。凌君毅蓦
地一惊,急急回头看去,只见太上一剑劈死红衣番僧,以剑支地,一张脸惨白得
怕人。不,太上身子摇晃,一下就摔倒地上。凌君毅急忙一跃而起,朝太上身边
掠去。荣敬宗也跟着掠了过来,目光一注,皱皱眉,低声道:“二姑娘好像伤得
不轻。”

  凌君毅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伤在何处?”

  荣敬宗道:“巴图这番狗,学的是瑜珈门武功,二姑娘极可能中了他「大手
印」。”

  凌君毅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后「灵台穴」上,缓缓把真气度去。太上
一身修为,何等深厚,只要有外来的真气,催动了她本身气机。昏迷过去的人,
立时清醒过来,渐渐睁开双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气的是凌君毅,似是极为感动,
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孩子,是你。”

  凌君毅道:“太上不可说话……”

  太上道:“孩子,不用输气了,快放开手,我还支持得住。”

  凌君毅道:“太上伤势虽然不轻,但以你老人家的修为,只要引气归窍,引
血归宫,经过一段时间的运功调息,即可很快复原。”

  太上道:“你说的,老身自然知道,但老身被贼秃两记「大手印」,都击中
要害,已经不中用了,你不用再替老身多耗气力,快快住手,趁老身伤势还未完
全恶化之前,我有话和你说。”

  凌君毅并未立即放手,说道:“太上难道不想治疗了么?”

  太上惨然笑道:“孩子,不用说了,我两处内脏已被震碎,纵有仙丹,也医
治不好了。目前只是仗着我多年修练,元气未尽,还能苟延些时,你纵然度入真
气,也无济于事。老身在未死之前,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为时无多,你快坐下
来。”

  荣敬宗看出太上脸色不对,忙道:“凌公子,二姑娘既然这么说了,你就不
用再输气了。”

  凌君毅道:“太上……”左掌缓缓收回。

  太上功力深厚,凌君毅虽然收回手去,但对她似无多大影响,面容凄然,截
着凌君毅的话头,道:“孩子,不要再叫我太上了,我是你姨妈,你就叫我一声
姨妈吧。”

  凌君毅只觉这位逞强了一世的女人,此时竟变得十分脆弱,她虽然心狠手辣,
为了除去自己一人,不惜牺牲许多人来陪葬,但她总究是自己的长辈,何况此刻
已经到了灯尽油干之时。他缓缓跪下下去,口中叫道:“姨妈。”

  太上凄然一笑道:“好孩子,姨妈对不起你外公,也对不起你爹,你娘,更
对不起你……”

  凌君毅道:“姨妈,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老人家不用再提了。”

  太上长叹一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前做的事,只要不安于心的,
都会一一想起来……”她自从凌君毅放开左手,停住输入真气之后,起初仗着多
年苦练,倒也并不觉得如何,但说过几句话之后,渐渐就感到不对了,真气逐渐
的虚弱下去,话声也显得低弱了许多,但她还是接着说道:“孩子,你进入黑龙
潭也许已经学会了重阳真人留壁的九招剑法,这柄倚天剑就是你外公洞府中所得
到的,只有它才能发挥这九招剑术的威力,你快收起来……”说到这里,突然一
阵气喘,话声断了下来。

  这时,但听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铁狂鸣,传了过来。凌君毅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阵工夫,母亲似乎已经被逼落了下风!韩占魁一柄长剑,使得天矫经天,剑
光大盛,母亲虽在全力拼搏,但剑势显然没有方才那么凌厉,一时心头不禁大急。
太上睁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目光,低弱的道:“孩子,不用管我,快去吧,大姐不
是韩占魁的对手,只有倚天剑才能克制他……”

  凌君毅望望太上,道:“但姨妈……”

  太上喘息着道:“不用管我,我已是快要去的人了……哦,孩子,还有一件
事,我原想把牡丹许配给你,牡丹是个好孩子,但你如喜欢芍药、玉兰她们,我
也不反对。你自己决定,随你娶多少个,将来有了孩子,也好替我铁家传宗接代
……”

  又是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钦狂鸣,传了过来,只听韩占魁的声音,狂笑道:
“铁如玉,你还能接我几剑?”

  凌君毅听的心神大震,太上颤巍巍的伸手挥了挥道:“孩子……快去……”

  凌君毅轻轻放下太上,说道:“姨妈,你歇一歇,外甥……”

  太上躺到地上,低弱的道:“记着我的话……你们有了孩子……我……要…
…一个……”

  凌君毅含泪点点头,他顾不得多说,顺手抄起倚天剑,长身一掠而起,使展
「天龙御风」身法,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向韩占魁划空射去,大声叫道
:“娘,这恶贼让孩儿来收拾他吧。”

  韩占魁剑光飞洒,已把铁夫人逼落下风,口中大笑道:“很好,你们母子一
起上,也省得本座再费一番手脚了。”他原是久经大敌之人,话声出口,就已发
觉凌君毅凌空射来的剑光有异,剑势未到,一股森寒剑气已经逼人而来,他自然
认得凌君毅手上长剑,正是那柄削铁如泥的倚天剑,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
“这小子一身武功,居然不在乃母之下。”

  心念转动,人已很快地身形一侧,斜闪出去,但在人末闪出之际,挥手一剑,
横削而出。他剑上造诣极深,在时间上,自然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就是他剑削到
之时,也正是凌君毅落到地上之时。而他也在此时,已经避开凌君毅的剑锋,侧
身闪了出去。他这一剑,虽然人已闪出,但剑气嘶然,一股凌厉森寒的剑气,依
然十分强烈。凌君毅在飘落之时,身形已经横闪了一步,仍然感到强烈剑气,袭
上身来,护身真气,受到剑气的冲激,衣衫下摆拂拂飘动,心头也不禁凛生戒心,
忖道:“这恶贼果然厉害。”

  凌君毅落到地止,铁氏夫人急急问道:“孩子,妹子她怎么了?”

  凌君毅道:“娘快去看看,姨妈伤势极重,恐怕不行了。”

  铁氏夫人听得心头一震,啊道:“好,你小心应付,最好要擒活的,娘去看
看。”说罢,急匆匆双脚一顿,纵身朝太上躺卧之处,飞扑过去。

  韩占魁厉笑一声,喝道:“小子,看剑。”人影一晃而至,一道剑光,直劈
过来。

  凌君毅横剑推出,口中厉喝道:“姓韩的,我娘交代,要擒活的,否则我在
几招之内,就可取尔狗命。”

  凌君毅大喝一声,剑交左手,挥剑抢攻过去。他这一剑交左手,登时施展「
达摩」反手剑,剑光撒出一片冷芒,攻势绵密,着着进逼!少林「达摩剑法」,
本以绵密见长,经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是奇招突出,令人防不胜防。再加凌君毅
因娘有最好把他生擒之言,右手配合剑势,施展十二「擒龙手」,掌指勾屈,突
穴斩脉,专门扣拿韩占魁的大穴关节,变化奇奥,极尽诡异。

  韩占魁也算得是剑术名家,但几曾见过左手使剑?使的又是和一般剑法路子
完全相反的剑法?一时禁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心中暗道:“这小子使的,大概
就是反手如来的剑招了,果然怪异得很。”心中想着,长剑环飞,从他身边划出
一圈圈的剑光,守中有攻,和凌君毅交相搏击,打得十分激烈。双方激战了十几
个回合,韩占魁已是不耐,口中怪笑一声,身子陡地离地飞起,手中长剑连连挥
动,连入带剑,化作了一道乌光,刺空直上。凌君毅暗暗冷笑,却也毫不怠慢,
长剑一划,跟纵飞起。

  韩占魁到了三丈高处,眼看凌君毅跟着上来,心头不禁暗喜。因为这一下他
飞起的较快,凌君毅跟纵而来,比他迟上一步,此刻他已在三丈高处,凌君毅才
纵起二丈来高,自然是他已经抢得了先机。就在此时,他突然掉头俯冲而下,乌
黑的长剑盘空划了个圈,一片剑影,四散流动,朝凌君毅当头罩落!这下,直瞧
得铁氏夫人胆颤心惊,急急叫道:“毅儿小心。”

  须知身在空中,比不得地上,还有躲闪的机会,一旦被人抢得了先机,就成
挨打的局面。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凌君毅纵身跃起,到了二丈高处,本来凌空
直上的人,忽然从斜刺里向上冲起。这一斜飞,就避开了韩占魁当头罩落的剑势!
要知韩占魁到了三丈高处,就回头急扑而下,凌君毅这一从斜刺里飞起,不但避
过对方剑势,而且超过了韩占魁之上。

  韩占魁掉头发剑,朝下扑落之际,瞥见凌君毅忽然从斜刺里飞出,身法怪异,
矫若神龙,一下就超越自己之上,心头已感不妙!但他练剑数十年,对这「飞龙
三剑」已臻化境,自然收发由心。这一发现凌君毅身法古怪,立时像彩风敛翼,
漫天剑影,倏然尽敛,化作一条乌黑细练,快若流星,疾沉而下。他这是旧凌君
毅在他上面发剑下击,无法应付,才加速下落。但凌君毅并未发剑,也跟着个垂
直而下,这下又是韩占魁先落到地上。他心头暗暗冷笑:“好小子,你要是在空
中发剑,老子就非落败不可。但你已经错过了机会,这回老子比你先落地上,又
占了先机。”心念闪电一动,没待凌君毅落地,突然断喝一声,狭长长剑,撤出
一片乌光,宛如惊震掣电般,朝凌君毅飞卷过去。

  凌君毅要落未落的人,忽然朗笑一声,如风吹柳絮,飘飞而起,倚天剑青芒
暴长,剑影错落,挟着嘶嘶剑风,凌空反击而下。这一剑,光芒强烈,凌厉无匹,
凌君毅随剑而发,紧附剑光之后,一个人几乎只剩下一条淡淡的影子!双方势道,
何等神速,剑光乍接,登时响起一阵当当金铁交鸣!但见一道人影,一下从剑影
中破围而出!那是韩占魁!此刻一身紫袍,已有几处被剑锋划碎,手中一柄三尺
长剑,也被倚天剑削断,只剩了尺许长一截。他连退数步之后,突然怒哼一声,
抖手把半截断剑,当作暗器朝凌君毅贯胸打来。断剑出手,身形一个急旋,双脚
突然用力一顿,疾如鹰隼一般,凌空扑起,朝谷外飞掠而去。

  凌君毅这一招,使的正是重阳真人壁画上的第七招,一来还是第一次施展,
剑法尚未纯熟,二来因母亲曾有要擒活的,才让他冲出剑影之外。此时眼看韩占
魁把半截断剑当暗器打来,举剑一拨,「当」的一声,击落断剑,口中大喝道:
“你还往哪里走?”正待纵身追扑过去。

  只听一个威重的声音沉喝道:“他走不了。”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劈面
就是一掌,这人正是荣敬宗。

  韩占魁怒吼一声:“荣敬宗。你敢挡我去路。”右手一挥,横臂出掌,迎着
击去,蓬然一声大震,双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韩占魁究是久战之身,
这一掌硬接,胸头竟是起伏不停。

  荣敬宗瞪目叱道:“韩占魁,你已成强弩之末,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韩占魁眼看荣敬宗身后,一排站立着八个黑衣剑手,抱剑肃立,看情形这些
人已被荣敬宗说服,此刻孤掌难鸣,形势对自己大大不利!他心念转动,口中大
喝一声:“大胆叛逆,你们都想反了。”喝声未落,双掌一合,猛地随势而上,
疾击过去,右脚跟着飞起,一记「怀心腿」,踢向荣敬宗胸口。一进之间,三招
同发,只是威猛绝伦。

  荣敬宗大笑一声,双掌平胸推出,向左右一分,使了一招「二龙分水」,分
格韩占魁击来双手,身形倏然腾跃而起,右脚同时蹬出,飞蹬韩占魁踢来右脚。
这两招快逾掣电,但闻「砰」「砰」两声大震,先是四臂接实,后是两腿撞上。

  这一击,优劣立判!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深藏不露,功力精深,落到地上,
只是后退一步。韩占魁却被震的心气翻腾,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三步,一时强压着
伤势,正待转身,陡觉双肩一麻,左右两处肩窝,全己被人拿住,全身力道顿失,
哪里还有反击之能?同时身后响起凌君毅的声音喝道:“韩占魁,你应该想得到,
凌某早己在你的身后了。”

  只听铁氏夫人喝道:“毅儿,防他嚼舌自绝。”

  凌君毅回头道:“娘只管放心,孩儿不会让他自绝的。”左手已在韩占魁后
颈「哑门穴」上轻轻击落。

  铁氏夫人走到他面前,一下从他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切齿道:“姓韩的
恶贼,你在出卖黑龙会之日,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韩占魁皮肤白净,本来是瘦削脸,如今面颊丰腴,只是生成一个鹰钩鼻,一
望而知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此时他身落人手,身上经脉被制,已无半点反抗之力,
索性闭上眼睛,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铁氏夫人道:“毅儿,你押着他,咱们到
你爹的坟上去,我要活生生剜出他的心来,祭奠你爹在天之灵……”说到这里,
不由的流下两行泪来。

  凌君毅问道:“爹的坟就在这里么?”

  铁氏夫人含泪道:“不错,就在东首一处山坳之间。”

  荣敬宗道:“公子请把韩占魁交给他们好了。”接着转身朝八个剑手挥挥手
道:“你们押着他,到狮子口去。”八名黑衣剑手中,立即走上两人,押着韩占
魁,走在前面。

  荣敬宗拱拱手道:“夫人,老朽先走一步。”说完,匆匆跟着八名剑手身后
而去。

  凌君毅四目回顾,不见太上的人影,但黑龙潭畔,却多了一堆新土,忍不住
问道:“娘,姨妈可是已经死了么?”

  铁氏夫人眼眶湿润,点点头道:“妹子已经死了,她和娘误会了二十年,直
到临终才算尽释前嫌。她有一个心愿,要你继承铁家的香火,娘也答应了,其实
这不能算是她的心愿,娘也是铁家的人,你外公的香火,自该由你来继承……”
目光一抬,说道:“我们快些走吧。”举步朝小径上走去。

  凌君毅紧随着母亲身后而行。这条小径,婉蜒曲折,盘行在石壁山岩之上,
除了险峻,根本寸草不生。这样走了半里光景,转过山腰,果见山坳间有一座石
茎。荣敬宗率领八名剑手,押着韩占魁,已在坟前站定,并要八人分散开来,担
任警戒。凌君毅随着铁氏夫人身后,走近坟前,果见一方一人来高的墓碑上,刻
着:故会主凌公长风之墓。

  荣敬宗朝铁氏夫人拱拱手道:“此处地势,处在三面包围之中,黑龙会贼人,
如果闻风赶来,对咱们极为不利,夫人、公子在此祭奠,老朽去守住谷口,以防
意外。”

  铁氏夫人顿首道:“荣总管说的极是,如此,就麻烦你了。”

  荣敬宗道:“夫人言重,这是老朽分内之事。”说着,留下两名剑手,扦着
韩占魁,率了六名剑手匆匆朝岭上而去。

  铁氏夫人道:“毅儿。你去废了姓韩的武功。再解开他穴道。”

  凌君毅道:“孩儿遵命。”说着,走到韩占魁身前,右手一掌推开他受制的
穴道。左手骄指如朝,闪电般朝他「气海」穴戳下。韩占魁全身机伶一颤,口中
大叫一声,朝前扑倒。凌君毅更不怠慢,落指如风,迅快在他「背梁」、「尾龙」
两穴连点了两点,然后朝他「百会穴」上轻轻击了一掌。

  韩占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痪在地,缓缓抬起头来,双目满布红丝,望
着铁氏夫人,嘶声道:“铁如玉,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铁氏夫人脸色铁青,怒哼道:“给你一个痛快?你这数典忘祖、认贼作父、
丧心病狂的败类,你害死我丈夫,害死了多少忠贞节义之士,我恨不得剥你的皮,
抽你的筋。今天终于落到我手里,我要活生生剜出你的心来……”说到气怒之处,
不由的走上前去,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喝道:“你给我跪下,把当年出卖
黑龙会的同党,一一招来。”

  韩占魁一身武功已废,这一脚踢得他痛彻心肺,口中闷哼一声,额上汗水像
黄豆般绽了出来,扑倒在石茎上,忽然仰首发出凄厉的大笑,说道:“铁如玉,
这可不能怪我,是阴世判官钱君仁,和戚承昌两人出的主意……”

  铁氏夫人道:“阴世判官钱君仁是谁?”

  韩占魁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山东总督国泰的师爷,当年策划进剿黑龙会,
就是他出的主意。”

  铁氏夫人间道:“他人呢?”

  韩占魁道:“自从国泰伏法之后,他就没在官场里混,据说住在热河。”

  凌君毅问道:“你说的威承昌,就是绝尘山庄庄主?”

  韩占魁道:“他原是黄山石圃老人的义子,一身武功极高,早就投效清廷,
那时他已是大内神和营的三等侍卫……”

  铁氏夫人不耐的道:“现在呢?”

  韩占魁道:“现在是避暑山庄的统带。”

  铁氏夫人道:“避暑山庄?”

  韩占魁道:“避暑山庄就是热河行宫。”

  铁氏夫人哼道:“就是大内,我也要取他狗命。”说到这里,突然目注韩占
魁,厉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韩占魁望着铁氏夫人,忽然凄然的道:“没有了,我欠你的,我应该还你,
死在你手里,我毫无怨言。”

  铁氏夫人咬着牙道:“好。”举手一剑,朝他心窝刺去。韩占魁跪在地上,
早已闭上眼睛,咬牙忍受,剑光「噗」的一声,刺进心窝,人就跟着往后便倒,
鲜血像箭一般标了出来。铁氏夫人抽出长剑,一缕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滴落,
她以剑支地,含着满眶泪水,仰首向天,喃喃说道:“长风,我总算替你报了血
仇,手刃出卖黑龙会的奸贼。但报了仇,你又在哪里呢?我依然找不回你,永远
找不回你了……”说到这里,不禁痛哭失声。

  凌君毅跪倒地上,含泪道:“娘,你替爹报了仇,爹在天之灵会知道的,你
应该安慰,你替爹手刃了仇人。”

  铁氏夫人拭着泪道:“孩子,这是你安慰我的话,其实人死了,哪里还会知
道?报仇,只是活着的人尽一份心而已,杀了韩占魁,他能还我丈夫?还你爹么?”
突然目注远处,流露出一抹杀机,坚决的说道:“但我还要去杀钱君仁、戚承昌
这两个恶贼,为我黑龙会壮烈成仁的志士复仇,要天下人知道汉奸走狗,决不会
有好下场的。”说之间,突听一阵兵刃交接之声,传了过来。

  铁氏夫人神色一震,急道:“好像是谷口有人动上了手,咱们决走吧。”「
狮子口」是三面受敌,只有一条出路的绝谷,那一定是贼党闻讯赶来,和守在谷
口的荣敬宗动上了手。铁氏夫人母子两人和两名黑衣剑手,匆匆朝谷口奔去。

  这一瞬的工夫,冈上已经血染黄土,荣敬宗手下四名黑衣剑手,俱是剑穿咽
喉,死状如一,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姿色娇美的白衣女郎!只见她眉眼盈盈脸若桃
花,十分妖娇动人。只是这白衣女郎在神情之间,似是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冰冷之
气,掩盖过她的娇美风韵,使人一眼就有冷若冰霜之感!在这白衣女郎两边是四
个青衣少女,手握短剑,血迹殷然,身后一排八个身穿青绸劲装的汉子,看就知
是青龙堂的人。凌君毅看得心头暗暗惊凛,荣敬宗手下的黑衣剑手,曾和自己动
过手,剑上造诣,大非庸手,从听到刀刃交接,前后不到一盏热茶得工夫,怎会
就有四个人死在对方青衣少女剑下?心念转动之间,四人已经相继掠上山冈。

  只听荣敬宗拱声道:“水总监纵然杀了老朽手下四名剑手,但有老朽在此,
水总监也休想过去。”原来那白衣女郎就是黑龙会总监兼青龙堂堂主。

  只见水总监一双冷峻目光,瞥了铁氏夫人和凌君毅一眼,冷然道:“荣敬宗,
你成功了,人家已经从狮子口出来了。”

  荣敬宗似是心头极怒,冷喝道:“不论你是京城派来的什么人,老夫也得和
你较量较量再说。”喝声出口,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水总监微晒道:“你想和我动手么?”双肩轻摇,脚不移步,上身一侧之际,
就避开了荣敬宗一记掌势,一股凌厉掌风,从她右肩擦身而过。

  水总监避开掌风,冷冷说道:“正主来了,我懒得和你动手。”荣敬宗二十
年来一直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但此刻身份既已暴露,哪还有什么顾忌?眼看自
己劈出的掌力,一下就被对方闪避开去,心头不禁大怒,怒哼一声,右掌一收之
后,紧接着劈击出去。这一收再击,力道自然比第一掌加强了许多,一团掌风,
罡力进发,势道极为凌厉!水总监冷冷一笑道:“你当我不敢接你的么?”

  这次她果然不再避让,皓腕一扬,纤纤素手,疾翻而起,迎着荣敬宗掌力,
硬接一招,两股掌力悬空—接,发出莲然—声轻震,居然半斤八两,互不相让。
这下,自然大出荣敬宗意料之外。他只知这位水总监武功高强,却没想到她内力
竟然也有这等深厚。铁氏夫人更是暗暗惊异,不觉多看了一她眼,问道:“荣总
管,这位姑娘是谁?”

  荣敬宗道:“这位么?她是京里派来驻本会的总监,兼领青龙堂堂主水轻盈。
说得清楚一点,韩占魁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而已,黑龙会大权,都操在此女手
中。”

  水轻盈忽然粲然一笑,道:“你介绍得很详尽。”她话是对荣敬宗说的,但
笑却朝着凌君毅笑。本来,她好像是生成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但这一笑,却是
风情万千,娇艳如春花盛放。

  铁氏夫人面寒如霜,冷声道:“你是旗人?”

  水轻盈道:“我是不是旗人,与你何干?”

  铁氏夫人道:“你如果是旗人,我就不能放过你。”

  水轻盈冷冷说道:“巴图是死在你手下的?”

  铁氏夫人道:“不错,韩占魁也是我杀的?”

  水轻盈道:“你就是百花帮的太上?”

  铁氏夫人道:“不是。”

  水轻盈惊奇道:“那你是谁呢?”

  铁氏夫人道:“我就是凌长风的未亡人,你们这些鹰爪要找的人。”

  “原来是凌夫人。”水轻盈目光一溜凌君毅,问道:“这位呢?”她美丽的
容色上,永远是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之情,但这回说得轻盈,至少不冷。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水轻盈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两眼,才道:“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

  凌君毅道:“在下已经不是百花帮的人了。”

  水轻盈道:“如何会不是了?”

  凌君毅道:“在下似乎用不着向你解释。”

  水轻盈「唔」了一声,道:“说得也是,你进入黄龙洞,一路有不少人丧在
你手下。”

  凌君毅道:“不错。”

  水轻盈看了凌君毅腰间的「骊龙珠」一眼,又道:“我想你大概就是凌长风
的儿子,对不?”

  凌君毅道:“不错,在下就是替先父报仇来的。”

  水轻盈眼皮轻轻一抬,说道:“你们杀了韩占魁,仇已经报了,对不?”

  铁氏夫人沉声道:“凡是清廷鹰爪,都是我们的仇人。”

  水轻盈道:“这话范围太广了,就凭你们母子两人,再加上一个荣敬宗,只
怕也未必闯得出去。”

  铁氏夫人道:“我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

  水轻盈又看了凌君毅一眼,才道:“不大可能,我这一关,只怕你们就闯不
过去,不过……”

  铁氏夫人冷冷问道:“不过什么?”水轻盈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沉吟道
:“我有一个条件,不知你们答应不答应?”

  铁氏夫人道:“你有什么条件?”

  水轻盈道:“你们杀了韩占魁,即是杀死朝廷命官,原是叛逆行为……”

  铁氏夫人厉声喝道:“你给我住口。”

  水轻盈道:“凌夫人好大的脾气,你等我说完了再说不迟。”

  铁氏夫人道:“好!你说。”

  水轻盈又接道:“但你们为夫报仇,或是为父报仇,这可以把它当作一般江
湖人的寻仇,我可以不管……”她是黑龙会的总监,从京里派来的,杀了黑龙会
的会主,她居然说可以不究。铁氏夫人,荣敬宗虽有江湖阅历,但一时也无法从
她神色间分辨出一些虚实!只听水轻盈接道:“除了荣敬宗身为本会总管,私通
叛逆,我不能放他,至于你母子两人,只要凌公子把身上这颗「骊龙珠」留下,
由我作主,放你们离开此地,安全离开昆嵛山,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原来她是
为了「骊龙珠」!不用说,她的目的是在黑龙潭下那座洞府所藏的「太阳教名册」,
因此连韩占魁之死,都可以不予计较。当然,韩占魁只是一个卖身投靠份子,并
不重要。由此可见,京师里派她到黑龙会来的任务,是什么了,但她焉知太阳教
名册已被凌君毅毁去?

  她话声甫落,荣敬宗目光进射,洪声笑道:“水总监不能放过老朽,老朽也
用不着要你释放。”

  铁氏夫人摆了摆手,道:“荣总管且请稍待,容我先答复了她。”

  荣敬宗连连拱手道:“夫人说的是。”

  铁氏夫人脸凝寒霜,徐徐说道:“水总监这主意不错。”

  水轻盈道:“凌夫人可是答应了?”

  铁氏夫人道:“水总监认为我母子两人的性命,比这颗珠子重要?对不?但
在我看来,这颗珠子,比我母子两人的性命重要的多。因为这颗珠子关系着大江
南北千万的人性命,因此,我母子决不会轻易把珠子拱手让人,除非水总监有本
领从我母子手中,把珠子取走。”

  水轻盈听得一怔道:“凌夫人之意,那是要和我动手了?”

  铁氏夫人冷然道:“今日之局,如箭在弦,大概除了动手,已别无选择了吧?”

  水轻盈点头道:“好吧。”

  铁氏夫人道:“水总监用兵刃还是……”

  荣敬宗看他们就要动手,不觉呵呵一笑道:“夫人且慢。”

  铁氏夫人道:“荣总管有什么事?”

  荣敬宗道:“夫人原谅。方才水总监认为老朽私通叛逆,罪无可道,老朽忍
辱从贼,这口气已经憋了二十年,现在老朽要正告水总监。我荣敬宗是大汉子孙,
是太阳教忠实信徒,是反清复明黑龙会的黑龙潭总管,并不是清廷鹰爪控制下的
黑龙会的人。在你们这些鹰爪眼中,老朽本来就是叛逆,毋须再说什么私通叛逆
了。”

  水轻盈没有说话,但她双目中闪动着寒芒,已是杀机隐现。荣敬宗没加理睬,
续道:“水总监身份特殊、是京里派在这里的总监,水总监表示不放过老朽,老
朽为了自保,自然得先向水总监领教。因此,夫人和水总监这一场,自该由老朽
和水总监先下场了。”

  水轻盈脸寒如冰,一声冷笑道:“很好,你自己既然全承认了,我身为黑龙
会总监,自然得先和你动手。”说到这里,忽然回头道:“凌夫人那就只好请稍
候了。”口气托大,丝毫没把荣敬宗放在眼里。

  荣敬宗方才已和她过了一掌,知道她武功内力,不在自己之下,自是不敢丝
毫轻视对方,在她说话之时,早已暗暗运气戒备,此时双手抱拳,说道:“那就
请水总监赐教了。”

  水轻盈膘了他一眼,冷声道:“荣总管觉得拳掌兵刃,哪一种较把握?”

  荣敬宗道:“老朽悉听尊便。”

  水轻盈道:“那就较较拳掌也好。”说得好不稀松!荣敬宗沉哼一声道:
“水总监发招吧。”

  水轻盈朝前走了两步,举手掠掠鬓发,说道:“那我就有僭了。”突然挥手
一掌,拍了过去。

  荣敬宗青袍飘动,人已闪开数尺,双掌一分,避招进招,疾快地。还击过去。
水轻盈竟然不出手封挡对方掌势,双手跟着连环劈出,以攻还攻。铁氏夫人目不
转瞬地望着两人动手相搏的情形,脸上逐渐泛现出惊异之色,回头问道:“毅儿,
如果你和她动手,自问有没有胜算?”

  凌君毅道:“她掌法身法极为诡异,孩儿有把握一掌把她击毙。”

  铁氏夫人点头道:“此女不除,日后必为大患。”

  正说之间,只听激战之中,响起水轻盈的声音,喝道:“住手。”候地后退
了数步,站立不动。

  荣敬宗双掌一收,洪声道:“水总监有何见教?”

  水轻盈道:“你使的可是昆嵛「集锦散手」?”

  荣敬宗道:“老朽没有门派,随手使来,只要能应付就行,无所谓集锦不集
锦了。”

  水轻盈冷笑道:“昆嵛「集锦散手」,纵然集天下武学精英,内蕴神奇,我
不相信破解不了。”

  荣敬宗大笑道:“水总监那就破破看。”

  水轻盈冷冷笑道:“破就破给你看。”突然间,双掌齐发,接连攻出三招。

  荣敬宗大喝一声:“来得好。”足站子午桩,双掌当胸,同样连劈三掌。这
是硬打硬拼的招式,但听接连响起三声「砰」、「砰」轻震,两人掌势接实,居
然各不相让。

  水轻盈口中冷笑一声,双手齐发,又是五掌,连环击出。暗劲如潮,像浪一
般,一波接一波的推来。荣敬宗心头暗暗惊异,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怎会有
如此深厚的功力?心中想着,自然不能退让,立即功运双臂,猛地开气吐声,双
掌如开山巨斧,接连五掌,迎击过去。这回双方掌上,都贯注了全力,罡风汹涌,
两股掌力,在空中乍接,就爆起一连五声「蓬」、「蓬」震响。

  荣敬宗苍须飘忽,一身青袍,被飞旋的掌风吹得猎猎作响,一个人也身不由
己后退了两步。这一下,就分出高低来了。水轻盈终归只是个年轻少女,武功再
高,在修为上,就要比荣敬宗浅。这五掌硬打,她一张娇艳得像春花般的脸颊,
立时变得煞白,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只见她喘息末停,突然柳眉倒竖,一
双凤目之中,寒芒闪动,杀机渐炽,口中冷喝一声道:“你小心了。”左手捏诀,
右手直立如刀,缓缓推出。

  荣敬宗一见她举掌模样,不禁脸色大变,失声道:“瑜珈门大手印。”

  就在此时,只听凌君毅大声叫道:“荣老伯速退,这一招,让小侄来对付她。”
随着喝声,人已一闪而出,挡在前面。和水轻盈相距一丈,肃然而立,左掌下沉,
右掌直竖,遥遥罩住水轻盈,正待施出佛门绝掌「牟尼印」来。

  突听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徒儿使不得。”声音划空
而来,听来似是相距极远,但却清晰得如同对面说话一般。

  凌君毅听的蓦然一惊,急忙撤去掌势,仰首叫道:“是师傅。”

  要知「牟尼印」乃是佛门降魔法藏,威力之大,无与伦比,凌君毅掌势虽未
发出,但他摆出姿势,已如手挽强弓,满引待发,全身真气,已然凝集,身前数
尺之间,布满了似柔实刚的无形潜力。水轻盈这一记「大手印」,推出虽缓,从
她手掌上发出的千钧掌力,却如排山般撞来。「大手印」掌力撞到凌君毅身前数
尺,就如流水遇上水闸,撞在一幢无形潜力之上,来势虽猛,却全被挡住,再也
无法推进。水轻盈发出的掌力,受到阻遏,心头立即警兆,但觉对方挡住自己「
大手印」掌力的一圈无形暗劲,震力极强,不觉暗吃一惊,忖道:“自己曾听大
国师说过,「大手印」是瑜珈门无上神功,无坚不摧,天下没有一种掌力,可与
比拟,他使的又是什么武功?好像他并没有把掌力发出来,就收手了。”

  “他叫谁?师傅?”原来她没有听到那声遥远的喝声,那是「千里传音」,
只有凌君毅一个人可以听到。当然,铁氏夫人和荣敬宗也同样没有听到,但凌君
毅这句「是师傅」三个字,大家都听到了。

  铁氏夫人面露惊讶,问道:“毅儿,你说大师也来了么?”这话是以「传音
入密」问的。

  凌君毅点点头,也以「传音」答道:“是的,方才孩儿正要施展「牟尼印」
之时,只听师傅的声音说了句:”「使不得」。“

  铁氏夫人道:“这就奇了。”

  水轻盈已经及时收势,目注凌君毅,冷声道:“你既然代荣敬宗出手,怎么
半途里又不出手了?”她脸上虽然一片冷漠,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波之中,却含
蕴着一丝柔情,流露出询问之意:那好像是说:“你那一招是不是能破「大手印」,
对我手下留情,不愿使我难堪,对么?”天底下,只有女孩子的眼睛会说话,能
够表露她的心声,但也只限于美丽的女孩子。

  凌君毅的经验告诉他,水轻盈那双轻盈的眼波,乃是眼波欲诉防人觉,眉语
分明对面通!他心头猛然一凛,抬目望着水轻盈,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来,踌躇
了下,才道:“水总监不是也半途收手了么?”这是临时敷衍的话,他不愿说出
师傅以「千里传音」阻止自己出掌的事。

  水轻盈眨动一双俏目,说道:“我问你,你方才使出来的是什么功夫?”

  凌君毅自然不肯实说,淡淡一笑道:“抱歉得很,在下这记招式,没有名称。”

  水轻盈脸色微变,冷哼—声道:“你怎不干脆说不愿意告诉我?不说拉倒,
谁稀罕来着?”话声甫落,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道:“你既然抢着出来,自然
想和我动手了,咱们少不得分个胜负。”

  凌君毅傲然道:“在下但凭水总监吩咐。”

  水轻盈道:“我听说你剑法不错,咱们比比兵刃如何?”

  凌君毅道:“水总监划下道来,在下无不奉陪。”

  水轻盈死命地白了他一眼,樱唇启道:“你很自傲。”

  凌君毅道:“不敢,在下一向如此。”水轻盈朝身后侍立的青衣少女招了招
手。青衣少女立即手捧双股剑,恭敬地递上。水轻盈伸手拔出双剑,但听「锵」
然一声,三尺青锋寒光夺目,那是两柄剑锋极薄的长剑。

  只见她双手一分,分握双剑,轻盈的走上几步,冷冷说道:“凌君毅,你还
不亮兵刃?”凌君毅傲然一笑,右手指处,锵的一声,掣出倚天剑来。

  水轻盈目光一注,不由得赞道:“好剑。”

  凌君毅掣剑在手,既不脱长衫,也没摆门户,只是随便拱拱手道:“水总监
请。”

  他越是随便拱拱手,就越显得他举止洒脱,意气不群!水轻盈手持双剑,看
得不禁一呆。她终究是个女孩儿家,看到英俊少年,哪个不动情?过了半晌,忽
然脸上一红,问道:“你怎么不脱长衫?”

  凌君毅潇洒一笑道:“不妨事。”

  水轻盈又道:“这是比剑,刀剑无眼,你不怕我占了便宜?”

  凌君毅道:“不妨事。”他说两句「不妨事」。

  水轻盈披披嘴道:“你很狂。”双手一振,两柄极薄的长剑,划出了两个海
碗大的剑花。但她并未出手,双剑依然停在胸前,冷冷说道:“凌君毅,可是要
我先出手么?”

  凌君毅道:“水总监请。”

  水轻盈美目之中,忽然闪起了一片杀机,应声道:“好。”

  「好」字出口,右手疾发,长剑突然幻起二片剑光,寒锋如电,激射而至!
凌君毅身形斜退半步,倚天剑已经交到左手,剑尖上翘,朝前撩去。倚天剑足有
四尺长,比普通长剑长出一尺,是以水轻盈的长剑还未攻到身前,就听「当」的
一声,撩个正着!敢情水轻盈的双股剑,也是宝刃,要不然,这一剑就得削去一
个剑尖。双剑乍接,水轻盈口中冷笑一声,人影一晃,宛如逆水游鱼,一下欺到
凌君毅右侧,左腕一扬,剑锋闪电般朝右肋刺到。

  这一下,身法剑法,变化神速已极,一旁观战的荣敬宗看的大吃一惊,叫道
:“凌公子小心。”他语声末落,情况已经有了变化!原来凌君毅左手一剑,撩
开水轻盈的右手长剑之后,水轻盈欺到右边,他倚天剑也随着交回右手,手腕一
沉,朝下削出。「当」,又是一声金铁交鸣。

  水轻盈闪电般刺来的一剑,又被封出门外。但她确也了得,身子一个轻旋,
已经转到凌君毅正面,右手长剑,往后一缩再发,划起一圈银虹,横斩右腰。凌
君毅似是有意卖弄,右手长剑再交左手,封挡水轻盈刺向左肩的长剑,然后再把
长剑交到右手,挡开了横斩右腰的一剑。这一手,说来容易,实则必须拿捏得准,
更必须快过水轻盈,才能把握对方两剑,化解开去,但听「叮」、「锵」两声,
几乎是同时响起「叮」是凌君毅右手剑尖,顶住水轻盈直刺而来的剑尖。「锵」
是凌君毅左手沉腕一剑,剑脊拍在水轻盈横斩而来的剑叶之上。

  两声清响乍起,水轻盈双剑受震,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一步,突然收剑后退了
五尺,目注凌君毅,冷冷说道:“你果然高明得很。”

  凌君毅道:“水总监夸奖了。”

  水轻盈道:“那你为什么只守不攻?”

  凌君毅道:“水总监剑法神速,在下能封挡得住,已是不错,哪还有还手的
机会?”

  水轻盈笑了,笑得很甜,说道:“原来你也会谦虚。”忽然笑容一敛,冷冷
说道:“咱们既然动上了手,就得分个高低,你小心了。”喝声出口,人已直欺
过来,双剑齐扬,一片寒芒,飞洒而至。这回她双剑环飞,左刺右削,右斩左撩,
着着抢攻,一剑快过一剑,迅捷凌厉,一口气攻了一十八剑。

  凌君毅并未和她抢攻,倚天剑交到左手,一路「达摩反手剑」,使得意在剑
先,虚虚实实,每一剑都未用尽,暗藏变化,守中有攻,攻中有守,用得精妙绝
伦,更因他反手使剑,越发教水轻盈看不出他攻守来路。两人打到急处,但见青
光缭绕银练盘空、剑光互缠,倏合倏分,剑风激荡,声如裂帛,哪里还分得清敌
我人影?这样又过了二三十招,兀自未分胜负!水轻盈一张粉脸,杀得通红,剑
法骤然一变,身如穿花蝴蝶,穿来穿去,翩翩飞舞,双手双剑,也越发迅捷,直
如闪电惊霆,诡异多变,乘隙即入!凌君毅稍为缓得一缓,水轻盈乘势刷的一剑,
把他青衫衣袖刺穿。凌君毅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也领教了水轻盈快捷无伦、诡
异多变的剑法,果然厉害。

  “自己若要胜她,非得施展「飞龙剑法」不可。”心念闪电一转,口中忽然
长啸一声,身随剑发,但见一道青朦朦的剑光,矢矫如龙,腾空而起。

  水轻盈没想到凌君毅正在激战中的人,会忽然腾空飞起,口中轻哼一声,双
足一点,双剑一划,身如飞凤,相继翩然凌空飞起!凌君毅使的是一记「神龙出
云」,人到三丈高空,已经回过头来,振腕发剑,一道剑光,刹那间爆散开来,
化作一蓬剑雨,寒芒流动,飞洒而下。

  水轻盈追纵而起,正好遇上凌君毅迎头发剑,她身在半空,不慌不忙,双剑
划动,一个人宛如一只白凤,两柄银剑就像两只银色翅膀,翩翩飞舞。一个矫若
游龙,一个翩若飞凤。双方剑势,同样快若掣电,但听半空中登时响起一阵清脆
悦耳的「叮」「叮」剑鸣。

  荣敬宗一张清瘦的脸上,看得耸然变色,万分诧异地道:“奇怪!她使的会
是「飞凤剑法」。”铁氏夫人眼看水轻盈居然能够接得下自己家传的「飞龙三剑」,
自然也变了脸色,此时听荣敬宗说出「飞凤剑法」之名,不觉问道:“飞凤剑法?
我怎会没听人说过?”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飞凤剑法,是昔年雪山神尼所创,神尼和长公主乃是
方外至交,她的门人弟子,怎会投效清廷……”

  铁氏夫人道:“我看她还是旗人。”

  莱敬宗手摸着苍须,点点头,晤了一声道:“老朽早就有此怀疑。”

  凌君毅、水轻盈在半空中互击一剑,双双泻落地面。水轻盈脚步方一点地,
没等凌君毅站稳,立时一声娇叱,剑发如风,直欺过来。凌君毅不禁心头火发,
双足一顿,再次凌空扑起,这回他只跃起一丈来高,避开水轻盈欺来的剑势,立
即扑击而下。水轻盈双剑落空,身形离地平飞出去。

  凌君毅居高临下,剑演「雷公劈木」,长剑一挥,朝她身后追击过去。水轻
盈飞到一丈来远,霍然一个转身,双剑交叉,一下架住了凌君毅飞刺过来的长剑。
凌君毅剑先人后,追击而来,一下被水轻盈双剑架住,心头一怒,身子犹未落地,
立即施展「大力金刚心法」,功运右臂,长剑往下一沉。

  水轻盈因凌君毅身在空中,就被自己架住长剑,她只要在凌君毅身子要落未
落之际,抽出一支长剑,立可得手。纵然不能制凌君毅于死地,也可削他双足,
或是刺中小腹,至少也得在他大腿上扎上一剑。哼!那时看你还能和我动手不?
就在她心头暗喜得计,陡觉凌君毅剑势往下一沉,重逾千斤,直向自己双剑上压
下,双臂几乎支持不住,哪里还抽得出剑来?她一张粉脸已经由青而红,额上也
见了汗水,双手握着交叉的双剑,更是起了轻微的颤抖,渐渐有下沉之势!但这
一剑,只要承接不下来,她可能就会被劈成两片。

  就在此时,她突觉千钧压力,忽然消失,凌君毅借着长剑在水轻盈双剑上一
点之势,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显然是他剑下留了情。水轻盈气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自幼练剑,「飞凤剑法」傲视武林,自以为可以无敌于天下,但今天两次都受
挫在凌君毅的手下。她银牙暗咬,蓦地一言不发,欺身直上,身形离地平飞,双
剑幻起一片剑花,朝凌君毅急攻过去。这回,水轻盈犯了姑娘家的小性子,狠扑
猛攻,恨不得把凌君毅刺上几个窟窿。

  凌君毅同样展开剑法,把一柄倚天剑,使得矫若游龙,全身青光绦绕,剑气
嘶嘶。两人再度动手,各自使出压箱子的本领来,比方才更为惊险凌厉。但见三
口长剑互相纠缠,忽而化作两道精练,刺空直上;忽而化作两片轻云,贴地平铺
:忽而如弯飞凤舞,翱翔天空;忽而如翩翩蝴蝶,追逐花间。

  不多一会,两人已出到百招以外。凌君毅对「飞龙九式」,这是他自己取的
名称,因为前面三招,既称「飞龙三剑」,这九招剑法,索性就称为「飞龙九式」,
渐渐的已由生疏变得纯熟起来。激战之中,但听「锵」的一声大震,剑光乍敛,
两条人影候地分开!水轻盈秀发披乱,粉脸铁青,朝地下瞥了一眼,忽然双剑一
收,口中低喝一声:“走。”一语不发转身就走。地下,遗留着一缕乌黑的青丝,
敢情是方才这一剑被凌君毅削下来的,难怪她脸色那么难看,要率人退走了。

  铁氏夫人冷冷地道:“水总监就这样想走了么?”

  水轻盈已经转过身去的人,候地驻足,回头道:“你们要待如何?”

  荣敬宗呵呵一笑道:“水总监身为黑龙会总监,似乎不应该一走了之吧?”

  水轻盈满脸怒容,柳眉一扬,冷笑道:“我要走就走,你们能把我留下来么?”

  铁氏夫人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冷声道:“今日之局,咱们留不下你,就得
把自己留下。”

            水轻盈道:“很好……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水姑娘,你只管走好了。”
铁氏夫人、凌君毅同时听的一怔,这语声不是不通大师还有谁来?

  水轻盈微露惊奇,仰首向天,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声音道:“你不用问我是谁。你有你的事去,不必逞一时的意气,快些走
吧。”水轻盈看了铁氏夫人几眼,徐徐收剑,转身就走。站在她两旁的四名青衣
少女,八名青衣汉子一齐跟着徐徐退去。

  铁氏夫人因那发语的苍老声音是凌君毅的师父反手如来,自然不好再出声拦
阻,任由他们离去。只是忍不住也仰首向天问道:“你是……”

  那声音笑道:“夫人不用多问,你们也该走了。”说到最后一字,声音已愈
去愈远。

  凌看毅道:“师父怎会一再出面,替水轻盈说话?”

  铁氏夫人道:“大师此举,也许另有用意。”

  荣敬宗道:“方才传音说话的,就是公子令师么?”铁氏夫人微微顿首。

  荣敬宗一手摸苍须,忽然叹息一声道:“此女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咱们今
日不把她除去,只怕是后患无穷。”

  铁氏夫人道:“大师一再为她援颊,必有缘故。如果真要后患无穷,我想大
师也不会要我们放她的了。”说到这里,目光一抬,望望天色,又道:“毅儿,
你姨母临终之时曾说,牡丹、芍药两拨人马,各有一剧地图,原该在天亮前后。
赶到黑龙潭会合的,却一直不见她们的影子,可能中途遭遇强敌。你姨母甚是放
心不下,要你设法赶去援救。”凌君毅应了声「是」。

  铁氏夫入又道:“为娘方才听韩占魁的口气,山腹秘道,已有多处改变,如
果她们依照你姨母画的地图,不用人家动手,就会自动进入绝地,我想荣伯父一
定知道路径,你此时就可和荣伯父一路,先去把百花帮两拨人马救出来了。”

  凌君毅问道:“娘呢?你老人家……”

  铁氏夫人道:“为娘另有事去,你会合她们,破了青龙、飞龙两堂,可带牡
丹、芍药两人前去岳姑庙见我。”凌君毅又应了声「是」。

  铁氏夫人朝荣敬宗顿首道:“荣总管,那就偏劳你了。”

  荣敬宗慌忙抱拳道:“夫人有事,但请先行。”铁氏夫人也不多说,飞身掠
起,疾奔而去。

  荣敬宗道:“凌公子,咱们也该走了。”

  凌君毅道:“不知青龙、飞龙两堂,从这里前去,哪一处较近?还有我带来
的那些人……”

  荣敬宗笑道:“自然是青龙堂近了,青龙堂是三堂中的内堂,就在总堂左侧,
因名青龙。咱们先去青龙堂救人,然后再往飞龙堂,正是顺路。至于跟公子一路
的人,我已经嘱咐她们在安全处等候,我会派小桃去通知她们去回合的。”

  凌君毅又道:“那就谢谢老伯了,晚辈还有一事,要向荣老伯请教。”

  荣敬宗道:“公子要问什么?”

  凌君毅道:“晚辈有两个朋友,被黑龙会误认为是百花帮的人擒了来,不知
被囚禁在哪里?”

  荣敬宗一手捻须,说道:“前些日子,老朽确曾听说飞龙堂擒来了三女,是
百花帮的人,凡是解来本山的人,自然囚禁在总堂里了。”

  凌君毅道:“荣老伯,咱们先去总堂救人,好么?”

  荣敬宗道:“囚人之处,并不在总堂,是在青龙堂后面的一处山腹之中,这
条路,也就是百花帮袭击青龙堂那一拨人的失陷之处。”说话之时,已经回到黑
龙潭。

  凌君毅奇道:“荣老伯,咱们又回到黑龙潭来了。”

  荣敬宗笑了笑道:“黑龙会三堂,都设在山腹之中,只有这黑龙潭,是在山
腹之外,但这里四周都是摩天陡壁,与外界不通,咱们要出去,自然得回到这里
来了。”他一手摸着苍须,笑道:“再说,此刻已快晌午了,咱们吃些东西再走。
何况老朽这里,连小桃在内还有七八个人,他们都侍候老朽有年,老朽这次离开
此地,就不再回来了,这些人也应该悉予遣散。”

  凌君毅道:“荣老伯说的是。”荣敬宗一路领先,径自朝西首走去。不多一
会,但见峭壁之下,有一座岩石叠成的洞府。洞门高大,足有数丈深广,因有天
光映射,并不太黑,中间微置着两排石几石椅,左右壁间,各有一道门户。

  荣敬宗领着凌君毅进入石洞,脚下一停,回头朝四个黑衣剑手吩咐道:“你
们且去吃过午餐,各自收拾收拾,仍在此处集合,随老夫出去。”四名剑手躬身
领命,一齐退下。

  荣敬宗回头道:“凌公子请随老朽来。”说完,举步朝右首一道门户去去。

  凌君毅随在他身后,跨入石门,荣敬宗已经探怀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嚓」
的一声,打亮火筒。这自然是一条甬道,但两边石壁修凿得相当平整,足有三尺
多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两人脚下极快,不消一会,就已到了甫道尽头。荣敬
宗跨上一步,伸手在壁上一按,石壁间登的裂现出一道门户!两人走入石室,只
见青衣使女小桃迎了上来,躬身道:“总管回来了?”

  荣敬宗道:“早餐做好了么?”

  小桃答道:“方才厨下已经来问过,午餐可要送来?小婢因总管尚未回来,
叫他们稍停再送来。”

  荣敬宗点头道:“那好!你要厨下做几式酒菜,送到里面来,老夫还有事吩
咐你。”小桃答应一声,转身退去。荣敬宗领着凌君毅,走近石壁,伸手推启活
门,相偕走入。原来已经回到了昨晚谈话的那间密室。

  荣敬宗抬抬手道:“凌公子请坐,你一晚未睡,到了这里,不妨稍事休息。”

  凌群毅道:“晚辈还不累。”两人隔着一张矮几,在石榻上坐下。

  荣敬宗问道:“你昨晚进入潭底洞府,经过如何,能否为老朽一谈?”

  凌君毅道:“晚辈正要向老伯禀报。”当下就把如何进入洞府,如何毁去〔
太阳教名册〕,以及重阳真人留壁的剑法,共有十二式之多,前九招自己已差可
应用,只是最后三式,却是同一模样的坐式,自己时无法参详,详细说了一遍。

  荣敬宗只是静心聆听,直等他说完,才一手捻须,连连点头道:“毁了就好,
老朽唯一的心愿,总算得到了。晤!你说重阳真人遗留的剑式,有三个是坐式,
那极可能是剑术中最上乘的吐纳剑气的修练法门,公子把前面九招练纯熟了,不
妨依照壁画上的姿势,试着坐坐。”

  凌君毅道:“老伯说的极是。”

  正说之间,只见石门启处,小桃提着食盒走入,把酒菜放到石桌之止,躬躬
身道:“总管和这位公子,请用酒菜了。”荣敬宗颔首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你也去吃饭吧!饭后,你要厨下的人各自收拾收拾,到前面等候,随老夫出去。
同时派人去通知公子的人,让她们去岳姑庙回合。”

  小桃愕然道:“总管要离开这里了么?”

  荣敬宗道:“不用多问,大家都要离开此地,你也去收拾一下,听候老夫吩
咐。”

  小桃惊讶地看了荣敬宗一眼,低着头道:“小婢遵命。”转身退了出去。

  荣敬宗站起身来道:“凌公子,来,来,咱们不用客气,快些吃口巴。”凌
君毅心中有事,也就不再谦让,两人对面坐下,匆匆吃毕,小桃推门而入,送上
两盘香茗,就来收拾碗筷。

  荣敬宗道:“小桃,你还是快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咱们就得走了。”

  小桃道:“小婢除了几件衣服,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

  荣敬宗啜了口茶,点头道:“那好,咱们就要走了。”小桃回身出去,不大
功夫,就挽着一个小包袱走入,腰间还斜插一柄短剑。

  荣敬宗站起身,道:“凌公子,咱们走。”

  凌君毅跟着站起。三人走出密室,荣敬宗回顾了石室一眼,低喟一声道:
“老朽从二十几岁奉师命投效黑龙会,在这里住了将近四十年之久,如今一旦要
离此而去,心里真有些恋恋不舍。”口中说着,人已当先跨出石室,朝甭道中走
去。

  回到前面石室,四名黑衣剑手,另外还有五个汉子,两个老妈子,各人肩背
包裹,站在那里,看到总管,纷纷躬身施礼。荣敬宗推开中间一道石门,从里面
棒出一大堆银子,随手分与众人,每人二百两。然后说道:“你们离开此地,各
自前去谋生。从此不可再提黑龙会之事了。”接着吩咐道:“鲁从义,你可护送
他们出去,到岳姑庙等候老夫。”一名黑衣剑士躬身应「是」。

  小桃噗的一声,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总管在上,小婢自幼就被送入山
来,不知父母身世,无家可归,小婢愿意侍候总管,求求总管,不要让小婢走了。”

  荣敬宗看她泪流满面,心中微有不忍,摇首道:“老夫离开此地,就不再是
总管了,而且清廷也不肯放过老夫,你怎能跟随老夫,还是……”

  小桃叩头道:“出了此山,小婢就把你当爷爷看,你老人家就答应小婢跟着
你老吧。”

  荣敬宗也觉小姚一个女儿家,无依无靠,谋生也是不易,这就朝着鲁从义挥
挥手道:“你们领他们去吧。”鲁从义答应一声,领着其他的人,朝左首石门而
去。小桃眼看荣敬宗业已答应,一时又连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

  荣敬宗道:“潘继武、吴绥之、戚土豪,可随老夫同行,路上不论遇上什么
人,没有老夫吩咐,不准出手。”三名黑衣剑士躬身应「是」。

  荣敬宗这才转身朝凌君毅道:“凌公子请。”举步朝左首一道石门走去。这
里自然也是一条甫道。甫道相当宽阔平整,不用说,这是通向青龙堂去的了。

  荣敬宗一路领先,凌君毅紧随地身后而行,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则追随凌
君毅的身后。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放腿急奔。约莫走了半里多路,这条甬道
便已到了尽头。荣敬宗脚下突然缓了下来。凌君毅心里有数,暗道:“大概快到
青龙堂了。”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果见荣敬宗脚下一停,举手朝迎面石壁上按
去。但听一阵轧轧轻震,壁上登时打开一道门户。

  荣敬宗双手提胸,缓步走去,便自站定,让凌君毅、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鱼
贯走出,才举手在壁上按了两按,等石门阖起,突然朝那方才按动之处,双掌用
力拍去。但听「轰」然一声,直震得洞顶沙石纷纷下落。荣敬宗回首道:“老朽
已把通向黑龙潭这道门户的启开机括震坏,此后再也无法开启了。”

  荣敬宗接着举步走近右首壁下,以耳贴壁倾听了一阵,然后转身缓步朝对面
石壁走去,也同样以耳贴壁,仔细地倾听了一阵。凌君毅看他举动,想起自己来
时情形,已知这左右两处石壁,必然各有一道暗门无疑。荣敬宗倾听了一回,左
足忽然在壁下踏上一步,右手跟着朝前推去。这里果然是一道活动门,随着他一
推之势,石门呀然开启。

  荣敬宗回头道:“凌公子且慢,这是翻板活门,等老朽进去之后,你再推门
进来。”话声一落,人已跨了进去,石门随着翻了过来。凌君毅依言伸手推门,
然后一行人相继推门而入。石门里面,当然还是一条甭道,只是比外面的甬道显
得狭了一些,一样的黝黑无光。

  荣敬宗左手执着精巧火筒,右掌当胸直竖,回过身来,低声道:“此处已是
青龙堂设伏之所,老朽知道得并不多,再进去,随时都可能遇上袭击,公子可把
「骊龙珠」握在手中,必要时可以掩去珠光,才不致中人暗算,最好掣剑在手,
免得临时拨剑出声。”

  凌君毅看他说得郑重,依言摘下「骊龙珠」,托在掌心,他因甬道地势不宽,
倚天剑无法施展,右手从身边取出了短剑。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也同样的掣出
了长剑。山腰甬道,不但黑暗,而且也十分沉寂!这一阵「锵」、「锵」拔剑之
声,虽然不响,但夹道传音,就是较远之处,也可清晰听到。

  只听一声大喝,遥遥传来:“什么人?”

  荣敬宗冷声道:“老夫。”他声音沉重有力,这两个字,直送出去,甫道起
了一阵嗡嗡之声。那喝问的人不再出声。

  荣敬宗也并未熄去手中火筒,回头道:“大家随我来。”举步朝前行去……

  大家脚下极快,但走了不过一箭来路,突听那人又大声喝道:“来人还不站
住?”

  只见一道火光,夹着尖锐的啸声,疾射而来?「轰」的一声,落在荣敬宗前
面八九尺处,立时爆起一片熊熊火焰。这是一支特制的火箭,火焰极强,一片火
光,正好把三尺宽的甫道封住。隔着火光,出现了一个青衣人,沉声道:“来的
是什么人?”

  荣敬宗只得站定下来,冷哼一声道:“汤兄连老夫都不认识了么?”

  青衣人微微一楞,道:“来的莫非是荣总管?”两人相距,虽不到三丈来远,
但中间隔了一道熊熊火焰,确实看不清对方脸貌。

  荣敬宗道:“不错,正是老夫。”

  青衣人一听果然是荣敬宗,黑龙潭总管,职位和三堂堂主相等。他自然不敢
稍有怠慢,慌忙抱拳拱手道:“敝职不知荣总管驾临,多有失敬之处,还请原谅。”
随着话声,但听「嗤」的声,眼前一片火焰,登时熄去,而且不见一点烟气。

  荣敬宗暗暗赞道:“此人一手火器,果然了得。”但听了对方的话,心头不
由的大感诧异,暗道:“水轻盈从狮子口败退,差不多已有半个时辰,应该早已
下达命令,严加戒备了。如今听汤金城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道我已经反了?”心
念转动,业已缓步走了过去,说道:“汤兄可是负责此处防务的么?”

  汤金城道:“敝职是奉命协助杨兄来的。”

  荣敬宗道:“杨志高人呢?”

  汤金城道:“敝职只是守护此门,杨兄还在里面。”

  荣敬宗缓步走到他身前停住,说道:“老夫奉命前来擒人的,不知里面失陷
了些什么人?”

  汤金城道:“人数不多,但武功全非弱手,好像是百花帮的帮主,只是目前
只能说把他们困住,还无法生擒……”

  荣敬宗点头道:“很好。老夫瞧瞧。”

  汤金城面有难色,望望荣敬宗,说道:“敝职奉有水总临监令,不论何人,
均须有紫金令牌,方可通行,荣总管……”

  荣敬宗没待他的话说完,微晒道:“水总监请老夫赶来擒人,岂会不带令牌?
喏!汤兄拿去看清楚了。”左手一伸,朝他面前送去。

  汤金城不防有诈,口中还连声应「是」,神色恭敬,伸出双手去接,哪知手
未伸出,突觉右手脉腕一紧,已被荣敬宗五个钢钩般的手指,扣个正着!心头不
觉大惊,惶然失措道:“荣总管……”

  荣敬宗知道此人一身俱是火器,一把扣住对方脉门,立时功运五指,沉笑道
:“汤兄不用多说,随老夫进去。”举步朝里行去。

  汤金城右手脉门被执,哪里还有半点挣扎的余地,只得跟着走去,口中说道
:“荣总管但请放手,敝职自当前面带路。”

  荣敬宗冷笑道:“场金城,老夫不吃这一套,你和杨志高俱是跟随水轻盈从
京里来的清廷鹰爪,乖乖随老夫进去,老夫还可饶你性命。”

  汤金城听出荣敬宗语气不对,心下更惊,脸上已经绽出汗水,嗫嚅说道:
“荣总管多心了,敝职不敢。”两人说话之际,已经行到一堵石壁前面。

  荣敬宗脚下一停,问道:“这道石门之内,可有青龙堂的人防守?”

  汤金城道:“敝职在天亮前才奉派来的,守住这道门户。如若有人冲出石门,
一概格杀勿论,至于里面的情形如何,敝职就不得而知了。”

  荣敬宗侧脸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汤金城道:“敝职说的,句句是实话。”

  荣敬宗道:“好,凌公子你替老夫点他「哑门」、「凤尾」两处穴道。”「
哑门」为声带所在,点制此穴,令入口不能言。「风尾」在腋窝斜出之胛骨缝,
系双穴,点取此穴,手臂若废,无法举动。

  汤金城吃惊道:“总管……”话声未落,凌君毅早已出指如风,点了他三处
穴道。

  荣敬宗放下汤金城脉腕,倏地跨上一步,举手按动机关,但听一阵轧轧轻震,
壁间裂开了一道黝黑门户。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简,朝前一指,喝道:“汤金城,
你走在前面,替老夫引路。”汤金城穴道受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哪里还敢
有半点倔强,依言举步朝门中走去。要知汤金城虽被点了三处要穴,但仅是局部
穴道受制,一身功夫仍在,他双脚仍然可以健行如飞。他在举步之际,还是相当
老实,这一跨入石门,登时身如狼窜,箭一般朝前射去两丈来起。

  荣敬宗看他突然飞身掠起,口中不觉怒笑一声,正待发掌追击。汤金城一身
俱是火器,他在掠出二丈之外,立即身形一闪,隐入暗处,低头一点,就有三点
寒星,品字形朝荣敬宗激射而来。荣敬宗久闻他火器厉害,因此才要凌君毅点了
他两处「凤尾穴」,使他双手无法举起,却不料他双手不能举动,还会有暗器射
出,此时一见三点寒星激射而至,却也不敢伸手去接,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掌,
劈了过去。掌风出手,立时把三点寒星卷飞出去。但听「叮」、「叮」、「叮」
三声,三枚暗器同时钉在左首石壁之上,紧接着但见石壁上发出一阵滋滋轻响,
那三枚暗器居然爆出三点如豆碧焰,像灯芯般钉在壁上,燃烧起来。

  荣敬宗看的暗暗惊凛,忖道:“汤金城这手火器,果然歹毒,要是被他射中
人身,那还得了?”这一耽搁,汤金城早已走得不见踪影。荣敬宗追赶不及,只
得任由他去,等大家进入石门,才低声嘱咐道:“咱们进入此门,尤其被姓汤的
这肠逃脱之后,目前处境,可说十分凶险,随时随地,都有被他们偷袭和与人拼
斗的可能,大家务必小少,最好各人之间,保持一段距离,俾有退避的余地。”

  凌君毅道:“老伯顾虑极是。”

  荣敬宗话声一落,依然一手持着火筒,右掌当胸,耳目并用,朝前行去。正
行之际,突听前面转角处传来一声叱喝,紧接着有人发出一声闷哼。那声闷哼,
似是喉头塞着什么东西,无法出声,而是硬逼着出来的声音!沉闷之中,还带着
些凄凉,虽是闷哼,却动人心魄!凌君毅惊然道:“那是姓汤的遇上了敌手。”

  荣敬宗颔首道:“不错。”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大喝,从甭道中传来:“挡我者死。”一条人影,疾闪
而出,迎面奔来。

  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筒,一步拦在路中,沉喝道:“站住。”

  那迎面奔来的人行动极快,荣敬宗刚刚跨上一步,拦在甫道中央,他已经冲
到了面前。双方一迎一往,势道何等快速?那人一见有人拦路,门中沉喝一声:
“滚开。”不问青红皂白,举手一指,点了过来。

  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简,火光照处,瞥见对方点来一指,颜色腥红刺目。「血
影指」,口中冷冷一声长笑,挥手一掌,迎击出去,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怎么出手就要伤人?”

  指风嘶然,掌风如涛,双方一接之下,那疾冲而来的人,口中进出一句:
“拦我者死。”他人却被荣敬宗的掌风当场震得后退了三四步。

  凌君毅和荣敬宗保持了八尺远的距离,他听到了双方的叱喝,赶忙掠身而上,
叫道:“荣老伯掌下留情,他是百花帮的人。”

  冲来那人脚下方自一停,又大喝一声:“拦我者死。”纵身朝前冲来。荣敬
宗听说此人是百花帮的人,口中「噢」了一声,向侧闪开。

  凌君毅—跃而上,拦在那人前面,叫道:“冉兄快快住手。”原来那人正是
「血影指」冉遇春。

  只见他衣裳破损,身上还有几处剑伤,双目直视,好像不识凌君毅一般,口
中大喝一声:“拦我者死。”右手捏诀,中指腥红欲滴,闪电般朝凌君毅迎面点
来。

  荣敬宗睹状大惊,低喝一声:“此人神志失常。凌公子小心1 ”

  凌君毅早已身形一侧,避开指风,左手一把抓住冉遇春手腕,人已趁势一旋,
转到他身后,右手一掌,拍在冉遇春「灵台穴」上。这几下动作,快捷俐落,看
得荣敬宗暗暗喝采!冉遇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一个人颓然往地上坐了下去,双
目始动,望望凌君毅,忽然惊喜地道:“总座……”他似要挣扎着站起。

  凌君毅慌忙摇手道:“冉兄久战疲乏之躯,此时快请运气调息,不可说话。”

  冉遇春还是勉强说道:“帮主……他们……还被困在里面……机关……凶险
无比。”

  凌君毅点头道:“冉兄快不可多说,这里情形,兄弟都已知道。”其实他哪
里知道这里的情形,这不过是宽慰之言罢了。冉遇春自知伤势不轻,遇上凌君毅,
他心就放宽了一大半,果然不再多言,在地上盘膝坐定,运起功来。

  荣敬宗回顾了身后两名黑衣剑士一眼,又吩咐道:“你们两人,可守在此处,
替他护法,不用进去了。”两名黑衣剑士躬身领命。

  荣敬宗道:“凌公子,咱们走吧。”

  凌君毅道:“荣老伯,这一路进去,遇上的可能都是百花帮的人,还是晚辈
走在前面,免得发生误会。”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颔首道:“凌公子说的也是,方才若非老朽还认得「
血影指」的破解之法,差点就伤在他指下了。”凌君毅不再多说,当先朝甬道行
去。此处正当转弯角上,接连转了两个弯,就依稀听到数丈之外,传来一阵极微
的声音,悉索作响!正因为甭道黝黑如墨,凌君毅手上托着一颗「骊龙珠」,敌
暗我明,目标显著,一路行来,自然极为小心。此时听到数丈外这一阵悉索的声
音,更提高了几分警觉,但,再一细听,又寂然无声。凌君毅艺高胆大,脚下丝
毫没停,转眼工夫,估计已经快到出声来处。

  「骊龙珠」在黑暗之处,珠光足可照射到三数丈远,他目光治处,发现前面
又有一堵石壁,拦住了去路。那石壁左角,贴壁站着一个人影〕这人一身青色劲
装,凌君毅老远认出他这身装束,正是百花帮的护法。当下大声说道:“兄弟凌
君毅,前面是什么人?”那人贴壁站立,对凌君毅的喝声,恍如不闻。

  凌君毅喝声出口,人已行近了一二丈光景,凝目瞧去,这回已可看清那站在
暗角处的青衣人,正是和冉遇春一起随着帮主牡丹前来的护法叶开先。只见他脸
色惨白,双目紧闭,靠着石壁,一动也不动。只要看他身上衣衫破裂,浑身是血,
少说也有十几处剑伤,分明经过一场恶战,伤得不轻,正在运功调息。

  凌君毅看得暗暗吃了一惊,以冉遇春、叶开先的武功来说,全是一等一的高
手,他们两人居然同样的身中十几处剑伤,若非遇上剑术绝世的高手,那就是从
剑阵中脱困出来的了。心念闪电一动,立即举步朝叶开先走去,口中说道:“叶
兄伤得如何……”

  他从五丈远处,快走到相距两丈来远,突见从叶开先腋下飞出两蓬蓝芒,直
向自己激射而来。这两蓬蓝芒射出之时,不过几点蓝星,但到了一丈来远,已然
逐渐扩大,成了斗大的两蓬。凌君毅目力过人,便一下看清两蓬蓝芒,竞是数十
支蓝色的梅花针,针尾还带着一点星星火焰。就在此时,只听身后荣敬宗急急叫
道:“凌公子小心,这是汤金城的「青磷针」,遇物即燃。”凌君毅比他话声还
快,左腕一翻,手中短剑立时在身前洒出一片青光。

  两蓬「青磷针」电射而来,但和剑光一接就如汤沃雪,纷纷跌落。连针尾一
点火星,也倏然俱没,消失不见!原来汤金城的「青磷针」,一篷就有三十六支,
双手齐发,两蓬共计七十二支,只要有一支打中人身,火焰就会立时燃烧,而这
种火焰,又是经过毒药炼制,毒焰一经燃烧,中人立毙。但这回七十二支「青磷
针」,每一支都被凌君毅的剑锋削断,而且都削在针尾上,青磷毒焰纵然霸道无
比,经不起森严的剑气一逼,立告熄灭。

  凌君毅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已然看清叶开先的身后躲着一个人,不用说,那
自是汤金城无疑。叶开先敢情伤势沉重,才会被汤金城制住,因此,自己叫他,
也出不得声。凌君毅想到这里,突然大喝一声,左手扬腕一指,朝叶开先凌空点
去。他这一声大喝,乃是以内功退出,声若春雷乍发,直震得汤金城耳鼓嗡嗡作
响,心头方自一惊!就在此时,但听一缕划空嘶啸的指风,「砰」的一声,击中
右耳后的石壁上,砰石飞溅,打得后颈火辣辣生痛。

  当然,凌君毅是故意把指风击偏了些,不然,岂不是要了叶开先的命?但汤
金城却蓦地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有这般深厚的功力。他虽然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运功解开了凌君毅点闭的三处穴道。〔他被点闭的「哑门」、
「凤尾」三穴,均系大穴,点得稍重,即可丧命。因此下手必然极轻,只要内力
精纯的人,有一段时间,却可自行解开。但在他逃脱之际,却在甫道上撞上了冉
遇春,双方势道俱急,无意间被冉遇春的「血影指」所伤的,因此才用叶开先来
做挡箭牌,暗施「青磷针」偷袭。

  这时听了凌君毅一声春雷般的大喝,已被震得耳鼓狂鸣,再加这一记指风,
击在他右耳边上,心头一惊。口中喝了声:“打。”双手默运内力,把叶开先一
个人凭空推出,朝凌君毅投去,身形倏地向左闪出,双手正待扬起……

  凌君毅这一记「一指禅神功」,故意击偏了些,配合那一声大喝,志在先声
夺人,使对方识得厉害。这是攻心战!这时一见汤金城果然中计,把叶开先朝自
己推去,人却向左闪出,方自一喜,左手朝前一格,迎接叶开先飞来的身子,右
手紧接着拍出一掌,一团劲急掌风,直向汤金城撞去。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汤金城闪出的人,正待扬手发射火器,突然发觉一团强劲掌风,迎面击来。他刚
才领教过凌君毅点出的一记指风,足以力贯金石,这一记掌风,他如何敢接?匆
忙之间,顾不得再发火器,身形一缩,依然朝右首闪退。

  凌君毅右手一掌堪堪拍出,左手一拦之下,他已把叶开先飞来的人接了下来。
这一接住叶开先身子,凌君毅不由猛然一楞,继而勃然大怒。原来叶开先全身冰
凉,竟然是一具尸体。凌君毅纵然并不是真心要当百花帮总护花使者,但毕竟当
过阵子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叶开先是百花帮的护法,终究是他属下。公谊私交,
他都有替他讨还血债的义务。这一瞬间,凌君毅一双俊目,进射出两道寒电似的
光芒,右手很决收回,高举过顶,迢迢朝前拍去。

  汤金城朝右闪出,避开凌君毅一记掌风,双手再扬,手掌朝上一抬,从他袖
底,接连飞出十数道银练。那是一十三支银白色的短箭,看去银练吞吐,从他手
底射出,连续不绝,势道劲急无比,但射到七八尺远近,去势就突然缓了下来!
前面的去势巳援,后来的迎头赶上,但到了七八尺处,也同样缓慢不进。这来,
本来连珠射出的一十三支银箭,如今却排成了排,停在空中,好像遇上了什么,
挡在那里,再也无法射去。银箭自然不会在空中停住的,那是因为发射出去的余
劲未衰,才没有跌落下来。

  汤金城也在「银磷箭」发出之时,陡然感到不对,那是好像空气中间,有着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感,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凌君毅“牟尼印”掌力出手,
一股巨大无匹的无形罡力,像泰山压顶般直盖过去。反应最快的是停在半空中的
十三支「银磷箭」,突然掉过头,朝汤金城反射过去。

  「银磷箭」比「青磷针」火力要强出十倍,当然也是「毒焰」。汤金城看到
「银磷箭」受到阻力,射不出去,已经大感凛骇,这时骤睹十三支银箭朝自己反
射而来,心头更是慌张,要待躲闪已是不及,口中惊叫一声,往后便倒。十三支
「银磷箭」同时一齐打在他身上,一闪而没。「银磷箭」火力极强,射中任何东
西,立即燃烧,但这回是被「牟尼印」巨大掌力反弹回来的。「牟尼印」压力强
大,一股无形掌力,扩及一丈,在掌力笼罩之下,没有空气,「银磷箭」火力再
强,也燃烧不起来了。

  凌君毅一掌击毙汤金城,左手已把叶开先的尸体,放到地上,仔细察看了一
阵,但见叶开先全身上下,共有十八处剑伤,致命一剑,是刺中他的右腰,几乎
有五寸来深。这已证明叶开先并不是汤金城杀死的了,但汤金城既是清廷鹰爪,
又有一身歹毒火器,这种人也留他不得。荣敬宗已经走了上来,望望叶开先的尸
体,问道:“他是百花帮的人吗?”

  凌君毅脸色凝重,抬头说道:“他叫叶开先,是百花帮的护法,武功极高,
但他身上却几乎在同一时间,中了一十八剑。以他的剑伤看来,对方剑法之快,
威力之强,比起「十绝剑阵」犹有过之。荣老伯可知这是什么剑阵,竞有这般厉
害?”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水轻盈虽是青龙堂主,但她兼领黑龙会总监,无异是
黑龙会的太上皇,老朽只知她从京里来的时候带来一个番僧,和她师兄妹相称。
另外两人,就是杨志高和汤金城,据说也是大内的三等侍卫,身份不在韩占魁之
下,除了这三个,旁的就没有跟她来的人。除此之外,青龙堂只有剑手和侍女了,
侍女有四名是随水轻盈来的,至于那些剑手,武功虽然不弱,但也和黑龙潭的剑
手差不多,并无出类拔萃的高手。”

  凌君毅剑眉微盛,说道:“这就奇了,以叶开先的武功,决不可能在差不多
同一时间之内,身中一十八剑……”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老朽虽没见过这姓叶的武功如何,但凌公子说他武
功极高,自然极高了。只是从他身上这十八处刀剑伤看来,除非他没有一点招架
之功,站着不动。让人家用剑朝他身上扎,否则确是极不可能伤得如此之多……”

  凌君毅看看挡在一丈外的石壁,这自然又是一道暗门,想到牡丹、玉兰、玫
瑰、紫薇、桃花等人,可能就在这道石门之内,也可能有人负了伤。以冉遏春、
叶开先两人的武功,尚且伤得如此厉害,她们几个人失陷在里面的处境,自然也
发发可危了。想到此,他心头不禁大急,说道:“荣老伯,这里大概又是一道石
门了,不知如何开启,咱们赶快进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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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章」深更探石道

  荣敬宗看了死在石壁角落上的汤金城一眼,心头突然一动,忖道:“汤金城
已经逃到这里,何以不打开石门进去?却要用这姓叶的尸体,作为掩护?莫非这
道石门之内,有着极厉害的埋伏不成?”一念及此,不觉一手捻着苍须,沉吟道
:“老朽虽不知道此处安装了些什么机关,但只要看汤金城逃到这里不敢进去,
可见石门之内,定有厉害埋伏无疑。老朽打开这道石门之后,凌公子千万不可鲁
莽从事,必须看清楚了再进去。”

  凌君毅道:“晚辈对机关埋伏是门外汉,但凭老伯吩咐。”荣敬宗微微一笑,
跨上几步,举手在石壁上按动了两下,立即右掌当胸,迅疾往后退下。

  石门经过一阵轻震,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但却丝毫没动静。石门之内,当然
又是一道三尺来宽的甬道,当然也黝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同样也静寂如死,
一点也听不到人声。凌君毅不禁心头暗暗嘀咕:“牡丹一行,除了冉遇春、叶开
先一伤一死,其余的人呢?怎会一个不见?”由牡丹为首的这一拨人,是帮主牡
丹、总管玉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向导明月、左护法九指判官冷朝宗、
护法冉遇春、叶开先,和帮主四名侍婢茉莉、瑞香、杜鹃、蔷薇等人。

  就在凌君毅思忖之际,荣敬宗已从汤金城身上,取出了两个圆形铁筒,和十
几支「银磷箭」来,口中笑道:“凌公子,来,你退后一步,让老朽试试。”

  凌君毅依言退后一步,荣敬宗却跨上一步,右手取了一支「银磷箭」,扬臂
朝南道中投去。但见银光一闪划破黑暗,射到六七丈外,紧接着「轰」的一声,
地面上突然爆出一片银色火光,幽暗的甬道中,骤然间出现了一片光明。凌君毅
凝目瞧去,这条甬道,到了七八丈处,似是有一个转弯,里面如何,虽然无法看
到,但这一段路却是一条平整的甭道,看不出有何异处。

  荣敬宗仔细看了一阵,觉得毫无动静,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甫道中若无
埋伏,汤金城何以不肯入内?”

  凌君毅道:“荣老伯,咱们进去瞧瞧。”

  荣敬宗为人谨慎,微微摇头道:“老朽总觉得场金城明明知道石门启闭之法,
他宁愿和咱们硬拼,不肯入内,此中必有文章……

  凌君毅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小心些也就是了,老伯你们且在
门口稍候,让晚辈进去试试。”

  荣敬宗道:“要去,咱们一起进去,也有个接应。”

  凌君毅道:“不,如果晚辈一个人进去,甬道上虽有埋伏,晚辈一旦发觉不
对,立可即时退出。但大家都进去了,甬道并不宽敞,万一前面遇警,后面的人
就成了阻碍,岂不大家都要陷入埋伏了?”

  荣敬宗听他这般说法,只得点点头道:“凌公子既然如此说了,老朽就不好
相强。只是个人不可深入,一旦遇警,立即迅速退出,再商破解之道。”

  凌君毅道:“晚辈省得。”说完,一手仗剑,一手托着明珠,举步朝甫道中
走去。

  荣敬宗目光炯炯,只是凝注着凌君毅背影,一眨不眨。甫道虽黑,但凌君毅
手上托着一颗夜明珠,缓步而行,珠光照射,他每一步都可看的清清楚楚,看去
十分平静,不像有什么埋伏。荣敬宗深感意外,如果甫道之中,并无埋伏,何以
汤金城不肯进来?那是说他不知道石门如何开启了。凌君毅已经走到一丈开外,
快到二丈光景,依然一无动静。但就在他一脚跨到离洞门两丈之际,洞门悄无声
息的突然阖起。

  荣敬宗站在门口,两道目光,只是盯注着凌君毅身上,不防石门会在此时突
然阖起。等到警觉,心头蓦地一惊,口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伸手朝开启
的机括上按去,哪知方才还能应手开启的石门,这回任你接二连三的按动,石门
依然紧闭如故,一动不动。

  荣敬宗在这座山腹石窟之中住了四十年之久,各处石门上装置的机括,平日
悉心观察,自然并不十分外行。而且也曾按照各处石门机括的装置情形,在自己
居住的密室之中,凭借双手,做过一道笨重的暗门。此刻接连按动机括,仍然无
法打开石门,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知道的只是普通开启之法,这道石门之中,势
必另有特别装置,所谓「特别装置」,自然是十分凶险的埋伏了,凌君毅此时必
然遇上埋伏无疑。无怪汤金城宁愿留在门外和自己硬拼,不肯以身涉险。

  荣敬宗越想越急,额上已经急出了汗水,霍地后退两步,把火筒交到小桃手
上,缓缓吸了口气,双掌当胸直竖,一袭青衫,跟着鼓了起来,双目圆睁,猛地
吐气开声,双掌凝足十成功力,朝石门中击去。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甬道中登是
卷起了一阵罡风狂飘!荣敬宗被自己发出的掌力,震得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火筒熄灭,甫道中登对变得一片漆黑!小桃不待吩咐,立时打亮起火筒。荣敬宗
凝目瞧去,经自己全力一击,石门依然完好如故,纹风不动。他一时哪肯罢休,
双掌一合,紧接着又朝石门推去。这样连发了三掌,但听石门上接连响起「蓬」、
「蓬」之声,甬道中天摇地动,声势惊人,但哪能把石门震开?荣敬宗这三掌已
经用尽了全身力气,颓然叹了口气,方才那股威猛劲势,己然消失不见,代之而
起的却是一脸困倦之容。小桃手中执着火筒,在他身旁悄声说道:“荣总管,你
老歇一回吧。”

  荣敬宗长叹一声道:“老夫早就想到这里面一定有花样,唉!凌公子真要有
个失足,叫老夫如何向铁夫人交待?”

  小桃咬着红唇,想了想道:“据小婢看来,凌公子武功高强,吉人自有天相,
也许有惊无险。”

  荣敬宗拾头望望紧闭的石门,长长吁一门气,说道:“但愿如此。”

  凌君毅一手仗剑,进入石门之后,他因荣敬宗认定这条甬道,极可能会有埋
伏,自然不敢十分大意。好在「骊龙珠」发出的光芒,可以照射到三数丈远,不
虞有人在暗中偷袭。而且自己在入洞之时已经运起「护身真气」,纵使有人偷袭,
也并无所惧。但他还是耳目并用,步步为营,一步一步的朝里行去。看看已经走
了一丈多远,四周静悄悄的,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老实说,珠光虽然只能照射到三数丈远,但十丈之内,只要有人潜伏,也瞒
不过他的耳朵。因为人总是要呼吸的,他早已听出这段七八丈远近的甫道中,根
本没有人潜伏。就算任何机关消息,在发动之初,也一定会有声音,哪怕是最轻
微的声音,也瞒不过他的耳朵。只要发出一丝声音,他相信自己就可以及时发觉,
及时应变,但走了这一段路,根本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凌君毅不觉笑了!这座山
腹秘道,出自神算子之手,他在每一段南道上,都安上一座石门,那是为了不让
外人能够顺利通行,闯进黑龙会来,因此在每一道石门上,都有不同的启闭之法。
试想自己从黄龙洞进来,经过多少段甫道,多少道石门,除了遇上过不少人袭击,
几时遇上凶险的机关埋伏?这一想,脚下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但就在他走到两丈左右,突听身后传来「砰」然一声轻震,石门竟然无故自
动阖起。凌君毅心头蓦然一动,暗道:“果然不对。”要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在他小心翼翼行进之时,第一就是随时留意退路,你如果刚走到一丈来远,就发
觉石门将闭,也许还可施展极快身法,纵退出去;但到了这离门二丈远近,就是
让你及时发觉,也断难退得出去了。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凌君毅心头方自一凛,耳中同时隐约听到两旁石壁之
内,响起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声音入耳,但见寒光一闪,左首石壁间,突然刺
出无数支长剑,一堵三丈来远,七八丈长的石壁上,几乎成了剑壁,少说也有二
三百支之多!甫道不过三尺来宽,刺出来的长剑,就有两尺六七寸长。

  凌君毅在听到两旁石壁传出声音之时,早就凝神戒备,他出手何等神速,没
待长剑刺到身上,右手巨阙剑一道青虹,已经应手而起。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锵
锵之声响处,身左五尺方圆之内,刺出来的长剑,已然悉数被他削断。就在此时,
右首石壁上,也同样寒光突出,跟着刺出无数长剑。

  凌君毅不加思索,短剑飞处,又是一阵急骤如雨的金铁交鸣,右首壁间五尺
方圆刺出来的长剑,也已一齐削断。如今他就站在这五尺方圆之内,这是一条剑
道中最安全的地方了,两边壁上剩下半截断剑虽然仍在不住的伸缩,但已不足伤
人。仔细看去,但见左右两堵石壁间,并不是同时刺出长剑,而是互相交替,左
壁长剑刺出之后,立即缩了回去,但在左壁长剑缩回的同时,右壁长剑就跟着刺
出。这就是说,你进入这条甫道,非死不可。因为你发现左壁长剑突出,必然朝
右壁闪避,三尺宽的甬道,刺出来的长剑,就有两尺六七,你一定尽量的吸胸收
腹,紧贴右壁。但就在此时,你背后石壁上又有密集的长剑急刺而出,这样相互
交替,伸缩不已,你身上不戳上几十个窟窿才怪。

  凌君毅看了这番情景?心头不禁恍然大悟,叶开先身上一十八处剑伤,大概
就是这样得来的,但一个人,能从这样密集的剑道中冲出石门,实在难如登天,
因为他不但武功机智同样重要,而且更须有绝世轻功不可。叶开先虽然死了,他
能冲出石门,身上仅有十八处剑伤,已可说是极为难能可贵。他想到叶开先,不
禁想到随同牡丹来的一行人,在这密集的剑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中剑而死。这一
想,一颗心不由的往下直沉,自己非进去看看不可,自己更非把这些歹毒的长剑
毁去不可。

  想到这里,立即把短剑交到左手,右手同时刷的一声,抽出倚天剑,双剑齐
发,朝里冲去。但见两片耀目银虹,裹着一道人影,上下飞舞,剑光所到之处,
立时响起一阵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之声,两边壁上埋伏的长剑,纷纷被宝刃削断,
洒落一地的断剑。凌君毅一路挥剑前进,冲到转弯角上,但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
是血的尸体。珠光照处,这人赫然竞是左护法九指神判冷朝宗,他背后一排连中
九处剑伤,前胸也有几处剑伤,但没有背后的深。此老武功虽高,但从不使用兵
刃,这回就吃了大亏。显然他是发觉左壁刺出长剑,他一双肉掌,如何能和密集
的长剑硬拼?于是就朝右壁闪避,不料右壁也突然刺出长剑来,因此他背后剑伤
较深,胸前剑伤较浅。

  凌君毅看的暗暗叹息一声,道:“冷老,你安息吧。”依然双手舞剑,朝里
冲人,甭道斜斜朝里弯去,还有七八丈远近,就到尽头,依然有一墙大石壁挡住
了去路。

  凌君毅一路像披荆斩棘一般,把甫道两壁所有长剑,一齐毁去。他一长一短
两柄宝剑,虽然削铁如泥,但这一条十五六丈长的甬道,少说也有上千支长剑,
足足化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算完全削断,抵达甬道尽头。回头看去,满地都是断
剑,自己要是没有两柄斩金截铁的宝剑,也休想穿过这条剑林似的甭道。正在沉
思之际,两边石壁间的「轧」、「轧」之声,忽然停住。壁上残留的半截断剑,
本来还在伸缩不巳此时也一齐缩入石壁中去,一点看不出痕迹,一切都已恢复了
原状。

  就在此时,突听荣敬宗的声音,大声叫道:“凌公子……”声音洪亮,尾音
拖得极长,甬道中响起一片回声,一听就知还带着焦虑之音。

  凌君毅急忙答道:“荣老伯,晚辈在此。”惊喜的啊声,从转弯处传来。

  荣敬宗一条瘦高的人影,也跟着飞掠而来,一眼瞧到凌君毅,人还未到,就
关切的道:“凌公子,你没事吧?”

  凌君毅极为感动,慌忙迎着道:“荣老伯,晚辈差幸有两支利剑,总算把此
处埋伏的长剑,悉予毁去了。”接着就把方才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荣敬宗站停身子,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眼看凌君毅连一点衣角都没有划破,
一手捻须,微笑道:“幸亏进来的是凌公子,若是老朽,这回也非被刺伤不可。”
话声一落,忽然问道:“转角处那具尸体,可是百花帮的人么?”

  凌君毅道:“他是百花帮的左护法九指神判冷朝宗,此老出身鹰爪门,以指
功见长,平日从不使用兵刃,才有此厄。”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这甬道之中,机括拨动,长剑如林,不使兵刃的人,
自然吃了大亏。”说话之时,小桃和一名黑衣剑士,已随着赶来。

  凌君毅道:“荣老伯,这里大概又是一道石门,那就得麻烦老伯了。”荣敬
宗微笑颔首,跨上一步,仔细朝石壁上打量了一阵,才伸手连按几按,壁间石门
开处,里面又是一条幽暗的甫道。

  凌君毅掌托明珠,一手仗剑,说道:“荣老伯,还是让晚辈进去瞧瞧。”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咱们还是一起去吧,这里不会再有剑道了,因为这道
门户,从外面开启,较为困难,但在里面的人,只要走进石门,此门即会自动开
启,由此一点看来,百花帮的人。可能就是被困在此处了。”

  凌君毅道:“既是如此,荣老伯请。”

  荣敬宗道:“不,还是凌公子请先,百花帮的人和老朽不熟,遇上了容易引
起误会。”

  凌君毅说了声:“晚辈那就为老伯开路。”当先举步,迅快而去。

  荣敬宗手提长剑,跟着走入,小桃和一名黑衣剑士紧随两人身后而行。这条
甫道,却是十分平静,也并无转弯之处,凌君毅因有前面「剑道」前车之鉴,一
路走得十分小心。这样深入了三四丈光景,依然并无异处,不觉加快了脚步,笔
直向前奔行。这一段路,足足奔冲了一盏热茶之久,依然不见百花帮一干人的踪
影。

  甫道已经到了尽处,眼前景物也为之一变,火光照处,只见前面竟是一座宽
敞的石室。不,那是一座六角形的敞厅,除了自己等人来的这条甬道,再无出路,
中间放着一张青石圆桌,六个石凳,别无他物。围着敞厅共有六个长形拱门,但
却没有石门,门内黑沉沉的,不知是石室还是甫道。荣敬宗站停脚步,口中不觉
「咦」了一声,凌君毅回头道:“荣老伯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荣敬宗一手捻须,沉吟道:“老朽在黑龙会当了三十年总管,却不知道还有
这么一个所在。”

  凌君毅道:“荣老伯,方才韩占魁不是说他们已把原来的秘道加以改建,百
花帮的人如果持着从前的秘道地图,那就自入绝地,也许这里就是他们后来改建
的了。”

  荣敬宗点头道:“老朽只知道青龙堂后,加建了一条秘道,作为囚人之处,
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大的地方,这六道门户,并未加门,不知又通向何处。”他目
光注视着敞厅,只觉厅上虽然寂无一人,但却隐隐似有一片肃杀之气,不觉微微
皱了下眉,朝凌君毅道:“凌公子且在此处稍候不可走动,老朽进去瞧瞧。”话
声一落,立即暂运功力,凝神戒备,缓步走入敞厅。

  厅上虽然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圆桌,六个石凳,就再无别物,但荣敬宗却是
十分小心,仔细的察看了每一个石凳,然后又沿着敞厅的四壁,缓缓绕行了一周。
尤其对六道门户,站在门口,每一道都凝目注视,倾耳细听了好一会,似是仍然
找不出可疑之处。凌君毅站了一会,有些不耐,正待跟着过去,突听一阵兵刃击
撞之声,隐隐传来!凌君毅耳目何等敏锐,目光倏地转向厅右第三个门户投去。
荣敬宗内功精纯,也已听出这阵兵刃交接,来自第三个门户,同时转过身来。

  凌君毅因牡丹率领的这一拨人中,左护法冷朝宗和叶开光、冉遇春三个男人,
已经二死一伤,剩下的只有牡丹、玉兰、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等姑娘,
和石神庙当家明月师太尚未露面。这一阵兵刃交接之声,说不定是哪一个遇上强
敌,心头自然十分焦急。一时哪还犹豫,纵身掠进大厅,低声道:“荣老伯请在
此稍候,晚辈进去看看,说不定是百花帮的人遇上强敌,正在动手。”说完,不
待荣敬宗开口,闪身朝第三个门户中仆去。

  荣敬宗看他这般匆忙,不好拦阻,事实上也来不及阻止,只得朝他身后说道
:“凌公子遇事小心,老朽总觉这大厅六个门户,有些不对。”

  凌君毅早已掠出去数丈之外,回头道:“晚辈省得。”这道门户之内,依然
是一条三尺来宽的夹道。

  凌君毅手托「骊龙珠」,耳目并用,循着兵刃交接之声,一路寻去。他脚下
极快,转眼工夫,已经奔出十几丈远近,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横穿而过的夹道。
夹道之中,声音极难辨认,尤其那阵兵刃交接之声,时有时无,显然那博斗的两
人,一强一弱,或者是一逃一追,此时业已渐渐远去。

  凌君毅赶到十字路口,不得不停下步来,仔细辨认一下,但等他停住,那兵
刃交接之声,也忽然沉寂下来。过了半晌,才隐隐听到兵刃交击,是从左首传来,
不过声音已经去得极远。凌君毅哪还怠慢,急急转身朝左首甬道中迫去,哪知刚
走出三四丈远,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娇叱,传入耳际,这声娇叱,听来极为耳熟,
却分辨不出是谁来。心头不觉一怔,急忙刹住身子,再侧耳细听。但这人只娇叱
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凌君毅仔细辨认方向,确定娇叱之声,是从身后传来,刚好和那阵兵刃交接,
背道而驰。自己这一耽延,兵刃交接之声,已经杏不可闻。娇叱应该还不太远,
他心头闪电一转,立即转身朝身后甫道中扑去。这回他只奔出五六丈远近,瞥见
一条苗条人影,从对面转弯处疾闪而出,迎面奔来,双方一来一往,都在奔行之
中,自然很快就冲到近前。

  那苗条人影身法极快,一见有人迎面奔去,也没看清是谁,不问青红皂白,
口中一声清叱,扬手一掌,拍了过来。不,她玉掌才扬,就有一蓬轻烟迎面打来。
凌君毅早已收住奔行之势,口中叫道:“婉妹,是我。”一篷轻烟般的细粉,洒
了凌君毅一脸,同时「啪」的一声,一只玉掌也拍上了凌君毅的肩头。

  那苗条人影微微一怔,接着发出一声惊喜的「啊」声:“大哥,是你……”
那是温婉君,她随着话声,一个娇躯飞快的扑入了凌君毅怀里,玉臂一舒,抱住
了凌君毅的身子,娇唇贴着他耳根,低声说道:“大哥,我差点见不到你了。”

  凌君毅看她衣衫有几处被剑锋划破,还有血迹,秀发也散乱了,一个人似是
十分疲乏,模样极为狼狈,不觉轻轻理着她秀发,说道:“婉妹,你负了伤?”

  温婉君道:“还好,只不过划破了些皮,啊!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
只有你一个人?”

  凌君毅道:“说来话长,我是找你们来的,要不是你方才那声大喝,我还找
不到你呢。”

  温婉君一颗头靠在他肩上,道:“这里有许多夹道,穿来穿去,像是进了迷
宫一般,找不到出路,咱们一行人,就这样渐渐的失散。而且对方的人,隐在暗
中,伺机袭击。这些人个个武功剑术,均极高强,我要不是身旁带着迷香,早就
伤在他们剑下了。”她微一停顿,吁了口气,轻笑道:“但我仗着迷香,已经杀
了他们两个。”

  凌君毅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失散的?”

  温婉君道:“不少时光了,算起来大概已有一个时辰,本来紫薇还和我在一
起,后来听到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我们追了过去,哪知在拐弯角上,有人偷袭,
等我收拾了那家伙,紫薇就不见了。”

  凌君毅道:“你就一直在甫道里打转?”

  温婉君委屈的道:“是啊!我身旁带的几支火折子,都烧完了,一个人在黑
暗中摸索,越是焦急,越找不到出路……”

  凌君毅笑道:“你害怕了?”

  温婉君两臂一紧,一颗头埋在他胸前,不依道:“你还说呢。”

  凌君毅只觉她说话之际,吐气如兰,使人欲醉。尤其她一个软玉般的娇躯,
贴在自己胸前,两颗心跳在一起,好像触上了电,全身都在燃烧!他轻轻抬起她
的脸来,柔声道:“你现在不用怕了。”四目相投,他看到温婉君长长的睫毛,
水汪汪的眼睛,红菱般的嘴唇……两张脸,本来已经很接近,现在更接近了。温
婉君口中轻「哦」一声,娇躯起了一阵轻颤。

  就在此时,幽暗的甫道中,忽然剑光一闪,一道森冷寒芒,电射而至,朝两
人刺来。此人身法奇快,来的悄无声息,剑势更是劲急无情。凌君毅蓦然警觉,
身形向右一倾,带转温婉君的身子,左手三个指头已经快疾绝他的挡住了对方剑
尖,右足飞起,一记「怀心踢腿」,朝来人当胸踢去。他这一接任剑尖,掌心翻
起,本来掩住的珠光,突然大亮。原来这偷袭的人,是一个身穿青衫的汉子,看
去年约五十出头,六十不到,只要看他来的悄无声息,和出手剑势,武功极高,
自然是青龙堂的高手无疑。

  那青衫人原也只看到甫道上有一个人影,才急欺过来,刺出一剑,不想是一
对少年男女,尤其那青衫少年抬手之间,一下就撮住了自己剑尖,心头不觉一惊,
急忙身形斜退半步,左手拍开凌君毅踢来一脚,右手一振,圈腕发剑。他这一振
腕,功注剑身,那就非被他削落三个抬头不可,但凌君毅这三个指头撮着剑尖,
同样力贯指尖,何异钢钳?两人这一挣,但听「啪」的一声,剑尖立告折断,这
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仅是珠光一亮的工夫,两条人影,候然分开。

  青衫人不由一怔,怒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是少林门下。”

  凌君毅道:“你是黑龙会三十六将中人?”

  青衫人呆了一呆道:“你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道:“三十六将,都是昔年老会主调教出来的人,应该是忠义之士,
阁下……”

  青衫人惊异地目注凌君毅,截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凌君毅道:“你不用管我是谁。”

  青衫人突然目射凶光,沉喝道:“你小子知道的太多了。”刷的一剑朝凌君
毅急刺过来。

  凌君毅身形轻轻一侧,便自让开剑势,口中朗喝道:“在下不但知道得很多,
而且还是替老会主清理门户来的,你是三十六将中卖身投靠异族的鹰爪,今天就
难逃一死。”

  温婉君道:“大哥,这人我们非擒活的不可。”

  青衫人一剑刺空,心头方自一怔,听了凌君毅的话,心头又不禁大怒,冷哼
道:“小子,好狂的口气。”喝声出口,手腕一振,又是刷刷两剑,急刺而出。

  凌君毅拍手之间,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湛湛的短剑,但他却并未还击,脚下
站立不动,只是上身随着刺来剑势,轻轻摆动了两下,青衫人刺出的两剑,便自
落空。凌君毅右手一挥,但听「铮」的一声,压住了对方长剑。就在此时,但见
一只纤纤玉手,从凌君毅身旁探出,五指一展,撤出一蓬淡烟。青衫人眼看温婉
君弹出「迷魂药粉」,心知不好,但长剑被凌君毅压住,连抽剑后退都来不及,
鼻中闻到一丝异香,眼前一黑,一个人怦然一声,摔倒地上。

  温婉君道:“好了,好了,总算抓到了一个活口。”

  凌君毅道:“你要活口作甚?”

  温婉君粲然一笑道:“这里夹道分歧,犹如迷宫,找个人带路不好么?”

  凌君毅突然想起荣敬宗的话来:“老朽只知青龙堂后,加建了一条秘道,作
为囚人之用,却不知道还有这大的地方。”不错,唐文卿、方如苹不知被囚在何
处,百花帮的人,在这纵横分歧夹道中分散,都需要一个带路的人,一念及此,
不觉点点头,笑道:“亏你想得周到,咱们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呢。”

  温婉君笑道:“我恨死了他们,才没留活口,后来火折子点完了,一个人转
来转去迷失了方向,要想擒一个人替我引路,就是没再遇上贼人。我真有些后悔,
先前不该出手太快,方才你听到的一声叱喝,就是我听到了脚步声,大概就是他
了。”接着「哦」道:“大哥,你两个朋友,找到了么?”

  凌君毅摇摇头道:“还没有。”

  温婉君道:“那不就正好?擒住此人,对我们大有用处呢。”

  凌君毅道:“只怕他不肯为我所用,走,婉妹,我们先把他带出去,由荣老
伯劝他,也许他会甘心听命。”

  温婉君问道:“荣老伯是谁?”

  凌君毅道:“他是先父的朋友,也是黑龙会黑龙潭的总管,他就在外面,我
是听到兵刃击撞之声,才赶进来的。”

  温婉君奇道:“外面?外面是什么地方?”

  凌君毅笑道:“所谓外面,自然还是在昆嵛山的山腹之内,只是在这夹道外
面罢了。”接着说道:“此中经过,说来话长,目前无暇详谈,先退出去再说。”
一手抓起青衫人,往肩上一搭,回头道:“婉妹决随我来。”手托「骊龙珠」,
转身朝甬道行去。不大工夫,就走出石门,回到六角厅了。

  荣敬宗因凌君毅去了这许久,正在焦急,看他背着一个人走出,不觉大喜,
迎上前去,道:“凌公子怎么去了这许多工夫?你再不出去,老朽就要找你去了。”
他话声未落,已看到凌君毅身后,还有一位姑娘,这就连忙颔首招呼道:“方才
那阵金铁交鸣,就是这姑娘和人动上手?”

  凌君毅笑道:“不是,那阵金铁交鸣,愈去愈远,晚辈没有找到。”说到这
里,一面替温婉君介绍道:“婉妹,这位就是先父好友荣老伯。”一面又朝荣敬
宗道:“她叫温婉君,是岭南温老庄主温一峰的干金。”

  温婉君低着头,跟随凌君毅也叫道:“荣老伯。”

  荣敬宗连说不敢,心中觉得诧异,问道:“温姑娘如何进来的?”

  凌君毅道:“老伯误会了,她是为了暗助晚辈,才乔装玫瑰,混入百花帮来
的。”

  荣敬宗点头道:“原来如此。”

  说话之时,凌君毅已把肩头搭着的青衫人放到地上,问道:“荣老伯认得此
人么?”

  荣敬宗目光一凝道:“他叫辜鸿生,原是三十六将中人,如今是黑龙会八大
管带之一。”

  温婉君问道:“管带,是什么职务?”

  荣敬宗道:“管带,顾名思义,应该管领不少人才对,但黑龙会的管带,和
护法也差不多,地位不算太低,但没有实职,这原是清廷武官的名称,八大管带,
都拨在青龙堂听差。”

  温婉君道:“荣老伯,你既然认识他,我就先把他弄醒过来,由你老劝他,
也许他会甘心听命。”荣敬宗望望凌君毅,问道:“凌公子要老朽说服他么?”

  凌君毅当下就把门内夹道分歧,状若迷宫,百花帮的人,渐渐失散,被困在
里面,无法找出出路,还有自己两个朋友,也不知被囚禁在哪里。这两件事,辜
鸿生自然知道,如能把他说服,就不难迎刃而解。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点点头道:“辜鸿生是三十六将中人,老朽对他自然
知之甚捻,此人功利之心极重,如今身为清廷六品记名管带,要想把他说服,放
弃功名富贵只怕不大容易……”略作沉吟,口中「唔」了一声,续道:“只有一
点,或可使他就范。”

  温婉君粲然一笑道:“晚辈知道了,晚辈自有方法,让他俯首听命。”

  凌君毅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温婉君粲然笑道:“凡是重视功名利禄的人,没有不怕死的。”

  荣敬宗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温婉君不再说话,举步走到辜鸿生身前,突然伸出两根玉管似的纤指,接连
点了他三处穴道,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玉瓶,旋开瓶盖,用指甲挑了少许药
粉,弹在辜鸿生鼻子之上。这真是灵验无比,他闻到药末,昏迷的人,立即打了
个喷嚏,倏地睁开眼来。他目光转动了一下,看到荣敬宗、凌君毅、温婉君等人,
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忽地从地上抬身坐起,这一坐起,他登时发觉身上被人点了
穴道,手足均无法抬动。

  荣敬宗道:“辜兄醒来了么?”

  辜鸿生望着他道:“荣总管在这里就好,兄弟被人点了穴道。”他果然是贪
生怕死之人,见了荣敬宗,大有告饶之意。这也难怪,如今是大清朝的天下,他
又是「功狗」,当上了官的人。大凡做官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往上爬的。往上爬,
就是前程远大,性命焉得不值钱?

  荣敬宗手拂苍须,说道:“辜兄可知韩占魁已死,水轻盈败走了么?”

  辜鸿生听得大吃一惊,道:“荣总管此话当真?”

  荣敬宗道:“兄弟已经不是黑龙会总管了,辜兄不用再以总管相称。兄弟和
辜兄相处四十年,要奉劝辜兄,咱们本是炎黄子孙,太阳神前磕过头的教友,原
不该替异族作鹰犬……”

  辜鸿生脸色剧变,骇然道:“荣总管,你反了?”

  荣敬宗道:“不错,兄弟和辜兄昔年同受老会主栽培,黑龙会沦入清廷手中,
就成了屠杀江湖同道的刽子手。咱们不该再受人利用,此刻,该是你觉醒之时了,
只要你肯和咱们合作,兄弟保证,决不伤一根毫发。”辜鸿生似是心君交战,拿
不定主意,双目微阖,只是沉吟不语。

  温婉君道:“姓辜的,告诉你,我点的穴道,是岭南温家的独门手法,你如
想妄自运气解穴,那就当心运气入岔好了。”

  辜鸿生双目乍睁,冷声道:“你们要待怎样?”

  温婉君道:“那要看你怎么一个态度了。”

  辜鸿生道:“在下落在你们手里,生杀之权,操在你们手上,在下又能如何?”

  温婉君道:“眼前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一生一
死,只有听凭你自己选择。”辜鸿生拿目望望荣敬宗,荣敬宗故作不见,别过头
去。

  辜鸿生道:“楼蚁尚且贪生怕死,一个人好死不如赖活,但在下想听听这一
生一死两条路,如何生法?又如何死法?”

  温婉君道:“说来也很简单,第一条路,就是方才荣老伯说的,只要你肯和
我们合作,不妄存丝毫侥幸之心,意图逃走,等我们离开昆嵛山之后,不论你为
善为恶,为友为敌,都放你自去。至于第二条路么……”忽然住口不言。

  辜鸿生道:“第二条路怎样?”

  温婉君道:“第二条路,就是要你供出这里地道的情形和你们囚人的所在,
如果你不肯说,我们会严刑逼供,必将把你刑逼至死。”

  辜鸿生面上微有怯色,低垂着头,喃喃自语道:“辜某一世为人,岂能这般
无声无息的死去?”

  温婉君道:“是啊!只要出了黑龙会,我们可放你自去,这样平白死去,不
是太可惜了?”

  辜鸿生望了温婉君一眼,说道:“好吧!你先说说,要在下如何合作?”

  温婉君道:“你那是答应了,好,所谓和我们合作,共有两点,第一,就是
替我们带路,找到失散在夹道中的百花帮的人。第二是带我们在囚人的地方,救
出凌大哥的两个朋友。”

  辜鸿生道:“就是两件事?”

  温婉君道:“不错。”

  辜鸿生道:“好,在下答应了,你替我解开穴道。”

  凌君毅回头望望荣敬宗,问道:“荣老伯,他说的话可靠么?”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呵呵笑道:“这个就难说了,老朽和辜兄,昔年虽是
同列三十六将之中,但一旦当上了清廷鹰犬,就极少信义可言。”

  辜鸿生看看荣敬宗,心头十分气愤,忖道:“荣敬宗你也没想想,当年你是
同样向清廷投降的,直到如今,我不过是一名从六品的管带,你姓荣的却是正六
品衔总管。你口口声声叫人清廷鹰犬,难道你不是鹰犬?”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
口来,只是苦笑道:“荣老哥,咱们相识几十年了,难道还信不过兄弟么?”

  温婉君没待荣敬宗开口,接道:“是啊!荣老伯和你相识了几十年还信不过
你,我又如何信得过你呢?”说到这里,忽然仰手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说道:
“这样吧?你把这颗药丸吞下,我就替你解开穴道。”

  辜鸿生朝她手中看了一眼,问道:“姑娘手中可是毒药么?”

  温婉君忽然展齿一笑道:“不是,岭南温家从来不做毒药。这颗叫做「失魂
丹」,服下之后,如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得不到解药,药性就会发作,一个人像
失魂落魄一般,一切都忘记得干干净净,形同白痴,终身无药可救。”

  辜鸿生道:“这药丸果然恶毒得很。”

  温婉君道:“不要紧,我有解药,你服下了「失魂丹」之后,我先给你两颗
解药,就可维持六个时辰。”

  辜鸿生道:“六个时辰之后,是否仍须服用解药?”

  温婉君道:“你说对了,过了六个时辰,我自会再给你解药的。”

  辜鸿生道:“姑娘是说,每过六个时辰,就得服一次解药了。”

  温婉君道:“那也不用,服过六颗解药就可没事,我们也许不用六个时辰,
就出去了。那时,我自会把四颗解药一起给你的。”

  辜鸿生道:“那是说,在下没有完全取到解药之前,必须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了。”

  温婉君望望凌君毅,婉然笑道:“用不着你保护我,我和凌大哥走在一起,
什么人也伤不了我。”她说来十分自然,但谁都听得出她和凌君毅情爱极深,有
着无比的信赖。小桃站在边上,偷偷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少女
特有的嫉妒。

  温婉君话声一落,接着说道:“好啦,我话已经和你全说明白了,现在你快
把它吞下去吧。”辜鸿生看看药丸,心头大感犹豫。

  温婉君笑了笑道:“你穴道受制,我本来就用不着和你多费口舌。”突然左
腕一探,捏开辜鸿生的牙关,右手迅速把药丸投入他口中,随手在他后颈上拍了
一掌,然后替他接上了牙关。

  辜鸿生身落人手,心头虽是气愤,却是敢怒而不敢言,直等温婉君给他接上
牙关,不觉大声道:“姑娘,解药呢?”

  温婉君笑道:“你急什么?我答应给你,自然会给你的了。”说着,双手一
翻,连拂带拍,解开了他被制的穴道,取了两颗朱红的丹丸,随手递了过去,道
:“这是解药。”

  辜鸿生从地上站起身子,一手接过解药,迅快纳入口中,另一只手却闪电般
抓出,一把扣住温婉君的脉腕,随手一带,后退了三步,把她身子挡住自己身前,
沉喝道:“你们谁敢过来,辜某就先杀了她。”他这一下出手奇快,凌君毅、荣
敬宗全都措手不及,眼看着他带着温婉君退出去三步远近。

  荣敬宗冷哼道:“辜鸿生,老夫没说错吧,一旦当了清廷鹰犬的人,就毫无
信义可言。”

  辜鸿生大笑道:“和你们这些叛逆,讲什么信义?”

  温婉君任由他扣着脉腕,脚步跟舱,跟着过去,口中尖叫道:“你这是干什
么?”

  辜鸿生得意的道:“小丫头,你只要把解药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温婉君道:“你莫要忘了我是岭南温家的人。”岭南温家以迷药驰誉江湖,
因此江湖上人有一句话:“岭南温家的人一身都是迷药。”

  正在此时,突听有人接道:“辜兄先点了她的穴道。”话声甫出,敞厅四周
六个门户之中,同时出现了六个一身青色劲装手仗长剑的汉子。

  荣敬宗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杨志高,你来得正好。”就这句话的工夫,
但听「砰」的一声,辜鸿生一个人忽然摔倒地上。

  上首左边一道门户中出现的是一个中等身材、面貌白哲的中年人,正是三等
虾杨志高,水轻盈从京里带来的二名亲信之一。只要看他双目炯炯有光,不但武
功极高,而且还是个十分精悍的人。杨志高才一现身,就见辜鸿生忽然无声无息
的倒下去,心头不禁蓦然一惊,急忙喝道:“你们还不快去接应?”他喝声出口,
立时有二个青衣汉子一个箭步,朝温婉君欺了过去。

  温婉君冷冷一笑道:“你们谁敢过来?”扬手处,飞出一篷黑色烟雾。那两
名青衣汉子方才听她说出是岭南温家的人,此时看她扬手打出一蓬黑烟,自然识
得厉害,哪敢怠慢,掠去的人,慌忙闭住呼吸,急急往后跃退。

  温婉君婉然一笑道:“瞧你们连一把沙土都这般害怕,还充什么字号?”她
这一把确实是沙土,但没有人敢向她逼过来。温婉君也不去理会他们,自顾自从
怀中取出一个玉瓶,用指甲挑了少许药来,轻轻弹在辜鸿生鼻孔之上。辜鸿生打
了个喷嚏,突然清醒过来,揉揉眼睛,挺身从地上站起。温婉君望着他,偏脸笑
道:“辜大管带,你还要扣着我手腕,逼取解药么?”

  辜鸿生吃过苦头,哪里还敢鲁莽出手,尤其自己被迫吞服了「失魂丹」,只
服过两颗解药,惹翻了温婉君,只要她不给解药,岂非弄巧成拙?他对自己性命,
有着无比的珍惜,一念及此,不觉堆起一脸笑容,连连陪笑道:“姑娘迷药,果
然厉害,在下已经领教了,咱们既已有约在先,双方都得遵守,对不?”

  温婉君道:“你只管放心,咱们如能在六个时辰之内,退出山腹秘道,我自
会把四颗解药,一起给你。”

  辜鸿生道:“好。”

  温婉君道:“但在山腹秘道之内,你就得听我的了。”

  辜鸿生道:“一言为定。”

  温婉君目光一动,低声道:“他们快动手啦,你随我过去。”说完,轻移莲
步,朝众人立身之处走去。

  辜鸿生已经知道温婉君迷药的厉害,哪敢再存侥幸偷袭之心,果然乖乖的随
着温婉君身后走去。原来这一阵工夫,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大有立即动手之势。
凌君毅关心温婉君的安危,只是注视着这边的动静,此时眼看温婉君朝他走来,
才算放心。荣敬宗是一行人中的领头,这时和杨志高正面对垒,双方正在互相斥
责之中。

  只听杨志高大声道:“荣敬宗,朝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口发胡言,说出大
逆不道的话来,你这是反了?”

  荣敬宗呵呵大笑道:“杨志高,你也是炎黄子孙,大汉民族,你自己数典忘
祖,认贼作父,才是反了。告诉你,黑龙会是太阳教的黑龙会,被你们清廷鹰犬
控制了二十年,成为残杀武林同道的帮会,只要有血性的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诛
之。现在,出卖黑龙会的罪魁祸首韩占魁已经伏诛,你们主子从京里派来的亲信
水轻盈,也已逃走,凭你杨志高这么一个小角色,老夫也懒得动手,你还是自己
束手就缚的好。”

  韩占魁已死,水总监逃走,这两句话,听得扬志高心头暗暗震惊,只要看荣
敬宗说话的神色,似乎不像有假!但继而一想,又觉得不对,仅凭荣敬宗和一个
青衫少年,哪能是水总监的敌手?何况水总监手下还有一位红衣大师精擅瑜珈神
功,无人能敌……他心念闪电一转,不觉大笑道:“荣敬宗,你少冒大气,尔等
进入青龙潭绝地,那就不用再想出去了。”原来这里叫做「青龙潭」。

  荣敬宗道:“很好,咱们多说无益,那就在手底下见见真章了。”锵的一声,
撤出了长剑。

  凌君毅倏地跨上一步,说道:“荣老伯,杀鸡焉用牛刀,还是让晚辈来对付
他们吧。”

  温婉君叫道:“凌大哥,慢点。”

  凌君毅回头道:“婉妹,有什么事?”

  温婉君笑道:“不知这姓杨的够不够资格和你动手?我想还是让辜朋友先出
手试他几招的好。”说到这里,一手理理鬓发,转过脸去,道:“辜朋友,这第
一场,还是你上去接那姓杨的几招吧。”她话声虽然柔婉,但这话对辜鸿生却无
异是命令。

  辜鸿生听得不禁一怔,脚下犹豫了一下,但他性命操在人家手里,不敢违拗,
右手一抬,撤出了长剑,举步朝杨志高面前逼去。这下,直看得扬志高心头猛然
一凛,双目盯注着辜鸿生的脸上,喝道:“辜鸿生,你怎么了?可是被妖女迷失
了神志么?”

  辜鸿生欠身道:“回总管,属下很好。”敢情杨志高还是「青龙潭」的总管。

  杨志高道:“那你给我站到边上去。”

  辜鸿生苦涩的笑道:“总管原谅,兄弟这是情势所逼……”

  杨志高吃了一惊,喝道:“你也想造反?”

  辜鸿生额上流出汗珠,说道:“兄弟身中温家「失魂丹」,不得不尔。”

  温婉君催道:“辜朋友,尽说干么,快动手呀!你今天放过了他,等出了山
腹秘道,他还会放过你么?”

  辜鸿生心头蓦然一震,咬咬牙道:“不错,杨志高,今天兄弟除了和你一拼,
确是别无路走。”挥手一剑,刺了过去。

  杨志高又急又怒,右腕一翻,「当」的一声,压位辜鸿生长剑,厉声道:
“辜鸿生,他们只有这几个人,而且已入绝地,还能支持多久?你如何听信乱党
的话?”

  辜鸿生刷地抽回长剑,摇摇头说道:“不成,兄弟如果没有解药,就活不过
明天。”

  杨志高厉声道:“你依附叛逆,就活不过今天。”长剑一摆,大喝一声道:
“你们还不给我一起上把这几个叛逆拿下了?”每一道门前,都站着一个青衣劲
装汉子,他们明明听到「总管」下的攻击令,但他们却依然凛立如故,一动没动。

  杨志高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给我围上去?”

  温婉君淡淡一笑道:“他们虽然没死,但不会再听你的了。

  杨志高猛然一惊,怒声道:“是你在他们身上做了手脚?”

  温婉君嗤的一声笑道:“你说对了,他们都中了我的无形迷香,只留下你一
个,那是我让给辜朋友的。”

  杨志高听得胆战心惊,但他脸上丝毫没露,沉哼一声道:“好个妖女,手段
果然毒辣得很。”口中和温婉君说着,左手「呼」的一掌,却朝辜鸿生迎面击去,
人已借势纵起,迅疾朝身后一道门户倒跃过去。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他自以为
这一掌突起发难,可以逼住辜鸿生的追击,自己就可安然退入门内。只要退入甫
道,里面山道交叉,就无人能阻拦他了。

  哪知他身形堪堪纵起,只听凌看毅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走?”左手击出一
掌。他这一掌出手,立时有一团强猛劲力,呼啸涌出。但掌力并末击向杨志高,
而是击到他身后四五尺处,正是那道石门的前面。凌君毅内功精纯,屡经大敌,
使他对敌经验大增,这一掌拿捏的时间恰到好处,他掌力撞到门口之时,杨志高
往后纵退的人,也刚刚掠到。杨志高身为大内三等侍卫,一身武功自然也不会弱
到哪里去,在他纵退之际,陡觉身后风声有异,百忙中蓦地一吸气,身在悬空,
硬行向左扭转,护胸左手闪电横臂挥出。

  他纵然应变得快,这一掌横击在凌君毅涌向石门的掌风边缘,两股劲力一交,
他悬空发掌自然吃亏,一个人立被震出数步之多。但这是他预料中的事,主要是
为了脱出凌君毅的掌风之外,因此身子被震飞起,落到数尺远近,便自站定。只
此一掌,他已发觉这青衫少年功力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此一掌,凌君毅也
同时发觉杨志高是一个劲敌。因为杨志高纵退的人,忽然撞上掌风,他纵有封架
之力,也应该有措手不及之感。但眼看就要为掌力击中之时,他身在半空,居然
扭转身子,横臂拍出一掌,再借势飘退,非有高深内功和绝高轻功的人,决难办
到。凌君毅拍出一掌之后,并未追击。

  荣敬宗手拂苍鬓,呵呵一笑道:“杨志高,今日之局,你大概也可看得出来,
如不束手就缚,要想生离此地,只伯比登天还难了。”

  杨志高一张白皙的脸上,色如喋血,手中长剑一摆,厉声道:“荣敬宗,你
敢不敢和我拼个生死存亡。”

  温婉君插口道:“你和辜朋友还没比划,就想逃走的人,还敢找荣老伯拼斗?”

  辜鸿生迟迟不敢出手,为的就是杨志高终究是清廷的三等侍卫,自己如果还
想往上爬,就不能得罪了他,但此刻形势已然完全改观,只要听荣敬宗的口气,
杨志高已无逃走的可能。杨志高既然对他不再构成威胁,而且荣敬宗这一方已然
占了绝对优势,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要知一心只想升官发财的人,没一个
不会投机取巧的,辜鸿生自然也并不会例外。温婉君话声方落,辜鸿生候地右足
跨开一步,长剑扬处,左手剑诀朝前一指,说道:“杨总管,兄弟逼于形势,说
不得只好开罪了,你请。”

  杨志高怒哼一声道:“好吧!勾结叛逆,与叛逆同罪,杨某就拿你祭剑。”
喝声出口,刷的一声,长剑已经横摇出去。

  辜鸿生喝声:“好。”霍地一个旋身,抢到杨志高侧翼,长剑一招「金雕展
翅」,往外疾展,森森剑锋,闪电般猛刺敌人肩臂。杨志高身法快极,一剑出手,
方位立变,反手一剑,应招发招。但听「当」的一声,双剑击实,双方的人都不
禁后退了一步。辜鸿生只觉虎口发热,长剑被荡开了数尺,心头暗暗震惊。

  杨志高口中冷嘿一声,突然欺身过去,长剑连展,接连刺出五剑。辜鸿生自
然不肯示弱;剑法展开,攻守相连,接下对方五剑,也还击了三剑,就候地分开。
杨志高志在速战速决,因此一分倏上,再次扑攻过去。两人两度交锋,谁都不敢
轻视对方,各自展开一身所学,力拼硬搏。杨志高使的是「长白派剑法」,剑走
刚猛一路,长剑起处,如龙蛇疾舞,如鹰隼回翔,大开大阖,使得虎虎生风,煞
是凌厉。辜鸿生的剑法,轻灵飘逸;变化繁复,一个人青光缭绕,来去如风。

  候忽之间,已斗了三五十招。杨志高最初自恃功力,以为辜鸿生只是自己一
名下属,还不是手到擒来?心中急于速战速决,连番抢功之中,迭走险招。不料
辜鸿生剑法轻灵之极,门户又封得极严,打到三五十招,非但讨不了半点便宜,
而且有几次过于急躁,还几乎给辜鸿生长剑扫中,心头不禁急怒交进。其实杨志
高不知道,辜鸿生比他更为吃力,他剑法虽然轻巧多变,但功力到底稍逊,用尽
全力才能打个平手。而且每当兵刃相交,都感到对方剑上,有一股极大力道,犹
如铁锤挟风,当胸压下,他不住的运气凝功拼命支撑。

  又拆了二三十招。杨志高这时也已看出,辜鸿生剑法虽然不弱,但功力却比
不上他。这一发现,杨志高不禁冷笑一声,剑法一变,暗暗凝聚功力,剑身满布
真力,开因之间,剑风激荡,一二丈内,嘶嘶有声!只听一声「当」「当」剑击
之声中,辜鸿生虽然接下了他几剑,但—个人却被震得连退了几步。

  杨志高一招得手,口中冷嘿一声:“看你还接得下本座几剑?”只不过几招
工夫,辜鸿生已被逼落下风,在杨志高着着进遏之下,不得不举剑封架。剑剑交
击,「当」、「当」金铁交鸣声中,辜鸿生越发后力不继,被逼得汗流浃背,步
步后退,几乎已无还手之力。

  温婉君低声道:“大哥,辜鸿生已经不行了,你快出手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他还可以挡得两三招。”

  话声之中,但听「嘶」的一声,辜鸿生左袖已被杨志高剑锋划破,心头蓦吃
一惊,急急后退。杨志高霍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剑扫去。辜鸿生急忙举剑封架,
但听「当」的一声,只觉右臂一阵酸麻,长剑被直荡开去。这下门户大开。杨志
高双目通红,一声不作,振腕发剑,一道寒光,快逾逾电,当胸直刺过去。在这
电光石火之际,杨志高但觉身侧疾风讽然,似是有入直欺过来,他连转念头都来
不及,突觉右腕一紧,已被人家扣住,紧接着一股大力从那人掌中传出,五指一
松,自己竟然身不由主一个颤抖,往后摔去。

  这真是有如梦靥一般,连人家影子都没看清,就稀里糊涂地摔了个跟头。但
杨志高终究是大内高手,武功高强,借着摔出之势,长剑迅快在地上一点,双脚
从头顶翻过,落到地上,人已笔直站稳。定睛瞧去,只见凌君毅空着双手,潇洒
地站在自己面前。

  杨志高不知青衫少年是谁,心头又惊又怒,眼看对方空着双手,一时不由得
凶心突发,口中大喝一声,呼的一剑,横扫过去。他这一剑含恨出手,蓄势而发,
宛如匹练横飞,剑光横及八尺,以为对方空着双手极难躲闪,如能把敌人拦腰两
截,岂不快哉?哪知剑光划过,竟然扑了个空,凌君毅身法怪异,也不知是怎么
给他避过的,依然站在那里,连脚步都未移过一步。

  杨志高不禁怔了一怔,他不信自己在剑上下了二三十年苦功,连一个空着双
手的人衣角都刺不到。同时强敌环伺,同来五人均已中了那小丫头的迷药,自己
若不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刺倒一个个人,急谋脱身,只怕真要毁在此地了。他想
到这里,哪还犹豫?手中长剑候地回转,刷刷两剑,直劈过去。他这两剑,是继
横扫一剑而发,说来较慢。其实不过转了念头的工夫。在旁人看来,他横扫一剑
落空之后,就接连着劈出两剑。

  这回杨志高看得清楚,第一剑劈出,凌君毅身形微微侧了一下,剑光贴着他
右侧衣衫直落,第二剑自然比第一剑更快,劈向他往左避让的身子。但凌君毅身
上好像长着眼睛,剑势未落,他身形又轻轻一侧,这一剑又落了空。杨志高简直
如遇见鬼魅,从他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等离奇的身法,一时惊得不知所措。

  凌君毅突然一声长笑,右手一拾,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四尺长剑,剑尖朝杨志
高一指,朗声道:“姓杨的,你此时放下长剑,束手就缚,咱们只要废去你武功,
仍可留你一命,如再……”

  杨志高到了此时,已经豁出命去,喝道:“老于和你拼了。”抖手一剑,急
如星火,当胸就刺。凌君毅冷笑一声,长剑反手一绞,「嗒」的一声,拍在杨志
高剑身之上。杨志高只觉执剑手臂,被震得一麻,五指剧痛,一柄长剑再也掌握
不住,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凌君毅右腕一抬,雪亮、森寒的剑尖,已经点在杨志高的咽喉之上,冷笑道
:“姓杨的,你还有何说?”杨志高一声不作,闭上了眼睛。

  荣敬宗看出不对,急忙一跃而出,伸手一指,点了他的穴道,然后用力捏开
杨志高的下颚,只见他口中缓缓流出黑血。荣敬宗跌足道:“这厮果然服毒自栽
了。”右手一松,杨志高一个身子,「砰」然往后便倒。

  温婉君骇然道:“好厉害的毒药。”

  荣敬宗道:“这是大内特制的毒药,只要用舌尖一拨,一口咬碎,就毒发身
死,无药可救。老朽一时疏忽,竟然让他服下毒药。”

  辜鸿生眼看杨志高服毒身死,心中暗暗放下了一块石头,急忙走将过去俯下
身子,探手在他怀中一阵掏摸,取出用红线串着的三枚金钱,递给了荣敬宗,说
道:“荣总管,这是开启青龙潭石门的锁匙,你老收了。”

  荣敬宗接到手上,只觉这三枚金钱比一般制钱稍厚,入手甚重,想是纯金制
成,不觉问道:“青龙潭石门?青龙潭在哪里?”原来他身为黑龙潭总管,却不
知「青龙潭」这个名称。

  辜鸿生道:“青龙潭就是青龙堂囚人之处,囚禁在里面的,都是叛逆重犯…
…”

  荣敬宗一手持须,奇道:“老夫身为黑龙潭总管,竟然不知此事。”

  辜鸿生道:“这是水总监来了之后,由杨志高一手建造的,这一带的总称,
就叫青龙潭,杨志高是这里的总管。”

  凌君毅问道:“你说的石室在哪里?”

  辜鸿生道:“石室就在这座六角大厅的下面。”

  荣敬宗道:“如何下去?”

  辜鸿生道:“开启第一道门户,须有六个人一齐动手,把这里六个石凳同时
朝中间推去,把石凳推到石桌底下,就可现出门户了。”

  荣敬宗回头看去,自己五人,加上辜鸿生,正好六人,这就说道:“咱们正
好六人,那就一齐动手吧。”

  温婉君看了被自己迷倒的五人一眼,问道:“荣老伯,这五个人,如何处置?”

  荣敬宗道:“老朽之意,咱们先把地室中被囚的人,救出来了再说吧。”

  当下就由荣敬宗、凌君毅、温婉君、小桃、黑衣剑士和辜鸿生六人,各自分
开站到六个石凳前面,由荣敬宗发出口令,大家同时把石凳往中间推去。这六个
石凳,如果一个人要想搬动,那就像生了根一般,但此时由六人同时推动,说也
奇怪,居然应手推动,轻而易举地推到了石桌底下。就在此时,只呀地底一阵隆
隆轻震,那圆形石桌忽然缓缓往下沉去。

  辜鸿生忙道:“荣总管,这石桌就是通往石室的升降机,一次可下去六人,
要下去的人,等石桌下沉到与地面一样平时,才可以跨上去。”

  荣敬宗目光一掠,说道:“凌公子和老朽、辜兄三人下去就好,温姑娘暂时
在上面守留吧。”说话定时,石桌渐渐已沉到相地面相平,荣敬宗当先举步跨了
上去。

  凌君毅、辜鸿生也相继踏上。石桌下沉之势原极缓慢。但沉入地面之后,下
降就比先前快得多了。温婉君不放心,手持火筒,站在圆形的窟窿口上,探首下
望。凌君毅手托「骊龙珠」,举目打量,这下降之处,就像一口古井,自己三人,
随着桌面笔直下降。不消一会,石桌已经落到一间石室中间,便自停住。凌君毅
暗自估计,这笔直下降,离洞顶少说也在十丈以下了。

  辜鸿生道:“到了,二位可以下去了。”说着,纵身跃落地面。

  荣敬宗为人谨慎,等辜鸿生跃落之后,跟着纵身落地。这是一间四方形的石
室,约有五六丈见方,但除了从上面降落的一张石桌六个石凳,四周空荡荡的别
无一物。辜鸿生落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急急忙忙的移开一个石凳,很快在石凳
上坐了下来。荣敬宗道:“辜兄,你这是做什么?”说话之时,右手已经凝蓄掌
力,只要发现辜鸿生有何异动,立可取他性命。

  辜鸿生朝他苦涩的笑了笑道:“兄弟一条性命,系在温姑娘手里,兄弟还不
想死。这石桌降落之后,如果没人把石凳移开,它就会自动往上升去,那时,除
了上面再有六个人推动石凳,等它下降,咱们就无法上去了。”

  荣敬宗道:“原来如此。”说着,也顺手移开一个石凳,坐了下来,一面问
道:“这间石室,并无门户,要如何才能开启?”

  辜鸿生一声诡笑道:“这里共有三道石门,荣总管在黑龙会耽了四十年,对
山腹秘道的各处石门,自然最是熟悉不过。开启这三道石门,方法也并无不同,
凡是黑龙会的人,只须举手之劳,就可把它打开……”

  荣敬宗沉哼一声道:“那要这三枚金钱何用?”

  辜鸿生笑道:“这就是为了防备黑龙会万一有了内奸,或者囚禁之人就是黑
龙会的高级人士,难免有人冒死潜入,来此救人,看到石门开启方法和各处甫道
石门,并无异处,自会伸手按动机括,但在石门启之时,也就触动了里面安装的
埋伏。立时会有极厉害的暗器射出,开启石门之入,纵有一身武功,也极难躲闪。”

  荣敬宗哼道:“好恶毒的心机,那么这三枚金钱,又有何用?”

  辜鸿生道:“因此在开启石门之前,必先投下一枚金钱,闭住埋伏,方可按
动机括,开启石门。”

  荣敬宗道:“老夫面前,希望你辜兄别耍花样。”

  辜鸿生道:“这个荣总管但请放心,兄弟说过,兄弟还不想死。”

  荣敬宗道:“你知道就好。”伸手取出三枚金钱,朝辜鸿生递去,说道:
“那就有劳辜兄,去把三道石门,一齐打开了。”

  辜鸿生接过三枚金钱,笑了笑道:“荣总管多疑的很。”

  荣敬宗道:“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辜兄平日为人,老夫清楚得很。”

  辜鸿生耸耸肩道:“荣总管不相信兄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双手一挣,
拉断了串着金钱的红线,站起身,举步朝正面一堵石壁走去。荣敬宗立时起身跟
了过去,提着右手,力聚掌心,随时都可发掌劈击。凌君毅也不怠慢,紧随着走
了过去。

  辜鸿生走近壁前,口中说道:“这间石室,是囚禁较为高级人士的,里面一
共有两间,住得比较舒适,也不用戴刑具,因为到了这里面,就是有通天之能也
休想出得去。”他一面说话,一面俯下身去。

  原来石壁底下,有一条极细的裂缝,若非仔细察看,决难发现。辜鸿生弯着
腰,就把手中一枚金钱,往缝中投去,但听壁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就偃无
声息。辜鸿生直起腰,举手在壁上连按两按,但见两道石门,缓缓从中开启,往
两旁移开。这石门之内,齐中隔为两间,正面各有;道粗如儿臂的铁栅和一道铁
门,里面地方不大,却有一张木床和一几一椅,两间石室完全一样,但却并没有
人。荣敬宗道:“辜兄,这里没有人。”

  辜鸿生道:“兄弟说过,这两间是囚禁较为高级人士的处所,自然没人,但
兄弟总得打开来给你们瞧瞧。”随着话声,就把石门复了原。

  荣敬宗问道:“两边的呢?”

  辜鸿生道:“这两旁是普通囚房,男左女右……”

  凌君毅道:“你先去打开右边的石室。”

  辜鸿生道:“凌公子两位令友,是女的么?”

  凌君毅道:“不错。”辜鸿生不再多说,走近石壁,同样先投下金钱,然后
伸手打开石门。

  石门方启,只听里面响起一声娇脆的声音骂道:“呸,你们这些贼党匪类,
狗强盗,你们能把姑娘怎样?总有一天,姑娘砸烂你们贼窝,一个个宰了你们…
…”这姑娘好大的脾气,一开石门就骂,但她咭咭呱呱的骂来,说得又快又脆,
虽在骂人,却骂得悦耳动听。凌君毅不用看人,一听她的口间,就知道是方如苹。

  这一刹那,凌君毅但觉心情一阵波动,忙叫道:“苹妹,是我来救你来了,
你和唐姑娘在一起吧?”随着话声,手托「骊龙珠」,走了过去,石门之内,自
然也是一道铁门,里面没有床,也没有椅几。里面囚着三个姑娘,秀发散乱,身
上却穿着男人装束,青绸长衫,薄底粉靴,看去不但憔悴,而且不伦不类。不用
说,她们被擒来此之时,是穿着男装,后来才发现她们是女的。这三人,正是唐
文卿、方如苹和祝雅琴。

  方如苹听到凌君毅的话声,不禁蓦然一怔。这是她多么熟悉,多么渴望的声
音?她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这几句话。她和唐姐姐每天说来说去,不知要说他多
少遍,也只有说起他,才能解除岑寂,解除忧虑,解除她们的相思之苦!他也是
她们唯一的希望。如今他真的来了,就站在她们面前。唐文卿一双明亮的凤目之
中,突然流出两行珠泪,颤声道:“凌大哥,这不是梦吧?”

  方如苹喜得也流出泪来,大声叫道:“大哥,你真的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
来救我们的。你真的来了。”她隔着铁栅,含着泪珠,又说又笑,真如带着雨珠
的百合花,娇憨如昔,只是清瘦多了。

  凌君毅看得又是高兴,又有些心疼。他出道江湖,第一个就遇到方如苹,方
如苹在他心里,占着很重要的地位。因为这两个月自己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
她,此刻见了面,还隔着铁栅,他几乎想拥抱她,轻轻的安慰她—番。但这不过
一时间的情感波动,他立时警觉当着荣敬宗、辜鸿生两人,自己有些失态,这就
皱皱眉。问道:“你们怎会被黑龙会擒来的?”

  方如苹厥着小嘴,说道:“就是那个叫柳仙子的妖妇婆,什么柳仙子?哼,
自称仙子,不过是柳妖婆,柳妖精罢了,我和唐姐姐恨不得刺她几剑,才高兴呢。”

  荣敬宗道:“辜兄,这道铁门,如何开法?”铁门上,并没有锁,自然也由
机关操纵。

  辜鸿生接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这道铁门,如何开启,大概除了杨志
高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了。”

  荣敬宗浓眉微攒,回头朝凌君毅道:“凌公子,你身上宝剑,不知是否削得
断?”

  凌君毅经他一语提醒忙道:“晚辈试试。”随手抽出宝剑,一面抬目说道:
“苹妹、你们退后些。”唐文卿、方如苹、祝雅琴依言退后了几步。

  凌君毅跨上一步,缓缓吹了口气,功运有腕,剑朝铁栅上砍去。但听「喀」
的一声,剑光过处,一支儿臂粗的铁柱立被削断,凌君毅一剑得手,信心大增,
接连几剑,便把铁栅就砍成了一个大洞,凌君毅收起宝剑,方如苹喜得一声欢笑,
很快从铁栅洞中窜了出来。

  “大哥。”她受了将近两个月的委屈,一时悲喜交集,顾不得人,一下朝凌
君毅身上扑来。

  凌君毅把她扶住,低声道:“苹妹,快站稳了,别孩子气,教人家看了笑话。”
方如苹经他—说,羞得粉脸通红,站住身子。这时唐文卿、祝雅琴二人也相继从
窟窿中走出。

  凌君毅迎着唐文卿含笑道:“二妹子,这些天,你们都受了委屈了。”

  唐文卿盈盈欲涕,一手掠掠鬃发,勉强笑道:“我们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凌大
哥,总算给我们盼望到了。”她不像方如苹那样,扑上身来,但一副脉脉含情的
模样,更显得情意绵绵,她虽然说的不多,却胜过了干言万语。

  凌君毅望着祝雅琴,说道:“二妹子,这位姑娘……”

  方如苹没待他说下去,抢着道:“大哥,她就是我时常和你提起的表姐祝雅
琴咯。”一面回头朝祝雅琴道:“表姐,他……”

  祝雅琴被她这句「时常提起的表姐」,说得粉脸蓦地一红,抿抿嘴,笑道:
“你不用说了,他就是你的……表哥……”

  凌君毅给两位姑娘闹得不禁俊脸一红,忙道:“来,三位姑娘,我替你们引
见。这位是先父知友荣老伯,这位是辜大侠,这次能顺利把你们救出,全仗这两
位鼎力相助。”

  唐文卿、方如苹、祝雅琴跟着朝两人检枉为礼,说道:“多谢荣老伯,辜大
侠。”

  荣敬宗连说:“不敢。”凌君毅接着又向荣敬宗介绍了三位姑娘的来历。

  大家分作两批,由凌君毅陪同三位姑娘先登上石桌,辜鸿生把两条石凳移拢,
青石圆桌果然又冉冉上升,把四人运上六角大厅。等石桌恢复原状,六个石凳立
即自动移开。凌君毅就要大家动手,再把石凳推拢,石桌又开始往下沉下。唐文
卿、方如苹等三位姑娘看得暗暗称奇不止。凌君毅等石桌降下之后,才替唐文卿、
方如苹、祝雅琴三位姑娘,给温婉君一一引见。姑娘家见了面,自然极易谈得拢,
一回工夫,就姐姐妹妹,叫得挺亲热。不消多时,第二批二人也相继上来。温婉
君取出解药,弹到五个青衣汉子的鼻孔之上。那五人打着喷嚏,立时苏醒过来。

  荣敬宗目射威棱,凛然喝道:“尔等听了,黑龙会业已瓦解,韩占魁授首,
水轻盈在逃,青龙潭总管杨志高已死。老夫念尔等平日尚无大恶,不愿多肆杀戮,
只要尔等立誓不再作清廷鹰犬,把失陷在迷阵中的百花帮一干人找到,等出了山
腹,即可放尔等自去,尔等是否愿意?”

  那五个汉子眼看杨志高已死,大势已去,同声抱拳说道:“回总管,小的原
是江湖上人,去年应募来的,并不知道黑龙会是清廷的鹰犬。总管放小的一条生
路,小的哪有不愿之理?”

  温婉君道:“这样就好,你们把这五颗药九吞了,这是岭南温家秘制的「失
魂丹」,十二个时辰,没有解药,就终身变成白痴,无药可救,但你们只要把失
陷在迷阵中的人找来,等出了山腹两道,我自会给你们解药。”说完,取出五颗
药丸,放到石桌之上。五个青衣汉子听说要他们吞服「失魂丹」,不禁面面相舰,
露出了犹豫之色。

  辜鸿生叱道:“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方才我不是也吞服了一颗?温姑娘
答应离开山腹之时,就给你们解药,自然算数,快吞服了,别再耽误时间。”那
五个青衣汉子听他这么说了,果然各自取了一颗吞入口中。

  荣敬宗目光闪动,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咱们这里,人手倒还不少,但百
花帮中人相识的却只有凌公子、温姑娘二位。这进入迷阵前去寻人,如是双方互
不相识,极易引起误会,老朽熟思之下,觉得还是二位进去,较为适宜。”

  凌君毅道:“荣老伯好说,救人一节,晚辈奉有姨母遗命,本是义不容辞之
事,该当由晚辈二人进去才是。”这声「晚辈二人」听得唐姑娘、方姑娘心头不
由「吟」的一跳,唐文卿生性内向,虽觉有些异样,但却不好启齿。

  方如苹眨眨眼睛,望着凌君毅道:“凌大哥,我也要去。”

  凌君毅说道:“小表妹,这条甭道之内,岔路分歧,黝黑无比,随时都可能
遇上凶险。你还是和唐姑娘、祝姑娘在这里稍事休息,咱们找到了百花帮的人,
立时就会退出,在此地会合。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荣敬宗道:“不错,诸位还是在此稍候,这六道门,咱们现在只能分作二拨,
搜完一道门户,仍然要退出来,再搜一道门户。诸位留在此地,正好替咱们守住
退路,打个接应。”

  辜鸿生道:“荣总管,原来你老还不清楚。这里虽是青龙潭的出口,但六道
户,到了里面,却完全相通,咱们有两拨人,分头入内搜索,便已足够,只要事
先定好路线,逐一搜去,最后自可会合,由同一道门户出来。”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笑道:“原来如此,哈哈,这就省事多了,凌公子,
事不宜迟,你和辜兄率领他们两人一路。老朽和温姑娘,由他们三个领路,大家
多带火种,就动身吧。”

  凌君毅道:“晚辈遵命。”

  辜鸿生道:“青龙潭的人,每人身上都带有特制火筒,只是路线必须事先约
定了逐一搜去,才不致遗漏。”

  荣敬宗道:“这个就有劳辜兄分配了。”

  辜鸿生转脸朝五个青衣汉子道:“两拨人可由天门人右转,至地门出。另一
组可由地门入,右转至天门出。”

  五个青衣汉子同声应「是」,当下就由荣敬宗、温婉君率领三名青衣汉子,
燃起火筒,朝左首「天门」而入。凌君毅、辜鸿生率领两名青衣汉子,燃起了火
简,朝右首「地」门进去。其余的人留守六角大厅。方如苹等众人走后,不觉翠
眉微颦,问道:“唐姐姐,不知道凌大哥他们去找的百花帮,又是些什么人?”

  唐文卿道:“黑龙会不是把我们当作百花帮的人么?可能这两个帮会,最近
有极大的冲突,凌大哥帮着百花帮破了黑龙会,才把我们救出来的。”说着,回
头朝小桃问道:“姑娘,我说的对才么?”

  小桃欠身道:“姑娘言重,小婢叫小桃,是伺候荣总管的,知道的不大清楚,
那位凌公子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和黑龙会韩会主有杀父之仇,荣总管是凌公
子父亲的好朋友,所以帮着凌公子破了黑龙会。”

  方如苹道:“那么那位温姑娘呢?”

  小桃道:“小婢方才听到凌公子说过,温姑娘原和凌公子相识,凌公子混入
百花帮,温姑娘为了协助凌公子,才改扮成百花帮的玫瑰混进去的,方才被凌公
子从迷阵中救出来。”

  祝雅琴道:“凌公子既是混进百花帮去的,怎么又会当上百花帮的总护花使
者呢?”

  小姚道:“这个小婢就不知道了。”

  唐文卿道:“我看这中间一定有着很多曲折,还是等凌大哥出来,再问他不
迟。”

  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要问,你去问他。”

  凌君毅一行人,由辜鸿生手执火筒,走在前面引路,第二个是凌君毅,手上
托着「骊龙珠」,两名青衣汉子也手执火筒跟在凌君毅后面。黝黑的甫道中,有
三支火筒火光,火光照耀,已极明亮,就是站在十丈以外,也可清晰地看清楚人
面。凌君毅方才进入石门两道,不过十来丈深,还看不出「迷阵」的奥秘。这回
由辜鸿生引导,进了「迷阵」,但觉左转右转,夹道中岔路分歧,多得有如蛛网
一般。有许多岔路弯弯转转走了好一阵,原来只是一条死巷,但等你回头之时,
就会走入另一条岔路。

  如果没有人带路,只要走错,包管你兜上半天还摸不出来。凌君毅此行任务,
是搜索失陷在「迷阵」中的人,因此每一条岔路,都得走到,就是遇上死巷,也
要看看有没有人,才能退出。凌君毅暗自留心,这一路虽然岔路纵横,转来转去,
使人头昏目眩,但每逢较宽的主要甫道,都是向右转弯,丝毫不错。迷阵主要甬
道虽然只有六条,但因岔路交叉,极尽复杂,有时走来走去,走了好大一会工夫,
仍然在这条甬道之上,找人的工作,必须每一个角落都走到,自然极费时间。

  正行之间,凌君毅突然听到十数丈外,依稀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声息。那
声音可说比落叶还轻,一个人若非内功已臻上乘境界,而且正在凝神细听,几乎
无法听到。因为四个人正在奔行之际,杂着的脚步声,已可盖过旁的声音,要在
自己一行人的脚步声之中,捕捉比脚步声更为细小的声音,实是一件十分困难之
事。而且那声音还在十数丈之外,也许那只是一头山鼠,受到了惊,从石壁间掠
过。总之,那声音轻微已极,但凌君毅略为倾听,就突然驻足,低声道:“辜兄
且住,前面是否有一条岔道?”

  辜鸿生依言站住,答道:“不错,但此处离岔道,还有十丈远近。”

  凌君毅道:“前面岔道之中,有人埋伏,不知是敌是友?”

  辜鸿生奇道:“前面岔道,有人埋伏?凌公子如何会知道的?”

  凌君毅道:“在下依稀听到前面十丈远处,似有八九个人呼吸之声,但咱们
前面,乃是一条直路,并不见人影,想来是隐匿在岔道上了。”

  辜鸿生听得吃了一惊,诧异地道:“凌公子已经听到他们的呼吸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甭道上传声较远,何况对方几人隐身暗处,伺敌心切?
心情紧张,气息自然较平常粗大了。”

  辜鸿生轻叹一声道:“凌公子这份造诣,兄弟当真佩服之至。”

  余音未落,突听一阵衣抉飘风之声,但见四道人影已从两边横贯的岔道上闪
掠而出。紧接着只听一个娇美的女子声音喝道:“来人站住,要命的弃去手中兵
刃,把人留下,否则你们三个贼党,一个也休想活命。”敢情她早巳看清有三个
是黑龙会的人,这句「把人留下」,原来误认为凌君毅被他们擒住,押着经过这
里。凌君毅前面,是手持长剑的辜鸿生,凌君毅后面,是两个青衣汉子,这情形,
确也像极被人擒住了一般。

  凌君毅声音入耳,心头不觉大喜,急忙一掠而上,大声说道:“帮主,在下
正是找你们来的。”

  “啊……”黑暗之中,响起一声惊喜交集的轻「啊」声,一条苗条人影,迎
着溯然飞掠过来,叫道:“凌兄……”她心头充满了欣喜,宛如遇上亲人一般,
飞快的扑了上来。她是个女孩儿家,尤其失陷在这暗得不见天日的甭道之中,一
旦遇上了日夜萦心的情郎。她要尽情的,不顾一切的扑入他怀里,她需要他的慰
藉,也需要他的爱抚。

  但她毕竟是百花帮的帮主,当着外人,当着四名使女,她不能失去了帮主的
身份,这是凌君毅一声「帮主」提醒她。她飞奔过来的人,忽然在相距数尺之间,
停了下来,一双盈盈凤目之中,已经满含着过份惊喜的泪水,婉然笑道:“凌兄,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你没有事吧?我们这一路人,全失散了……”她虽在笑,
但脸颊上已经滚落两行泪珠,接着说道:“你看,如今只剩我们这八个人,我真
不知如何向师傅交待?”

  凌君毅一看,是芙蓉、凤仙、玉蕊和她的四个侍女,七人何尝不是一样,眼
睛含着泪,又是那么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凌君毅安慰道:“帮主也不用难过,这
里是青龙潭迷阵,失散了的人,总可找得到,在下就是找你们来的。”

  牡丹抬眼看了辜鸿生等三人一眼,问道:“他们不是黑龙会的人么,怎么…
…”

  凌君毅没待她说完,笑了笑道:“黑龙会已经破了……”

  牡丹听得又惊又喜,一双凤目之中,射出异样神采,含情脉脉的道:“这又
是凌兄建了大功!唉!我真惭愧死了。”

  凌君毅一时不便多说,只是催道:“在下一行,总算找到了帮主,只是这迷
阵之中岔道极多,咱们是分两路入内搜索的。咱们这一路,尚未搜索完毕,时间
宝贵,帮主只好和在下同行了。”

  牡丹理理鬃发,婉然笑道:“我们不知在这里转了多少时光,连身上带的火
折子都燃完了,自然和你一起走了。”

  凌君毅抬抬手道:“辜兄三位手上都有火筒,就请走在前面吧。”当下由辜
鸿生三人走在前面带路,牡丹和凌君毅走在中间,芙蓉、凤仙、玉蕊和四名侍女
则跟在两人身后而行。

  壮丹和凌君毅并肩走着,一面侧脸问道:“还有一路是谁?”

  凌君毅想了想,觉得迟早要和她说的,倒不如此时告诉她的好,这就笑了笑
道:“这人帮主原是极熟,但其实已经并不是她。”

  牡丹听得奇道:“凌兄说的是谁?”

  凌君毅道:“玫瑰。”

  牡丹嗤的道:“你说九妹……”

  凌君毅道:“玫瑰是你们派去黑龙会卧底的人,早已被黑龙会识破遇害,现
在乔装玫瑰的则是温婉君……”

  牡丹神色一变,说道:“她是黑龙会的人。”

  “不。”凌君毅道,“她是岭南温家的人,和在下原是素识。她无意中发现
玉蕊她们麻袋中装的竟是在下,就乔装玫瑰一路跟了下来。……”

  壮丹膘了他一眼,神秘一笑,幽幽地道:“你们原来就很好,是不是?”她
这一笑之中包含着淡淡的幽怨和黯然的神色,使人更觉她情意徘侧。

  凌君毅脸一红,牡丹不待他说话,轻声说道:“不用解释,我不会怪你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大概只有凌君毅可以听到,但她一张粉脸,已经陡然飞红起
来。

  凌君毅也觉得脸上发热,心头一阵感动,低声道:“谢谢你……”

  两人随着大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凌君毅又道:“帮主,还有一件事,大概
也出于你意料之外。”

  牡丹眨动一双清澈大眼,问道:“什么事?”

  凌君毅道:“你知道太上是在下什么人?”

  这话确实问得牡丹大感意外,问道:“是你什么人?”

  凌君毅道:“姨母,是家母的妹子。”

  壮丹惊喜地道:“真的!啊,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伯母姓铁,你怎么会知道
的呢?”凌君毅就把外祖父手创黑龙会,母亲成婚之日,太上负气出走,韩占魁
如何出卖黑龙会,大概说了一遍。

  牡丹轻哦—声道:“原来还有这许多曲折,难怪你要三妹来跟我说,万不可
说出伯母姓铁的事来,哦!伯母也来了么?”

  凌君毅道:“家母已经走了,她老人家现在岳姑庙,要在下领帮主前去和她
老人家见面。”

  “啊。”牡丹脸上不期飞起一片红云,却掩不住她的兴奋和喜悦,娇柔地问
道:“我师傅,是不是也在岳姑庙?”凌君毅一时感到难以作答,口中含糊地应
着。差幸前面已经到了出口,大家鱼贯走出,回到六角厅上。

  方如苹迎着叫道:“凌大哥,找到百花……”话声末落,只见凌君毅身后,
跟着走出一个绝色女子。只见她身上穿一件窄腰身玫瑰紫夹衣,鹅黄色胸间绣着
碗大一朵牡丹的坎肩儿,葱绿续子百榴裙,腰间悬着一口宝剑。头挽宫髻,斜替
着一支珠凤,鬓边青丝略现蓬散,少说也有一二天没有梳理,却生得唇不点而红,
眉不画而翠,脸如美玉,眼若秋水,看去不见奢华,却有一种高华绝俗之气。淡
雅端庄,人称百花帮主,娇婉色界,真是群芳魁首。其后还有七个女子,方如苹
看得不觉一怔,连底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牡丹含笑问道:“凌兄,她就是温家妹子了?”唐文卿心头也在暗暗嘀咕,
怎么又是一个对凌大哥口气亲切、态度亲密的姑娘。

  方如苹摇摇头道:“我不是温姐姐,我叫方如苹,姐姐是……”话声未落,
忽然朝对面一道石门指了指,说道:“温姐姐也出来了。”对面一道石门中,果
然也鱼贯走出一行人来,那是两名青衣汉子,荣敬宗、温婉君、玉兰、紫薇和一
个背负长剑的灰袖老尼——明月。

  温婉君、玉兰、紫薇一眼看到牡丹,口中惊喜地叫了声:“帮主。”一齐奔
了过来,神色恭敬,躬身施礼。方如苹听大家叫她「帮主」,也暗暗惊奇不止。

  牡丹走上一步,一把抓住温婉君的双手,感激的道:“温姑娘,蒙你一路赐
予协助,还救出三妹等人,我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

  温婉君听得—怔,问道:“姐姐已经知道了?”

  牡丹点点头道:“凌兄方才已经告诉我了。”目光转动一下,接着问道:
“我们一路,还有左护法冷朝宗和冉遇春、叶开先三人,都没见到吗?”

  凌君毅黯然道:“冷朝宗、叶开先俱已身死,冉遇春冲出「剑道」,身负一
十八处剑伤,现在还在外面运功疗伤。”

  牡丹神色一黯,说道:“我们这一路真是败得很惨。”说到这里,忽然目光
一抬,朝凌君毅问道:“凌兄,你看到二妹她们么?”

  凌君毅道:“在下进来之时,在一处甫道上,还遇到蔡良,他伤得很重,只
用手指指方向,已经说不出话来。后来听韩占魁的口气,副帮主一行人,大概失
陷在飞龙堂里,咱们从此地出去,就到飞龙堂救人去了。”接着就替在场之人,
一一引见。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鬓,说道:“凌公子,此间事了,咱们那就快些走吧。”

  一行人由荣敬宗为首,离开六角大厅,仍由原路退出。大家经过「剑道」之
时,不禁看得暗暗咋舌不止。辜鸿生走在前面抢着打开石门。冉遇春首先抢了上
来,迎着牡丹、凌君毅两人,连忙躬下身去,说道:“帮主、总座都出来了,属
下正在焦急。这石门之内,埋伏了上千支利剑,不知总座一行,是否能履险为夷,
要他们开启石门,他们又找不到机括所在……”

  凌君毅道:“冉兄伤势已经痊好了么?”

  冉遇春道:“属下幸蒙总座救治,如今总算好了。”

  凌君毅道:“如今兄弟已经不是总护花使者,冉兄不可如此称呼。”

  玉兰望了牡丹一眼,诧异的道:“凌相公好端端的,怎么……”她们姐妹早
已约定,在外人面前还是按照帮中的称呼。

  凌君毅苦涩一笑道:“说来惭愧,在下追入黄龙洞之前,几位护法几乎全军
尽没。在下在黑龙潭遇上太上之时,已经引咎辞去总护花使者职务,后来得知帮
主、副帮主两拨人,也被黑龙会引入岔路,失陷在青龙潭和飞龙堂两处,因此在
下自告奋勇向太上讨令,救出两路人马,稍赎前衍。离开这山腹秘道,在下也就
不是百花帮的人了。”他因太上是自己姨母,人已死了,不顾再提软轿中预置炸
药之事。

  牡丹娇柔一笑道:“凌兄就是不干总使者,也是百花帮的自己人,总不错吧?”
凌君毅脸一红,没有再答话。

  方如苹眼看走一段路,就有一道石门,而且都由机括启闭,心头更是惊异不
止,悄悄说道:“唐姐姐,要不是凌大哥来救我们,就算他们放了我们,也逃不
出去呢。”

  祝雅琴道:“可惜爹没有来,他老人家一生精研土木之学,像这样的山腹甫
道,到处都是由机括启闭的门户,给爹看到了,只怕不肯出去了呢。”一行人边
说边走,不多一回,已经走上一条较为宽阔甬道。

  荣敬宗脚下一停,回身道:“大家注意了,现在咱们已经走出「青龙潭」的
范围,前面那道石门之外就是飞龙堂了。飞龙堂最厉害的「十绝剑阵」和「十二
星宿」虽已歼灭,但他们是对外的组织,其中仍然不乏高手,大家务必小心戒备
才好。”随着话声,大步朝前行去。走不多远,前面果然已到尽头,一道石壁,
挡住了去路。

  荣敬宗脚下一停,举手在壁上按了两按,石门自启,就大步跨了出去。门外
当然还是甫道,但荣敬宗才走了四五丈远近,辜鸿生便急步趋了上去,低声说道
:“荣总管请留步。”

  荣敬宗回头道:“你有什么事?”

  辜鸿生道:“荣总管只怕没到过「飞龙关」吧?”

  荣敬宗讶然道:“飞龙关?老夫确实未曾到过?飞龙关又在何处?”

  辜鸿生陪笑道:“飞龙关和青龙潭同样是改建后才有的名称,统属水总监辖
下,是黑龙会两处最机密的地方,你老如果笔直走去,那是到飞龙堂去了。”

  荣敬宗哼道:“如此看来,老夫当了二十几年黑龙潭总管,当真是白当了。”
说到这里,接道:“你说飞龙关该往哪里去?”

  辜鸿生道:“飞龙关暗门就在这里,只是此门开启之时,两边甫道,即自动
堵死,咱们人数较多,须要大家挤一挤才行。”当下就要大家站在一起,然后由
辜鸿生先在右首石壁脚下摸索了一阵,再到左首壁下,同样摸索了一阵,但听地
底响起一阵隆隆轧轧之声,像水闸一般,把索道堵死。方才还是一条笔直的甬道,
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横贯的通道。众人差幸站在一起,事先若无准备,就可能被
石壁隔断。

  荣敬宗看得目瞪口呆,沉哼道:“这是什么时候改建的?”

  辜鸿生道:“大概快有十几年了,还是戚承昌兼任本会总监之时,开始建造
的。”他用手朝右首甫道指了指道:“百花帮的人,如果进攻飞龙潭,不用动手,
就可把他们由此处引入飞龙关去,只要一入飞龙关,那就和进入青龙潭一样,只
须把此处封起,就再也休想冲得出来。”

  荣敬宗凛然道:“那么咱们进去了,该当如何?”

  辜鸿生道:“这个荣总管但请放心,这道门户的机括就在门下,甫道变更之
后,外面就无法开启,咱们只要分几个人,守住此地,即可无事。”

  牡丹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三妹,你和紫薇、芙蓉、凤仙、玉蕊、明月师
太以及茉莉等四人,一同留在这里好了。”

  凌君毅怕他们几人实力不足,含笑朝牡丹、唐文卿等人道:“咱们只是进去
救人,这里面既称「飞龙关」,也许有什么厉害埋伏,人数去多了反而不好。依
在下之见,帮主、唐姑娘、祝姑娘、温姑娘、方小妹和小桃姑娘,都留在此地,
不用进去了。”

  牡丹道:“不,贱妾是百花帮帮主,自然要进去的了。”

  荣敬宗道:“那就这样吧,诸位留守甫道,咱们进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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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花主逞威

  当下仍由辜鸿生带路,荣敬宗、凌君毅、牡丹、冉遇春和三名黑龙潭剑手,
一行十人朝左首甫道中走去。深入十余丈,忽然地势开朗,形成一个宽敞的石室,
少说也有六七十丈见方。迎面一堵大石壁,中间横刻着「飞龙」二个朱红大字,
字下是两扇朱漆大门。大门当然也是石门,只是漆上了朱漆,看去就像是门。不
像其他石门,没有门的迹象,只是一堵石壁而已。尤其这两扇门上,还按着两个
黄澄澄的铜环,看去更显得十分气派。「飞龙关」确实像一座关,不知道的人,
看了壁上「飞龙」二字,准会把它当作飞龙堂。百花帮副帮主芍药率领的一路人
马,就是这样,被诱进「飞龙关」去的。

  荣敬宗到了关前,目光左右一阵打量,回头问道:“辜兄可知这飞龙关里面
的情形如何?”

  辜鸿生道:“兄弟曾奉命来过两次,但都到关下为止,里面情形如何,兄弟
也不大清楚。只是听飞龙关关主胡全偶而谈起,好像里面有很多石室。”

  荣敬宗道:“胡全昔年曾在老夫手下当过巡主,你去叫他出来。”

  辜鸿生陪笑道:“兄弟忘了你老昔年曾在飞龙堂当过副总巡主,胡全还是你
老的属下。”

  荣敬宗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时是反清的黑龙会,如今黑龙会已成了清廷搜
杀反清志士的机关,时势已经不同了。”辜鸿生在他说话之时,已经走上前去,
伸手抓住铜环,左右转动了三下。

  只听从铜环口中,传出一个人的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辜鸿生道:“黑龙潭荣总管请胡关主答话。”

  里面那人道:“在下立时进去通报。”接着就寂然无声。

  过不一会,但见两扇朱红大门呀然开启,两名黑衣劲装汉子,手提灯笼并肩
从门中走出。后面紧随着一个身穿青袍,年约五旬的汉子,急步迎了出来。一眼
瞧到荣敬宗昂首站在众人前面,慌忙趋上两步,连忙拱手道:“属下不知荣总管
光莅敝关,有失迎迓,还望总管恕罪。”

  荣敬宗拂髯笑道:“胡兄不可多礼,兄弟如今已经不是黑龙潭总管了。”

  胡全躬着身子,陪笑道:“如此说,荣公定是高升了。”

  荣敬宗脸色一沉,微哼道:“胡兄心里,难道除了升官,就没有别的思想?”

  胡全听得不禁一怔,望着荣敬宗,嗫嚅说道:“荣总管……”

  荣敬宗道:“胡全,老夫问你,你当初身为黑龙会的巡主,可是曾在太阳神
前起过誓的教友么?”

  胡全惊恐地张了张嘴,应道:“是。”

  荣敬宗道:“好,老夫现在告诉你,韩占魁业已授首,水轻盈败走在逃,黑
龙会已经破了,你升官的迷梦也可以醒醒了。”

  胡全惊骇的脸白如纸,拭着汗水,道:“你老是……是……”

  荣敬宗道:“你把百花帮失陷的人放出来,老夫念在昔日的情谊,可以饶你
不死,离开此地……”

  话声未落,突听「飞龙关」中,响起一声大笑,说道:“荣兄果然在这里,
兄弟来的还算不迟。”随着话声,已从石门中,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空着双
手的瘦小老头,正是飞龙堂堂主金铰剪饶三村,稍后一个则是黄龙堂堂主郝飞鹏。
两人身后,鱼贯走出五个身穿黑色劲装,手持乌黑狭长剑的汉子。

  胡全急忙躬身道:“属下见过堂主。”

  饶三村皮笑肉不笑地道:“荣兄要你把百花帮失陷在关中的人放出来,胡兄
意下如何?”

  胡全机伶一颤,躬身道:“属下不敢。”

  郝飞鹏目光一动,嘿然笑道:“百花帮帮主居然也来了。”

  牡丹冷笑道:“我来了又怎样?凭你们仗着区区埋伏,就能困得住我了么?”
锵然剑鸣,掣剑在手,凤目含煞,娇声喝道:“郝飞鹏,你亮剑。”

  郝飞鹏听到百花帮主的喝声,不觉沉笑道:“帮主要和郝某动手!郝某自当
奉陪。”口中说着,果然伸手从背上摘下长剑,左脚斜跨一步,横剑侧立,算是
摆开了门户。其实他这斜跨一步,正是便于向{ 飞龙关} 撤退,留的后步。

  牡丹冷笑一声,双足一点,身化一道银虹,直向郝飞鹏平射过去。她和郝飞
鹏相距足有三丈来远,这一招驭剑平射,使的正是「神龙出云」,第一招上就便
了杀手。「神龙出云」原有两个动作,上半式是驭剑腾空,要到了半空,才施展
下半式,回头发剑。但牡丹身为百花帮帮主,自幼练剑,练得纯熟无比。熟能生
巧,随意变化,不须腾身跃起,可以笔直如飞,来代替腾空发剑。这是用于追击
敌人,或者双方相距较远,作为欺身直进,正好在到达对方面前时发剑。但不论
追击也好,欺身直进也好,这是一招杀着。

  郝飞鹏是剑中老手,他在花家庄院见识过这招剑法的厉害,此时一见牡丹第
一招上就使出凌厉无匹的驭剑欺来,心头方自一凛,立时缓缓吸了口气,全神贯
注右臂,正待横剑迎击。哪知牡丹驭剑平飞过来的人,才到中途,剑光就突然暴
发,一道亮银光华,闪电一转,惨嗥乍起,一名黑衣剑手,立被拦腰砍作两截,
血雨四溅,倒了下来。但牡丹剑势如虹,剑光并未稍停,依然朝郝飞鹏身前飞射
过来,只是来势已经缓了许多。

  郝飞鹏心知上当,中了牡丹声东击西之计,心头不禁狂怒,他是个城府极深
的人,此时一见牡丹来势已缓,明明是那招剑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换句话说,
牡丹只是借着剑招余势末,朝他面前泻落,若要向他发动攻势就得再发第二剑,
才能攻敌。但他却全力凝注右臂,原是准备迎击牡丹的一剑尚未发出。这正合了
曹判论战的「彼竭我盈」。

  与此同时,凌君毅也与饶三村动上了手,冉遇春也已飞扑出去,右手一抬,
一点鲜红指影,闪电般朝和一个黑衣汉子背后戳去。「血影指」是旁门中最厉害
的指功之一,发指无声,中人无救。那黑衣大汉正在全力扑攻,不防冉遇春这一
指无声无息地袭到背后,口中闷哼一声,立时扑倒地上气绝而死。两个黑衣汉子
睹壮大惊,吆喝一声,不约而同的手中长剑一振,纵身朝他急扑过来,而荣敬宗
也与几个黑衣剑士斗在了一起。

  饶三村遇到凌君毅,是他的死期到了,凌君毅一看己方人数不战优势,一出
手,就使出了全力,几招之后,凌君毅左手反手一掌,「砰」的一声,手背击中
饶三村胸口。饶三村做梦也想不到凌君毅身手会有这般快法,自然也无从闪避,
口中不觉闷哼一声,两眼发黑,脚下跟着踉跄后退。这人正是凌君毅。凌君毅自
然不能轻易饶过他,跟上又是一掌,饶三村又是—声大叫,身子往后便倒。

  郝飞鹏眼看牡丹那招剑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自然不会放过有利于他的机
会,没待牡丹落地,口中暴喝一声:“贱婢看剑。”右腕一振,长剑横推而出。

  这一招,是他凝聚了全身功力发出来的一剑,势道之强,无与伦比,但见一
片耀目精光,扩及数尺,像匹练般席卷而出,在他想来,这一剑猝起发难,牡丹
武功再高,剑术再精,也会措手不及,纵然不能把她立劈剑下,至少也得身负重
伤。哪知就在他剑势出手之际,牡丹直飞过来的人,双脚尚未着地,身形突然飘
飞而起,一个旋转,姿态优美已极,手中长剑,随着她身形的飞旋,划出一圈剑
光。刹那之间,就有无数支长剑,夹着森寒剑气,排空而来,正面的一排剑影和
郝飞鹏推出一剑,骤然一接,登时响起一阵急骤的金铁狂鸣。

  郝飞鹏但觉剑身上,至少被对方一排剑影,连击了八剑之多,任他功力深厚,
也震得一条右臂有了酸麻之感。但牡丹飞洒出来的一圈剑光,宛如鱼龙漫衍,由
简而繁,变化精奥,并非只有正面一方。郝飞鹏推出的一剑虽然挡住了正面一排
剑影,但左右两边,已如汹涌浪潮,疾卷过来。郝飞鹏看得又惊又急,心知又中
了牡丹诱敌之计。

  须知牡丹使的正是「飞龙三式」,剑势原相连贯,她在使出「神龙出云」之
后,已经在较缓的去势中,演变为「龙战于野」。这是一招应付强敌环攻的剑法,
但若只有一个敌人之时,剑法展开,就能把敌人圈在重重剑影之中。这和八卦门
的「八方风雨」,有异曲同功之妙。郝飞鹏此时再待出手封架,已是不及,百忙
之中,猛地双脚一顿,纵身窜起,往「飞龙关」石门中倒跃进去。这原是电光石
火之事,他动作极快,一下脱出剑光之外,但觉双脚一凉,已被剑锋削断,口中
大叫一声,一个人朝石门中跌下。

  牡丹一个箭步跟了过去,长剑一指,冷笑道:“郝飞鹏,你还往哪里逃?”
郝飞鹏在牡丹追上去的时候,举手一掌,自碎天灵而死。

  这时冉遇春和荣敬宗已经解决了几个黑衣剑手,前后不过盏茶工夫,饶三村、
郝飞鹏和五名黑衣剑手,全数毙命。只有「飞龙关」关主胡全和两个手提灯笼的
黑衣汉子,却呆若木鸡,连动都不敢稍动。他们是吓破了胆。

  荣敬宗看了郝飞鹏的尸体一眼,神色凄然,轻轻叹息一声道:“郝飞鹏是个
血性汉子,只可惜他走错了路子。”

  牡丹愕然道:“晚辈如果早知荣老伯和他的交情,方才就不该伤他的了。”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不,他是该死的,他昔年和老朽同列黑龙会三十六将,
被迫降清,但近年来所作所为死有余辜,老朽只是不忍对他下手而已。”说到这
里,倏地回过头去,一手持须,沉声喝道:“胡全。”

  胡全蓦地一惊,急忙欠身道:“属下在。”

  荣敬宗道:“老夫方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胡全陪笑道:“是,是,属下记得,记得。”

  荣敬宗道:“那很好,你立即去把百花帮失陷在关中的人放出来。”

  胡全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嗫嚅说道:“你老吩咐,属下自当遵命,只是
……”

  荣敬宗目中寒光一闪,沉哼道:“只是什么?”

  胡全打了个寒喋,连连躬身道:“你老息怒,属下有下情奉陈。”

  荣敬宗道:“你说。”

  胡全道:“这「飞龙关」一共有七十二间石室,情形和「六衍述阵」相差仿
佛,一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转来转去,无法找到出路,若无识得门户的人接
应,就永远失陷在里面。百花帮一行人,个个武功高强,饶堂主曾派了十几名剑
手入内,起初还想把他们个别引开,就可以生擒活捉,哪知进去的人,悉数遭到
杀害,连属下派进去引路的人,也一个没有生还。饶堂主无计可施,才改变策略,
要属下封闭入口,把这些人活活饿死,再去收拾。而且每间石室,互相可通,如
今不知百花帮的人究在何处。属下进去,势非引起误会不可,因此要属下把他们
放出来,实有困难,最好你老派一二位和百花帮认识的人,随属下进去,方可救
人。”这话说的也是实情。

  凌君毅道:“荣老伯请在此地稍候,由晚辈和他进去好了。”

  牡丹道:“贱妾和凌兄同去。”

  冉遇害道:“属下也去。”

  牡丹接口道:“不用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吧,我们有胡关主领路,只是进去
找人,人手也用不着太多。”

  荣敬宗道:“这样也好,凌公子和帮主二位进去,自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咱
们就在关外等着吧。”说到这里,目光一注,朝胡全问道:“胡全,「飞龙关」
中可有什么埋伏?你如敢在老夫面前耍什么花枪,当心你的脑袋分家。”

  胡全连连欠身道:“属下不敢,属下有几个脑袋,敢欺瞒你老?”一面探手
入怀,模出一个羊皮摆子,双手呈上,说道:“这是飞龙关的全图,所有石室暗
门,都有详细注解,请你老过目。”

  荣敬宗打开羊皮摆子,看了一眼,果然是「飞龙关」的全图,这就随手交给
凌君毅道:“此图还是由凌公子带着好了。”凌君毅伸手接过,揣入怀中。

  胡全转身朝凌君毅和牡丹二人躬躬身道:“二位请随兄弟来。”说完,当先
朝关中走去。

  凌君毅抬拍手道:“帮主请。”

  牡丹娇婉一笑道:“此行以凌兄为主,自然凌兄先请了。”凌君毅眼看胡全
已在前面往关中走去,只得跟着走入,牡丹紧随他身后,相续跨入。

  这「飞龙关」内,依然是一个空旷的石室,和关外那片空地一样大小,像是
大天井一般。越过这片空地,迎面有四五级石阶,两边护以石栏,中间一道高大
的门户,敞开着两扇楼花石门。胡全引着两人拾级而登,跨进门槛,这是一问宽
敞的厅堂,上首高悬一方横愿,写着「飞龙关」三字。一张石案前面,放着两排
石几石椅,左右两边,各有一间石室,敞开着门户,有如厢房一般。

  凌君毅目光一动,问道:“这两道门户里面,是什么?”

  胡全脸上堆着笑容,道:“凌公子大概没看敝关全图,就收起来了。这两道
门户,叫做诱敌之门,一旦闯入里面,有进无出。”

  凌君毅道:“如何有进无出?”

  胡全道:“这两个厢房,看去并无石门,但只要有人闯入,石门立会从壁间
推开,把门户阅起。那时另外三面石壁上,就同时现出三道门户。不论你进入哪
一道门,都可使你失陷在里面。”

  壮丹道:“那么我们从哪里进去呢?”

  胡全笑了笑道:“石门启闭之法和出入路径,都详载在敝关全图上……”

  牡丹脸色微沉,哼道:“我知道都详载在全图上面,你是飞龙关的关主,也
是带路之人,你去把通路石门逐一开启,走在前面领路好了。要是我们自己按图
觅路,还要你带路作甚?”

  胡全心知这位百花帮主不太好惹,口中唯唯应「是」,举步走上前去,在石
案前面一方雕刻着荷花的石板上,用手指忽撤忽推,按了四五个地方,才缓缓直
起身来。就在他直起身子之际,那张石案就随着向右移开,正面石壁上,缓缓裂
现出一道门户。胡全侧身陪笑道:“二位请进。”

  牡丹总觉此人神情不正,有些笑里藏刀,口中没说,心里却暗暗提防着他,
因此没待凌君毅开口,就挥挥手道:“你先请。”胡全没有多说,当先跨了进去。

  凌君毅、牡丹跟着走入,只见这间石室地方不大,室呈方形。正面石壁上,
雕刻着一幅「富贵牡丹图」,几乎占石壁三分之二,手工精细,而且还染了颜色,
红花绿叶,鲜艳夺目,五朵牡丹,都有碗口般大。「飞龙关」是诱敌深入的一个
大陷阱,自然用不着装潢,尤其这伺石室不过二丈见方,室中一无所有,配上这
幅石刻壁画,也有些不伦不类。

  凌君毅一眼看出这幅壁画大有文章,因为图中五朵牡丹,除了中间一朵略大,
其余较小的四朵,围在四周,分成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决非偶然。心念方动,只
听胡全陪笑道:“凌公子!这幅「富贵牡丹图」,就是飞龙关所有机括的总枢纽。”
他伸手指指牡丹花,接下去道:“里面每一间石室,四壁都有一道暗门,现在总
掣打开着,每一间石室的门户,都在不住的变换,使陷身在里面的人,奔来奔去,
好像已经穿行了数百间石室,还是找不到出路……”

  牡丹问道:“石室门户,会自动启闭么?”

  胡全应道:“是的。这中间一朵较大的牡丹花,就是总掣。四边较小的,每
一朵,就是每一间石室的一道门户,只要打开总掣,再把四朵较小的也一齐打开,
每一间石壁间的门户,就会轮流启闭了。”说到这里,接着道:“咱们要进去救
人,就得把石室中的三处门户予以封闭,只留一道门户,才不致走失。”

  牡丹问道:“总掣要不要关上?”

  胡全道:“总掣关上了,里面全部机括,也就都封死了,一道门户也开不开,
咱们如何进得去?”

  牡丹道:“你快些动手,咱们进去救人了。”

  胡全答应一声,仲手把上、下、右三朵牡丹花,各自向右转动了三下,再把
左首一朵牡丹花,向左转了二下,说道:“好了,现在每一间石室,都只有左首
一道门户可通,就算咱们不找进去,只要打开这里一道门户,失陷在里面的人,
也会自己找出来了。”

  牡丹道:“那你去把石门打开了。”胡全口中应了声「是」,走近左首石壁,
伸手按了两按,壁间果然应手而启,裂现一道门户。

  凌君毅道:“帮主,咱们可以进去了。”

  牡丹道:“你没听说里面和迷阵一样,还是让胡关主先行的好。”

  胡全道:“二位且慢。”转身朝右首壁下走去。

  牡丹问道:“你做什么?”

  胡全笑道:“兄弟已经把机关全调好了,兄弟该失陪了……”身子忽然往石
壁上一靠,但听「喀」的一声,石壁顿开,胡全一个翻身,就闪了出去。

  牡丹心头大怒,娇叱—声:“好个贼子。”挥手一掌,闪电般朝他身后拍去。
但那道石门和翻板一详,随着胡全的身子翻了过来,等牡丹掌风劈到,石门已经
阂上,砰的一声,玉掌击在石门之上。牡丹恨恨的道:“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
东西。”

  凌君毅道:“算了,让他逃走了吧。”

  牡丹道:“你快取出飞龙关的全图来看看,莫要上了他的当。”凌君毅取出
羊皮摆子,翻了开来,牡丹凑过头,和他仔细核对。胡全说的倒是不假,他确实
已把「飞龙关」的机关全调整好了,每间石室只有左首一道门户可通,其余三道,
早巳封死。如今只要循着开启的门户,进去找人,然后再循原路退出来就好。

  牡丹看了一阵,奇道:“君弟弟,这是「飞龙关」全图,胡全逃走的这道门
户,这全图上面怎会没有记载?”因为没有了外人,牡丹的称呼也就变了。

  凌君毅想了想道:“也许这是一条秘道,不属于「飞龙关」范围之内,所以
这上面没有记载了。”

  牡丹眨动一双风目,问道:“这话怎说?”

  凌君毅道:“「飞龙关」是属于飞龙堂辖下的一部分,这道门户,也许是通
向飞龙堂的秘道,自然不属「飞龙关」的范围了。方才我们赶到关下之时,饶三
村、郝飞鹏闻讯赶来,但却是从飞龙关走出来的,就可证明了。”

  牡丹娇婉一笑道:“弟弟,你真乃绝顶聪明,机智过人,姐姐从不服人,但
对弟弟,却是由衷的佩服。”

  凌君毅笑道:“姐姐过奖。”

  牡丹举手掠掠鬓发,忽然回头道:“弟弟,门户已开,失陷的人大概也会很
快找着门户出来了,我们该快些进去才好。”

  凌君毅迟疑了下,把手中羊皮摆子递了过去,说道:“这里是「飞龙关」的
总枢纽所在,右首又有一条秘道,直通飞龙堂,万一有人进来,只要把总掣关闭,
咱们就永远出不来了。我的意思,姐姐可持此图,留在这里,我一人进去就好。”

  牡丹想想他说的也是有理,但玉手轻轻一推,说道:“你要进去,还是把总
图带在身上的好,万一走迷方向,有总图可以对照,就不致有失了。”

  凌君毅依言收起总图,揣入怀中,一面说道:“那我在下进去了。”转身朝
左首石门走去。

  “那你多小心些。”牡丹嘱咐凌君毅。

  凌君毅看她一副娇羞欲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流露出无限关注之情,
颔首道:“弟弟省得。”手托「骊龙珠」,举步朝门中走了进去。

  胡全没有骗人,「飞龙关」七十二间石室,当真比「迷阵」还要复杂,他虽
然封闭了三处门户,每一间石室,只留下一道门户——靠右壁的一道门户,但每
间石室方向各异,而且,同样开在右首壁上的门户,也有开在中间的,也有开在
偏左或偏右的。总之,你只要按照有门户的就进去,一间一间的走去,决不会重
复,但当你经过一二十间之后,你一样会迷糊。因为每一间石室,都是一模一样
四方形,空荡荡的,像一只盒子,任何人走到这里面,都会不自禁地渗出汗来,
心头油生怖意。不知道这鬼石室究竟有多少间,如若每一间石室中的四道门户,
再一变换的话,保你转来转去,也休想找得到出路,这机关当真巧妙得很。

  凌君毅耐着性子,随着一重重的门户进去,果然顺利地找到了芍药、梅花、
桃花、莲花、玉梨、菊花,护法杜乾麟、罗耕云八人。只有右护法三眼神蔡良和
向导明珠,在进入飞龙堂之时,已经失踪。除护法杜乾麟略受微伤外,大家都没
有挂彩。因为进入飞龙堂,一路都没有和敌人动手,只有被引入「飞龙关」之后,
曾和飞龙堂派来的十八名高手有过一场搏杀,但还是被大家合力出手,予以歼灭。
更因大伙一直没有失散,各人身边,都带着干粮,准也没饿肚,只是没有水喝而
已。大家正因失陷在这座古怪的石室之中,感到无比焦灼之际,突然遇上凌君毅
找了进去,自然又惊喜,又兴奋,恍如救星自天而降。

  芍药顾不得众人在场,扑进凌君毅的怀中:“大哥……”其余梅花、桃花、
莲花、玉梨、菊花众女也围了上来。

  凌君毅目光转动,含笑招呼道:“大家全在这里就好,黑龙会已破,在下就
是找你们来的。”

  罗耕云道:“咱们进来之时,蔡老忽然不见,总座可知他的下落么?”

  凌君毅神色一黯道:“蔡老身负重伤,已经过世了。”大家听说三眼神蔡良
已死,全都心头感到沉重。凌君毅接着道:“所有的人既然全在这里,那就不用
再深入了,在下替大家带路,帮主还在外面等着呢。”当下领着众人,仍由原路
退出。大家脚下都走得极快,不多一会,就已走出迷宫似的石室。

  牡丹迎着大家,恍如隔世,自有一番惊喜,不必细表。当下仍由凌君毅为首,
领着众人,退出「飞龙关」,会合了荣敬宗等人,一起退出甫道,再和守在甬道
上的玉兰等人会合。仍由辜鸿生封死了通向「飞龙关」的两道,然后循着直行的
甬道,向「飞龙堂」而来。正行之间,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隐隐传了过来。

  荣敬宗脚下微一停顿,奇道:“前面好像有人在动手,咱们快去瞧瞧。”

  凌君毅当先向甬道驰去,甬道尽头,是一个高大的圆洞门,门外挡着一道丈
许高的白石屏风,晶莹细玉,光可鉴人。转过屏风,竟是一座宽广的穹顶大厅,
阶前是一个大天井。但天井的外面,一道高大的石门之外,已经透射进天光,隐
隐可见苍翠的山林。此时,大天井中,正有四五个黑衣劲装汉子,手持狭长乌黑
长剑,围攻一个青衣汉子,打得十分激烈。

  凌君毅一眼就认出那身穿青色劲装的正是在甬道中失散的丁峤,他虽被围在
中间,一柄铁骨折扇,却使得开阔如风,势道威猛已极,逼得围攻他的五人,全
部退避不迭,但他们此退彼进,谁也不肯丝毫放松。凌君毅心头不禁一喜,急忙
掠过大厅,站在阶上,大声喝道:“住手。”他这声大喝,声若春雷,直震得场
中几入猛然一惊。各自收势,向后跃迟一步,回头看来。

  丁峤一眼看到凌君毅,不由的大喜过望,急急叫了声:“总座。”

  五个黑衣人瞥见「飞龙堂」后,忽然闯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俊逸少年来,
也大感意外。其中一人一扬手中长剑,大声喝道:“快截住他,别让他逃走了。”
此人喝声出口,五人之中,立时分出两人,朝凌君毅扑来。

  凌君毅凛立不动,朗笑一声道:“你们都给我站住,黑龙会业已破去,会主
韩占魁、飞龙堂主饶三村、黄龙堂主郝飞鹏,均已授首。尔等几人,还不放下兵
刃,听候发落。”

  那为首的黑衣人厉声道:“大家别听他胡说,还不快上。”就在此时,荣敬
宗、辜鸿生领着众人,一齐走出大厅。

  荣敬宗洪声道:“凌公子说的不假,尔等只要放下兵刃,老夫保证不伤你们
性命。”

  那为首的黑衣汉子看出情形不对,脚下不禁后退了几步,口中喝了声:“风
紧,扯乎。”疾然一个转身,飞快地朝大门外掠去。

  他身法原极快速,一掠之势,便已奔到门口。哪知抬头看去,方才明明还站
在阶上的青衫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含笑道:“你们想逃,
那可没有这么容易。”

  为首的黑衣汉子看他空着双手,哪还迟疑,口中冷嘿一声:“小子找死。”
身形疾进,手中长剑已经当胸直刺过去。

  凌君毅只一偏身,就避过了剑锋,右手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左手骄指如朝,
一指朝他「灵台穴」上点落。那汉子机伶一个冷颤,口中闷哼一声,登时脸色煞
白,一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虚脱得几乎站立不稳。谁都看得出,那汉子是被凌
君毅废去了武功。凌君毅回过身来,目光一扫其余四人,说道:“你们都过来,
黑龙会乃清廷鹰犬,你们是鹰犬的爪牙。鹰犬不能赦免,爪牙可免一死,但你们
都得废去武功。”

  四人听得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其中一人说道:“我们都是江湖上人,武人
一旦失去武功,那是生不如死了。”

  凌君毅道:“你们就是仗着一点武功,才会为恶江湖,我废去了你们武功,
正是好让你们重新做人。”

  四人互望一眼,突然一声吆喝,四条人影,四支乌黑的长剑,同时扑起,朝
凌君毅集中刺到。丁峤大喝道:“狗娘养的,你们还敢动手。”折扇倏然张开,
正待出手。

  只听凌君毅长笑一声道:“在下说过你们都得废去武功,谁也逃避不了。”
话声甫落,闷哼和「哎哟」之声,同时响起。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但四
个汉子已经长剑脱手,跌坐在地上。不用说,他们都在一招之间,已被凌君毅废
去了武功。

  凌君毅依然像没事人儿一般,连看也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只是抬目朝荣敬宗
问道:“荣老伯,从这里出去,就是出口了么?”

  荣敬宗含笑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飞龙堂,外面是玄关岩,和黄龙洞已
经隔了一个山头,咱们现在就是从这里出去了。”

  凌君毅目光一掠在「黑龙潭」投降的五个青衣汉子,说道:“你们过来。”

  那五个汉子听得失色道:“凌公子,咱们兄弟早已真心归降,还帮着公子深
入地牢和进入「六衍迷阵」中救人,咱们不敢说立功,也可以赎罪了,还望公子
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你们帮我救人,凌某十分感激,但你们人在中年,离
开黑龙会,依然踏进江湖,还有二二十年时光,谁保得定谁不去为恶?”

  五个青衣汉子同声道:“小的立誓重新做人,决不再入江湖。”

  凌君毅道:“你们既然不入江湖,还要武功何用?”

  五人一齐跪了下去,说道:“但求公子高抬贵手,小的如若出去之后,还敢
仗着武功,为非作歹,就死在刀剑之下。”

  凌君毅道:“你们起来,在下姑念你们救人有功,只点残你们一处经络,仍
可保有四成武功,足以使你们保身卫家,只是无法再练下去,和人动手,只要不
用十分气力,决可无碍。这样一来,因你们受到限制,才不至于再为恶了。”

  五入面露希求之色,还待再说,荣敬宗洪喝道:“凌公子如此处置,已是法
外施仁,你们还不满足么?黑龙会二十年,不知残害了多少江湖忠义之士,照说
清廷鹰犬爪牙,谁的手上,都有血腥,把你们一体诛杀,都不为过,你们想死还
是想活?”五个青衣汉子经他这么一喝,就不敢多说。

  凌君毅出手如风,在他们身上轻轻点了一下。五人但觉机伶一颤,别无感觉,
这就转身朝温婉君躬躬身道:“小的五人,已蒙凌公子法外施仁,保留了部分武
功,如今即将离开黑龙会7 ,姑娘答应小的五人,在离开之前,解去身中之毒,
还望姑娘赐给解药才好。”

  温婉君问道:“你们中了什么毒?”

  五个青衣汉子道:“小的是服了姑娘的「失魂丹」,十二个时辰不解,就得
终身成为白痴。姑娘就高抬责手,饶了小的吧。”

  温婉君「啊」了一声,回头朝辜鸿生问道:“辜朋友呢?你也要解药?”

  辜鸿生连忙陪笑道:“姑娘答应的话,自然算数了。”

  温婉君道:“我答应过什么了?”

  辜鸿生心中虽感愤怒,但脸上丝毫不敢流露,依然陪笑道:“岭南温家秘制
的「失魂丹」,自然也只有姑娘才有解药了,姑娘答应过兄弟,在离洞之前,给
予解药的。”

  温婉君抿抿嘴,轻笑道:“岭南温家根本没有「失魂丹」,我哪来的解药?”

  辜鸿生急得沁出汗来,说道:“姑娘那是要兄弟的老命了。”

  温婉君笑着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啊。”

  辜鸿生拭了下脸上的汗水,急道:“但兄弟明明服了「失魂丹」,荣总管你
亲眼看到的,咱们也算是老兄弟了,你总不能看着兄弟后半辈子变白痴吧?”

  温婉君从身边摸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颗药丸,托在掌心,说道:“辜朋友,
你服的是不是这颗药丸?”

  辜鸿生仔细看了一阵,点点头道:“正是这种药丸,姑娘说它叫做「失魂丹」,
一点没错。”

  温婉君把小葫芦一起递了过去,说道:“辜朋友如果认识字,这上面不是写
的很清楚么?”

  辜鸿生接过小葫芦,看着标签,说道:“温氏秘制解迷丹,姑娘给兄弟服的
是「解迷丹」,你没骗兄弟吧?”

  温婉君接过小葫芦,咭的笑道:“我骗你作甚?因为当时荣老伯说你利禄心
重,未必可靠,我才故意要你服下一颗药丸,说是「失魂丹」,这样你才肯替我
们出力呀。其实这「解迷丹」,专解各种迷药,预先服下一颗能在十二个时辰之
内,不惧任何迷香、迷药,对人体并无损害,还要什么解药?”

  荣敬宗一手持须,呵呵大笑道:“辜兄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辜鸿生老脸一红,不自然地笑道:“温姑娘真会捉弄人,兄弟算是阳沟里翻
了船。”

  荣敬宗忽然脸容一正,说道:“辜兄方才说的不错,咱们昔年同列黑龙会三
十六将,算来该是老弟兄了,离开昆嵛山,咱们也就此分手了。三十六将,如今
只剩下你我两人,回首前尘,真是恍如一梦。辜兄今后有何打算,兄弟也无权过
问,但兄弟有一句临别赠言,那就是:咱们是炎黄子孙,要堂堂正正做人,希望
辜兄三思斯言。”

  辜鸿生拱拱手道:“荣兄金玉良言,兄弟承教,咱们后会有期,兄弟告辞了。”
说完朝众人略一抱拳,转过朝外走去。

  荣敬宗朝五名青衣汉子挥挥手道:“你们也可以走了。”那五个青衣汉子一
齐躬身一礼,朝山外而出。

  荣敬宗轻叹—声,仰首道:“老会主一手创立的黑龙会,前三十年是反清复
明的忠义之旅,后二十年是被清廷鹰犬所控制的残害义民的刽子手。前后五十年,
老朽就在这里渡过了整整四十个年头。当年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弱冠少年,今天
走出去的,已是白发蟠蟠的衰年老翁,这一片大好基业,从此就水埋荒山了。”
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凌君毅道:“荣老伯,这座山腹洞窟秘道纵横,如果任由它留着,一旦被江
湖黑道中人作为巢穴,实是后患无穷,不知是否可以把它封闭?”

  荣敬宗微微一笑道:“凌公子但请放心,老朽选择从这里出来,就是为了准
备把此山秘道,一起封过,因为其余几处出口启闭的机括,均在里面,只有飞龙
堂大门,可以由外面启闭,咱们到了外面,再把它关上,外人就无法进入了。”

  凌君毅道:“此处既可由外面启闭,除了荣老伯,一定也有其他的人知道的
了。”

  荣敬宗道:“这是黑龙会列为最机密的事项,只有堂主以上的人才知道。如
今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连老朽在内,大概已经只有三个了。”

  凌君毅道:“不知其他两人是谁?”

  荣敬宗捋须道:“一个是令堂,另一个是水轻盈,唉,咱们当时应该把她截
住才好。”

  凌君毅想起师傅两次出声阻拦,任由水轻盈退走,心中不禁暗暗喃咕:“不
知此女是何来历,剑法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说话之时,已经跨出「飞龙堂」
大门,外面还是一个高有数丈,足有五六丈深广的大石窟。荣敬宗等大家走出大
门,然后俯下身去,在右首石壁下撤开一块大石,仲进手去,掏摸了一回,但听
一阵轧轧震动,一方巨石,从门上缓缓闸下。「飞龙堂」大门,登时变成了一堵
黝黑的石壁。

  荣敬宗依然蹲着身子,回头说道:“凌公子,老朽要借你巨阙剑一用。”

  凌君毅答应一声,抽出巨阙剑,递了过去。荣敬宗接过短剑,朝窟窿中一阵
乱削,但听接连响起几声「铮」、「铮」轻响,敢情他已把石门开启的机关削断
了。荣敬宗依然把石块砌上,站起身来,脸上犹有凄楚厉色,递还短剑,一个人
好像苍老了许多,黯然一叹,当先举步朝洞外走去。

  石洞外面,阳光普照,苍翠欲滴,天风吹来,使人精神为之一振。洞在「玄
关岩」右侧,陡壁百丈,危崖如覆,洞外只是横层的断岩,仅容得一点足尖。如
果你不会武功,那就必须双手攀住石隙,足尖踩着石梗,身子整个悬在空中,缓
慢地横着移动,才能渡过这近百丈远的危崖。就算你会武功吧,但武功较差的人
走在这上面,一样的艰险难行。

  荣敬宗领着大家走完这段艰险的路程,转过山腰,虽然同样的响岩断壁,同
样无路可循,但已没有方才的险峻。一行人中,大半的姑娘家,走完这段路,谁
都禁不住要舒上口气。荣敬宗看看天色,已是己牌稍偏,这就回头道:“大家要
不要憩歇再走?”

  凌君毅忍不住问道:“荣老伯,从这里到岳姑庙,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荣敬宗道:“快一点,大概未牌时光,就可以赶到了。”

  牡丹根本不知道太上已死,只道已在岳姑庙等候,这就掠掠鬓发道:“我们
还不累,不如赶到岳姑庙再休息吧。”

  荣敬宗点头道:“如此也好,大家全都空着肚子,早些上路,还赶得上庙里
的素斋哩。”

  岳姑庙,座落在岳姑顶下,庙貌宏伟,香火极盛。庙中奉把的是东医大帝之
女碧霞元君,塑的是一尊少女神像,凤冠霞被,绮年玉貌,肃穆端庄。每年四月
十五日神涎前后十日,香客离杏,络绎于途,附近百里的人,都会扶老携幼的赶
赴庙会。这时山前演剧酬神,百戏杂陈,各种摊贩也在山脚下搭起了一二里长的
布棚,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呼卢喝雉,通宵达旦,真是昆嵛山一年之中最热
闹的一段日子。

  未牌方偏,荣敬宗领着凌君毅、壮丹等一行人,已经赶到岳姑顶下面,老远
就看到岳姑庙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蓝袍的高大人影,好像在眺望什么。唐文卿不
觉低啊一声道:“会是巴总管,凌大哥,巴总管怎么也会在这里?”

  这话凌君毅也无法回答,只点点头道:“大概是找你来的了。”

  他们看到巴天义,巴天义自然也看到他们了,三脚两步的迎了上来,连连躬
身陪笑道:“凌公子、二姑娘、三姑娘,都来了,兄弟从早上站到这时候,连脚
骨都站直了。”

  凌君毅还了一礼,方如苹已经抢着问道:“巴总管,干娘也来了么?”

  巴天义道:“是老庄主。”接着又道:“三姑娘的令舅祝庄主和岭南温老庄
主、温二庄主,都来了。”

  祝雅琴惊啊一声道:“爹也来了?”

  温婉君同样惊奇地道:“我爹和二叔怎么也会来了呢?”

  巴天义道:“事情是这样,温家有一个使女叫做小燕的,因温姑娘潜入百花
帮,一去就没有消息,心里一害伯,就赶快报告温老庄主。正好温老庄主和咱们
老庄主,都在龙眼山庄作客,同时也发现祝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都已有多日
未曾返家,就一起找上百花帮去……”

  牡丹惊啊一声,问道:“你们都去百花帮?”百花帮花家大院,虽有人留守,
但去的人如果是用毒名满天下的四川唐门老庄主唐天纵,迷药独步江湖的岭南温
家老庄主温一峰和潜龙祝文华联上了手,就算有太上坐镇,只怕也难以应付。她
身为百花帮主,哪得不惊?

  巴天义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因她和凌公子同行,又走在众人之前,倒也不敢
怠慢,含笑说道:“没有,咱们一行人刚到潜山附近,就遇上凌公子的尊师,要
咱们不用再去百花帮,只须到昆嵛山岳姑庙来就好。”牡丹暗暗舒了口气,没有
再说。

  凌君毅问道:“你们已经来了几日?”

  巴天义道:“我们昨天才到。”正说着,公孙相和虞美人还有二十花女迎了
出来,她们是由荣总管派人引出秘道,通知到此等候。

  一行人进入大殿之后,荣敬宗示意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留在殿上,牡丹也要
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紫薇、芙蓉、凤仙、玉蕊,和护法丁峤、冉遇
春、杜乾麟、罗耕云、公孙相,以及四名侍女茉莉、瑞香、杜鹃、蔷薇等人也都
留在殿上。

  自有唐门总管巴天义接待大家,引到前面客室待茶,庙中早已准备了素斋,
不在话下。凌君毅、荣敬宗、牡丹、芍药、玉兰、温婉君、唐文卿、祝雅琴、方
如苹等人,往里而去。第三进方塘一鉴,游鱼成群,是放生池。两旁花圃中,繁
花如锦,中间一条平坦石桥,护以白石栏杆。越过石桥,迎面一排长廊,三间精
舍,正是岳姑庙接待贵宾之处。这三间花厅,并不曾隔断,越发显得敞轩明朗,
四壁张挂了不少名人书画。唐天纵、温一峰、温一峤、祝文华、铁氏夫人等人,
正和一个灰衲老僧陪着闲谈。

  凌君毅让荣敬宗走在前面,大家跟着入内。铁氏夫人首先替唐天纵等人引见
了荣敬宗,然后凌君毅又替芍药、牡丹、玉兰引见了母亲。大家一阵寒喧之后,
相继落座。铁氏夫人道:“毅儿,你快去见过天虚老禅师,这位老禅师,是你外
公昔年方外至交。”

  凌君毅早已看出灰衲老憎白眉低垂,貌相清瘤,少说也有九旬以上,但双目
神光内蕴,分明是全身怀上乘武功的高僧。闻言立即恭敬的走上前去,作了个长
揖道:“晚辈凌君毅见过老禅师。”

  天虚禅师双手合十,连连躬身道:“不敢,小施主不可多礼,再晚的称呼,
老衲更不敢当。”

  铁氏夫人道:“老禅师怎地和孩子他客气起来了?”

  天虚禅师呵呵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老衲和铁老施主当年虽是交论方外,
但凌小施主的尊师,算起来还是老衲的师叔,小施主不就成了老衲的师弟么?”
凌君毅心中暗道:“原来这位老禅师也是少林支派。”

  铁氏夫人道:“这个我倒不知道。”

  祝文华朗笑一声道:“凌夫人不用为难,老禅师和铁老会主既是方外至交,
如以师门渊源排来,又是凌老弟的师兄,兄弟觉得有凌夫人在场的时候,就矮上
两辈,凌夫人不在场的时候再以平辈论交不迟。”

  唐天纵一脸俱是笑容,望望凌君毅,一手捻须,含笑道:“凌贤侄,这回又
是你立了殊功,一举破去黑龙会,替江湖同道扫平大患,看来老夫等人,真是老
了。”

  凌君毅躬身道:“老伯夸奖,小侄愧不敢当。”

  温一峰接口笑道:“贤侄无须太谦,江湖后浪推前浪,这天下本来就是你们
年轻人的天下。”

  唐老庄主、温老庄主,从「绝尘山庄」起,一直称凌君毅为「凌老弟」,如
今忽然全改了口。这也没错,凌君毅和唐文卿平辈论交,唐老庄全称他一声「贤
侄」原也理所当然。但凌君毅和温婉君,本是儿女私情,温婉君自然还没告诉乃
父,那么温老庄主也改口以「贤侄」相称,就显示出他已经知道两人之事,这自
然是小燕说的了。凌君毅哪会听不出来?脸上觉得有些汕汕的,一时不好多说。

  牡丹进来之后,始终不曾见到太上,心中正在暗中纳罕,自己师傅和凌夫人
原是姐妹,她老人家既然要自己等人到岳姑庙来,如今凌夫人和唐老庄主等人全
在这里,师傅决不会先走,那么她老人家呢?她坐在椅上,正在默默沉思之际。

  铁氏夫人已经蔼然含笑道:“牡丹姑娘,要你们到这里来,原是你们师傅的
意思,毅儿大概已经告诉你了,老身和你们师傅,原是姐妹。她在临终时,曾和
老身说过,她把你们视如己出,你叫我一声姨妈就好。”

  「临终」这两个字,听到牡丹、芍药、玉兰三人耳中,只觉头脑轰然一震。
牡丹目含泪水,忍不住抬头问道:“姨妈,你说家师她老人家……”

  铁氏夫人面现凄容,含泪道:“怎么?毅儿,你没告诉她们?”

  凌君毅道:“孩儿因帮主、总管等人初离险地,免得路上伤心,故而没有说
明,还是到了此地,由娘告诉她们的好。”

  牡丹泪水夺眶而出,噗地跪了下去,咽声道:“姨妈,你老人家快告诉侄女,
师傅如何死的?”她这一跪下,芍药、玉兰也跟着跪下,陪着流泪。

  铁氏夫人慌忙把三人扶起,口中说道:“孩子,你们起来,听老身慢慢的说。”
牡丹、芍药、玉兰三人站起身子,只是流泪不止。

  铁氏夫人温言安慰了三人一阵,才把自己和太上的身世,及太上遇害经过,
详细说了一遍。牡丹、芍药、玉兰三人想起师傅从小把自己扶养长大,不料这次
昆嵛山之行,和师傅从此慈颜永诀,人天殊途,一时又悲从中来,哭得泪人儿一
般。铁氏夫人也陪着她们垂泪,一面说道:“孩子,你们且节哀顺变,如花妹子
在临终之时,还有两件事,要老身告诉你们。”

  牡丹试着泪水,说道:“姨妈,师傅有什么遗命,你老人家请说。”

  铁氏夫人神色一怔,说道:“你们师傅临终时曾说,当年她收养你们,手创
百花帮,原是一心要和黑龙会在江湖上一争长短。后来她得知先夫殉难,黑龙会
已被清廷收买,就存了消灭黑龙会、继承先父遗志之愿。因此又开始物色各门各
派下杰出才俊之士,扩张势力。另一方面,又因黑龙潭留有重阳真人的剑谱,如
能得到剑谱,就可独步武林,无人能敌,决心亲自远征黑龙会,要你们分三路吸
引住敌人,她潜入黑龙潭去。如今黑龙会已破,一切已成过去,但清廷因黑龙会
失事,决不会轻易放过。百花帮自然是他们第一个要扑灭的对象。因此,第一件
事。就是要你迅速传令,解散百花帮。免得被清廷鹰犬追缉。”

  牡丹含泪点头道:“侄女遵命。”

  铁氏夫人又道:“你师傅第二件事,也是她未了心愿,那是因为老身只是铁
老会主的义女,如花妹子才是铁氏门中的继承人,因此,她要你继承铁氏香烟…
…”牡丹听到这里,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铁氏夫人续道:“早在百花帮选拔总护花使者之时,如花妹子已经有意把你
许配毅儿,她在临终之时,又向老身提出请求,不论毅儿是否已经订亲,要老身
替你作主,与毅儿成亲,将来有了孩子,都要姓铁。这就是说,你不是凌家的媳
妇,而是铁家的媳妇。这是你终身大事,如花妹子虽要老身作主,但老身先得征
求你的意见,不知你愿不愿意?”

  牡丹本来泪流满面的人,这回铁氏夫人说到她终身大事,她纵然是一帮之主,
但女孩儿家听到这件事,怎不羞得低垂粉颈,一张脸比大红缎子还红。心头尽管
一百二十个肯,就是羞难启齿,嗫嚅了半天才低低的道:“这是师傅的遗命,侄
女但凭姨妈作主。”说到后来,声音简直比蚊子还轻。

  铁氏夫人蔼然含笑道:“你既然同意,那就这样定了。”这个「定」字,牡
丹好比咽下了定心丸,一颗芳心也定了下来,低垂粉颈,应了声「是」。

  铁氏夫人回过头来,朝凌君毅道:“毅儿。”

  凌君毅红着脸应道:“娘有什么吩咐?”

  铁氏夫人道:“为娘听唐老庄主说起,康老夫人已把唐姑娘许配给你,当日
送你巨阙剑,正是此意。温老庄主只有一位千金,和你认识在先,温姑娘为了你,
还乔装玫瑰,进入百花帮,两家都挽祝庄主跟为娘提亲。经为娘和三位庄主商量
的结果,温老庄主膝下只有位千金,因此也仿照继承铁氏香烟的办法,你们将来
有了孩子,继承温氏香烟。唐老庄主的千金,继承咱们凌家的香烟,这样三家都
有了继承香烟的人。三位姑娘,在名份上也并不冲突。这三件亲事,就这样定了,
你赶快去叩拜过两位岳父。”

  凌君毅听了母亲吩咐,红着俊脸,依言走到唐天纵面前,屈膝跪拜下去,口
中说道:“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唐天纵满脸高兴,连忙伸手扶起,大笑道:“贤婿快快请起,哈哈,老夫第
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到小女身上,哪知拙荆比老夫还要先上一步。”凌君毅
站起身子,又向温一峰拜了下去。

  温一峰以赶忙扶起,笑道:“贤婿少礼。”接着哈哈大笑道:“唐兄这个女
婿,是丈母娘看中的,兄弟这个女婿,却是小女自己挑的,咱们都是现成丈人。”

  祝文华连连拱手道:“兄弟这大媒,才是现成的呢?”

  牡丹看了一眼芍药和玉兰,唐文卿也看了一眼方如苹,两人走到铁老夫人面
前,在铁老夫人耳边一阵低语,铁老夫人面露难色看了温一峰、唐天纵,似乎有
什么话说不出口。与此同时,温婉君也走到自己老父身前低语一阵,方如苹也和
祝雅琴走到祝文华耳边一阵低语。

  铁氏夫人朝凌君毅道:“君儿,过来。”

  凌君毅红着脸道:“娘,什么事?”

  铁氏夫人道:“你也太荒唐了。”凌君毅脸一红,知道母亲已经从二女口中
知道了自己和众女的事情,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温一峰道:“亲家母切莫责怪贤婿,贤婿虽然稍嫌荒唐一些,但只要她们年
青人自己愿意,倒也不妨。”

  唐天纵笑道:“亲家母,温兄说的不错,小女等都不会在意。”

  铁氏夫人道:“多谢两位庄主。”

  祝文华哈哈笑道:“夫人,兄弟还有两个不情之请。”

  铁氏夫人奇怪道:“祝庄主有什么事不妨尽管说出来。”

  祝文华道:“这第一呢,是我的甥女方如苹,已经是非凌贤侄不嫁,所以请
老夫人答应。这第二呢,则是为了小女雅琴……”说到此,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祝
雅琴,只见她已经羞得满面绯红。

  铁氏夫人道:“庄主的意思是……”

  祝文华道:“小女虽然才刚认识贤侄,但是心中倾慕已久,因此愿附冀尾,
希望夫人能够成全。”

  铁氏夫人道:“这……”

  荣敬宗一手持须,笑道:“夫人,她们年青人情投意合,您就不要再犹豫了。”

  铁氏夫人道:“多谢几位亲家公对毅儿的爱护,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话
说,只是委屈了你们。”她这话是对玉兰、祝雅琴她们讲的。

  芍药、玉兰、祝雅琴、方如苹一起跪下道:“多谢娘成全。”

  “快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既然你们都愿意跟随毅儿,我自然也高兴,你
们都是我的好儿媳。刚才我听牡丹和卿儿口中听说,还有不少姑娘都跟毅儿有瓜
葛,我们武林中人,也不愿象平常人家分什么大小,但家中也不能没有说话主事
的人。我想,就以你们七人为主,大事都有你们七人商量了决定,你们之间呢,
也不分大小,只按年龄不同分姐妹。你们看,这样是否妥当?”铁氏夫人道。

  温一峰、唐天纵、祝文华道:“亲家母所言甚是,年青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
决。”

  凌君毅和七女同时跪下:“多谢娘成全。”铁氏夫人笑着将她们扶起。

  荣敬宗适时将小桃拉了进来:“夫人,兄弟也有事相求。”

  铁氏夫人看看他,又看看小桃,心中也有些恍然:“荣大侠的意思是?”

  荣敬宗道:“这娃儿也是孤儿一个,我刚才询问了一下她的意思,她愿意跟
随公子,为婢为妾都愿意,希望夫人成全。”

  铁氏夫人望着小桃道:“姑娘,你真的愿意?”

  小桃羞红着脸瞟了一眼凌君毅道:“夫人,小婢愿意,请夫人收容小婢。”

  铁氏夫人望向牡丹、玉兰等女,牡丹笑道:“娘尽管答应,我们只有高兴。”
说着,将小桃拉过去,低声交谈起来。

  铁氏夫人点头道:“既然这样,我自然高兴。”

  荣敬宗道:“多谢夫人成全,兄弟的最后一桩心事也了。”

  铁氏夫人对牡丹道:“我听你说外面还有些姑娘跟毅儿关系也不平凡,何不
都叫来见见面?”

  牡丹答应一声,将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紫薇、芙蓉、凤仙、玉
蕊,以及四名侍女茉莉、瑞香、杜鹃、蔷薇都叫了进来,一一介绍,同时也把护
法丁峤、冉遇春、杜乾麟、罗耕云、公孙相等人引见了。姑娘们自然凑到一块有
说有笑。

  花厅上早已摆好几席素斋,岳姑庙的素斋,远近闻名,厨师手艺之佳,烹调
之精,就是大酒楼的水陆珍馐,也休想比得上。大家差不多已有一天没进饮食,
吃来自然更觉可口。饭后,小沙弥送上香茗。铁氏夫人和唐天纵、温一峰等人,
在众人未来之前已经用过午餐,此刻正围坐在东首一张圆桌上,讨论替儿女完婚
之事。祝文华看大家吃毕素斋,就含笑叫道:“荣大侠,快请过来。”

  荣敬宗一手托着落碗,朝左首走去,一面问道:“祝兄有何见教?”

  祝文华道:“咱们正在商量迎娶之事,你自然也得发表些意见。”

  荣敬宗道:“兄弟敬陪末座。”说罢,拉了张椅子坐下。

  铁氏夫人抬头道:“毅儿,你也过来。”

  凌君毅走到母亲身边,垂手道:“娘有什么吩咐?”

  铁氏夫人道:“你唐岳丈的意思,既然定了亲,不如早些让你们成亲。娘老
了,你早日成家,娘的心愿也了,对你爹总算也有了交代,所以娘作主,决定今
年十月,把媳妇们一起娶过来。”

  凌君毅没待娘说完,噗的跪倒地上,含泪叫道:“娘,孩儿之意,婚事暂缓
举行。”

  铁氏夫人道:“为什么?”

  凌君毅道:“咱们虽然杀了韩占魁,但当年图谋黑龙会的主凶并不是他,因
此孩儿想去一趟热河,手刃戚承昌、钱君仁两个贼子,然后再去一趟京师,孩儿
非把爹的遗骸找回来不可。”

  铁氏夫人垂泪道:“你爹的遗骸,当年早已由你师父偷偷的从京师运出,你
爹是少林弟子,卜葬在少室山,正是不忘师门之意,这件事,娘直到刚才听你师
父说起,等你成了亲,再带她们去少室山祭扫不迟。”

  唐天纵看了祝文华、荣敬宗两人一眼。祝文华立时会意,没待铁氏夫人开口,
轻咳一声,接口道:“是啊,凌老弟一片孝心,令人可敬,但令堂抱孙心切,而
且方才大家已经商量好婚事在十月举行,距今不过三个月时光了,因此老夫觉得
凌老弟不妨等婚礼之后,再去热河不迟。”

  荣敬宗接着道:“祝庄主说的没错。戚承昌、钱君仁既在热河,谅他们也不
会就会离开,以公子的身手,不难手到伏诛。公子还是听令堂的安排,先回江南
完婚,等明春再行北上的好。”

  凌君毅仰脸道:“娘,父仇未报,孩儿决不成亲。这里离热河已是不远,何
用再往返跋涉。孩儿之意,趁黑龙会被咱们破去的消息尚未传开之前,赶去热河,
较易下手。如果消息一经传开,戚承昌老奸巨猾必然会提高警觉,尤其是钱君仁
不在官中,他住在热河的用意,显然是为了托庇戚承昌的保护,一旦听到风声,
就会躲了起来,就更不容易找到他了。因此孩儿觉得事情越快越好,此时立时动
身,才不致泄漏消息。”

  铁氏夫人沉吟了下,道:“这样也好,婚礼等你报了父仇再举行,更可告慰
你爹在天之灵……”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

  唐天纵一手捋须,朝温一峰道:“温兄,亲家母既然这么说了,这也是贤婿
一片孝心,咱们就一起去一趟热河,替咱们娇客助威,你看如何?”

  温一峰大笑道:“唐兄这主意不错,咱们把离宫一批走狗鹰犬,全迷翻毒死
算了。”

  凌君毅接道:“热河之行,小婿一人足够应付,人去多了,反而会引起对方
注意,不敢有劳二位岳父。”

  唐天纵道:“贤婿一个人去,人单势孤,承德可比不得绝尘山庄。”

  凌君毅道:“小侄自会相机行事。”说到这里朝荣敬宗问道:“荣老伯是否
知道戚承昌的情形?”

  荣敬宗捋须笑道:“这老贼是颠覆黑龙会的主谋,老朽衔之入骨,因此对他
动静,也多方打听,略知一二,唉,老朽随时注意了他二十年之久,也只不过略
知一二,你说这老赋有多狡猾?戚承昌现在是热河副都统兼行宫侍卫营的统带,
可说权势显赫,他还会亲自跑到大别山去主持「绝尘山庄」,足见他极可能仍然
是黑龙会的幕后主持人无疑。”说到这里,忽然一拍大腿,笑道:“没错,老朽
曾听韩占魁说过,通常派赴各省的大内高手,大多都是热河行宫侍卫营派出去的。
因为热河行宫,虏酋一年只不过去上一次,平日就无所事事,因此,把监视各省
大员和缉拿所谓叛逆,都归行宫侍卫营承办,黑龙会是他们对付江湖中人的一处
秘密机关,自然由戚承昌主持的了。”

  凌君毅道:“看来水轻盈是他派来的了,唉,咱们没把她截下来,真是太可
惜了。”

  铁氏夫人道:“这是你师父的意思,决不会没有缘故的。”

  天虚禅师忽然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接道:“阿弥陀佛,不通师叔前晚
和老衲说起过水施主,她不但是雪山神尼的得意弟子,而且还是大有来历的人,
决不会是戚承昌派来的。”

  凌君毅问道:“家师还说了些什么?老禅师能否说得详细一点?”

  天虚禅师道:“老袖只听不通师叔这么说,旁的就不知道了,那位水堂主,
这里来过两次,老袖看她并不像凶狠嗜杀的人,凌小施主日后遇上她的时候,不
宜过分使她难堪,逼她走上极端,双方都没有好处。”

  凌君毅听得出这位老禅师言有未尽,他说水轻盈大有来历,明明知道底细,
却又不肯明说。这是为什么呢?莫非她师父是雪山神尼,大家就得让她三分?心
中想着,一面朝荣敬宗问道:“荣老伯,入境问俗,老伯能否把热河的情形,赐
告一二?”

  荣敬宗道:“承德府在热河西岸,本来是一座山城,满酋建了一座离宫,名
叫「避暑山庄」。戚承昌就是「避暑山庄」的侍卫头儿。但他地位高过行宫侍卫
营统带,还兼了热河驻防副都统。行宫侍卫营计分东西两个营,每营有三个队,
每队三班,每班连领班为十一个人,也就是说戚承昌手下有两百多个武功高强的
人。东营驰防行宫,西营三个队,通常都派在外面,这些人虽是卖身投靠的江湖
败类。但其中不乏身手高超之士,总之,他们比起黑龙会飞龙堂的剑手,都要高
明得多了。”

  凌君毅道:“就算行宫是龙潭虎穴,晚辈也非摘下戚承昌的脑袋来不可。”

  荣敬宗忽然哦了一声,又道:“老朽忘了一点,戚承昌有个外室住在避暑山
庄外面,据说一个月中,就有二十天在那外室处过夜,公子如能打听到他外室的
住处,就比在避暑山庄中下手方便得多了。”

  凌君毅道:“多谢老伯指教,晚辈会打听得到的。”

  荣敬宗又道:“还有一件事,可得注意,就是承德城外有八大喇嘛庙,由藏
僧主持,他们都是瑜珈门的人,武功自成家数,据说戚承昌在京师里任侍卫营领
班的时候,曾拜一个活佛为师,因此那些喇嘛庙,可能都和戚承昌互相勾结,不
可不防。”

  凌君毅道:“此行人数不宜过多……”他方开口,哪知一班女将,牡丹、玉
兰、唐文卿、温婉君、祝雅琴等人,都异口同声的嚷着要去。

  铁氏夫人朝大家蔼然一笑道:“年轻人就喜欢一窝蜂,这又不是去玩,人去
多了反而碍事。这样吧,毅儿一个单独走,牡丹可随老身同去,给毅儿打个接应,
玉兰和芍药必须立时赶赴百花洲,解散百花帮。几位庄主还是带了姑娘们,先行
回南方去的好,这回绝不可偷偷的赶去热河,免得节外生枝。”她这番安排,自
然也煞费苦心,而且也无异暗示唐天纵、温一峰、祝文华三位庄主,对这几位姑
娘家,须得严加管束,热河究是清廷行宫所在,不是闹着玩的。

  凌君毅讶异地道:“娘也要去么?”

  铁氏夫人笑道:“娘去了,必要时,也可以替你作个接应,决不会碍你手脚
的。”

  唐天纵道:“亲家母但请放心,咱们就在这里住上几天,静候亲家母,贤婿
回来,一同回去,就好办喜事了。”

  温一峰道:“大家都听到了,没事的人,谁都不准跟去。”

  荣敬宗接口道:“就这样决定,大伙在这里等候佳音,就好赶办喜事,免得
大家分散了。”事情就这样决定,姑娘们心里虽然都想跟着去,可不敢再开口了。

  凌君毅道:“娘如果没有吩咐,孩儿觉得还是趁早动身的好。”

  铁氏夫人点头道:“也好,你早些动身,娘明天一早,随后就到。”当下就
约定了几种暗记,作为联络之用。凌君毅一一紧记在心,就向大家告辞,独自走
了。

  玉兰和芍药,带了紫薇和莲花两人,别过铁氏夫人,也相继上路。其余的人,
就在岳姑庙住了下来。本来在虞美人的二十花女中茶花和丁香已经是凌君毅的人
了,自然是要留下的,十二侍者(除去玫瑰和海棠,只剩下十人)中的人就更不
必说了。只有其余的十八花女,本来玉兰和芍药是要带她们一起回百花帮,准备
解散的,但是她们都不愿意走,她们愿意跟随虞美人和大家,牡丹和虞美人一看
这样,只好答应她们,毕竟是一帮姐妹嘛,不过牡丹等人心中也清楚,知道她们
迟早也会和丁香、茶花一样,成为凌君毅的枕边人。

  晚餐之后,巴天义和丁峤也悄悄的走了,他们是奉命打点车马去的。一宿无
话,第二天早晨,巴天义赶了回来,向铁氏夫人察报说丁峤已经改扮车夫,在前
面路下等候。铁氏夫人和牡丹也改扮成母女两人,别过众人,悄悄的离开岳姑庙。

  第二天中午,唐天纵坐不住了,他向祝文华道:“兄弟总觉得亲家母只带牡
丹姑娘和丁峤二人前去,万一有事,未免人手太孤单了,咱们是否再去一批人,
暗中接应他们?”

  温一峰道:“兄弟很少在江南武林走动,还是由兄弟去的好。”

  祝文华道:“江湖上认识兄弟的人也不多。”

  荣敬宗道:“咱们那就这样分配,我和唐老哥可在此坐镇,温老哥、祝老哥,
分作两路向热河进发,暗中还可支援凌夫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唐天纵自然知道,荣敬宗要自己坐镇此地,实有深意,因为自己身为唐门掌
门人,江湖黑白两道认识的人,不在少数,自己突然在热河出现,当然会引人注
意,不如守在这里的好。所以当下立即点头同意,温一峰接口道:“就这样,兄
弟和二弟、婉儿一路,祝兄和令爱、令甥女一路。”

  唐文卿望望父亲,说道:“爹,孩儿想跟祝老叔去哩。”

  唐天纵轻哼一声,唐文卿又叫道:“爹,你老人家答应不答应嘛?”

  唐天纵点点头道:“人家温姑娘、方姑娘、祝姑娘、牡丹姑娘都去了,我女
儿如果不去,岂不给人家抢了功去?爹自然只好答应了。”

  唐文卿羞红双颊,扭扭腰道:“爹,我不来啦,你老人家拿女儿取笑……”

  唐天纵哈哈大笑道:“女生外向,难道爹说错了?”

  祝文华笑道:“不用多说,咱们该快些走了。”当下温一峰、祝文华两拨人,
就各自率人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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