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转帖全本] 【珍珠令】(全)原著:东方玉-改编:花间浪子

0
「珍珠令」第四部

              原著:东方玉

              改编:花间浪子

  「第廿五章」直捣黄龙

  黄龙洞,就在黄龙岩下,本来是一座高大的洞府。如今洞口经炸药炸毁,黄
龙岩数十丈高的断崖,也被震得倒坍下来,黄龙洞前,到处都是比人还高的巨石,
几乎已把石洞堵死。凌君毅掳起袖管,功运双臂,搬开了几方巨石,才能侧着身
子,从石缝中缓慢行进。黄龙洞里自然全炸坍了,一座高大的洞府,全被大小石
块所堵塞。但黄龙洞石质较为坚硬,虽然倒塌之处甚多,洞形轮廓仍在。软轿之
中,除了炸药,敢情还藏有油类,爆炸之后,引起燃烧,而且火势随着往洞后流
注。

  凌君毅目能夜视,但身后丁峤和公孙相到了此时,已是寸步难行,凌君毅从
怀中取出骊龙珠,托在掌心。黑暗之中登时发出一团乳白珠光,可以照亮一二丈
远近。凌君毅一路察看石壁上被烧焦的痕迹,迈步朝洞后寻去。当然,有许多地
方,仍须搬开石块,才能勉强行过。丁峤紧随在凌君毅身后,低声道:“总座,
属下帮你搬运石块。”

  公孙相道:“兄弟也来。”

  三人一路搬开石块,深入后洞,虞美人带领二十个花女走在最后,与前面三
人保持一段距离。黄龙洞占地极大,此处已是深入山腹,前洞被炸药震坍,到了
这里,炸坍的地方已经不多。有几处石室,还算完整,却发现了一二十具尸体,
这些人全身并无伤痕,那是因前洞火势太炽,窒息而死!凌君毅不觉足下一停,
说道:“看来此处已到尽头了。”

  公孙相道:“但勾老大明明说这里有一条秘道。”

  凌君毅道:“如果另有秘道,这些人就不会窒息而死了。”

  丁峤道:“咱们再找找看。”说话之时,凌君毅已经举步朝右首一间石室走
去。

  公孙相叫道:“凌兄,这石壁上有字。”

  凌君毅举着掌中明珠,朝壁上一照,果然看见门口石壁上钉着一小方木板,
上书:“静室,禁止擅入。”丁峤道:“这可能是郝飞鹏平日练功之处了。”

  凌君毅心中一动,立即举步朝室中走去。这间石室装着一道木门,里面相当
宽敞,四壁围以金黄色的帐慢,上首靠壁处,放一张黄漆木床,床上被褥俱全。
整间室中,除了这张木床之外,就别无—物,愈显得石室宽大,而且有空荡荡的
感觉。室顶大概受到山岩震动的影响。有一大堆砂土掉了下来。

  公孙相目光转动之际,右手长剑挑起一幅黄幔。丁峤并不怠慢,同样「唰」
的一声,铁骨折扇一挥,把木床对面的一幅黄幔撕了下来。这一撕,只听他口中
忽然惊啊一声,道:“在这里。”

  凌君毅闻声看去,果见石壁中间,似有一道门户的痕迹!所谓「痕迹」,本
来这里是整块石壁,但如今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裂缝,极似一道暗门。丁峤话声
出口,已经伸手推去。凌君毅想到此处既有暗门,可能设着埋伏,要待出声阻止,
已是不及,但丁峤用力推了一把,石门却是丝毫没动。

  公孙相跟着走了过去,仔细察看了四周裂缝,又用手推敲了一阵,才道:
“这是一道暗门,大概不会错了。”

  丁峤道:“看情形,一定另有开启枢纽,这枢纽自然就在这间石室之中,咱
们找找看,也许可以找得到。”

  公孙相道:“丁兄说得不错,这道石门,本来可能出入均由机关操纵,应该
不会让人看出门户的痕迹,更不会有裂缝的。但经方才黄龙洞口一阵爆炸,山崖
倒坍,此处受到巨大震动,才发生了裂缝,只怕连操纵石门的机关,也被震坏了。”

  丁峤道:“你是说此路不通了?”

  公孙相道:“可能如此。”

  凌君毅道:“既有门户,咱们就不妨推推看,也许推得开。”

  公孙相接着道:“只怕不容易推得开。”

  凌君毅道:“让兄弟来试试。”随着话声,把掌中「骊龙珠」递给丁峤,道
:“丁兄,你拿着珠子。”

  丁峤接过明珠,一面吃惊道:“总座,这道石门不下数百千斤,如果连着机
关,无异生了根一般,如何推得开来?”

  凌君毅微微一笑:“石门由机关操纵,自然无法推得开,但公孙兄说得不错,
此门启闭的机关,已因山壁受到巨大震动,已被震坏,才会发生裂痕。机关既被
震坏了,也许就可以推得开。”说话之时,左脚跨上一步,掳起袖管,伸出一双
修长白哲的手掌,按在石门之上,默运功力,缓缓朝前推去。

  公孙相看他真的要推,在旁说道:“凌兄小心,别岔了气。”

  凌君毅回头笑道:“不妨事,兄弟只是试试而已。”丁峤手中拿着骊龙珠,
侧脸看去,但见凌君毅双手按在石门之上,静立不动,但他一件青衫,已经渐渐
飘了起来,有如灌足了气一般,心头暗暗惊异,忖道:“总座年纪比自己还要少
了几岁,这一身功夫,自己当真望尘莫及。”正在心念转动之际,只听凌君毅舌
绽春雷,大喝一声,双手使劲往外推出。紧接着但听石壁间起了一阵格格轻响,
那是铁条绷断之声,石门已经缓慢的朝外开启。

  公孙相目中神采飞扬,惊喜道:“凌兄这份神力,真是举世罕有。”

  丁峤更是睁大双目,咋舌道:“总座这是什么神功?竞有这般大力,真的把
石门推开了。”

  他们说话之时,凌君毅已把石门全部推开,双手一松,一身被真气鼓起的情
形,也缓缓垂下,面不改色,只是徐徐吁了口气,笑道:“兄弟推开一道石门,
哪能称得上什么神功?”

  丁峤把手中明珠递还给凌君毅。一面说道:“总座,属下今晚算是开了眼界,
但总座方才使的是什么功夫,总得告诉属下吧?”

  凌君毅撰道:“丁兄一定要问,兄弟只好说了,兄弟使的是「金刚心法」。”

  丁峤道:“「金刚心法」这名称属下听都没听人说过。”

  公孙相道:“凌兄一身所学,出于不通大师,自然是少林绝艺了。”

  在他们停留之时,虞美人已经率领二十花女跟了上来,凌君毅又向她们交代
了几句。石门外面,是条黝黑的甬道,不太宽敞,只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凌君
毅当先跨出,只觉地道中曲折甚多,不但丝毫没有湿霉气而且有清新寒风,迎面
吹来。他手托明珠而行,约摸走了二三十丈光景,吹来的寒风,愈见冷峭,甬道
已到尽头,迎面是一排石级。凌君毅加快脚步,拾级而登,走了百级左右,石级
已尽,迎面出现了—道门户,门外隐隐似有天光。凌君毅心头暗道:“莫非已经
到了地头?”心念一动,立即收起明珠,揣入怀中。

  公孙相紧随而上,低声问道:“凌兄可是发现了情况?”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没有,这里有一道门户,隐隐可见天光,可能已到地
头。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莫要惊动了对方。”

  公孙相道:“凌兄说时是。”凌君毅话声一落,举步朝门外走去。公孙相、
丁峤一左一右,紧随地身后而出。一齐跨出石门。但见石门之外,竟是一个只有
十数丈见方的井形峡谷,四周是壁立百丈的峭壁。仰首向上看去,正如坐井看天,
可以看到的青天,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方。

  这是一个天然的小天井,地上光滑平整,打扫得一尘不染,左右两边石壁之
下,各有一条长形石凳。对面一座石壁之下,却有两座石洞。洞口无门,看去黑
黝黝的,看不见其中景物,也听不到半点人声。黑暗,死寂,好像是豆古无人的
洞穴,在黑夜之中,更有些寒飕飕、阴森森的感觉。从黄龙洞地道而来,到了此
地,一分为二,出现了两个洞穴,不用说,这可能是通向青龙、飞龙两堂的秘道
无疑。

  凌君毅脚下略为趋超,自己主要是为了救人而来,只不知方如苹、唐文卿被
他们囚禁在哪里?公孙相跨上一步,低声道:“凌兄,这两个石洞,可能是通向
他们青龙、飞龙两堂的秘道了。”

  凌君毅点点头,沉吟道:“兄弟在想,这两个洞,咱们该从哪一个进去?”

  丁峤道:“总座志在救人,这个石洞里找一找,回头再找那一个,反正总得
把人救出来。”随着话声,举步朝左首一个洞穴走去,说道:“总座,现在该由
属下打头阵了,这座石洞之内,可能布有机关埋伏,属下还略懂皮毛。”

  凌君毅只得让他先行,一面仍然把那颗骊龙珠递了过去,口中说道:“丁兄
带着此珠,一切小心为上。”

  丁峤接着珠子,道:“属下省得,决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刷的一声,打开
折扇,护住前胸,朝左首石洞走入。

  凌君毅怕他有失,跟着他身后走去,公孙相则跟在凌君毅的身后,作为断后。
三人一路向前行走,转了两个弯,洞中更是黑暗,但丁峤手上托着明珠,发出一
团柔和晶莹的珠光,在黑暗之中,老远就可被人发现。凌君毅暗暗叮嘱道:“丁
兄要运气戒备,慎防暗中有人偷袭。”

  丁峤笑道:“总座放心,只要发现有人,属下自会先发制人。”他口中虽然
说得轻松,心中却也知晓自己一行,此时已经深入腹地,不论对方是否有备,现
在一步步地接近他们堂址,都可能有人把守,或是遇上巡逻之人。自己走在前面,
手上又有发光的夜明殊,所谓敌暗我明,随时都能遇上强敌施袭。因此,这一路
上行动之间,十分小心,一手执扇,耳目并用,搜索行进。这样又走了十几丈远
近,始终不见有人拦截。丁峤忽然脚下一停,低声说道:“总座,属下觉得情形
有些不对。”

  凌君毅道:“丁兄必有所见。”

  丁峤道:“这条山腹秘道,不论通向何处,都是他们山腹要地,自该有严密
的守备,这里防备太松懈了,疏忽得有些不近人情。”

  凌君毅点头道:“丁兄说得极是,兄弟也有此感。”

  公孙相接口说道:“也许帮主或是副帮主率领的人,已经和他们正面发生战
斗,无暇顾到山腹秘道了。”

  丁峤道:“也许是郝飞鹏已经逃来此地,发觉我们追踪寻来,有赢诱咱们深
入。”

  凌君毅道:“都有可能,但我们已经到了此地,纵有埋伏,也得闯他—闯了。”

  丁峤道:“总座说得对,就是龙潭虎穴,咱们出闯定了。”大步朝前走去。
甬道转了个弯,似是已到尽头,前面地势忽然开敞,不,前面忽然有了光亮。

  丁峤为人机警,他原是贴着石壁,搜索行进,骤见前面有了灯光,立即身形
一停,把手中托着的珠子一把握住,朝后递去,低声道:“总座把珠子收了,前
面已有灯光。”凌君毅接过珠子,揣入怀中。这一瞬工夫,丁峤已经侧着身子,
闪到甫道洞口,背脊紧贴着石壁,偏头接着石壁,朝外看去。甭道外面:是一座
十来丈方广的石室;也有些像一片广场。因为正面有两扇铁门,门上安装着两个
门环。

  铁门紧紧闭着,左右两边,各有两盏琉璃灯,灯下站着一式紧身青衣的四个
佩剑武士。灯光虽是并不太亮,但在黝黑的山腹中有这两盏灯,已足可照得这十
来丈方广的大石室,清晰可见。丁峤暗暗皱了下眉,他估计从自己隐身之处,和
对方相距,少说也有十一二丈,要想突施袭击,除了强弓劲弩,任何暗器,也够
不到他们。这时凌君毅也跟了过来,低声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丁峤道:“看来咱们已经到了地头,前面有四个人,守卫铁门。总座稍待,
让属下先去把他们解决了。”话声甫落,双肩一晃,人已朝洞外掠了出去。

  他身形堪堪掠出,站在铁门两边的四个青衣汉子立时警觉,有人沉喝一声道
:“什么人?”另一个喝道:“站住。”

  丁峤身法快速绝伦,在他们喝声之中,已经直欺过去,到了离铁门三丈来远。
左右两个青衣汉子也在此时,一左一右闪身拦住去路。左边一个喝道:“你从哪
里来的?”

  丁峤脚下一停,故意喘息着一拱手道:“二位兄台,在下是报讯来的……”

  右首一个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丁峤手中拿着折扇。朝两人拱拱手道:“在下是黄龙堂巡主丁峤……”话声
未落,铁骨折扇巾无声无息射出两点寒芒,直向两人咽喉袭去。那两个青衣汉子
不防丁峤有诈,同时距离又近,等到发觉,已是不及,双双往后便倒。

  另外两个汉子,瞥见同伴倒下,不觉吃了一谅,怒喝道:“好小于,你敢到
这里来撒野。”同时掣剑在手,纵扑过来。

  丁峤朗笑一声,候地后退半步,手中折扇,刷的一声,打了开来,笑道:
“两位来得正好。”

  他这柄铁骨折扇,每根铁骨之中,都藏着细如牛毛的淬毒飞针,这一打将开
来,手腕轻轻一抖,一蓬飞针,就像扇形般激射而出。两个青衣汉子堪堪扑到,
双脚还未站稳,就被飞针打中,一声不作,双双跃坠下去。这一手,当真快捷无
比。丁峤折扇一收,不觉哈哈笑道:“原来是些不堪一击的东西。”凌君毅、公
孙相跟着掠出。

  虞美人和花女们还没有跟上来,凌君毅三人一路留下了记号。凌君毅目一掠
两人,问道:“他们都死了么?”

  丁峤道:“他们中的都是要害,已经毒发身死了。”

  凌君毅道:“兄弟方才忘记告诉丁兄,咱们应该留一个活口才是。”

  丁峤道:“这个属下倒是没有想到。”

  公孙相抬目望望两扇铁门,说道:“这里不是青龙堂,就是飞龙堂了。方才
丁兄出手太快,以致他们无法回身报警,如今铁门紧闭,只怕里面的人,还不知
道呢。”

  丁峤笑道:“这个容易,他们在门里站岗,若是发生紧急之事,自然有报警
的设备,咱们仔细查看就是了。”说着举步走了上去,仔细在两边石壁和两盏琉
璃灯察看了一遍,觉得并无可疑之处。公孙相跨上一步,举手握住左首门上的铁
环,朝左右轻轻旋动。他这一旋,发觉铁环居然随手旋动,心头不觉一喜,说道
:“在这里了。”话声出口,试着朝左旋了三转,就在他旋动之际,耳中隐隐听
铁门内起了一阵极轻的金铁之声。

  公孙相何等机警,立即松手,口中低喝一声:“丁兄速退,这铁门之中,可
能有什么埋伏。”身形向后跃退出去一丈来远。

  丁峤也是十分机警之人,没待他说完,已经跟着往后跃退。凌君毅依然站在
原处,微微一笑,目光盯注铁门。果然,就在公孙相后退之际,石壁间起了一阵
轧轧轻震,两扇铁门,已经缓缓开启,。门内一片黝黑,不见灯光,望去好像是
一个院落一般!铁门开了,在它开启之时,并没有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射出。公
孙相站在凌君毅身边。等了半天,口中不觉轻「咦」—声道:“不对啊?”

  丁峤道:“公孙兄觉得哪里不对了?”

  公孙相道:“这两扇铁门上,共有两个铁环,应该是两边一起旋动,铁门才
会开启。兄弟只旋动了左门上的铁环,那该是触动机关,就会有埋伏出现才是。”

  丁峤笑道:“也许是咱们盲人骑瞎马,撞对了,左首铁环是开启铁门的机关,
如果旋动的是右首那个铁环,才会触发埋伏。”

  公孙相看看门内确实无动静,才点点头道:“丁兄说得也是。”

  凌君毅笑道:“兄弟只知丁兄尊师外号神扇子,索有巧匠之称,想不到公孙
兄更对机关埋伏也是内行。”

  公孙相道:“凌兄过奖了。家师有一位朋友,精于消息之学,昔年在江湖上
颇负盛名,后来为了避一个仇家,远走漠北,和家师时相过从,兄弟随侍家师,
听到了一些皮毛而已。”

  丁峤接着笑道:“总座大概还不知道呢,家师当年虽以一柄铁骨折扇驰名江
湖,但只以招术取胜,扇中并无花样。据说有一次在对方一双子母圈下吃了大亏,
从此发愤研究机关消息,尤其对暗器一道,独具心得,在一柄铁骨折扇之中,可
藏三十六种细小暗器,使人目力难辨,遂博得神扇子的雅号。属下从师较浅,连
家师的皮毛都没学到,连这柄铁骨扇还是家师替我制的,至于一般机关埋伏,也
只不过是平日听家师说过一些罢了。”

  凌君毅笑道:“就是如此,二位也比兄弟强得多了,我对此道可说一窍不道。”
口中说着,双目一直注视着铁门内的动静,他目能夜视,门内虽然一片黝黑,但
依稀仍可辨认!入门处,极似一个小院落,迎面有三级石阶,阶上极似一间宽敞
的客厅,因相距已远,而且里面是一片黝黑,只能隐绰绰地看到一些椅几,这半
晌时光,里面依然沉寂如死,闻无一入。

  丁峤已是不耐,说道:“总座,看来此处确实不像有人,咱们可以进去吧。”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自然要进去,只是大家还
以小心为上。”说完,当先朝铁门中走入。公孙相、丁峤一左一右,紧随他身后,
走入铁门。

  凌君毅因门内太黑暗,仍然取出「骊龙珠」照路。缓步走到院中,目光朝四
下扫视。但见这里虽是山腹石窟,但形状却与天井无异,正待举步朝阶上走去,
突听身后忽然响起「砰」的一声,两扇铁门,已经自动关上,眼前登时暗得一暗。

  公孙相急忙回头瞧去,沉哼一声道:“咱们果然中了埋伏。”话声刚落,天
井上空,已然撒下一片铁网,当头直落,把三人一起罩住。公孙相、丁峤应变极
快,就在铁网罩落之时,已然掣出兵刃,朝网上击去。哪知这片铁网,敢情是百
炼精钢制成,不但坚韧,不受刀剑,而且每一个网眼之间,都接着倒刺。你不挣
动还好,这一挣动,倒刺就钩止衣衫、发髻,越是挣动,被钩住的地方也越多,
公孙相、丁峤两人手中空自执着兵刃,这一所动,手臂、肩背、发髻全被倒刺钩
住,连兵刃都无法抽动。只要你再挣动一下,倒刺就会钩入你的肉里。只有凌君
毅静立没动,虽被铁网罩住全身,但他身上被倒刺钩却较少,纵有几处也被钧住,
那是因为公孙相、丁峤两人挣动之故,铁网受到波动,才钩上了凌君毅的肩背。

  丁峤又急又怒,但他总究是神扇子的门人,发觉不对,立即停住,口中道:
“总座,咱们这可怎么好?”

  公孙相已然怒声喝道:“黑龙会鼠辈,有种就站出来和咱们拼个生死存亡,
这般暗施狡诈,乘人不备,算得哪一门子人物?”

  凌君毅凛立不动,淡淡一笑道:“公孙兄、丁兄怎的如此沉不住咱们们虽被
网住,但这里并没有人,喝叫又有何用?此时更宜保持沉着,所谓处变不惊,能
以不变应万变……”他心中毫不慌乱,他已经有解决办法了,何况还有虞美人和
二十个花女在后面,很快就能赶到。

  “好个以不变应万变。”笑声起自厅上,紧接着眼前一亮,厅上的炷火,同
时燃起:只见石阶上,同时出现了三人。中间一坐着黄龙堂主郝飞鹏,他左右是
两个胸绣飞龙的汉子,看去都在四旬以上。石介两边,是八个身着青色劲装,手
执狭长淬毒长剑的大汉。

  郝飞鹏深沉一笑道:“凌君毅,你能寻到此地,果然不错,但仍然逃不出老
夫的手心。”说到这里,不觉哈哈大笑。

  凌君毅发髻、肩头等处,自然也全被倒刺钩位,但他依然凛立不动,冷冷说
道:“郝飞鹏,你认为凌某已经被你困住了么?”

  郝飞鹏大笑道:“难道你还想逃得出去?”

  凌君毅目中精芒陡射,朗笑道:“区区铁网,你认为就能奈何凌某了么?”
在他说话之时,身上一袭青衫,好像灌满了风,忽然鼓了起来。因为青衫的鼓起,
就把缀满倒刺的铁网也撑了起来,他右手迅快从身边掣出一柄寒光耀目的短剑。
但听呛然龙吟,一道精光应手而起,轻轻一圈,已把身前的铁网削断,剑光绕身
一匝,身外铁网一续而断,纷纷跌堕地上。

  郝飞鹏见状大惊,口中失声道:“他手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左首青
衣汉子冷笑一声,举手一挥。只听八个青衣大汉同时发出一长啸,分由八个方向,
朝凌君毅扑来。

  凌君毅手中巨朗剑向外一挥,封住了三个方向,青虹吞吐,森森剑气,直逼
肌肤,八个青衣大汉每人都感到凌君毅挥出的剑势,好像是朝自己刺来的,不待
剑光逼近,纷纷往后跃退。凌君毅身形轻旋,带动剑势,挥手之间,便已削断了
公孙相、丁娇两人身上缠着的铁网。公孙相一下脱出铁网,有如猛虎出押,口中
大喝一声,身形一仆,狼形剑如毒蛇吐信,挥剑抢攻过去。

  丁峤更不打话,双足一蹬,折扇霍然有声;幻起一片扇形般的清光,反击过
去。这八个青衣大汉,剑法纵然凌厉,但公孙相、丁峤这一展开手脚,岂同等闲?
几招下来,就占有优势,把八人逼得退避不迭。凌君毅返剑入匣,身形一晃,退
出数步,背手站在一侧观战,也不出手相助。公孙相的“狼形剑”一经展开,窜
来窜去,剑发如风,每一剑,刺的都是致命的大穴,使人防不胜防。丁峤一柄铁
骨折扇,候开候合,开时如开山巨斧,纵劈横削,阖时如点穴锄、判官笔,敲敲
打打,专找人家经穴下手。这两人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高手,剑扇联手,这小天
井似的石室中,尽是剑光扇影,把八个青衣大汉的攻势压了下去。

  那八个青衣大汉久战两人不下,反而被迫落下风,自然也急怒攻心,放弃了
本来联手合搏的阵势,各出绝招抢攻。刹那之间;八支长剑划起一条条灰暗的剑
影,朝两人袭来,这一阵抢攻,因为不受阵势的拘束,攻势大见凌厉,公孙相、
丁峤两人,也立时陷入四面围击之中。丁峤怒喝,铁骨折扇一抖,射出两支毒针,
当前两个大汉,在搏斗之中突然无声无息地倒地死去。其余六人眼看同伴身上无
伤,忽然无缘无故的倒地不起,心头方自一凛!公孙相长剑一转,惨啤乍起,长
剑从另一个青衣大汉透腹而过,鲜血喷射,当场气绝。八个青衣大汉,顷刻之间,
死去三个,剩下的五个虽在挥剑恶斗,但锐气已减。攻势也大大的削弱。

  公孙相、丁峤两人,一剑一扇,声势陡盛,逼得五人连连退避不隧。这时,
虞美人和花女听得打斗声,已经跟了上来,看了一眼场中的情形,已经纷纷撤出
长剑,准备动手。凌君毅挥挥手,表示暂时不用。站在阶上的两个青衣人互望了
一眼,只听左首那人沉声喝道:“住手。”五个大汉本已情势危急,但因为首之
人没有命令,不敢擅自退却,此时听到左首青衣人的喝声,立即纷纷跃退。

  公孙相长剑一收,冷笑道:“阁下可是想亲自下场,试试公孙大爷的剑法么?”

  丁峤拆扇一指右首青衣人,大笑道:“你也下来,试试丁大爷的扇招。”

  左首青衣人冷哼道:“就凭你们「天狼剑」、「天垦扇」这点功夫,也想在
这里逞强么?”

  公孙相大笑道:“不信,二位下来试试就知道了。”

  左首青衣人回头朝右首青衣人道:“二弟,你下去把这两个狂妄小子收拾了。”

  右首青衣人答应一声,抬手掣出一柄色呈乌黑的阔剑,举步走下石阶,冷冷
说道:“你们三个一起上么?当然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要一起上,我也无所谓。”

  公孙相一个仆步,迎了上去,笑道:“阁下很狂,你一个人下场,自然是公
孙大爷奉陪了。”

  右首青衣人大刺刺地道:“凭你一个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公孙相大怒道:“你是不是我的对手,还不知道呢。”刷的一剑,斜刺而出,
但见寒芒闪动、幻起三朵剑花,分指对方三处大穴。「天狼剑法」出手奇快,而
且专攻侧面,令人大是难防。

  右首青衣人确有惊人的武功,左手一挥,推出一股无形的潜力,逼住剑势,
冷笑道:“你也接我一剑。”阔剑一挥,迎面就劈。他出手并无招式,但一道剑
影堪堪劈出,立时有一股森森剑风,应剑而生!公孙相长剑陡然收回,疾快地向
旁侧闪去,他「狼形步」身法轻灵,一闪之间,本已让开对方劈来的剑势。但哪
知右首青衣人身子轻轻一旋他那柄阔剑,却是原式不变,依然朝公孙相迎面劈来。
他出手并不太快,正因剑势原式不变,是以这劈下的一剑,此时离公孙相已不到
二尺。公孙相心头一惊,非同小可,一时无暇多想,长剑上迎,使了一招「天狼
参斗」,朝他阔剑架去。

  双剑交击,响起「当」的一声大震,右首青衣人岸立不动,公孙相直震得右
臂酸麻,脚下连退了三步。这是他出道以来,除了败在凌君毅手下。还是第一次
遇上劲敌。公孙相原是心高气傲之人,第一招上,被人震退了三步,一张俊脸不
禁涨得通红,一退候进,右腕连抖,长剑连发三招。这三剑,自然是「天狼剑法」
中最狠最毒的杀着,剑如灵蛇,快得像惊霆闪电,令人眼花缭乱!右首青衣人冷
冷一笑,左手阔剑,同样连发三剑封住公孙相剑势,左手却施展空手夺剑的招法,
直向公孙相握剑右腕上抓去。此人武功诡异,剑招看去朴实无华,却内藏精奥!
尤其这一记夺剑手法,更是十分古怪,融合了擒拿和斩经截脉、空手入白刃等手
法,不容公孙相有变招的机会。

  公孙相若不后退,手中长剑就非被对方夺下不可。自己刺出三剑,全被对方
阔剑封死,此时一见对方伸手夺剑,心头更是冒火,陡然飞起一脚,朝他左腕踢
去。就在此时,但听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公孙兄速退。”

  公孙相听出是凌君毅暗施「传音入密」,指示自己机宜,但此时左足已经飞
起,踢了出去。但见右首青衣入抓来左手,手背轻轻在公孙相脚背上碰了一下,
五指勾曲,仍然直抓公孙相右腕剑柄。公孙相但觉脚背如中铁石,奇痛彻骨,对
方左手已在此时抓到剑柄。

  间不容发之事,右首青衣人五指勾曲,快要抓到剑柄之际,直觉掌心抓住了
一件东西,立即五指一拢抓在手中。这五指一拢,但觉掌心一阵刺痛,急忙低头
看去,原来抓到的并非剑柄,而是铁网上的一个倒钩。这倒钩何等锋利,经他一
握,已经陷入肉内,鲜血从掌心一滴一滴的流出。公孙相在这一瞬之间,已退了
出去。

  右首青衣人从掌心起出倒钩,目光一抬,望着凌君毅道:“这是你出手的吧?”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看到了自己兄弟的长剑就要被人夺下,所以援手,这
也没有什么不对吧?何况在下并无伤人之意,阁下只要不抓得太紧,就不会割伤
手掌了。”

  右首青衣人愤怒地道:“很好,这场还没打完,那就换你来吧。”郝飞鹏站
在阶上,和左首青衣人低低说了两句。

  左首青衣人道:“老二,你回来,让我会会位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

  凌君毅朗笑一声道:“阁下指教,在下自当奉陪,但在下已经不是百花帮的
总护花使者了。”

  左首青衣人奇道:“你怎会不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了?”

  凌君毅笑道:“这个与动手似无关系,在下无可奉告。”

  郝飞鹏道:“佟兄怎么相信他胡说?他不是百花帮总护花使者,来此作甚?
还有那二十个丫头就是百花帮的花女,领头的是十二侍者的最末一个虞美人。”

  凌君毅正容道:“凌某说出不是,就是不是,这有什么好抵赖的。”

  虞美人也娇声道:“我们也已经不是百花帮中之人。”

  郝飞鹏十分惊异,目光闪动,问道:“总有个理由吧?”

  凌君毅道:“没有什么理由,在下只是不想干了。”

  郝飞鹏眼珠一转,又说道:“你既然脱离了百花帮,和敝会就并无过节可言,
只要阁下肯放下兵刃,敝会主原有重用老弟之意,兄弟可以给你引进。”此人一
脸阴险,但却故意装出欢然之色。

  凌君毅道:“在下确想见见你们会主,只不知郝堂主如何给在下引见。”

  郝飞鹏脸上笑意更浓,说道:“在老弟来意未明之前,只好暂时委屈,先放
下兵刃,由兄弟点了你几处穴道,就可带你去见会主了。”

  丁峤大声道:“总座,万万不能上他的当,这样岂非成了他们囚犯?”

  郝飞鹏道:“凌老弟幸勿误会,这只是外人晋见会主的一种手续而己。老实
说,一般人在晋见会主之时,双手都得锁上金链,以防万一。兄弟因你凌老弟是
会主亟欲一见之人,才擅自作主,改为点你几处穴道,在会主面前,兄弟还是扭
上几分不是呢。”

  凌君毅傲然一笑道:“郝堂主盛意,在下谢了。在下此来,自然要见见贵会
会主,但并不是如此见法。”

  左首青衣人冷哼一声道:“此人狂妄得很,郝堂主不用和他多费唇舌,兄弟
把他擒下!就押着他去由会主发落就是了。”郝飞鹏微微皱了下眉,又和左首青
衣人低低说了几句。

  左青衣人仰脸笑道:“郝堂主但请放心,他进入了飞龙堂,还能飞上天去么?”
凌君毅心中暗道:“原来这里果然是飞龙堂。”

  左首青衣人已从肩头撤出阔剑,目注凌君毅,面情冷漠,大刺刺地说道:
“听说你艺出反手如来门下,佟某正好讨教几手高招。”

  凌君毅看他年纪不算太大,但双目隐射精芒,可见内功修为,已臻上乘。当
下潇洒一笑道:“讨教不敢,阁下既然划出道来,在下自当奉陪。但在动手之前,
我想知道二位如何称呼?”

  郝飞鹏道:“兄弟忘了先替凌老弟引见,这是敝会飞龙堂副堂主佟天锡,这
位是飞龙堂总巡主佟天来。”

  凌君毅点点头道:“在下幸会,二位大概是天山门下了?”他看到佟天锡和
佟天来两人使的都是阔剑,尤其方才佟天来的剑法,颇似天山一路。武林中只有
「天山剑法」外貌朴拙无华,内藏奇诡术,往往使人认为他剑法笨拙,那非上当
不可。何况这两人全都姓佟,极可能是天山大侠大漠神雕佟归愚的子侄辈无疑。

  佟天锡脸色一沉,道:“佟某兄弟是何出身,与动手无关,你亮剑吧。”这
话却是套了凌君毅方才之言。

  凌君毅仰天朗笑一声道:“在下这柄倚天剑,斩金如土,削铁如泥,阁下可
得小心。”随着话声,右腕一抬,缓缓抽出一柄寒光如水的长剑。虞美人和众花
女都紧张起来,注视着场中的情形。

  佟天锡看了他手中长剑一眼,冷声道:“剑倒是一柄好剑,只不知你手下如
何。”突然跨上一步,阔剑迎面劈来。他这柄阔剑,剑叶足有手掌般宽,这仰面
一剑,朴实无华,出手并不太快,更无奇特招法,但却划起一片强劲剑风。

  凌君毅会过不少使剑高手,却从未遇到过具有如此威力的一剑,头不禁骇然,
暗道:“看来他已得到天山剑法神髓。”心念闪电一动,拍手发剑,使了一招「
龙爪拨云」,剑尖微翘,朝前拨去。但听「铮」的一声,双剑交击,凌君毅突觉
对方剑身上,传来一股极大的震里,手腕被震得微微一麻!若是换了个旁人,就
在这一剑上,长剑就非被震得脱手不可,但佟天锡劈来的剑势,也被凌君毅一剑
拨了开去。

  佟天锡脸色一变,一语不发,又是一剑横扫过来。横扫就是横扫,毫无变化
可言,但凌君毅已经看出他横扫一剑,几乎扩及一丈方圆,任你如何闪避,都在
他剑势范围之中,于是毫不思索的双足一点,身子飘空而起,一下纵起两丈来高。

  佟天锡一击未中,他阔剑横扫之势落空,随着一个转身,带转击出的力道,
阔剑随着朝上翘起,一道乌黑的匹练,扩及四五尺宽,剑风嘶然,悉数朝上卷来。
他哪里知道凌君毅这凌空拔起,使的是一招「神龙出云」,上半招身随剑起,下
半招乃是下击之势。就在他阔剑朝上翻起之时,凌君毅笔直披上去的人,已经掉
过头来,变成头下脚上。右腕一洒,半空中立时爆出一片错落剑花,青芒流动,
宛如缨络摈纷,飞洒而下。一迎一下,快速何殊电光石火?但听一连串交击之声,
急若连珠,声震耳际。

  佟天锡急退数步,低头瞧去,但见自己一柄缅铁精炼、平日专削敌人兵刃、
不畏宝刀宝剑的阔剑,这一招交接,已是缺口累累!突然口中低喝一声:“退。”
转身朝厅上奔去。

  郝飞鹏、佟天来听到他的喝声,同时向后退去。五个青衣大汉久经训练,身
法奇快,紧随三人之后,「刷」的一声,同时退入厅去。厅上八盏琉璃灯也同时
突告熄灭。凌群毅等三人但觉眼前一暗,再定睛瞧去,退入厅上的人,在这一瞬
之间均已消失不见。丁峤本想追去,但因凌君毅站着未动,不好独自逞强。公孙
相疾趋而上,低声说道:“对方末败而退,只怕是有诡计。”

  凌君毅点头道:“公孙兄说得有理,咱们进去看看。”手托骊龙殊,举步朝
阶上走去。虞美人和众花女也紧跟而上,这里虽是石窟,但开凿之时,却布置成
天井和厅堂的格式。他们是在「天井」里动的手,这时朝厅上走去。登上三级石
阶,是一条宽敞的回廊,正面一排六扇楼花石门,全都敞开着。凌君毅当先跨进
厅堂,足下一停,借着珠光,目光朝四面转动。

  只见这间石室「厅堂」,约有八九丈方广,除掉中间放了一张长条石桌和两
边有两排白石椅几,就别无他物,四周空旷,愈见幽暗。凌君毅掌中托着明珠,
珠光照射,虽只有三数丈远,但他已可借珠光的照射,清晰看到四周景物。那是
三堵平滑完整的石壁,哪有丝毫门户的痕迹?郝飞鹏、佟氏兄弟和五名青衣大汉,
明明是退进大厅才消失不见的,但大厅上,除了石椅石几,哪有半个人影?凌君
毅已然想到「大厅」之上,必有暗门。

  公孙相紧随凌君毅身后,走入大厅,低咳一声道:“这厅上不见门户,那一
定是装有机关了,丁兄,咱们先搜一搜,莫要中了他们暗算。”

  丁峤从身边摸出火祈子,一手晃亮,说道:“不错,咱们快搜。”公孙相也
取出一个火折子,随手晃亮。

  花女中也有四人打亮火折子,火光照耀,登时亮了许多,但见石壁、地下,
都是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光可鉴人,经过两人分头搜索,仔细地察看了三道
石壁和每一个角落、地上每一寸青石,依然一无所获。这座大厅,似是整块青石
凿出来的,甚至连一丝痕迹也没有。丁峤手上火折子渐渐烧尽,他丢去纸火,轻
轻叹息一声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直到今天,兄弟才后悔当时没跟家师学那机
关消息这一门学问。”

  公孙相的火折子也随着烧尽,接着说道:“看来此地的机关布置,出于大匠
之手,不是咱粗通皮毛的三脚猫,所能找得出来的了。”

  虞美人和花女们自然也是毫无所获,凌君毅道:“既然找不到门户,你们就
不用再找了。”火折子也随着熄了。

  丁峤道:“咱们后路已断,总不能就这样被他们困在这里。”

  凌君毅道:“他们不败而退,必然另有花样,咱们趁这段时间,不如好好休
息一下。”果然缓步走到石椅上坐了下来。

  公孙相道:“凌兄这份镇定工夫,实非兄弟能及。”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这是家师从小告诫兄弟的,越是遇上困难,越要冷静,
所谓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说到这里,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对方随时
可能突击,咱们不可不防,公孙兄、丁兄二位,可各自选择适当的位置,隐住身
形,没有兄弟的暗示,不可出手。”公孙相、丁峤二人点头应「是」。

  凌君毅也用「传音入密」吩咐了虞美人和花女们,众人也纷纷点头,凌君毅
取出温婉君所赠的彩丝囊,打开丝结,取出玉瓶,倾出「清神丹」,分给众人,
这一下用了半瓶。凌君毅随着仍以「传音入密」说道:“这是岭南的「清神丹」,
专治各种迷香、迷药,你们可以含在口中。”大家接过药丸,纳入口中。

  凌君毅收起骊龙珠,揣入怀中,大厅骤然失去珠光,登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对方动静。丁娇忍不住道:“总座,贼人这一
着,倒是厉害得很,他们只要把咱们困在这里,不予理会,这样只要三天下来,
咱们纵不饿死,也没力气应敌了。”

  凌君毅道:“不会的,这里已是飞龙堂重地,他们迟迟不见动静,也许是正
面战斗激烈,分不出人手,只好暂时把咱们困在此地。但不论他们胜败如何,我
想时间也决不会太久的。”

  公孙相道:“以兄弟想来,他们迟迟不发动的原因,此事和凌兄有关。”

  凌君毅道:“公孙兄此话怎说?”

  公孙相道:“在牛洛矶,饶三村说过的话,凌兄大概记得,他曾说,只要凌
兄肯投黑龙会,百花帮给你总护花使者,他们会主也可以界以总护法的职务。”

  凌君毅道:“这个兄弟自然记得。”

  公孙相道:“咱们刚到黄龙岩之时,三面受困,情势十分不利,郝飞鹏也再
三劝凌兄投效黑龙会,后来经过一场激战,黑龙会十二星宿悉遭歼灭,蓝煞神田
有福、冰神独孤叟也在这一战中丧失了性命。而且咱们还毁了黄龙洞,黑龙会三
堂之一的黄龙堂也已全毁,郝飞鹏仅以身免。这对郝飞鹏来说,对凌兄应该恨之
入骨,仇深似海……”

  凌君毅道:“不错。”

  公孙相续道:“但方才凌兄破去铁网,郝飞鹏现身之时,和凌兄见面,并无
切齿深仇,仍劝凌兄随他去见黑龙会会主,由此可见,黑龙会主对凌兄十分重视,
而且必有指示,只要凌兄肯为黑龙会所用,纵然毁了他们黄龙堂,也并不重要…
…”

  凌君毅笑道:“兄弟有这么值得他们如此重视之处?”他话虽这么说?心中
却暗暗忖道:“这—定因自己能解他们「毒汁」之毒的缘故。”这话,自然并未
说出来。

  公孙相道:“依兄弟推断,也许是黑龙会不愿开罪凌兄尊师,也许另有别情,
但黑龙会主急于拉拢凌兄,该是无可置疑之事。”他口气微顿,接着又道:“凌
兄进入此地之后,铁网无功,佟天锡也自知不敌,才匆匆退去,把咱们困在这里
……”

  丁峤道:“公孙兄分析的极是,但他们把咱们困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意呢?”

  公孙相道:“这座大厅上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他们虽把凌兄困住,只是
郝飞鹏、佟天锡都不敢擅作主张,要去向黑龙会主请示,因此,在黑龙会主的指
示尚未到达之时,不敢有所行动。”

  丁峤一拍大腿,笑道:“这话不错,等黑龙会指示一下,是战是和,就可分
晓了。”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凌君毅忽然闻到一缕异香,头脑立感昏胀,心中不
觉一动,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们暗中使用迷香,企图蒸翻自己三人。”
说也奇怪,他鼻中刚一闻到异香,挂在胸口的彩丝囊中,也立即发出一丝淡淡的
清香,使人神志为之一清,心头不禁暗暗赞佩:“岭南温家果然不愧是世代相传
的迷药鼻祖,就以这玉瓶来说,平时一直接在胸口,闻不到一丝香气,但经遇上
迷香,玉瓶中的解药就立即自动散发出清香来了。”

  他已把骊龙珠收入怀中,因此大厅上一片漆黑,看不清厅上情况,但他相信,
此时迷香可能已经弥漫全厅,因为他闻到从衣领内散发出来的清芬之气,缕缕不
绝,直沁心脾。此刻,其他人自然也闻到了。虞美人悄声道:“哥,你闻到没有?”

  只听丁峤口中「啊」了一声,轻轻说道:“总座闻到了没有?这香气恐怕不
对。”

  凌君毅急忙压低声说道:“对方正在施放迷香,大家莫要出声,待回如果有
人进来,大家要装作已被迷翻过去,不可鲁莽出手,听兄弟的笑声为号。”

  公孙相道:“兄弟省得。”这样又过了一刻功夫之久,厅上香气渐渐淡了下
去,只听东首石壁上一阵阵轧轧轻震传了过来,壁间突然裂开一道门户,不,那
只是一道门缝。就在轧轧之声初起,公孙相、丁峤二人机警地伏下身去,隐到石
椅后面。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只见那门缝裂现之后,却并没有人相继走入,敢情
对方不明厅上虚实,不肯立时进来。又过了一回,突见一道灯光,从石门缝中朝
厅上射来,幽暗的大厅,登时被照得一片明亮。

  凌君毅斜靠在石椅之上,一动没动,虞美人和花女则东倒西歪的歪倒在地上,
接着只听壁间响起郝飞鹏的声音说道:“情形如何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回堂主,女的都倒了,姓凌的靠在椅上,看样子已经迷
翻过去了。”

  郝飞鹏问道:“还有两个呢?”

  那人说道:“没看到,大概躺下去了,被石椅挡着。”

  郝飞鹏道:“好,你们先进去瞧瞧。”门缝启处,两条人影已从石门中闪出,
一直向厅上走来。

  凌君毅眼看石门已启,哪还怠慢,口中朗笑一声,突然一跃而起,朝石门飞
扑过去。那两个大汉武功极是高强,凌君毅飞身扑起,立时警觉,双双后退半步,
刷刷两声,两柄乌黑的长剑,交叉袭到。拦住了去路。凌君毅右手挥,闪电拍出
一掌,一般强劲掌力,逼往右首一人的剑势,左手疾快探出,一把抓住左首那人
的左臂,往里一带,身形已从两人中间闪了过去,直向石门抢去。

  公孙相、丁峤、虞美人、花女等人听到凌君毅的笑声,同时飞跃而起。公孙
相一个仆步,掠到左首那人身前,长剑随着刺出。丁峤也丝毫不慢,人还未到,
一柄折崩已经挟着一缕劲风,划到右首那人面前。这进来的两人,身子大是不弱,
虽然一时措手不及,被凌君毅闪身而过,但等公孙相、丁峤扑到,长剑一挥,拦
住两人,立时动起手来。

  凌君毅出手奇快,一招之间,已从两人中间闪出,身法之快,直如电光石火,
但他堪堪掠到门口,只见一个高大身影,当门迎出。凌君毅不待对方出手,左掌
如刀,快疾无伦地朝对方当胸劈去。只听「砰」然一声,对方并没避让,一掌结
结实实击在那人胸口,但凌君毅却觉得手掌一震,掌心火辣辣的生痛。

  这—掌竞似劈在坚硬的大石之上,心头不禁大感骇异!急忙定眼瞧去,原来
从石门中走出来的,竟是一个高大的石人,巍然挡在自己面前。这一耽延,壁上
门户已经很快阖起,从门外射来的灯光倏灭,大厅上重又恢复一片黑暗。和公孙
相、丁峤动手的两个青衣大汉在灯光乍熄之时,各自同时虚晃一剑,飞闪而退,
此时石门已闭,两人已无所遁逃!公孙相大喝一声:“你们想往哪里走?”

  与此同时,已有两个花女亮起火折子,公孙相、丁峤两人急急追扑过去,但
见两个青衣大汉长身纵起,朝大厅弯顶一处洞穴中钻去,一闪即没,那洞穴又徐
徐阖上,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敢情方才迷香,就是从这个洞穴放出来的。

  丁峤怒哼一声道:“又被这两个兔崽子逃走了。”

  虞美人跺脚道:“溜得可真快。”

  公孙相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这座大厅上埋伏的机关,不止如此呢。”

  丁峤愤怒的道:“就算他有什么厉害埋伏,咱们又何惧之有?”

  话声甫落,只听郝飞鹏的声音传了过来:“凌君毅,老夫施放迷原是为了你
好,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使你在毫无抗拒之下,归顺我们,不想老夫还是轻估了
你。”

  凌君毅怒笑道:“郝飞鹏,你枉为黑龙会飞龙堂主,只是仗着区区一点机关,
把在下困住,但你又能奈我何?”

  郝飞鹏险沉地道:“凌君毅,你该放明白些,你们已是瓮中之鳖,老夫着要
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老夫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归顺本会,保你前程远大,
但你如再不识抬举,莫怪老夫无情。”

  凌君毅朗笑道:“郝堂主有什么伎俩,只管请便,在下决不皱眉。”

  郝飞鹏冷厉地道:“姓凌的,老夫好意相劝,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从现
在起,老夫给你一盏热茶的时间,你再仔细想想,只要肯归顺本会,老夫保你一
生享受不尽……”

  丁峤大喝一声道:“老贼,闭上你的鸟嘴,有种你开门出来,咱们各凭真实
功夫,较量较量。”郝飞鹏冷森地哼了一声,突听一阵轧轧轻响,从穹顶射下一
排密如连珠的箭雨,落到丁峤身前数尺外的地上,登时溅起了无数火星!丁峤大
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长箭只发了一排,就停止下来,但也有数十支之多。这
自然是故意示威,郝飞鹏也寂然不再说话。

  公孙相剑眉微盛,走近凌君毅身边,低声说道:“凌兄,从这一排长箭看来,
发射的箭孔,必然可以由操纵的人随意转动,整个厅上,都在对方长箭射击范围
之内,此事倒是麻烦得很。”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孙兄说得极是,但此事极易解决,第一、你们只要
熄去火折子,厅上一片漆黑,长箭就失去了目标。第二、这些石椅石几,十分坚
厚,可以用作掩蔽,其余的事,自然由兄弟对付。”

  虞美人担心地道:“但这些长箭密集如雨,不但势劲力急,只怕都淬过「毒
汁」,哥……”她现在都称凌君毅为哥了。

  凌君毅道:“不要紧,我有对付之策,待会等到对方发动之时,你们必须妥
为掩蔽,保护好自己,不必替我担心。”虞美人点头答应,但脸上的神色依然是
忧心忡忡。

  正在这时,只听郝飞鹏的声音说道:“凌君毅,你考虑好了没有?”

  凌君毅朝公孙相、丁峤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即熄去手中火折子,迅速
的隐到了石椅之后。花女们也各自隐藏好,凌君毅才傲然说道:“在下不用考虑。”

  郝飞鹏冷厉地道:“你们身陷绝境,这已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执迷不悟,
只要老夫—声令下,尔等立时就得万箭穿身而死。”

  凌君毅道:“区区长箭,只怕还威胁不了在下,不信阁下就下令要你的手下
射来试试。”

  就在此时,只听—个女子娇脆的声音,提高话声,说道:“郝堂主,会主有
命。”

  郝飞鹏立即恭声道:“属下恭聆。”

  那女子声音道:“凌君毅既已被困万象厅,如仍然意图顽抗,着飞龙堂主郝
飞鹏全权处理,一律格杀。”

  郝飞鹏道:“属下领命。”他们似在大厅弯顶之上说话,而且也是有意让凌
君毅三人听到,话声才会从上面传下来。

  对方两人话声一落,郝飞鹏阴森的道:“凌君毅,你都听到了吧?”这话还
是含有威胁之意,志在迫使凌君毅就范。

  凌君毅道:“在下听到了又如何?”

  郝飞鹏道:“现在是你唯一自救的机会了,老夫由一数到三,你如再不答应,
老夫就下令发箭了。”

  丁峤大笑道:“你就是数三百、三千,也休想咱们头儿投降。”

  赤飞鹏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数道:“一……二……三……”三字出口,突然
从弯顶射下一道强烈的灯光,灯光照射到凌君毅身上,一排匣弩,随着轧轧之声,
射到凌君毅身前三尺之处。这自然是示威性质,真要取你性命,就直接朝你身上
射来了。

  凌君毅长剑都未拔取,口中朗笑—声:“郝堂主这一排弩箭,只能射射山獐,
若想用以威胁在下,那未免太可笑了。”话声出口,突然双手扬起,宽大衣袖,
已经朝前拂去。他使的正是反手如来的「乾坤袖」手法。但见两只衣袖,才轻飘
飘的扬起,一排势劲力急的弩箭,还未射落地面,就像风飘柳丝,忽地飞卷起,
朝厅外「天井」激射出去。这自然也是有意露一手给郝飞鹏瞧瞧的。凌君毅左手
中指一弹,一枚铁网的倒刺,挟着一缕尖风,向穹顶那盏孔明灯电射打去,但听
「扑」的一声,灯芯立时熄灭,大厅上同时一暗。

  郝飞鹏隐身穹顶之上,自然可以看得到厅上的情形,口中沉嘿一声道:“此
人不除,必是后患,你们给我杀。”这回真的下了格杀命令。

  穹顶上,一盏孔明灯虽被击灭,但另有三盏孔明灯,射出三道强烈灯光,交
叉着朝厅上照射下来;同时,响起一阵急骤的轧轧之声,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射
出无数暗器,其中有弩箭,枣核钉,和细如绣花针的飞针,全都淬过「毒汁」,
中人立毙。大厅上登时寒芒飞闪,破空生啸,有如狂风暴雨一般,声势极为惊人!
公孙相、丁峤纵有石椅掩体身子,依然手持兵刃,拨格射来的暗器。凌君毅从破
空细啸声中,辨听出这一阵细小暗器,至少有四五种之多,因为夹杂在长箭之内,
使人无法撩拨,心头也暗暗震惊不止!这座大厅,果然布满了机关埋伏,换上一
个人,那就真是非死不可!他虽练成护身真气,但对这阵暗器,却也不敢太大意,
何况还须顾及二十多人。

  说时迟,那时决,暗器、弩箭才一发射,他右手已从身边取出巨阙短剑,交
到左手,同时右手一拍,也掣出了倚天剑,这一长一短两柄名剑出匣,寒光映照,
一室生寒!凌君毅毫不怠慢,左手挥起一片青漾漾的剑光护住全身,右手倚天长
剑,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银练,替公孙相、丁峤二人,拨扫一部分暗器。轧轧之声,
连续不绝,凌君毅两柄宝剑,挥洒开来,化作了一幢青影,和一条银色匹练,在
青影之外,缭绕飞舞,倏忽伸缩!大厅上虽有强烈灯光照射,但早已失去了凌君
毅的人影。但见剑风激荡,剑气弥漫,急骤如雨的弩箭、暗器,只要和剑光才一
接触,立被绞碎,纷纷跌落地上。

  凌君毅舞得兴起,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的清啸,身形突然离地飞射而起,
倚天剑快若惊鸿,分作三点寒星,直向穹顶射出弩箭、暗器来的三个小穴中捣去。
弩箭、暗器,全由机簧发射,倚天剑可截铁,何等锋利,一下刺入钢管之中,不
但毁去了发射的机簧,还隐隐听到有人惊呼之声,显然连操纵发射暗器的人都被
刺伤了。凌君毅飘落地面,左手短剑交到右手,俯身从地上抬起三支断箭,左手
扬处,三点黑影同时出手,把三盏装置在穹顶的孔明灯一一打熄。这一连串的动
作,说来较慢,实则有如一气呵成,快逾闪电,发射机簧被宝剑捣毁,弩箭、暗
器自然立时停止,灯光乍灭,大厅上也登时恢复了一片黑暗。

  丁峤看得暗暗咋舌,心头又惊又喜,大笑道:“总座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虞美人抚着胸口道:“哥,吓死小妹了。”

  公孙相站起身,轻轻叹息一声道:“直到今晚,才知兄弟所学,和凌兄相比,
直如萤火之与秋月,相去莫止天壤?”

  凌君毅收起双剑,淡然一笑道:“公孙兄好说,兄弟也只是仗看宝剑锋利,
冒险一试罢了。”

  丁峤大声喝道:“姓郝的老混蛋,你还有什么花样,干脆一齐使出来好了。”
穹顶寂然无声,也没人答话,好像郝飞鹏已经不在了。

  对方两次施袭,都未成功,自然使郝飞鹏生出凛然戒惧之心,一时之间,并
未再有任何举动。凌君毅三人,虽然被困在这座石室中,但却形成对峙的均势。
大厅上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到不闻一点声息。凌君毅、公孙相、丁峤心中都十分
清楚,这一刻平静,乃是对方正在计划如何对付自己三人。也许片刻后,他们有
更恶毒,更厉害的行动,重施攻击。

  众人默默的坐了一会,公孙相忽地低声道:“咱们被困在这里,总不是办法,
要能冲出去才好。”

  丁峤道:“这还用说?方才那道石门,已经阅起,你能打得开?”

  公孙相突然心中了动,随手从身边摸出一个火折,低声说道:“凌兄请把倚
天剑借兄弟一用。”

  凌君毅道:“公孙兄想到什么了?”随着话声,抽出倚天剑,递了过去。

  公孙相接过宝剑,压低声音说道:“兄弟想那道石门,既由机关操纵开启,
只要能找到石门痕迹,把那操纵的机关削断,以凌兄的神功,就可把它推开了。”

  丁峤道:“公孙兄找得到石门痕迹么?”

  公孙相道:“那个石人现在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过,石人如何会走出来呢?自
然是由机关把它推送出来的了,这推送的机关,自然就在石人脚下,咱们只要扳
倒石人,不就找到机关的枢纽了么?”

  丁峤喜道:“公孙兄这办法不错,走,咱们立时动手。”

  公孙相晃亮火折子,两人走到石人前面,仔细察看一阵,公孙相把倚天剑往
地上一插,朝丁峤打了个手式。两人功运双臂,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扳住石人肥
头,口中同时吐气开声,往前就扳。虞美人和众花女则在四周戒备着,到此时她
们真正体会到自己的武功、经验与这三人有很大差别。

  公孙相、丁峤两人这一运起全身功力,一扳之势,何止千斤?要扳倒一个石
人,原也用不着花这大的力气,那是因为他们早巳料到石人座下,一定连着机关,
至少也有铁板或是铁条之类,和操纵石门时机关相通,要把它扳倒,就不是一件
容易之事。哪知两人开气吐声,尽力一扳,石人根本纹风不动,这情形真像蜻蜓
撼石柱!公孙相、丁峤哪肯就此罢休?再用力扳。石人依然一动没动,屹立如故。
凌君毅道:“两位住手,还是让兄弟来试试看。”说罢,双袖一撩,走了上来。

  丁峤喘了口气,瞧着石人,忽然灵机一动。急忙摇手道:“总座,属下想起
了一件事。”

  凌君毅道:“丁兄想起了什么事?”

  丁峤道:“这石人是总座靠近石门之时,它才在门内现身,朝外走出,挡住
了总座的去路,石门跟着关闭,对不对?”

  凌君毅道:“不错。”

  丁峤接着道:“那就是说,机关把石人推出,石门始闭,反过来说,石门重
启之时,石人必然回入石门之中,咱们如果易扳为推,只要把石人推动,石门也
会被迫开启的了。”

  凌君毅点头道:“丁兄此话有理,既然在石人出来之后,石门随着关闭,可
见石人和石门机关相连,把石人推进去,石门自然也开启了,咱们陕来试试。”
随着话声,双掌直竖,朝石人身上按去。

  公孙相、丁峤也跟着伸出手去,功运双臂,配合凌君毅,朝石人身上用力前
推。凌君毅运起「金刚心法」,双掌之力,足可移山,再加上公孙相、丁峤两人,
这一推之力,岂同小可?但听石人脚下响起—阵格格之声,石壁底下,同时也格
格作声!石人虽受机关控制,也承受不起这股推动的力道,被推得缓缓往后移动。
石人移动,石壁间果然随着裂开一道门缝。三人睹状大喜,精神陡振,更是奋力
朝前推去。石人愈往后,石缝也裂得愈宽,等到把石人推到门口之际,石人已不
待三人用力,嘶的一声,自动朝门中退入,向旁闪开。

  凌君毅眼看石门大开,心中一喜,正待举步行去,突觉一股掌力,迎面涌撞
过来,袭击前胸。凌君毅早已防备有人偷袭,因为一个人内功再高,纵能黑夜视
物,那是借着星辰之光,才能看得清东西,若在这等漆黑无光的山腹之中,也无
法辨认了。他们在推石人的时候,已经把火折子熄去,石门开启之后,对面谁也
看不到对方的人影。凌君毅内功精湛,已然辨别出发掌之人,正在当门而立,一
时不敢大意,左手疾扬,拍出一掌,反击过去。掌势出手,突然发觉对方这一掌
内劲雄浑,心中暗道:“飞龙堂高手如云,果然不错。”

  两股潜力一撞之下,立时激起一阵轻啸的旋风,凌君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
步。就在此时,陡听一声冷笑,另一股暗劲,从门外直逼过来。凌君毅不由大怒,
朗笑道:“来得好。”右掌朝前推去。但觉对方这股暗劲,撞击在掌心之上,势
道和方才一掌同样的强劲无比,但这回凌君毅也用了十成力道,不曾被逼后退。
连接两掌,凌君毅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到,正待探怀取珠,突然火光一亮,丁峤已
经搬起了一文火折子。门外也在此时,亮起两盏孔明灯,只见两个青衣老者,从
石门外跨了进来,这两人年纪都在六旬以上。

  走在前面一个身形瘦长的老者沉笑道:“你能接下老夫二人的一掌,果然不
愧是反手如来之徒。”

  后面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接口道:“要动手还是到里面来,要出去就得先胜
了咱们两个老头。”

  人家既然进来了,凌君毅只得后退了几步,冷然道:“两位要找在下比划,
在下自当奉陪。”

  这两人进入石门之后,瘦长老者一掌当胸,看了中等身材的老者一眼,这自
然是示意对方,两人准备联合出手,一举把凌君毅击毙,然后再收拾公孙相、丁
峤两人。凌君毅仍然潇洒的站在那里,回头道:“公孙兄、丁兄,请退后几步。”

  瘦长老者沉笑道:“不错,你要他们让开些,免得被老夫掌风扫中。”呼的
一掌,当胸直击过来。中等身材老者一言不发,同时举手一掌,直对凌君毅背后
击去。

  公孙相从地上拔起倚天剑,冷笑道:“娄山双怪,成名多年,出手居然这等
卑鄙。”

  中等身材老者一掌出手,熠熠目光突然朝公孙相投来,阴侧侧笑道:“那就
连你也算上了吧。”左掌一招「横澜千里」,疾向公孙相拍去。

  凌君毅虽不知两人是谁,此时一见他们合力夹击,不觉朗朗一笑,双掌乍分,
前拒瘦长老者,后挡中等身材老者那个,一面说道:“公孙兄请退,兄弟还接得
下来。”

  公孙相本待运起功力,硬接中等身材老者一掌,但听了凌君毅的话,只得向
旁侧闪让开去。娄山二怪原以为自己两人各自凝聚本身功力,前后夹击,凌君毅
强煞也只有这点年纪,决难接得下来。哪知两股强猛暗劲一前一后,夹击到凌君
毅身前,忽然被一股无形暗劲化解开去,微生反弹,立时消去。这一着,使得两
人不禁凛然一惊!瘦长老者目注凌君毅道:“当世高手之中,能挡得住老夫两人
合力一击之人,也难找得出几个来。小哥使的是什么手法,竟能在咱们两人合击
之下,安然无恙?”

  凌君毅自然听说过「娄山二怪」之名,这两人确是黑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今晚若是不击败二人,看来无法冲得出去。说道:“天下武功,各有所长,在下
就是说出来了,又岂是尔等所能知道。”

  瘦长老者脸色候沉,厉声道:“黄口小子,你好狂的口气。”右手一探五指
有如钢钩,猛抓过来。

  凌君毅早已留神戒备,身子轻旋,右手斜出,同样五指半屈,朝对方抓来的
手腕扣去。他使的这招“擒龙手”同样快捷无比,身子轻轻一转之间,避敌、还
击,合而为一。中等身材老者一见机不可失,身形疾闪,一下欺到了凌君毅左首,
一掌朝他腰间砍下。瘦长老者一抓出手,瞥见凌君毅同样使了一记擒龙手,反扣
过来,只见对方这一招,封让全都不易,心头一凛,右手迅疾收回,左手推出一
掌。

  凌君毅一抓落空,发觉中等身材老者一掌朝左腰切来,心中怒他偷袭,口中
冷笑一声,左手一挥,朝他拍去。这时正好瘦长老者左掌推来,一时毫不思索,
右手迎着前朝前推去。但听「啪」、「啪」两声,前后两掌,同时接实,声若裂
帛,震得人心弦猛震。

  凌君毅是反手如来的传人,惯用左手,而且对中等身材老者两次偷袭,心头
不齿其人,掌上自然用了全力。这一记「反手拂云」,事前既无凌厉旋风,直到
双掌击实,一股真力,才从掌心涌出。等到中等身材老者发觉对方掌力之中含有
极强震力,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一掌硬接,内腑震动甚剧!外形虽然还能保持
若无其事,但心脏受震,血气浮动,急急往后跃开,借机运气调息。瘦长老者眼
看凌君毅和自己硬接一掌,居然平分秋色,心头更是恼怒,大喝一声,紧逼而上,
双掌连环劈击,朝凌君毅攻来。凌君毅双掌交相击出,连封带架,在十二掌攻势
之中,硬接了四掌,才把这一轮急攻接了下来。

  瘦长老者这一阵急攻,已经用上了全力。在他想来,自己施展「十二连环掌」,
虽不能把凌君毅立毙掌下,但只要击中他一、二掌,也得把他重创当场。哪知凌
君毅双掌翻飞,和自己硬打硬拼,连接四掌,其余八掌,悉被对方封架开去。心
中更是惊骇不止,忖道:“此人这等年轻,武功会有如此高强。”十二掌攻势之
中,凌君毅硬接了他四掌,人影一分,两人都不由己的退后了两步。

  中等身材老者候地双目一睁,口中冷喝道:“这小子留他不得。”突然欺身
冲上,双手齐发,朝凌君毅扑攻过来,拳脚齐出,攻势同样猛烈绝伦。

  凌君毅给人轮番猛攻,不觉激起怒火,朗笑一声,道:“二位齐上,凌某一
样接得下来。”喝声之中,掌法突变凌厉,左掌右拳,交相击出。

  娄山双怪两人进来之时,早已存下了联手除去凌君毅之意,因此,瘦长老者
听了中等身材老者的招呼,立时沉笑一声:“小子,你接得下就好。”人影一闪
而至,呼呼两掌,直劈过来。

  凌君毅双掌齐施,奇招突出,把中等身材老者硬行逼退出去,候地转身,双
掌一合,平向瘦长老者前胸推去。这双掌一合之势,推出一股凌厉强猛的潜力,
罡风激荡,横及五尺来宽,带起了呼啸之声,排山倒海般直向瘦长老者直撞过去。
瘦长老者生平会过无数高人,但却从未见过凌君毅这样的掌势,他已知对方武功
高强,却未料到凌君毅内力会有如此深厚。这一掌若是和他硬拼,强胜弱败,生
死立判!他自然不愿和凌君毅孤注一掷,立即一提丹田真气,身子飘空飞起,让
开凌君毅的掌风。

  中等身材老者被凌君毅硬行逼退,此时一见凌君毅双手平胸推出,发出一股
强猛掌风,直向瘦长老者撞去,不论他老大是否硬接,在这一瞬功夫凌君毅双掌
未收,绝对无法兼顾,一时心中大喜,一语不发,疾冲而上,一掌朝凌君毅后心
印去。哪知瘦长老者不肯和凌君毅硬拼,身子凌空飞起,凌君毅一击落空,突然
身如陀螺,轻轻一旋,便自转过身来。这一转之势,双掌带转了击出的力道,掌
风横扫,势如浪涌。

  这一招更是大出中等身材老者意料之外,而且横扫过来的掌风,快速绝伦,
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只好功凝百穴,双掌护胸,硬接一招。但听「蓬」然一声
大震,中等身材老者一个身子被掌风扫出去两丈来远,连摔带滚,跃倒地上,看
去伤得不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瘦长老者飞身跃起两丈来高,堪堪避过凌君毅的掌风,
瞥见老二已被凌君毅带转的掌风扫出。这时他正从两丈高处展开双袖,落到一丈
左右,凶心—动,随着下落之势,右掌一招“泰山压顶”,朝凌君毅当头劈下。

  凌君毅已知娄山二怪武功极高,瘦长老者飞身跃起,当然不会仅仅是避开自
己掌风就算,双掌在带转掌势之后,立即后退半步,右掌直竖,仰首朝上拍去。
他心头怒火正炽,这一掌施出了佛门绝学「牟尼印」来。反正不伤他几个人,今
晚势必被困在这座大厅之上,休想冲得出去。

  「牟尼印」既无强劲掌风,也没有凌厉掌力,只是虚飘飘的竖臂作势,但它
却是佛门中至高无上的武学——降魔法藏。瘦长老者身随掌势劈击而下,突见凌
君毅手掌上扬,似有一股无形潜力,把自己掌势托位,下落的身子也受到了强大
的阻力。就在这电光一闪之际,忽觉自己劈下的力道,受到那股无形潜力的反震,
一身真气,立被震散,连呼吸都透不过气来。一个人突然朝上弹起,「砰」的一
声,撞上穹顶,接着朝下跌堕下来,落到地上,业已气绝。

  中等身材老者也负了伤,而且伤得也不算轻,此时骤睹老大跌地不起,不觉
大惊,急忙直趋过来,问道:“老大,你……”话声未出,业已看到瘦长老者双
手掩胸,双目突出,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

  “这分明是心脉被震断而死。”中等身材老者心头一窒,忍不住流出两行老
泪,候地回过头去,瞪着凌君毅,切齿道:“小子,你好毒辣的手法。”

  凌君毅冷笑道:“阁下何用责备在下?若是在下被你们击中一掌,不也是这
般躺在地上了么?”

  中等身材老者不发一言,双手托起瘦长老者尸体,往肩头一搭,举步朝门外
走去。两盏孔明灯倏然熄灭,大厅上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就在此时,突听西首墙
壁间,传来一阵轧轧轻震,似是裂开了—道门户。公孙相早已把椅天剑递还给凌
君毅,低声说道:“兄弟过去看看。”

  凌君毅道:“公孙兄小心应付。”公孙相一个仆步,掠了出去,接连两个起
落,快要掠近西首石壁之际,突听「刷」、「刷」」两声,衣抉飘风,似有两个
人窜了进来。公孙相听风辨位,长剑一挥,刺了过去。

  那跃入厅来的两人武功极高,黑暗之中,挥手一剑,「当」的一声,拨开了
公孙相刺出的一剑。另一个人却也不慢,剑风嘶然,朝公孙相划来。公孙相在对
方拨开他一剑之时,早已一个仆步,朝斜里窜出,那人划出的一剑,登时落空。

  在黑暗之中动手,全凭听觉灵敏,就因为他们两人都发了一剑,凌君毅虽然
和他们有五六丈距离,但对两人的行动,十分清楚。他方才被铁网罩下之时,衣
袖和肩头等外曾钩住了十来枚倒刺,自己从不使用暗器,但想到深入虎穴,身上
只有一长一短两枚宝剑。较远的敌人就非长剑能及,这样就把钩在身上的纯钢倒
刺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听到对方两人发剑之声,立即取了两枚倒刺,
屈指弹出。但听一声惊叫,传了过来,其中一人骤不及防,被倒刺击中,但另一
个人十分机警,「当」的一声,把倒刺击落。

  凌君毅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人剑势相当高明。”就在思付之际,东首
石门,也响起轻微的衣抉飘风之声,有人跃了进来!丁峤就守在门侧,大喝一声
:“着。”一点扇影,直向那人右肩劈落。那人长剑一抬,架开了丁峤劈去的铁
骨扇。

  丁峤喝一声:“好。”手中铁扇业已连续递出,攻了四招。那人—声不作,
在丁峤一阵快攻之下,凭着听风辨住,长剑连挥,封挡扇势,只听一阵金铁交鸣,
丁峤攻出的四扇,竟然全被那人长剑挡开。但就在两人动手之际,只听又是一阵
衣袂掠风之声,传了进来,两条人影迅快跃入大厅。

  这时西首的石门,也传来了一阵衣抉飘风之声,约有四条人影,联翩掠入。
这些跃入大厅的人,并未立即出手,却在四周潜伏不动。虞美人和花女们也纷纷
掠出,想跟凌君毅回合一处,但已不可能。突然从东西两道石门中走出四个手举
气死风灯的汉子,迅快在大厅四角站定。这一来,厅上登时大放光明,把四周景
物,照得如同白昼般!大厅四周,围着十个青衣人。这十人年岁老少不同,老的
已经白髯飘胸,年经的不过二十五六。但他们的服装却是—般模样;青色劲装,
胸绣飞龙,每人手中也捧着同样兵器——乌黑无光的长剑。这十个人中,只有一
个女子,青布包头,看去约摸四十出头,天生的一张晚娘脸,板得紧紧的。若不
是她脸上还薄施脂粉,耳朵上戴着一对小巧金环,真看不出她像是女人。十人围
成一圈,中间站着一人,似是他们为首之人,这人正是飞龙堂的副堂主佟天锡,
手持阔剑凝立对面。他兄弟飞龙堂总巡主佟天来,却在十人之中。看来这一仗,
飞龙堂尽出高手,非把凌君毅等三人解决不可,但奇怪的不见飞龙堂主金铰剪饶
三村,也不见黄龙堂主郝飞鹏的影子。

  凌君毅用传音入密吩咐虞美人不可妄动。在灯光乍亮之前,已要公孙相、丁
峤二人退到身后成品字形站定。凌君毅正好面对佟天锡,目光微微一扫,冷傲的
道:“我当摆出什么阵仗来了,原来还是佟朋友领的头。”

  佟天锡道:“姓凌的,你认得这是什么阵法?”

  凌君毅傲然笑道:“在下不用识得阵法,只要能破就是了。”

  佟天锡厉声喝道:“狂妄小子,你能破「十绝剑阵」?只要阵势发动,就是
你授首之时,不但受死,只怕连你尸骨都会被剑风绞碎。”他已经说出来了,这
是「十绝剑阵」。这话虽然说得夸张了些,但也由此可见对方摆出来的这座「十
绝剑阵」,实也不可忽视,只要看看这围着的十人,无一不是精气内敛,目光如
电,怀抱长剑,凝立如山,一望而知个个都是剑中高手,尤其像佟天来,身为飞
龙堂总巡主,地位自然不低,但他也不过是十个人中的一分子,并不因「总巡主」
的身份,而高过其他九人。那就是说,其余九人的身份,也并不在「总巡主」之
下。江湖上可不比为官作吏,靠奉迎吹拍,就能节节上升,江湖上要出人头地,
就要有真实功夫,由此可见参与「十绝剑阵」的,都是飞龙堂的一流高手无疑。

  佟天锡喝道:“姓凌的,你此时弃剑投降,还来得及。”他还是要凌君毅投
降。

  凌君毅抬目望望佟天锡,说道:“阁下大概是「十绝剑阵」的领头之人了,
咱们似乎不必多说,阁下就请发动吧。”

  佟天锡冷笑道:“阵法一经发动,你就算背插双翅,也休想逃得出去。”

  凌君毅大笑道:“在下若是想逃,也不会进入你们飞龙堂来了。”佟天锡冷
笑一声,阔剑一扬,朝凌君毅迎面劈来。

  他这一剑劈出,剑阵立即随着发动,十支乌黑无光的长剑,同时从十个不同
的方向,朝中间攻来。刹那间,剑气突炽,冷风四起!凌君毅大喝一声:“大家
小心迎敌。”他动作奇快,倚天剑迅疾交到左手,身形倏地向左斜侧,一招「长
虹吐焰」由右向左横扫出去。右手已从身边取出巨阀短剑,使了一记「遥叩天阙」。
剑尖朝佟天锡劈来的阔剑上点去。这一瞬间,公孙相、丁峤两人的剑、扇也同时
展开,但是,凌君毅向左扫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至少挡住了左首五支长剑。

  佟天锡似是不愿和凌君毅硬打硬砸。阔剑中途突然变招,一牧再发,刺向凌
君毅左肋。凌君毅一招挡开左首五人的攻势,倚天剑寒光伸缩之间,「神龙回头」,
剑势由上而下,「当」的一声,架开佟天锡刺来的阔剑,身形跟着由左向右,右
手短剑「龙爪拨云」,幻起一片青光,攻向右首三人。他这一剑光华刺目,势道
极强,逼得右首三人不得不收剑后跃。凌君毅这一手双剑齐发,左右开弓,左手
一剑接住左首五人的攻势,右手一剑又逼退右首三人。发剑虽有先后,但看去几
乎是在同一时间划出来的一般!「十绝剑阵」一下就逼退了三个。

  但见右首一个白髯老者怒哼一声道:“这小子出手好快。”喝声中,突然一
跃而上,剑光闪动,朝凌君毅还攻了两招。另一个人也同时长剑一振,冲了上去,
挥手刺出一剑。

  凌君毅向左攻出的短剑,剑势一展,剑光回到身前,又把两人的攻势,一齐
接了下来。佟天锡眼看凌君毅双手左右发剑,气势如虹,心头不觉大怒,口中沉
喝一声,右臂往上伸起,阔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身形扑起,一道乌黑的剑光,
闪电般朝凌君毅当头劈落。他阔剑这一圈,「十绝剑阵」十个青衣人突然人影移
动,每一换位,就有一剑刺出。

  十个人不停地移形换位,也不停地发剑攻敌。这一下,形势顿时大为改变!
因为每一个人换位之时,刺出一剑,而且这一剑,又是你必救的大穴,等你出剑
封架,他早已跃了开去,另一个人的长剑又刺到你另一个要害。而且这十个人都
是剑中高手,每一个人发出来的剑招,都有他的独到之处,有的轻灵活泼,有的
势劲力沉,也有辛辣恶毒,诡异奇幻。无论轻灵、沉重、辛辣、奇幻,但每一剑
都足以置人于死地。这剑阵人影相互换位,出手配合之妙,当真神妙已极!落在
剑阵中的人,无论你武功有多高强,到了此时也有措手不及、无从封架之感。「
大厅」上虽有四盏气死风灯,但此刻只见人影晃动,剑风嘶嘶,根本已分不清人
面,剑风虽急,却听不到剑刃交击之声,愈是如此,也愈见凶险。

  佟天锡是「十绝剑阵」中的枢纽,他也随着十人,移形换位,不住的纵跃游
走,但他并不夹杂在十人之中。他的移动步位,只是便于其他十人发剑攻敌,不
妨碍他们的剑势。而他不论左右前后,如何闪动,全神仍然贯注在凌君毅一人身
上,阔剑招法朴实无华,每一剑都配合其他十支长剑,攻向凌君毅必救要害。正
因他使的“天山剑法”朴实无华,一剑就是一剑,实实在在,凌君毅也不得不在
众人环攻之下,分出一部分心神,来应付他的阔剑攻势。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凌君毅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凶险无
比的恶战!十一支乌黑无光的长剑,漫天匝地的朝中间力攻不休。凌君毅奋起神
威,一长一短两柄宝剑,划起两道耀目光华,力拒强敌。他不但要注意随着剑势
变化,移形换位,从四面八方刺来的不同剑招,不同部位的剑,而且还要顾到认
定他一人发剑的佟天锡。此人够险沉,毒辣,尤其是他的剑法外表朴实,内藏机
诈,剑势沉稳之中,别具轻峭诡变,几乎已得“天山剑法”的神檀。

  当然更使凌君毅担心的还是公孙相和丁峤。若论单打独斗,以他们两人的武
功也足可肆应,但在这人影飘忽、攻势不可捉摸的剑阵之中,还得凌君毅随时注
意和支援,替他们拨挡封解剑招。因此凌君毅左长右短,双剑连展,除了对付佟
天锡,还得近攻远拒,连续对付十个人的攻势。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大厅
上光是剑风激荡,就形成一股浓重的杀气,五丈方圆,敌我难辨。那四个手执气
死风灯的大汉,早巳被逼到七八丈外的角落上去了。

  凌君毅双剑开阔,用尽一身本领,才打到十几招,便已大感不妙,他有几种
武学,本可配合剑招出手,但如今两手都在使剑拒敌,根本无法施展。就像「飞
龙三剑」中的「龙战于野」,本来是专门对付这等多人围攻的剑术,但固有公孙
相和丁峤两人在场,就无法施展。他自信只要腾出一只手,至少也可以伤得对方
一二个,无如两柄宝剑,一柄也不能减少。因为他此刻左剑护身,右剑就可支援
丁峤,换回来,右剑护身,左剑就得支援公孙相。到了此时,公孙相和丁峤,已
非他支援不可,如非凌君毅随时替他们封挡一半以上的攻势,两人早就支持不住
了。

  丁峤一柄铁骨折扇,左封右挡,捉襟见肘,全成了守势,他心头也有说不出
的着急,因为他扇骨之中暗藏毒针,只要缓过手来,容他打开扇面,一蓬毒针至
少也得伤他几个,但就是没有出手的机会。这局面愈下去,自然愈是对他们不利。
凌君毅心里清楚,公孙相、丁峤也清楚,但要如何才能挽回这一颓势呢?谁也说
不出来。

  这样又打了十来个照面,凌君毅感到自己已经用尽了应变的智慧,但对方剑
阵,却愈来愈密,攻势也愈来愈见猛恶。本来三人品字形占了一丈左右的地势,
现在受到剑阵的压力,已经退缩到五尺距离,而且全仗自己一人在支持,只要自
己稍一疏忽,三人中必有一人倒下去的。这情形,显然无法长久支持下去。虞美
人和众花女看得心惊,正准备不顾一切的出手,突听丁峤大声叫道:“总座,你
替属下挡一挡。”叫声入耳,丁峤已经往后疾退了两步。“

  凌君毅大吃一惊,右手巨阙剑一招「横澜千里」,一道青虹,朝右横卷过去,
口中问道:“丁兄可是受伤么?”他这一剑,威势极盛,至少封住了攻向丁峤的
四支长剑。

  佟天锡听到丁峤的喊声,认为机不可失,凌君毅右剑扫出,他人影一闪,已
经到了凌君毅正面,阔剑嘶风,当胸就刺,这一下,真是快如电闪!凌君毅右手
短剑堪堪替丁峤挡开攻来的四支长剑,但听丁娇厉笑一声:“属下很好。”笑声
甫发,一柄铁骨折扇已然砰的一声,打了开来,一莲细如牛毛的飞针,扇面般朝
当前几人激射过去。

  凌君毅没想到佟天锡乘隙进招,来得这般快法,要待回剑护身,对方阔剑已
经奔到身前一尺光景。别说倚天剑有四尺长,就是巨阙剑也有两尺有余,回剑封
解万万不及!心头一凛,不觉也起了冒险犯难之心,握着剑柄的右手,拇指扣着
中指,突然朝对方阔剑上弹去。他使的正是「一指禅」神功,一缕强劲指风应指
而生,「锵」的—声,弹在阔剑剑身之上!就在此时,突听厉笑、怒叱、惨叫连
续响起!厉笑的是丁峤,他射出了扇形般一蓬飞针。怒叱和惨叫的,是被凌君毅
挡开四剑之后,相继递补上来的四个青衣人。两个看到飞针,口中发出一声怒喝,
剑光排空一挡,身形急急往后纵出。稍后两个,移形换位,堪堪跃上,等到发现
飞针,已是无法躲闪,惨叫—声,中针倒地。

  佟天锡骤然听到这几声怒叱、惨叫,心头猛然一惊,手中阔剑同时也被凌君
毅的「一指禅」震开数尺,几乎掌握不住,脱手飞出!凌君毅一记得手,双臂骤
分,便了一招「大鹏展翅」,两道剑光朝左右横扫出去,右脚随着一记「魁星踢
斗」,凌空飞踢出去。

  与此同时,虞美人和众花女早已在四周站好了位置,佟天锡阔剑被指风震出,
门户大开,而且两人相距极近,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但听「砰」的一声,凌君
毅一脚,端端正正端在他胸口之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离地飞起,越过众人
头顶,朝阵外飞掠出去,早被一个花女瞅准了,一剑刺了个透明窟窿,落到地上,
当场气绝。

  「十绝剑阵」有两个人中针倒地,连指挥阵势的头儿副堂主佟天锡也被凌君
毅一脚踢飞出去。他们虽然不知佟天锡伤重死去,但正在愈战愈急之际,突遭此
变,阵势登时为之大乱。虞美人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吩咐道:“姐妹们,上。”

  于是众花女三个一组,各自寻找目标,纷纷攻了上去,花女们的突然加入,
令敌人猝不及防,一下阵脚大乱,不出几十个回合,场中惨叫声不绝,几个青衣
人顿时了帐。凌君毅等三人精神一震,「十绝剑阵」阵脚已乱,已是各自为政。

  凌君毅眼看「十绝剑阵」已破,一时豪气顿生,口中大声喝道:“困住他们,
不可放走一个。”

  公孙相和丁峤得花女之助,也是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解决几个青衣人,飞
龙堂总巡主佟天来。他使的一柄长剑,足有四尺长,阔如手掌,一手「天山剑法」,
虽没有他哥哥佟天锡的功力,但朴实之中每多奇变,却也霸道凌厉。眼看形势不
对,逼退丁峤和几名花女,双足一顿,身如电射,朝西首石门外掠去。丁峤哪里
肯让他逃走,口中大喝一声:“姓佟的,你还往哪里走?”铁扇一招「长虹吐焰」,
衔尾追了出去。

  凌君毅听到丁峤的喝声,急急抬头叫道:“丁兄,穷寇勿追。”丁峤早巳追
踪掠出门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连站在角落上的四个掌灯汉子,也悄悄熄去灯
火,溜得一个不见。

  最吃重的还是公孙相,他两个对手,一个是四十出头,连鬓短胡的汉子,一
手剑法,十有八九是刀法的路子,注重砍劈,剑势之利,有如重重波涛,推波助
澜而来,是一个十足的硬点。另一个是「十绝剑阵」中的唯一女子,四十出头的
人了,脸上还涂脂袜粉,一对金耳环,在耳朵上直晃。除了这两点之外,她身上
就找不到女人的气味,但她一手剑法,可着实不赖,灵巧快捷,狠毒泼辣,兼而
有之。

  公孙相遇上这两个人,真使他够应付的,虽有虞美人和几个花女帮助,恶斗
了数十合,公孙相虽未落败,却也始终占不到半点便宜。那使刀法的青衣人心中
大怒,暴喝一声,手中长剑陡然一紧,只见一排乌黑的剑影,像重重怒涛,涌了
过来。公孙相虽然尽量避免和他兵刃相触,但到了此时,你纵然不想和他硬碰,
也难以避免。但听一连串的兵刃交击,响起金铁狂鸣之声,公孙相接下对方几剑,
直震得手腕发麻,连退了两步。耳中但听一声叱喝,那青衣女子剑光绵密,已如
泼风般刺来。

  凌君毅收起短剑,口中喝道:“公孙兄,你退下来。”

  公孙相哪里肯听,大吼一声,舍了青衣女子,猛地一个转身,朝使刀法的连
鬓胡汉子扑了过去。手中天狼剑一紧,刷刷刷刷,一口气接连刺出七剑。青衣女
子眼看「十绝剑阵」已破,公孙相舍了自己,朝连鬓胡汉子扑去,也不追击,双
肩一晃,朝右首石门闪去。

  凌君毅比她还快,一下拦住了去路,喝道:“姑娘亮个万儿再走。”

  青衣女子看他长剑已经入鞘,空着双手,拦在身前,不觉冷笑一声道:“姑
奶奶是谁,你看了这个就会知道。”突然左手一扬,手上早已戴了鹿皮手套,一
把毒沙,迎面朝凌君毅撤来。

  凌君毅剑眉陡轩,朗笑道:“断魂毒沙,你果然用不着再报姓名了。”双手
一抖之势,衣袖倏然扬起,把对方打来的一蓬「断魂毒沙」,悉数反卷过去。青
衣女子不防凌君毅有此一着,口中惊叫一声,毒沙已经射到,但见她身上,立时
飞起无数黑烟,人跟着也栽倒下去。

  那连鬓胡汉子看势不对,一个转身,闪电般朝门外冲出。凌君毅追出门外,
已不见踪影,所以也就未再追,返回大厅。公孙相问道:“凌兄……”话声未落,
突听地底隐隐传来一阵极轻的隆隆之声。

  凌君毅心头一动,忙道:“他们只怕已经发动机关,咱们快走。”

  于是众人朝距离较近的东首石门掠出。门外,是一条青石甫道,地方并不太
宽,那石人就嵌在右首壁间,好像门房一样,站着没动。众人走了没有几步,但
听身后砰然一声,石门已经阖起。石门已经阖起,但地底隆隆之声,还在继续隐
隐作声!凌君毅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运足目力,朝四外瞧去。但见石壁依然毫
无异样,无意之间,抬头看去,这一看,不由的猛吃一惊,原来甬道上的石顶,
正在缓慢的向下压落!凌君毅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虽是屡经大敌,但却从未
遇到过这样情形,勿忙之间,不加思索,当下带领众人,朝前急掠出去。这条狭
长的甫道,还有十来丈长,甬道石顶,是同时往下压落的,并非只有一处往下降
落。任你身法再快,也毫无用处,因为你前面石顶也在同样的下降。

  凌君毅奔到甫道尽头,前面石壁挡路,已无去处,甬道石顶,却愈落愈低,
快要碰到头顶,一时心中大乱,黯然一叹,说道:“咱们今晚只怕难逃厄运了。”

  虞美人用足目力,朝石壁上看去,突然伸出左脚,用力朝壁下一处角落上踏
去。但见她脚踏之处,原来竟是一方活动的石板,随着她一踏之势,忽然陷下去
一尺来深,但那方石板却随即往上顶起,恢复原状。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头上石
顶,已经愈压愈低,两个人站着已经无法直起腰来。但就在此时,尽头处左首壁
上,忽然无声无息,打开一道门户。虞美人欣喜的叫道:“哥,出路在这里。”

  凌君毅惊异的道:“妹子,你是怎么发现的?”

  虞美人娇笑道:“误打误撞,还真碰上了。”

  一名花女娇笑道:“这是公子福星高照。”

  凌君毅手托「骊龙珠」,走在前面,虞美人紧紧跟随,其后是公孙相和花女。
狭厌的甫道上,一片黑暗,不见半个人影,但大家依然十分小心的行进,这样走
了数丈来远!突见甬道转角处的黑影中,剑影一闪,一道乌黑的长剑,电射而出,
疾快绝伦横向凌君毅腰间刺来。这剑势不但快疾凌厉,而且突然而来,大是难防。
但凌君毅进行之时,耳目并用,早巳严神戒备,只是对方屏息潜伏,没有听到他
的呼吸,不防有人在暗中袭击。此时骤睹剑影刺来,右手一挥,朝剑身拍去,剑
尖离他右腰已不过五寸,却被他应掌而生的一股掌力,硬行震开了一尺光景。那
施袭的人也非弱手,长剑陡然收回,借着黑暗掩护,疾快向后跃退,同时两点寒
芒,已然迎着凌君毅打来。凌君毅冷笑一声,右手衣袖扬处,朝外飞卷出去,两
点寒芒,被他「乾坤袖」接住,轻轻一抖,便自跌落实地之上。在这一瞬间,凌
君毅早已一声大喝,飞身追了过去。

  掠出转弯之处,凝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急步朝甬道中逸去,立时大喝—声
:“你还哪里走。”右手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在这等狭窄的甬道之中,除了硬打硬接很难闪避,凌君毅这一掌追击过去,
掌风潜力,几乎涌满了甭道,势如浪潮般朝那人背后撞去。那人正在狂奔,突觉
背后风声有异,他久经大敌,已然觉出凌君毅击来掌势威猛绝伦。自己除了硬接,
或可卸去他一部分力道,还不致立毙掌下,心念闪电一动,人已突然回过身来,
喝道:“我和你拼了。”双掌平胸推出。

  他这—转过身来,正是方才从大厅上逃出来的连鬓胡汉子,双目凶光乱闪,
神色狞厉。凌君毅这一掌,使的虽非「牟尼印」,却也用上了八九成功力,连鬓
胡汉子应变虽快,也是承受不起!只觉护胸双掌,被一股巨大掌力一撞,一个身
子再也站立不住,登登地连退了七八步,砰然一声,背脊撞在石壁之上,一时但
觉内腑血气翻腾,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张口喘息不止。凌君毅望着他冷冷
一笑道:“原来是你。”

  连鬓胡汉子色厉内茬,双目注视着凌君毅左手「骊龙珠」,脸上流露出骇异
之色,喝道:“站住,住手,我有话问你。”他长剑当胸,直指凌君毅前胸,意
在防他再冲过来。

  这时凌君毅已走到他五尺距离之处,驻足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虞美
人仗剑护在他身边,谨防连鬓胡汉子发难。

  连鬓胡汉子道:“你掌心托着的,可是「珍珠令」么?”

  凌君毅道:“不错,它是「珍珠令」。”

  连鬓胡汉子突然间脸上神色大变,嘴角也起了轻微的痉挛哦道:“你……姓
凌。”

  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说道:“不错,我姓凌。”

  连鬓胡汉子突然转身,朝右壁角落闪去。他这两句话,问得离奇,引起了凌
君毅的怀疑,大喝道:“站住。”右手一挥,迅快击出一掌。他这一掌劈出的强
劲掌风,并未直接击向连鬓胡汉子,而是劈到他身前四五尺之处。这自然是算准
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是连鬓胡汉子跃退之时,掌风同时击到,阻住了
他的去路。

  连鬓胡汉子武功也是极高,闪去的人,眼看就要和凌君毅掌力相撞,立刻刹
住身子,厉声道:“你要怎样?”

  凌君毅左掌一摊,托着「骊龙珠」,问道:“你认识这颗珠子么?”

  连鬓胡汉子道:“「珍珠令」,谁都知道。”

  凌君毅又道:“你是三十六将中人,对不?”

  连鬓胡汉子眼看凌君毅站在面前,目光望着自己,似是静待自己答话,一时
不禁凶心陡起,沉声说道:“不错。”话声出口,左手食中两指突出,借引凌君
毅目光,右手疾快地挺剑朝小腹就刺。这一击用心狠毒,在他想来,这突起发难,
剑如星火,凌君毅就在他面前,武功再高,也必然会伤在他剑下。哪知事实却大
谬不然,但见凌君毅右手一沉,五指奥妙无比,一下就扣住了他握剑右腕,这等
上乘的奇奥手法,实是武林罕见之学!连鬓胡汉子只觉手腕一麻,业已被人抓住,
心头不禁大急,要待挣扎,对方五指有如铁箍,扣在脉门上,哪里挣扎得脱?口
中厉声道:“你不要逼我。”

  凌君毅道:“在下有话问你……”

  连鬓胡汉子不待他说完,大声道:“你不用多问,老子赔你一条命就是了。”

  凌君毅道:“你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

  目光逼视着连鬓胡汉子,只见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心中更觉疑塞大起,
五指紧扣着他手腕,还待再说。这一瞬工夫,连鬓胡汉子脸色渐渐不对,嘴角间,
忽然流出黑血,一个人缓缓朝地上倒去!虞美人道:“哥,他服毒自裁了。”

  凌君毅松开他手腕,皱皱眉道:“他既有服毒自裁的勇气,何以没有说话的
勇气呢?”

  公孙相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凌君毅道:“你我情如兄弟,有什么话不可说的?”

  公孙相道:“那就恕兄弟直言。兄弟觉得他忽然服毒自裁,固然是黑龙会驭
下极严,不敢泄露他们会中的机密;但从他口气中听来,却也似乎和凌兄这颗「
珍珠令」有关。”

  凌君毅动容道:“公孙兄此言,兄弟颇有同感,他看到兄弟手中此珠,脸上
似乎微有异色。”

  公孙相道:“兄弟听他后来突然说了句:「你姓凌」。我想无缘无故,他不
会在生死关头,冒出这句话来。”

  凌君毅点头道:“公孙兄分析极是,可借他服毒死了,连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公孙相道:“他还说了一句:「赔你一条命。」他自己服毒而死,又何须说
赔?”

  凌君毅「唔」道:“不错,他这几句话,一经推敲,果然有很多令人可疑之
处。”

  公孙相道:“因此兄弟觉得此事也许和凌兄手中这颗「珍珠令」有关。”口
气微顿,接着问道:“只不知凌兄这颗「珍珠令」,是从哪里得来的?”

  凌君毅道:“这颗珠子,乃是寒家家传之物,它原叫「骊龙辟毒珠」,它能
祛天下奇毒,并不叫「珍珠令」。”

  公孙相道:“这就奇了,它何以会和黑龙会的信物「珍珠令」相同的呢?”

  凌君毅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兄弟奉家师之命,行走江湖,就为了侦
查「珍珠令」的……”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呻吟传了过来。众人循声前
进,呻吟之声,愈来愈近,脚下随着甬道转了个弯,但见了就在转弯处,倒卧着
一个人。

  凌君毅目光锐利,这一眼,便已认出这倒卧地上之人,赫然竟是右护法三眼
神蔡良,心头不禁吃了一惊,急忙俯下身去,问道:“蔡老,你伤在哪里?”伸
手把他翻了过来,但见蔡良左胸,右腹,各中一剑,身前衣衫已尽被乌黑的血迹
所湿透,伤势极深,看来已是没有救了。他只是仗着数十年苦练,内功精纯,熬
着最后一口气尚未散去。此时听到凌君毅的话声,一双散漫无光的眼睛,望着凌
君毅,张了张口,似要说话。

  凌君毅问道:“蔡老可是有话和在下说么?”三眼神蔡良吃力地点了点头。

  凌君毅暗暗皱了下眉,眼看蔡良生命垂危,尤其胸腹剑伤极深,如果自己替
他度入真气,创口必然流血不止;如果不度入真气,他奄奄一息,只怕已无法说
出他要说的话来,一时心头不禁犹豫不决。蔡良定着一双无光的眼睛,望着凌君
毅,神色似乎显得十分焦急!凌君毅问道:“蔡老是要在下助你真气,说出心里
要说的话来么?”蔡良僵硬地点点头。

TOP

0
「第廿六章」敌友莫测

  凌君毅心头一黯,只得缓缓伸出手去,抵在他头顶的「百会穴」上,一面极
其缓慢地把真气度了过去。

  蔡良只是功力深厚,才尚未死去,此刻经凌君毅缓缓地度入真气,他跟着竭
力吸了口气,眼睛已能转动,右手颤巍巍地抬起,朝甬道指了指,张张口,吃力
的道:“主……人……”只说了两个字,小腹间突然黑血像箭一般标了出来,喉
间一阵格格轻响,一颗头缓缓歪了下去。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已气绝!凌君毅黯
然收回手掌,直起身子,心中暗道:“原来那晚在瓜州小山上看到的黑衣人,就
是三眼神蔡良,只不知他口中的「主人」是谁,他潜伏百花帮卧底,又是为了什
么,他用手指指甬道,说出「主人」两字,自然是告拆自己,他主人是朝甬道去
的,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莫非他主人有了危险,才不惜以最后一口残存的真
气,向自己说出「主人」两字,目的自然是要自己赶去援救了。”想到这里,不
觉朝三眼神蔡良作了个长揖,说道:“蔡老放心,在下这就赶去。”说完,立即
举步朝南道上走了过去。

  三眼神蔡良口中的「主人」,自然也是江湖上一帮一派之主,武功自然十分
了得,但只要看蔡良临死前那份焦急的神色,可见他「主人」在这条甫道中,定
然遇上了十分厉害的对手。凌君毅倒也不敢大意,他为了应付粹然遭遇的强敌,
自然得腾出双手来。这就把托在左手掌的「骊龙珠」,挂到腰带上,左手当胸,
右手取出短剑,插在腰间,才循着甭道寻出。

  这条甬道,似乎甚是弯曲,走了百来步路,就已转了三个弯。凌君毅当先和
众人一路行来,都是耳目并用,十分小心。正行之间,忽听一阵极其轻快的脚步
声响,传了过来!声音入耳,凌君毅就已听出来人身法极快,在黝黑而有许多转
折的甫道之中,竟然快如奔马!就在凌君毅略一踌躇间,那人已在甬道的转弯处
现身,那是一个全身黑衣,手持乌黑短剑的汉子。凌君毅腰间佩着「骊龙珠」,
他看到人家的时候,人家自然也看到他了。双方相距,本来还有一两丈远,但就
在这一瞬工夫,那黑衣人已然遇到凌君毅身前五尺左右,举剑作势,沉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凌君毅傲然道:“你呢?”

  黑衣入看了凌君毅佩在腰间的「骊龙珠」一眼,冷声道:“你身佩珍珠令,
当知此地禁止任何人擅入,没有会主特许,私入黑龙潭,一律格杀不论。”他当
凌君毅是黑龙会的人。

  凌君毅不知自己盲人骑瞎马,居然从飞龙堂闯到黑龙潭来了!这里叫做「黑
龙潭」,顾名思义一定有一个潭。黑龙会这名称大概就是因黑龙潭而来,那么由
此推想,黑龙潭也—定是黑龙会的总堂所在了。凌君毅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这里是黑龙会的总堂么?”

  黑衣人听凌君毅的口气,不觉奇道:“你不是黑龙会的人?”

  凌君毅道:“在下并没有说是黑龙会的人。”

  黑衣人短剑一指,沉喝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自然是从外面进来的了。”

  黑衣人道:“不论你是什么人,到了这里,反正是死定的了。”说完,举剑
欲刺。

  凌君毅喝道:“且慢。”黑衣人手中短剑一停,冷冷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凌君毅道:“阁下可否告诉我,黑龙潭是不是黑龙会的总堂所在?”

  黑衣人狞笑道:“这话,你去问阎王老子吧。”一剑刺了过来。凌君毅右手
一抢,巨阙剑划起一道青虹,「锵」然剑鸣,把对方短剑拍开。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看来阁下身手倒是不弱。”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凌君毅暗暗忖道:“这黑衣人剑法极快,一身武功,大非庸手,敢情是守护
黑龙潭的人了,看来非先制住此人不可。”黑衣人动作迅捷,短剑连连点出,黑
芒如电,快得目不暇接。他闪电似的剑法,不但快速,而且剑上还有着浓重的内
劲,随着剑势进发!黑衣人似是极为愤怒,口中连声叱喝,短剑挥舞,愈来愈快。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这等快速攻势,都是硬打硬碰的力拼招术,凌君毅手上是一
柄斩金截铁利器!一串金铁交鸣之后,他手上一柄短剑,已被一寸寸削断,剩了
一个剑柄,黑衣人方自一怔,正待往后跃退!凌君毅比他还快,蓦地跨上一步,
剑尖已经指到黑衣人的胸口,喝道:“阁下只要动一动,在下立可取你性命。”

  黑衣入眼看青光耀目的锋利剑尖抵住了胸口,果然不敢挣动,脸色狞厉,怒
声道:“你要怎的?”

  凌君毅忽然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想问你几句话,阁下最好据实回答。”

  黑衣人道:“你要问什么?”

  凌君毅道:“在下还是一句老话,黑龙潭是不是你们总堂所在?”

  黑衣人道:“我不知道。”

  凌君毅道:“朋友是真的不知道?”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巡视甬道,任何人未得会主特许,撞入甬道,一概格
杀勿论,旁的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道:“那么这条甬道,是通向黑龙潭的,对不对?”

  黑衣人道:“不错。”

  凌君毅道:“那么在下再问你一件事,方才可有人从这里进去?”

  黑衣人道:“咱们这里,轮班巡查,在下刚接班,并未听说有人潜入。”

  凌君毅心中暗暗奇怪:“三眼神蔡良,身中两处剑伤,垂死之际,说出他「
主人」是朝这里来的,他们怎会不曾发现?”心念转动,接着又问道:“朋友那
是从黑龙潭来的了,那就有劳阁下,替在下带路。”

  黑衣人还未开口,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道:“放开他,他并不知道黑
龙潭的走法。”这人来得无声无息,连凌君毅都未能事先听得一点脚步之声。

  凌君毅凝目看去,只见黑衣人身后不远,站着一个青袍老人。黑暗之中,只
觉来人身材修长,神情冷肃,双目炯炯有光,颔下留有一把苍髯。只要看他这份
气派,一望而知此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份也高出黑衣人甚多。凌君毅缓缓收
回短剑,潇洒一笑道:“如此说来,在下该问老丈才是。”黑衣人迅速向旁退下
一步,朝青袍人躬身为礼。

  青袍人目光朝凌君毅腰间接的「骊龙殊」注视了一眼,抬目望着凌君毅,又
看了看凌君毅身后的众人,徐徐说道:“阁下能找到此地,大是不易,可否把姓
名见告?”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青袍人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喜色,颔首道:“很好。”突然挥手一掌,朝身旁
黑衣人当胸击去。黑衣人躬身而立,自然不会防到自己的上司,会向他突下杀手,
是以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青袍人这一掌,轻而易举,结结实实击在他心腹之下,
黑衣人口中闷哼一声,应掌倒地。青袍人目光一始,朝凌君毅道:“你再补他一
剑。”

  事出意外,凌君毅不觉怔的一怔,黑衣人中掌倒地,已经气绝而死,何用再
补他一剑?不觉望望青袍人道:“你……”

  青袍人催道:“时光稍纵即逝,你快补他一剑,我们必须及时离开此地。”

  凌君毅更觉惊异,望望青袍人道:“你……”青袍人摇摇手,拦着他话头,
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平和,接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你照我说的去做,决不会
错。”凌君毅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黑衣人已经死了,再补他一剑,也不会
再增加他的痛苦,自已正好借此听听青袍人和自己说些什么。心念一转,就立即
挥手一剑,朝黑衣人胸口扎下。

  青袍人点点头道:“你随我来,她们暂时留下。”说完,回身朝甭道中走去。

  虞美人刚叫了声:“哥……”凌君毅冲她打了个手势,又和公孙相交换交换
了一下眼神,取得了默契。青袍人缓步而行,连头也不回过一次,似是丝毫没把
凌君毅放在心上。凌君毅也弄不清这青袍人是敌是友,只觉他举动有些诡秘,但
却毫不思索地跟着他身后走去。甫道依然十分曲折,走不了一二步路,就有一个
转弯。青袍人也没带火种,生似走熟了一般,脚下走得极快。这样走了二三十丈
远近,突听黑暗之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青袍人道:“是我。”

  两句话的工夫,凌君毅已经紧随青袍人转过弯去,只见前面又是一个黑衣人。
恭身而立,朝青袍人抱拳道:“属下见过总管。”青袍人颔首为礼,口中晤了一
声。这时,他已经缓步走到那黑衣人身前,突然挥手朝他心口拍去。他出手如电,
黑衣人又在毫无准备之下,自然一击便中,只听黑衣人口中「嗯」了一声,身子
一颤,人已倒了下去。凌君毅心中暗道:“这些巡守甫道的黑衣人,武功决不会
是庸手,他竟能在一举手间,取了他的性命,可见青衣人武功,十分高强了。”

  青袍人若无其事,依然举步朝前走去,口中低低喝道:“快再补他一剑。”
凌君毅看他杀两名黑衣人,心头有些不明白,他似是为了帮助自己,才杀人灭口
的。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那一定是他认错了人,把自己当作了三眼神蔡良的
「主人」一党。由此推想,这青袍人准是那位「主人」派在黑龙会卧底的人了。
凌君毅没有作声,依言右手一挥,就补了那黑衣人一剑。青袍人喝一声:“快走。”
脚下突然加快,朝前掠去。凌君毅紧随他身后奔行。

  转了两个弯,只见青袍人脚下一停,伸手在壁上按了两按,回身道:“快进
来。”话声才落,身形一闪而没。凌君毅掠到近前,才看清石壁间原来已经打开
了一道狭窄的门户,青袍人站在数尺外相候,当下毫不犹豫,侧身而入。走了三
四步,才听身后传来「砰」然一声响,敢情那石门已经阖起。

  这条甬头,极似未经修凿的天然石缝,不但十分狭窄,仅容人侧身而行,而
且两边石壁,棱角不平,稍一不慎,就会碰上,前面青袍人走得极快,凌君毅有
珠光照路,自然不会落后。两人弯弯曲曲地走了盏茶光景,前面似是已经到了尽
头,但见一座石壁挡住去路,青袍人举手在石壁上一按,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轧轧
之声,传入耳际,石壁间果然又裂开了—道小门。青袍人回首微微一笑道:“请。”
举步跨了进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黑龙会的巢穴,全在山腹之中,各有秘道相通,当年
这项工程,该是何等浩大?江湖上尽多占山立寨的帮派,黑龙会何以要如此费事,
把巢穴筑在山腹中呢?莫非他们另有什么隐秘不成?”心中想着,已经举步跨了
进去。

  这石门之中,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室中除了几张石制的椅几和一张石榻,就
别无他物,但石椅、石榻,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石几上放着一盏白铜灯擎,不知
点的是什么油,甚是光亮。青袍人把凌君毅让入石室,仍然在石壁上轻轻按动了
一下,石门立即缓缓阖上,然后转过身来,抬手道:“公子请坐。”

  凌君毅并未坐下,双手抱拳,说道:“老丈把在下引来此地,必有见教。”

  青袍人含笑道:“公子但请宽坐,不错,老朽确是有事奉告,但此非其时。”

  凌君毅坦然在石椅上坐下,一面问道:“何谓此非其时?”

  青袍人笑道:“这里外人不得擅入,公子且请在此稍候,老朽去去就来。”
他不待凌君毅答话,举步朝右首一堵石壁行去,走近石壁,忽然回首笑道:“公
子幸勿多疑,老朽此举,对公子有益无害。”说罢,伸手一推,石壁应声手而启。

  原来壁间是一道石门,随着青袍人走出,就像翻板一样,转了过来,无声无
息的重又阖上。凌君毅看他举动神秘,心头不无可疑,立即一跃而起掠到右首壁
下,伸手朝石门一推,石门已经阖上,果然一动不动。这和公孙相推门而入的那
道石门一样,一经阖上,不诸开启之法,是无法打开的。

  凌君毅回到石椅上坐下,细想这青袍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只不知他把自
己引到这间石室之中,又忽然离去,究竟为了什么?他既然告诉自己这里外人不
得擅入,又说他此举对自己有益无害,自己且等他来了再说。他想起师傅一再告
诉自己,愈是遇上险恶环境,愈要冷静,这大半夜工夫,一直从步步危机中摸索
过来,既然到了此地,也就泰然处之。

  青袍人出去之后,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见他进来!凌君毅奔波了
大半夜,正好趁这段时间,坐在石椅上,闭目养神。突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了
进来!凌君毅听的不禁一怔,自己只是闭目养神,这间石室,四面俱是石壁,纵
有暗门,自己也应该先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如今既未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怎
会有人进来?心念闪电一动,同时也候地睁开眼来,但见一名青衣少女,手提食
盒,俏生生从右首石壁间一道门户走入。

  那道石门,正是青袍人出去之处,原是一扇活门,但方才青袍人出去之时,
明明已经阖起,自己还用手推过,一点也推不动。如今这青衣少女居然悄无声息
的进来,而且那扇石门,依然那么灵活,随着青衣少女的走入,又像翻板般转了
过来,缓缓阂上。

  青衣少女进入石室,一双明亮的眼睛一抬之际,看到室中坐着的竟是一个俊
美少年,不禁粉靥一红,急忙低下头去。急步走近石榻,从食盒中取出四式佳看,
一壶美酒,和一盘炒面,一起放到榻上的矮桌之上,摆好一副杯筷,然后朝凌君
毅欠身一礼,娇脆地道:“方才总管吩咐说,公子大概饿了,特命小婢送来酒菜
面点,公子请随意用吧。”

  凌君毅顿首笑道:“多谢姑娘。”

  青衣少女赧然道:“公子言重,小婢不敢。”随着话声似要退去。

  凌君毅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欠身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凌君毅道:“在下想请教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肯不肯见告?”

  青衣少女美目一抬,说道:“不知公子要问什么?”

  凌君毅道:“姑娘方才说的总管,可是那位胸垂苍髯的青袍人么?”

  青衣少女道:“自然是了。”

  凌君毅道:“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你们总管姓甚名谁?”

  青衣少女讶然道:“公子是总管的朋友,难道还不知道总管是谁么?”

  凌君毅道:“在下若是知道,何用再向姑娘动问?”

  青衣少女眨动眼睛,说道:“总管没有告诉公子,小婢就不敢说了,公子还
是当面问总管的好。”

  凌君毅心中暗道:“好个狡黔的丫头。”一面含笑道:“姑娘不肯说,那就
算了……”

  青衣少女没待他说完,接口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在下还想问你一句话。”

  青衣少女有些焦急,说道:“公子还要问小婢什么?”

  凌君毅道:“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总可以告诉在下吧?”

  青衣少女反问道:“公子已经到了这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凌君毅道:“在下是知道一点,只是未能证实。”

  青衣少女「嗤」地轻笑一声道:“公子知道就好,何用多问,好啦,请用酒
菜吧,小婢要走啦。”说完,转身就走。

  凌君毅一句话也没有问得出来,看她转身走去,心中暗道:“我若突然出手,
自可把她留下,问问清楚。”但因青衣少女一脸稚气,又不能贸然对一个女子下
手。青衣少女很快走到壁下,纤手轻轻一推,石门便自开启,忽然回过头来,粲
然一笑道:“公子多多原谅,小婢未得允许,什么话都不敢奉告。”

  石壁转了个向,又已灵活地阖起。凌君毅腹中确实感到饥饿,但身在这等险
恶、诡秘环境中,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来历和意图之前,自然并未食用。青衣少女
刚走不久,石门开启,青袍老人已经缓步而入,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小瓶,往几
上一放。

  目光一扫矮桌上的酒菜,全末动过,不觉诧异的道:“老朽因凌公子连番剧
战,大半夜工夫下来,想必腹中早已饥饿,才要小桃替公子准备了酒食送来,怎
么?公子是怕老朽在酒菜中做了手脚?”说到这里,不由得掀髯一笑,接道:
“酒菜之中,决无毒药,公子但请放心食用。”

  凌君毅冷然一笑道:“酒菜中纵有剧毒,在下也并不在乎。”

  青袍人目中神光一闪,说道:“那么公子何以不肯食用呢?”

  凌君毅道:“在下和老丈在甬道中相遇,姓名未通,敌友未分,故而不敢叨
扰。”

  青袍人忽然仰天大笑道:“好个姓名未通,敌友末分。老朽荣敬宗,和公子
应该是友非敌,这样够了吧?”

  凌君毅道:“荣老丈现在可以告诉在下,把在下引来,究竟有何见教?”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尚非其时,公子先请用些酒菜,老朽自会慢慢的奉告。”

  凌君毅道:“为什么老丈一定要在下食用了酒莱,才肯说呢?”

  荣敬宗道:“公子尚有一件艰巨的任务,要你去完成,不用些酒菜面点,身
体如何支持得住。”

  凌君毅奇道:“老丈说在下还有一件事要去办么?”

  荣敬宗道:“正是,正是,公子快些请吧。”

  凌君毅心中陡觉疑窦丛生,但他既然说要等自己吃过酒菜才肯相告,再问也
不会问出什么来的了,何况自己确也感到饥饿。这就站起身道:“好,在下就叨
扰了。”走到石榻上坐下,举起筷子,独自吃喝起来。

  荣敬宗陪着他在矮桌对面坐下,凌君毅本已腹中饥饿,这一放怀吃喝,不大
工夫便已把四盘佳看,一盘炒面,吃得一扫而光。但一壶美酒,却只小饮了两盅,
就不再喝。荣敬宗看他吃毕,微微一笑,举手击了三掌。只见那青衣少女立即推
门走入,收过碗盘,退了出去,接着又端上两盘香茗,放到石几之上,低声说到
:“公子请用茶。”

  荣敬宗道:“老夫和公子有要事密谈。你可守在外室,未得老夫之命,不准
任何人进来。”青衣少女答应一声,转身退出,石门也碰然阖起。

  荣敬宗从几上取起两盘香茗,移放到石榻中间的矮桌之上,一面说道:“公
子请到榻上坐。”凌君毅知道他必有重要话说,依言走了过去,和他在榻上对面
坐下。

  荣敬宗道:“公子腰间这颗珠子,可否让老朽一观?”

  凌君毅道:“自然可以。”随手解下「骊龙珠」递了过去。

  荣敬宗反复谛视了一阵,忽然目光有泪,颤声问道:“这是黑龙会的「珍珠
令」,不知凌公子从哪里得来的?”

  凌君毅看得心头愈是惊疑不止,说道:“此珠是在下家传之物,并非是黑龙
会之物。”

  荣敬宗目光一凝,问道:“公子可知此珠的名称么?”

  凌君毅道:“骊龙辟毒珠。”

  荣敬宗道:“辟毒珠,顾名思义,可以辟毒的。”

  凌君毅道:“不错。”

  荣敬宗忽然站起身,从几上取起黑色小瓶,又取了一只空瓶,又取了一只空
碗,说道:“只不知公子此珠,是否能解得瓶中之毒?”随道话声,一手打开瓶
塞,从瓶中倾出一股墨黑的黑水,朝碗中倒去。

  凌君毅目光一注,说道:“毒汁。”荣敬宗也末征求凌君毅的同意,举起「
骊龙辟毒珠」,迅快的朝「毒汁」中浸去。但听碗中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登
时冒起一阵轻烟,不用说,碗中毒汁经「辟毒珠」一沾,自然由浓而淡,由淡而
无,变成一碗清水!荣敬宗双手捧着那碗由「毒汁」变成的清水,神情激动,双
目之中老泪夺眶而出,口中喃喃说道:“果然是「骊龙珠」,果然是「珍珠令」
……”突然放下瓷碗,捧着「骊龙珠」,双膝一屈,扑的跪倒地上,仰脸说道:
“会主英灵有知,属下这二十年忍辱偷生,总算等到了出头之日了。”说到这里,
不禁老泪纵横,唏嘘不止。凌君毅看在眼里,心头愈觉疑窦重重,难道自己家传
的「骊龙珠」会和黑龙会有关?

  正在谅疑之际,只见荣敬宗忽然老泪一收,倏地站起身来,一手递还「骊龙
珠」,目中寒光如电,直注在凌君毅的脸上,神色严肃,冷冷说道:“你叫凌君
毅?”

  凌君毅接过「骊龙珠」,应声道:“不错,在下正是凌君毅。”

  荣敬宗点点头,沉声道:“很好,老朽已经等了你甘年,现在你唯一的生机,
就是拔出剑来,和老朽放手一搏。”右手一抬,铿然剑鸣,手中已多了一柄乌黑
无光的短剑。他这等忽友忽敌的举动,当真是恍榴迷离,令人莫知所措。

  凌君毅愕然道:“老丈和在下有仇?”

  荣敬宗被他问得似是难以启齿,勃然作色道:“你不必多问,先胜了老朽手
中此剑,再说不迟。”

  凌君毅迟疑地问道:“老丈把在下引来此地,就是为了要和在下动手吗?”

  荣敬宗道:“多言无益,你亮剑吧。”

  凌君毅道:“如此说,咱们非动手不可了?”

  荣敬宗道:“不错,你想生离此室,就得和老朽放手一搏。”

  凌君毅缓缓从腰间抽出巨阙剑,横剑当胸,说道:“那么老丈请出手。”

  荣敬宗似已不耐,冷然道:“你小心了。”喝声出口,手中短剑一振,突然
闪起一道乌黑的剑影,横削过来。

  凌君毅但觉对方这轻描淡写的一剑,就有一股逼人剑风,随剑划出,势道已
然十分凌厉,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剑上造诣之深,果然非同小可。”心
念闪电一动,短剑一起,剑尖疾落,斜封出去。荣敬宗剑势未竭,短剑连挥,接
连攻出三招。这三剑,剑光缭绕,从剑上涌出来的浓重剑气,居然从三面飞卷过
来,势道之强,无与伦比。凌君毅口中大喝一声,巨阙剑突然交到左手,纵刺横
削,展开了少林镇山绝学「达摩剑法」,只是他是用左手使出,剑法也和少林「
达摩剑法」反其道而行,惟其是反手使出,就更见奇奥多变。

  荣敬宗微微一怔,讶然道:“你是反手如来的门下?”

  凌君毅道:“老丈果然有些眼力。”两人在说话之间,剑势仍然如电闷雷奔,
各极其能,丝毫不见松懈。小小一间石室之中,剑气弥漫,寒镐飞旋,当真是凶
险百出。转眼工夫,已经恶斗了五十余招。激战之中,只听荣敬宗大声喝道:
“凌君毅,难道你除了反手如来教你的一套「达摩反手剑」,就没学过家传的武
功?”

  这话听得凌君毅心头蓦然一动,暗暗忖道:“家传的武功?他指的那是「飞
龙三剑」了。”心念闪电一动,哪还犹豫?口中一声情感,人随声起剑化一道青
虹,飞跃起两丈来高。左手短剑,突然交到右手,手腕轻轻一抖,登时飞洒开一
蓬剑雨,青芒四射,剑影缤纷,朝荣敬宗当头罩落。

  荣敬宗目光如炬,右手短剑连挥,接连使出「昆仑剑法」中的「玉笏朝天」,
「武当剑法」中的「三花聚顶」,「达摩剑法」中的「八部天龙」。这三招剑法,
名虽三招,但他使得一气呵成,前面两招是专门护顶的招术,后一招却是防护全
身的突围招法。但听一阵急骤如雨的「锵」「锵」剑鸣!荣敬宗手上一柄短剑,
已被凌君毅巨烟剑寸寸削断!但他也在此时,脱出了剑光之外,丢去剑柄,口中
呵呵一笑,说道:“凌公子请住手……”

  凌君毅闻言停手,只见荣敬宗一脸俱是欢喜之色,双手连拱,含泪说道:
“果然是「神龙出云」,果然是凌世兄,请恕老朽刚才多多冒犯之处。”

  凌君毅听得心头大感惊奇,问道:“老丈怎知在下使的是「神龙出云」?”

  荣敬宗笑了笑道:“飞龙三剑,乃是本会镇会剑法,老朽怎会不识,只是老
朽已有二十年未曾见到了。”这话愈来愈奇。

  「飞龙三剑」,本来是凌君毅家传的剑法,百花帮把它作为「镇帮三剑」。
如今,荣敬宗又说它是黑龙会的「镇会剑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凌君毅
愈想愈觉此中必有缘故,心中的疑问也愈来愈多,不觉蹙目道:“老丈……”

  荣敬宗没待他问话,已经连连拱手道:“公子请上坐,等到黑龙潭雾起之时,
老朽就领你前去。”

  凌君毅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佳问道:“老丈领在下去黑龙潭作甚?”

  荣敬宗惊诧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难道公子来此之时,令堂没有告诉你么?”

  凌君毅道:“老丈也认识家母么?”

  荣敬宗道:“令堂就是会主夫人,老朽自然认识了。”

  「会主夫人」这四个字,听得凌君毅脑中「轰」然一震,张目道:“荣老丈
你说什么?”

  荣敬宗「哦」了—声,道:“公子幸勿误会,老朽说的会主乃是二十年前的
本会会主,并非目前这个卖主求荣的叛徒。”

  凌君毅心中暗殖:“听他口气,自己父亲竟是二十年前黑龙会的会主,但这
些事情,母亲从未和自己提过只字。”想到这里,不觉目光深注,看着荣敬宗问
道:“老丈会不会认错了人?”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髯,笑道:“公子身怀「骊龙珠」,又会「飞龙三剑」,
又是姓凌,老朽怎么认错了人?”

  凌君毅道:“但家母怎会从未和在下提过呢?”

  荣敬宗想了想,忽然叹息一声道:“这也难怪,当年令堂逃出魔掌,多少狼
心狗肺的贼子,还四处追踪,到处搜索,天下虽大,无容身之处,茹苦含辛,生
下公子,但贼焰方张,令堂强煞,总是一个妇道人家,孤掌难鸣,加之公子年事
尚轻,自然不能把这段血海深仇,告诉你了。”

  “血海深仇。”凌君毅身躯猛震,激动的道:“老丈,你是说先父本是黑龙
会的会主,后来遭别人杀害的?”

  荣敬宗脸色—黯,说道:“会主遇害,也可以说是壮烈成仁,老朽本该从会
主于地下,这二十年忍辱偷生,为的就是夫人逃出之时,已经身怀六甲,总有复
仇的一日,老朽如果一死殉主,这内情就永远没有一个知道的人了。”说到这里,
忍不住老泪涟涟,又唏嘘起来。

  凌君毅也泪流满面,扑的一声,跪了下去,说道:“老丈用心良苦,一定是
先父的患难至交,能否把此一详情,详细见告?”

  荣敬宗拭着老泪,慌忙把凌君毅扶起,说道:“公子快快请起,这是折煞老
朽了,二十年来,老朽等待的就是今天,只是说来话长。咱们还有一个更次的时
间,老朽也只能说个梗概,等公子取到东西,再作详谈。”凌君毅心中暗想:
“只有一个更次的时间,他要自己去取什么?想来定是十分重要之物了。”心中
想道,却并末开口追问。

  两人重又落座,荣敬宗端起茗碗,喝了口茶,说道:“这话该从山河蒙尘,
先帝〔毅宗〕殉国说起。各地勤王义师,次第失败,长公主以金枝玉叶,遁迹空
门。但她老人家始终未忘国族之仇,矢志匡复大计,数十年奔走江湖,纠合各地
有志之士。”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继道:“那时有一位姓铁的参将,
兵败之后,纠合一批志同道合的武人,就在昆嵛山成立了一个反清复明的组织黑
龙会。”凌君毅想到自己母亲姓铁,同时也想到那天太上传自己「飞龙三剑」中
两招剑法时,画像上那位姓铁的老人。他虽然并未开,但心头却涌起了许多疑问。

  只听荣敬宗续道:“这位姓铁的参将,手创黑龙会,他挑选昆嵛山作为根据
之地,是因为此山有许多天然洞府,曲折幽深,互相贯连,只要稍事整修,就可
成为十分隐秘的所在,不虞被外人发现。”

  凌君毅道:“原来这些洞穴,都是当时修建的。”

  荣敬宗道:“这里虽是半出天然,半经人工修凿,者会主差不多经营了三十
年之久。”接着说道:“老会主在修凿一条山腹石窟之时,无意中发现一座洞府,
石壁上刻着几幅使剑的人像,据说那是全真教主重阳真人所留,老会主参悟了三
式剑法,就是「飞龙三剑」。”

  凌君毅问道:“这位铁老会主的名讳,可是上中下峰?”

  荣敬宗连连点头道:“原来公子听人说过了?”

  他并未追问,续道:“老朽曾听老会主说,壁上武功,原本不止这三招剑法,
因他已届中年,限于秉赋,已无法再求精进……哎,咱们把话说远了。”口气一
转,道:“老会主在修凿山腹甬道之时同时他发现了一处毒泉,涌出来的水,比
墨还浓,中人立毙……”

  凌君毅失声道:“毒汁。”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咱们都叫它「毒汁」接着说道:”后来老会主开凿
了一条小涧,把毒泉引入一处潭中,那就是现在的黑龙潭。“凌君毅看他说了半
天,仍然没有说到自己父亲之事,心头暗暗有些焦急。

  荣敬宗又喝了一口茶,道:“铁老会主年届不惑,膝下没有一男半女。那年
正好闹饥荒,老会主经过山下,抱回来一个女婴,收为义女,取名如玉,铁老夫
人也视如己出,十分疼爱。到了翌年,铁老夫人也生了一个女公子,取名如花。
一晃就是二十年,这一对姊妹花当真出落得如花如玉,老会主也一样看待,每天
没事的时候,就教着两位姑娘的武功……”凌君毅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白,这一
对姐妹,有一个是自己母亲,另一个该是百花帮的太上了。

  只听荣敬宗续道:“当时长公主在江南一带,主持匡复大计,各大门派表面
上虽并未正式加盟,但暗中无不竭力支援,鼓励门下弟子,以江湖人的身份,参
加各地反清组织。那年春天,少林方丈开谤大师,向老会主推荐了一个青年人到
黑龙会来,这人姓凌名长风,是开谤大师的唯一俗家门人。”

  凌君毅道:“他就是先父么?家母告诉在下,先父讳瑞图。”

  荣敬宗道:“公子年事还轻,令堂既没有告诉你这段往事,自然也不会把令
尊的真名告诉你的。”他望望凌君毅,接着说道:“令尊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
生得十分英俊。老朽记得他初到黑龙会来的时候,者会主派了他—个巡主的职位,
好像令尊是第二十一组的巡主,老朽是二十组的巡主,经常在一起出巡,互相支
援,因此老朽和令尊的私交也最好。”

  凌君毅肃然起立,恭恭敬敬的作了个长揖,说道:“原来老伯还是先父的至
友,请恕小侄失礼。”

  荣敬宗含笑道:“公子不可多礼,老朽只是令尊帐下一个属下,怎敢当得至
友二字?”接着说道:“令尊少年老成,处事稳健,在会中不过三数年工夫,经
由黄龙堂一名巡主,积功摇升为飞龙堂堂主,老会主倚为左右手,不但早就有意
把女儿许他为妻,而且,也有意由他继承黑龙会会主……”说到这里,右手又端
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喉咙,接着说道:“那是令尊到黑龙会来的第三年,那
年秋天,老会主就把义女如玉,许配令尊,结为夫妇。但就在成亲当天晚上,如
花姑娘忽然离去……”他似是言有未尽,但却忽然住口。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
荣敬宗述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含混,言外之意,如花的出走,应该和这场婚礼有
关。

  荣敬宗接着道:“老会主年过花甲,只此一女,如花约突然出走,老会主夫
妇自然极为伤心。尤其是老夫人,思女心切,不久就一病不起。就在这时候,清
廷也听到黑龙会图谋不轨的风声,派出一批大内高手,前来昆嵛山搜索,但本会
早已得到消息,而且黑龙会总堂,深处山腹之中,这批鹰犬,自然无法找到。”

  凌君毅忍不住道:“黑龙会难道任由这些鹰犬找上门来,不给他们一个厉害?”

  荣敬宗道:“这是老会主持重之处,那时清廷气焰方张,各地志士,已经牺
牲了不少,为了保全实力,才力主不可妄动。”说别此处,忽然叹息一声,接着
道:“但没想到这批鹰犬之中,有—名侍卫,竟是神算子的门徒。本山机关布置,
原出神算子之手,他门人自然一看就知,在他向导之下,从黄龙洞袭入,老会主
因本山机关既被识破,这些清廷鹰犬,就不能让他们有一个漏网,否则就后患无
穷。那天晚上,咱们全数出动,—举把侵入昆嵛山的十八名大内高手,悉数歼灭,
老会主在这下战中,劈了五个对方爪牙,但却被其中一人的毒药暗器所伤……”

  凌君毅道:“骊龙珠可解天下奇毒,老会主……”

  荣敬宗没待他说完,接口道:“不对「骊龙珠」可解天下奇毒,但老会主是
被苗人用的淬毒吹针所伤。那吹针细如牛毛,打中人身,使人丝毫不觉,那时老
会主力拼强敌,并不知道自己已中了人家暗算,直等敌人悉数就歼,回到总堂,
已经毒攻内腑,突然昏迷不醒。当时,大家还不知道老会主中了毒针,只当他年
事已高,体力不支,但经过急救之后,依然昏迷不醒。仔细检查的结果,才发现
老会主左肩有一点极细的黑影,断定可能是中了毒针一类细小暗器,急以「骊龙
珠」吸毒,只是已经迟了,不到天明,就溢然长逝,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凌君毅道:“后来呢?”

  荣敬宗道:“会中不能一日无主,否则就成了群龙无首,大家就在老会主灵
前,公举令尊继任会主。”

  凌君毅问道:“那么先父又怎会遇害的呢?”

  荣敬宗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令尊那时不过二十多岁,到黑龙会来,前
后也不过四年,因老会主的赏识,一手扶植,从黄龙堂一名巡主,摆升到飞龙堂
堂主。老会主在未去世之前,也曾一再向人表示,将来继任人选,属意令尊。因
此在老会主灵前,获得大家的支持,但黑龙会创立已有三十年之久,令尊虽具雄
才大略,终究年轻资浅,难付众望……”

  凌君毅道:“那是说大家都对先父不满了?”

  荣敬宗道:“那也不然,当初随同老会主共创黑龙会的几位长老,起初虽觉
令尊年事太轻、少不更事,但老会主去世后,经令尊一年刻意整顿。黑龙会的声
誉,在江湖上可说是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局面。几位长老也深深感到老会主确有知
人之明,自然全力支持,就是一向和令尊不睦的青龙堂堂主韩占魁,也转而向令
尊输诚,这一年真可以说是黑龙会的全盛时代……”

  凌君毅疑惑的道:“那么是谁害死先父的呢?”

  荣敬宗黯然叹了口气道:“清廷派出来的十八名鹰爪,一去不归,从此杳无
消息,自然不肯罢休。经他们明查暗访,终于获悉这十八名大内高手,全数折在
黑龙会的手里,鞑酋据报,大为震怒,密派山东总督围剿。”

  凌君毅吃惊道:“他们要对黑龙会用兵?”

  荣敬宗道:“用兵,黑龙会倒并无所惧,就算来上十万大军,也无济于事,
可恨的是咱们黑龙会出了丧心病狂、数典志祖的内奸。”

  凌君毅心头一震,张目道:“谁?”

  荣敬宗道:“就是现在黑龙会的会主韩占魁。”

  凌君毅心头一阵激动,问道:“他如何出卖了黑龙会?”

  荣敬宗道:“当时东督是和砷门下的走狗国泰,此人原是贪婪无能的奸顿之
徒,接到上面的密3 ,早巳吓得心惊肉跳,拿不出主意。据说他督署中有一个师
爷,叫做钱君仁,外号阴世判官。据说此人原是江湖卖药郎中,后来不知如何夤
缘进身,当了国泰的心腹,狼狈为奸,他替国泰出了个主意,用兵万万不可,当
时只在左手掌中写了四个字。”凌君毅道:“不知他写的是哪四个字。”

  荣敬宗道:“以寇制寇。”

  凌君毅道:“以寇制寇?”

  荣敬宗道:“不错,他这主意可说恶毒已极,他用的是分化利诱的手段,但
若无丧心病狂的人,又如何颠覆得了黑龙会?”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也
许是天数,正好韩占魁这贼子,因和令尊凤有嫌隙,令尊继任会主之后,他表面
上竭诚拥戴。内心的仇恨却愈来愈深。因为他是老会主拜弟中儿子,其父是为黑
龙会殉难的,老会主一直把他视如于侄,而且又摇升到青龙堂堂主,要是没有令
尊,黑龙会会主的继承人就非他莫属。”

  凌君毅道:“他纵和先父有隙,那是私人的恩怨,不该出卖黑龙会。”

  荣敬宗道:“这叫利令智昏,忘记了他老子是死在鞑子手里的,因为清廷答
应他事成之后,不但不究既往,还可给他官做,还有赏金,才使他卖主求荣,苟
颜事仇,献出本山秘道总图,作为他个人进身之阶……”

  凌君毅失色道:“黑龙会在清廷严密搜捕之下,得以屹立不动,凭仗的就是
山腹秘道,外人不得而入。他献出秘道总图,那就无异断送了黑龙会。”

  荣敬宗双手紧握拳头,切齿道:“就是嘛,老会主三十年苦心经营,神算子
殚心竭智所设计的机关秘道,就此落入异族之手。”

  凌君毅道:“详情如何,还望老伯赐告。”

  荣敬宗脸色显得异常难看,目光如刀,切齿道:“创立黑龙会的人,除了老
会主,共有九位长老,他们都是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结义兄弟。老会主逝世之
后,已经只剩五位,那时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这姓韩的贼子,不但献了
秘道总图,而且居然狠起心肠,接受鹰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长老毒毙
……”

  凌君毅道:“当时没有人发现他的阴谋么?”

  荣敬宗道:“没有,这恶贼心机镇密,而且那毒药是大内之物,许多满汉大
臣,在靼酋赐食之后,往往回家暴卒,用的就是这种毒药,死后丝毫看不出中毒
的征兆。黑龙会在一月之内,五位长老先后谢世,自然引起许多怀疑,但每个人
都又死得十分安详,看不出一点异样,大家心头尽管起疑,也无可如何……”

  凌君毅剑眉轩动,怒声道:“这贼子真该碎尸万段。”

  荣敬宗续道:“那是二十年前的端午,距离五位长老逝世已经过了两个月,
会中并没有发生事故,大家戒心渐懈,端午是个大节,每年过节,会主和三堂堂
主、三十六将,都要在大厅上欢聚,还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参加……”

  凌君毅忍不住问道:“他又下了毒。”

  荣敬宗没有直接回答,续道:“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
当儿,青龙堂一名沈姓当值巡主,匆匆进来,在韩占魁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韩占
魁脸有喜色,从座中站起,大声说道:”「各位,今天是端阳佳节,大家都在这
里,兄弟有几句话要说。就是本会创立已有三十余年,当初原是以匡复朱明为宗
旨,这三十年来,清廷已经奠定四海,广施仁政,朱明气势已尽,凭咱们区区百
数人,犹图顽抗,何异以卵击石?终日匿居山腹,三十年来一事无成,再过三十
年,还是出不得头。古人曾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咱们这是逆天行事,因此,
兄弟之意,不如归顺大清,接受招抚,大家还可博个前程。」他大概就是这样说
的,唉,这些话,说出来真是污了嘴巴。“

  凌君毅道:“当时先父如何呢?”

  荣敬宗道:“当时大家只当他酒后狂言发的牢骚,但这是大逆不道,触犯会
中禁律,会主自然不容他再发谬论,立即起身叱道:”「韩堂主,你大概喝醉了,
你知道你说了什么,还不快快住口」韩占魁仰天大笑道:“「凌长风,你少在韩
爷面前摆会主的威风,你不妨睁眼瞧瞧,你们这些叛逆,一个也休想逃得出去?」
会主听得勃然大怒,喝道:”「韩占魁,你疯了,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按本
会律条,你该八刃分尸!」韩占魁神色不变,也大声道:“「凌长风,按大清皇
律,你们这些叛逆,都得凌迟处死,罪灭九族。」他说至这里,突然把手中酒杯,
往地上摔去,这是「掷杯为号」,这一刹那,日月厅四面八道暗门中,同时涌出
十数名清廷派来的鹰爪。”

  凌君毅道:“黑龙会精英全在厅上,除非他们使用霸道暗器,这十数名鹰爪,
何难一举歼灭?”

  荣敬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沉痛地道:“鹰爪他们并末使用暗器,日月厅上,
也没有搏斗,连一丝抵抗也没有,就让他们反剪双手,一个个缚上绳子。”

  凌君毅凛然道:“大家都中了毒。”

  荣敬宗缀然道:“韩占魁在雄黄酒中,下了「软骨丹」,每个人都失去了抵
抗能力……”

  凌君毅急着问道:“先父呢?”

  荣敬宗目含泪水,说道:“老朽那时就担任黑龙潭总管,并未在场,这是事
后听人说的,会主眼看大势已去,嚼舌自裁,壮烈成仁。”

  凌君毅热泪夺眶而出,噗的跪倒地下,呛声道:“爹,孩儿一定要手诛姓韩
的恶贼,替你老人家报仇。”

  荣敬宗拭着眼泪,说道:“公子不必伤心,等你黑龙潭回来,自可手刃亲仇,
谅那姓韩的老贼,也逃不到哪里去。”

  凌君毅站起身子,忽然关切地问道:“老伯,家母如何逃出去的呢?”

  荣敬宗道:“这也是天意。令堂那时已经有了身孕,终日呕吐,并末与会,
那些鹰爪,又忙着接管本会三堂,而且各处都有零星的搏斗。令堂得到事变消息,
从一处秘道逃出,等到他们发觉,已经不见令堂的踪影了。”

  凌君毅道:“姓韩的老贼,既然出卖了黑龙会,怎会又当起黑龙会的会主来
了呢?”

  荣敬宗道:“他出卖黑龙会,对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顶戴的侍卫
领班,仍令他兼黑龙会会主,这是一个极大阴谋。”

  凌君毅道:“这是什么阴谋呢?”

  荣敬京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说道:“这和老朽,公子都有关联。”凌
君毅听得奇怪,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荣敬宗续道:“二十年前,大江南北,所有接受长公主节制、反清复明的组
织,不是遭清廷破获,便是销声匿迹,再无动静,只有黑龙会占地理上的优势,
仍然屹立江湖,当时可以说已是最后的一个组织了。清廷要他继续主持黑龙会,
目的就在借此可以陆续发现还有些什么人仍在反抗。他们要把大明朝的孤臣孽子,
一个个找出来,不能放过一粒反抗他们的种子,留在土里……”他越说越激动,
紧握着拳头,朝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击了一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和他和我,又有什么关连呢?”

  荣敬宗续道:“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和黑龙潭有关……”凌君毅听他一再
提起黑龙潭,而且方才还说清廷派姓韩的老贼主持黑龙会,和他和自己有着关联,
现在又说和黑龙潭有关,由此推想,莫非黑龙谭有什么事,和自己有关了。

  荣敬宗不待他追问,接着说道:“老朽当日被擒之时,因老朽和令尊平日私
交极深之故,一直被囚禁达一年之久。后来老朽得知令堂带了「骊龙珠」逃出,
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下落。因此,老朽觉得必须继续活下去,而且必须仍然弄到黑
龙潭总管,才能有等到公子重来的一天,老朽不得不苟颜投降,而且透露了一个
极大的机密给他们,作为进身之阶……”

  凌君毅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知老伯透露给他们的是什么机密?”

  荣敬宗笑了笑道:“这机密除了令堂,只有老朽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黑龙潭
底下,原是老会主在开凿山腹甫道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座洞府,留有重阳真人的
武功壁画。后来长公主巡视本会,认为这座洞府十分隐秘,因此就把各门各派参
与太阳教的教友名册移藏到这里来。老会主深感责任重大,商请神算于设计,在
洞府之上,引来毒泉,开凿了一个深潭,就是现在的黑龙潭。”

  凌君毅佛然道:“老伯把这个机密泄漏给清廷,岂不等于出卖了长公主手创
的太阳教全数教友?”

  荣敬宗微微一笑道:“公子责备的极是。但老朽若不说出这个机密,就无法
取得他们的信任,也得不到黑龙潭总管这个差事,焉能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等到
公子了。”

  凌君毅依然愤然道:“老伯牺牲了无数太阳教友,就是等到小侄,又有何用?”

  荣敬宗含笑道:“老朽也是在太阳神前立下重誓的教友,岂会出卖全体教友?
而且此事关系数万人的性命,真要让他们得去,老朽就成了太阳教万死莫赎的罪
人。”

  凌君毅道:“老伯不是已经告诉了他们吗?”

  荣敬宗笑道:“老朽方才说过,老会主请神算子设计,引入毒泉,己把这座
洞府,沉入潭底,潭水深达二十丈,一滴毒汁,文可置人于死地,二十丈深的潭
水,就是天上神仙,也下不去。”

  凌君毅听到这里,口中不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他明白什么呢?
那就是黑龙会、百花帮,为什么一直都在干方百计的寻求「毒汁」解药。不用说,
黑龙会的目的,是要取到太阳教教友名册。至于百花帮的太上,自然不是为了这
份名册,却是志在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由此看来,百花帮的太上,果然就是昔
年出走的如花——老会主的亲生女儿。

  荣敬宗手持苍髯,问道:“公子明白了什么?”

  凌君毅道:“黑龙会劫持四川唐门唐老庄主、岭南温家温老庄主、少林药王
殿主持乐山大师和龙眠山庄祝庄主四人,胁迫他们研求「毒汁」解药,就是为了
潜入潭底,去取名册了。”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但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令堂为什么要带走「
骊龙珠」。”

  凌君毅道:“「骊龙珠」能解潭水之毒。”

  荣敬宗笑道:“令堂没有把全部经过告诉公子,无怪公子也不知道了。”

  凌君毅膛目道:“难道还另有隐密吗?”

  荣敬宗道:“「骊龙珠」果然能解天下奇毒,但它另一功能,就是入水不濡,
俗称分水珠的是也。”说到这里,目注凌君毅,又道:“公子现在总该知道老朽
忍辱偷生,在这里等候公子是为了什么了?”

  凌君毅道:“老伯是要小侄潜下黑龙潭洞府中去么。”

  荣敬宗脸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说道:“不错,公子此行,必须把秘藏室中
的「太阳教名册」予以毁去。”

  凌君毅抬目道:“老伯要我毁去名册?”

  荣敬宗道:“不错,这份名册已是数十年以前之物,当时长公主联络各门各
派,准备举事,但时至今日,不但挞虏气势正盛,而且,各地太阳教友的组织,
多半瓦解,这份名册,本已失去价值。但若被清廷鹰爪得去,大江南北许多义民,
均将受到株连,留着实是祸根,只有把它毁去,才能消洱一场杀劫。”

  凌君毅起身道:“小侄谨遵吩咐,只不知黑龙潭如何走法?”

  荣敬宗道:“公子请坐,黑龙潭经神算于精心设计,就是有了「骊龙珠」,
不知开启之法,如何进得去?离开此室,咱们就不能再说话了,因此老朽还得把
此中机括,详细说明才行。”随着话声,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张陈旧的羊皮纸来,
在矮几上摊开,一手指着图上,说道:“此潭周围二十四丈,北首峭壁上,有一
龙头,毒泉就是从龙口流出,昼夜不患。你须以「壁虎功」,从龙头下面垂直下
去,直达潭底。好在有「骊龙珠」照明,你可以看到下面有一条精钢铁环,就以
双手握环,以少林「大力金刚手法」尽力拉起。此时龙头流泉自会停止,潭水即
由八处洞穴流入潭底另一蓄水池中,水位立即由二十丈降至五丈左右,潭心有一
座石礁,露出水面,你就可放开铁环,跃登石礁之上,仍以「大力金刚手」捧起
礁上一块圆形巨石,下面就是通向洞府的秘径……”

  凌君毅道:“龙头流水停止,潭水水位下降,贼党不会发觉么?”

  荣敬宗捻须笑道:“问得好,黑龙潭深处断峡之间,每夜于时一过,就起浓
雾,四更到五更这段时间,对面不见人影,要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消散。虽有
轮值的人,也都在峡谷之外,不虞被人发现。老朽所以要让你看清楚这张地形图,
你必须紧记黑龙潭的位置。”

  凌君毅点道:“小侄记下了。”

  荣敬宗道:“那很好。”取过羊皮纸,双手连搓几搓,立时碎成粉末,洒落
地上。

  凌君毅吃惊道:“老伯怎么把它毁了?”

  荣敬宗叹了口气道:“公子已经来了,此图已无存留必要,还是毁去的好。”
一面又从怀中取出一条寸许长雕刻精细的金色鲤鱼,郑重递交给凌君毅手中,说
道:“这是黑龙会两件最机密的东西之一。「骊龙珠」由会主掌管,这条金鱼,
则由黑龙潭总管保管,鱼腹之内藏的就是潭底洞府开启之钥。所幸此事只有会主
和黑龙潭总管两人知道,老朽保管了二十年,从不看过。至于如何开启,那就只
有会主一人知道,老朽也不得而知,公子只有进入秘道之后,到时看情形而定,
老朽就无法预测了。”

  凌君毅接到手中,但觉这条金色鲤鱼分量极轻,鱼身鱼尾都能活动,金鳞闪
烁,极似一尾活鱼,手工精巧之极。当下就揣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说道:
“小侄省得。”

  荣敬宗站起身道:“好,现在已快近四更,咱们可以走了。”凌君毅跟着站
起,荣敬宗一挥手,熄去了几上灯火,走到石榻右侧,身形半俯,双掌搭在石榻
上,徐徐朝左推去。只要看他推的姿势,这石榻一定相当沉重,同时也听到地底
传来一阵轻微轧轧之声。

  荣敬宗回头道:“这是老朽模仿神算子在各处安装的机括自做的一道暗门,
虽然笨重了一点,但却不会被人瞧出破绽来……”说话之时,石榻已经推开了四
五尺光景,但他还在继续推去,地上已经有一方石板,随着他继续推动之势,缓
缓竖起,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地穴。

  凌君毅道:“这是老伯一个人做的?”

  荣敬宗已经停住,笑了笑道:“当然,老朽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除了那
丫头小桃,没有一个是老朽的心腹。光是这条秘道,足足化了老朽十年睡眠时间,
才完成的。”十年,每天晚上不眠不休,才完成了这条秘道,此老的毅力,就足
以感人。

  荣敬宗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当先朝地穴中跨了下去,口中说道:
“老朽替公子引路。”「嚓」的一声,打亮火筒,拾级而下。

  凌君毅跟着他跨进地穴,走了十来级,地势稍宽。荣敬宗把手中火简交给了
凌君毅,才转过身去。原来石壁装着一个铁轮,他双手紧握铁轮,缓缓转动,看
去依然十分吃力。铁轮转动,壁间随着响起沉重的轧轧之声,头顶石板缓缓阅下。
荣敬宗还是没有停手,继续转动,凌君毅知道他正在把石榻恢复原状。荣敬宗少
说也转了二三十转,才行停手,一面笑道:“这机括做得十分笨重,比起神算子
来,真是相去天壤,但老朽还相当满意,一个对机括埋伏一窍不通的我,居然凭
着双手,也做成了一道暗门。”

  凌君毅点头道:“有志者事竞成,老伯一个人完成这条秘道,实在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

  荣敬宗目中隐含泪光,说道:“老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你。老朽二十
年前,就坚信你一定会来的,才着手开辟这条秘道的。”

  凌君毅感动的道:“老伯苦心孤诣,这份厚谊,小侄没齿不忘。”

  荣敬宗道:“老朽日夜所盼望的,就是公子进入潭底,毁去太阳教名册,使
江湖各门各派能够保住基业,散居大江南北的孤臣摩于,能够保住身家性命。只
要太阳教的种子埋在他们心里,终有一天会掀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还我大好
河山的日子,这是老朽最大的心愿。再就是帮助公子、除去姓韩的恶贼,替会主
报雪血执。老朽忍辱偷生了二十年,这两大心愿一了,就是死也限目了。”说到
这里,口中低喝道:“公子小心,前面有块巨石,当心碰头。”这条路,是他双
手开辟出来的,当然没有其他甫道那样乎整,不但脚下高低不平,就是头顶,也
时常有巨石突出,必须弯腰低头,才能通行。但这些不用荣敬宗吩咐,凌君毅也
可看得清楚。两人一前一后,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功夫,已经到了尽头处,—道石
壁,挡住去路。

  荣敬宗脚下一停,又把火筒交到凌君毅手中,火光照处,前面石壁上又有一
个海碗大的铁轮。荣敬宗双手紧握铁轮,缓缓朝外推去,口中说道:“从这里下
去,约有四五丈高,落到实地,就是黑龙潭的左首,方才老朽说的,你都记住了?”

  凌君毅道:“小侄记住了。”

  荣敬宗用力一推,一块圆形大石,应手朝外推去,石壁间登时开了一个圆形
洞穴,好像窗户一般!原来那铁轮上系着一条铁链,石块推出,有铁链系住,不
致下落。荣敬宗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但务必在天亮之前上来,就是说,你
在潭底洞府中,只有一个更次的时间可以停留,老朽自会在潭边接应。”

  凌君毅道:“小侄记住了。”说完,身形一缩,匍匐着钻出洞穴,果见洞外
一片黑朦朦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当下缓缓吸了口气,纵身朝下飘落。

  只听上面传来荣敬宗极细的声音,说道:“公子小心行事,老朽祝你成功。”
凌君毅已在石室中看过黑龙潭的地形位置图,不然,落到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
的地方,保管你寸步难行。因为落身之处,已在潭边石梗之上,只要往前跨出一
步,就会一脚蹈空,跌进黑龙潭去。本来他腰间佩着「骊龙珠」,就是最黑暗的
地方,也可以照到一丈左右。但浓雾就橡黑云一样,它可以遮住清光干重的皓月。
「骊龙珠」到了这里,就像萤火一样,最多只能照到一二尺远近。凌君毅其实用
不着多看,他心中早已有了黑龙潭位置的概念,因此略一定神,就沿着石壁,朝
右首行去。黑雾虽浓,但只能遮住你的视线,从石壁龙头口中流出来的毒泉,水
声潺潺,雾再浓、再黑,还是遮不断的。

  凌君毅细听水声,已经只有七八丈距离,自然倍加小心,正行之间,突觉脚
下凌空,已经踏不到石梗。他早有准备,以背贴壁,这一脚踏空,身形并未下落,
立即施展“壁虎功”,继续沿着石壁向右游行过去。不大工夫,便已游到龙头下
面,他自然看不到龙头,只听滔滔水声,从头顶倒挂而下,落入潭中。

  “就是这地方了。”心念转动,人已随着朝下疾落。转眼之间,已经下降了
七八丈左右,但觉水声盈耳,敢情已快到水面,凝目瞧去,黑雾迷朦,根本看不
清眼前景物!好在身上沾不到水渍,索性施展“千斤坠”身子往下直沉!这一下,
身形疾降,差不多又疾落了十来丈深,说也奇怪,身上依然没有沾到潭水,但听
潺潺水声,已从上面传来,分明自己已经钻入水中。心中暗暗赞道:“骊龙珠果
然是人间奇珍,入水不濡。”

  时间宝贵,一时哪还耽搁,微微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疾落,他身法何等快速,
不过是转个念头的时间,已觉脚底踏到了实地。站定身子,再凝目瞧去,这回,
这里没有朦朦浓雾,但见四下一片漆黑,人在水中,衣衫虽没浸湿,但是水势荡
漾,支不住身躯微微晃动。「骊龙珠」到了这漆黑如墨的水底,珠光反而比在雾
中明亮得多,几乎可以照彻一丈左右,这大概是物有生克,「骊龙珠」正好是毒
泉的克星吧。

  凌君毅无暇多想,急忙低下头去仔细审视,果见离自己七八尺远近,有一个
黑沉沉的圆形东西,敢情就是铁环无疑!心头一喜,急忙举步走去,他目光凝视,
依稀看到自己走过之处,比墨还黑的潭水,随着自己行动,缓缓分开,身子也有
轻微的晃动之感。到得近前,再一细看,那圆形东西,果然是海碗大小内一个铁
环,当下毫不犹疑的俯下身去,默运「大力金刚心法」,双手握住铁环,缓缓朝
上拉起。你别小看了小小一个铁环,居然重逾千斤,要是你没练过「金刚心法」,
休想拉得动它。

  凌君毅突然心头一动,暗自忖道:“师傅教自己练「金刚心法」之时,曾经
说过,你别以为这三年枯坐练禅是一件苦事,日后你非它不可。莫非师傅早就知
道自己会有黑龙潭之行?不错,自己父亲也是少林寺出身,还是掌门方丈开谤大
师推荐给外祖父的,那么在派到黑龙会来的时候,也许早已就内定由自己父亲继
承会主了,因为不是少林弟子,不曾练过「金刚心法」的人,就无法拉动这个铁
环……”

  他在思付之际,但听潭底四处,响起一阵「哗」、「哗」流水之声,四周水
势,也起了一阵急剧的旋动。从水流声音估计,至少丛有七八处地方像开了水闸
一般,急剧往下注去。四外压力,也在逐渐加重,证明潭中水位,正在急剧下降。
凌君毅施展「金刚心法」。双手紧握铁环,潭水虽起了巨大的游涡,但他依然渊
停岳峙,有如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动。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哗」、
「哗」水声,渐渐小了下来,四周游涡,也逐渐停止,压力也自行消失,潭中又
恢复平静。

  凌君毅心知已是时候,立即缓缓放下铁环,直起身来,举步笔直走去,他记
得图中所画的那座石礁是在黑龙潭的正中央。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那么不论哪
一个方向,距离石礁都是十二丈,自己只要走到十二丈处,就是石礁了。人在水
底,走得自然不快,但他默默计算着步数,还不到十丈左右,就已看到潭底乱石
峥嵘,一座小山矗立潭心。凌君毅不假思索,脚尖在乱石上点动,转眼之间,便
已登上礁石,人一离开水面,四丈外又是一片浓重的雾气,看不清景物……

  这座礁石,愈到上面愈小,立足之处,不过一丈方圆,凌君毅很快就找到那
块圆形巨石,好像半个石球,覆在礁石中央,大约有两尺见方。凌君毅走近圆石,
依然默运「金刚心法」,双手捧住石球,缓缓朝上提起,这半圆形的石球,本已
无处着手,加上长年浸在水中,包了一层泥浆,更是滑得无处着力。凌君毅功运
十指,紧紧掺着石球,尽力上提,才算把石球提了起来。原来这是一个滚圆的石
球,只有一半嵌在礁石之上,好像生了根一般,底下有着极大拉力,紧紧拉着不
放。但等他提到离地一尺左右,拉力忽然消失,石球自动的朝上升起。

  凌君毅凝目看去,原来石球底下,连着一根儿臂粗的铁杆,此时已不需自己
用力,铁杆自动把石球顶了起来。石球底下,露出一个圆形的石穴,望去黑黝黝
的,深不见底。凌君毅举足跨入石穴,才看清下面有一道狭窄的石级,循壁而下。
这洞穴仅容一个人的身子,你无法低下头去看下面的情形,只好任由双脚循着石
级走去。这样垂直走了四五十级之多,忽然斜斜转起圈来,凌君毅只觉这道石级,
已经由垂直而下,变成盘着石壁而行,而且这圈子似乎转得相当大。他暗自估计,
自己像是环着一个圆形的巨大石室而下,这圆形石室,少说也有十数丈方圆。

  不大工夫,石级已到尽头,举目望去,自己站在一条宽敞的走廊之上。这走
廊果然也是圆的。自己推测得一点没错,圆形的走廊,果然环绕着一座圆形石室。
圆形的石室,壁间有着一道漆了朱红的石门,石门紧紧闭着!他走了几步,发觉
圆形石室不止一道门户,而且同样漆着朱红,石室既呈圆形,相距不过三丈,就
发现了两道朱门,由此推想,这条圆形的走廊上,就应该不止只有两道朱门了。
自己该从哪一道朱门进去呢?他不禁想起荣敬宗说过:黑龙潭总管掌管的是一条
金鱼,会主保管的是「骊龙珠」,除了会主没有人知道洞府如何开启。他没有到
里面来过,自然不知道这里会有许多门户,更不知道该从何门而入了。再看附近
一道朱门,关闭得甚是严密,并无钥匙孔,那么荣老伯交给自己的金鱼,如何开
启呢?心念转动,立即探手入怀,摸出金鱼,仔细察看了一阵。

  觉得这条金色鲤鱼,非银非金,非铜非铁,拿在手上,头尾活动,简直和活
的一般,但除了制作精巧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处。荣敬宗说它腹中藏有开启
石门之钥,只不知如何才能把石门之钥取出。他反复谛视,实在想不出从哪里可
以把鱼腹弄开,他双手捉住活动的头尾,正在思索这闪闪金光鱼鳞,哪一片上装
着开启的机括。但就在此时,他捉住鱼头的右手,手指无意之间触到鱼目,耳中
但听“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自然十分轻微,但凌君毅已然听到,不,他目光
一瞥,已然看到金色鲤鱼口中,吐出一小截金色细管。心中不禁一喜,急使伸出
两个指尖,小心翼翼的捏住金色细管,缓缓抽了出来。

  这金色细管,只有半寸来长,入手甚轻,还没细看,金色细管管身忽然自动
裂开,中间藏着一个极细的纸卷。凌君毅缓缓摊开纸卷,也不过半寸见方,薄得
似绢非绢,上面画着一个八卦。每个卦的底下,均有一行细字注解,字细有如发
丝,但写得十分工整,一笔不苟。凌君毅凝足目功,才看清楚每一个卦,原来是
一道门户,共分「天」、「地」、「风」、「云」、「飞龙」、「武翼」、「鸟
翔」、「婉盘」八门。

  这八道门户,又有「休」、「生」、「伤」、「杜」、「死」、「景」、「
凉」、「开」之别。只有「休」、「开」、「生」三门为吉,其余皆属凶门。出
入也有一定的路线,须由「开」门入,「生」门出,如果不走出来,须得熟谙门
户阵势的人,才能把你引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差幸没有鲁莽行事,方才如果看到门户,就推门进
去,就非失陷在里面不可了。”再看图上注释,「开」门在西北方向,「生」门
在东北方向,他把这两道门户,紧记在心,依然将丝绢重新卷好,放入金管之中,
然后用手指捏住鱼目,鱼口自开,把金色细管从口中放入,手指一松,但听「嗒」
的一声轻响,鱼口果然重又阖起。

  凌君毅心中暗暗赞叹,这尾金色鲤鱼,当真精巧得巧夺天工,敢情也是出于
神算子之手。他收好金鱼,就按照图上的记载,举步朝走廊上行去。这圆形石室
的八道朱门,却是一个模样,门上也没有任何记号,使人分不清哪是「生」门,
哪是「死」门,尤其在地底石窟之中,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方向。他是根据图上
所画的那道石级尽头,是南方「景」门,顺着次序,从南往东,再由东往北,自
然就是西北「开」门。他心中默默数到第六道门户〔经过的五道门户,是离、箕、
震、昆、坎五卦,即南方景门,东南杜门,东方伤门,东北生门,北方休门〕。
现在他已经走到西北「开」门的门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去,两扇朱红石门,居
然应手而启。

  凌君毅遂即举步走入,本来他目能夜视,黑暗之中也可辨物。此时借着珠光,
举目打量,这石门之内,只是一条丈许宽的夹道,两边是清水砖墙,连地下也铺
着水磨方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甬道只有四五丈远近,尽头处是一道清水
砖墙,墙上又是一道青色的门户,自己还未行近,青门已经呀然开启。凌君毅脚
下未停,门户既然自行开启,他就走了进去,等他跨进门内,青门又自行阅起,
凌君毅当然不在乎青门阖起,因为自己进来之后,原来就是不再从这道门出去了。
但当进入门内之后,不由得一楞。

  因为在他想来,这道门内,必是老会主发现的重阳真人遗留武功壁画的石室
无疑。哪知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间两丈方圆的圆形石室,除了四周同样有八扇
门户。中间放着一人来高的一只古色铜鼎,就再也没有旁的东西。凌君毅心头暗
暗嘀咕,忖道:“这里根本不是荣敬宗说的洞府,莫非自已走错了门户?”他心
中疑念一生,脚下自然也停了下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放在中央的古铜鼎,
竞是自行在缓缓转动。

  凌君毅已知这里是神算子所建造,八道门户,含有不同的机关。不然,自己
进入「开」门之后,就已经触发了机关,那么这座古铜鼎的自然旋转,也并不稀
奇。他经过冷静的思考,索性站着不动,静观其变。只见古铜鼎转了一会,忽然
缓缓朝地下沉去,露出了一个圆形洞窟。凌君毅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那藏名
册的洞府,就在洞窟之下?”

  一念及此,正待举步走去,忽然暗道:“不对,自己下去之后,如果再回上
来,这间圆形石室,一共有八个门户,四壁连同门上画的都是云彩,如何分辨得
出哪一扇是「生」门?万一走错了门户,再也休想出得去了。”

  想到这里,立时暗暗计算,自己站立之处,背后这道是「开」门,出去该走
「生」门,那是自己左首第二个门户。当下摸摸身上还有三个从铁网上摘下来的
倒刺,这就取了一个放到地上,作为标记,然后举步朝中央洞窟行去。走近洞穴,
探首往下望去,窟窿中空,洞洞的没有石级,而且黝黑如墨,任你凝足目力,也
看不见洞内的景物。

  凌君毅不敢鲁莽从事,先摘下悬挂腰际的「骊龙珠」,伸手探入,珠光照处,
已可看清那是一间不过两丈许见方的石室,地方不大。本来在窟窿上的那座古铜
鼎,如今已经端端正正放在石室中央。从窟窿到地面,不过二丈高下。这就双脚
先下,穿洞而入。他为谨慎计,身子落下之际,快到古铜鼎上面,立即朝旁侧飘
飞开去。他手托「骊龙珠」,站定身子,举目打量,这间石室,略呈长方,上首
和左右两堵石壁上,果然都有雕刻的壁画。上首壁下,有一个青石蒲团和一张青
石的长案,案上放着一只檀木小木箱,敢情就是「太阳教名册」。另外还有一个
白铜烛台和点剩的半支蜡烛,案前不远,就是那座古铜鼎,此外别无他物。对面
一堵石壁上,本来是一道门户,现在已用青石封死。

  凌君毅略一盘算,因时光有限,自己第一件事,应该先毁去名册为主,剩下
的时间,再去揣摩壁上的武功剑法,能学多少,就算多少。主意打定,就举步走
近石案,取出火种,点燃起蜡烛。然后移过檀木箱,拧开铜锁,打开箱盖。原来
这一尺来高的木箱,共有两层,上层只有浅浅的一个木格,放着一卷手抄移本,
上书「太阳庵心法」五个楷书。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这大概是长公主手录
的武功秘本了。”心念转动之际,忍不住伸手翻去,只见第一页载的是「太阳神
功」,接下去是「太阳指」、「太阳护法八式」,一共只有薄薄的十来页,字迹
娟秀,还有许多图形和朱批。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是长公主研创的武功,自然不能毁去了。”这就把它
折好,收入怀中。举起木格,下面一共是三大本厚厚的名册,上书「大明中兴太
阳教友名册」字样。物凌君毅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上面有少林、武当、华山、六
合、八卦等门派和天理教、大刀会、洞庭帮等帮会,以及黄山万家、四川唐门等
江湖世家。

  凌君毅看得暗暗叹息,从这名册上看来,长公主为了复国,奔走江湖,几乎
已经网罗了武林黑白两道中人,依然不能成事,那只能说是天数使然了。荣敬宗
说得不错,这三本名册,如果落入清廷之手,固然这中间已有不少人物故世,但
他们子孙仍然会受到株连,一旦事发,牵连之广,有多少人因此蒙上叛逆罪名处
死。他不再多看,把三大本名册,放在石案上,依然默运功力,双掌缓缓按了上
去。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才仰首吁气,收回双掌,随手一拍,三大本名册
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纸屑,洒落一地。

  两件任务,如今已经完成了一件,现在该是自己练习壁间重阳真人遗留的武
功了。心中想着,不觉越过石案,走近上首石壁,凝目看去。这一座丈许宽的石
壁,刻的是一个道装老人垂目静坐的姿势,从他泥九宫中,幻化出三个姿势各异、
足踏云彩的道人,神态构初如生。

  在盘膝跌坐的老道人左首,题着四句赞语:“大道无名,聚气成形,功参造
化,一是三清。”这刻的是「老子一罡化三清。」凌君毅凝立壁前,看着看着,
心头若有所悟,只觉这幅「老子一罡化三清」,似是道家的上乘练气功夫。他把
这幅图像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又朝左壁走去。这堵石壁,略呈长方,从右到左,
一共有六个使剑的图像,腾跃劈刺,神态生动。最前面的三个图像,正是「飞龙
三剑」,只是壁上并无解释文字,也没有招式的名称,敢情「神龙出云」、「龙
战于野」等招名,是外祖父〔老会主〕取的了。

  他从第一图,一真看到第六图,每一个图形,都凝神话视,仔细的思索着剑
路如何发展,一面以指代剑,缓缓的划着。凌君毅本是绝顶聪明的人,何况十年
练剑,在剑术上已有极深的造诣,对家传的「飞龙三剑」更是练得十分纯熟。这
壁上图像,是接着前面三式连续发展下去的,他自能从「飞龙三剑」的剑路,很
快的领悟。看完左壁六幅图像,再朝右壁上首走去。右壁同样刻着六幅使剑的图
像,但这里和左壁略有不同的是,第七幅到第九幅,还是劈刺飞跃的图像,从第
十幅到十二幅,却是怀抱长剑,盘膝跃坐的坐像,而且姿态如一,看不出有何出
奇之处?凌君毅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后从第七式起,逐一仔细揣摩,曲第九式为
止,因为前面六式剑路,他心中已经有了概念,这三式剑法,自然很快就能领悟
其中诀要。

  但从第十式起,后面的三个坐式,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看懂到底有何奥妙。
凌君毅看了一阵,实在参不透剑中玄机,只得暂时放弃,先把前面九式,逐一加
以连贯,用心揣摩了一阵,就取出身边短剑,从第一式起,按图演练了一遍。当
然最前面的三式,他自小就练得滚瓜烂熟,从第四式到第九式,一式比一式繁复,
但他对剑法原有相当造诣,除了初次练习,犹感生疏,等反复练过几遍之后,虽
然未能得心应手,大致已可记住。

  这六式剑法至少也花去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时间不多,要想把它一口气练熟,
自然极不可能。只是心中对最后三个坐式,总觉其中必有深意,自己出去之后,
不可能再来,平白放过,也未免可惜。这就收起宝剑,重又走近石壁,凝神一志,
细心观看,但任你把前面九式如何连贯,研求再三,总是无法和这三式贯串的起
来。好像这三个坐式和前面的九招毫不相干,简直找不出半点端倪。越是如此,
凌君毅越发觉得这第三个坐式,必然另具奇奥,只可惜自己学识太浅,一时无法
领悟玄机。心中暗道:“自己纵然无法参悟,何不把这三个坐式,一一记下,他
日遇上师傅之时,再向他老人家请教?”

  一念及此,就不再去思索剑路变化,强行索解,只是凝注目力,把三个完全
一模一样的坐式,看了再看,默默记在心里。这一仔细比较,才略微看出第一个
坐式,衣褶皱纹略浅,第二个坐式,衣裙的皱纹较深,而第三个坐式,双目微睁,
似是凝注着竖立的剑尖之上。三个坐式,只有这么一丁点不同,若非仔细比较,
自然极易忽略过去。如今业已全部记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
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几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阳真人通诚祷告了一番,叩谢自己
学了壁间遗留的剑法。然后站起身来,吹熄烛火,双足轻轻一点,纵身从洞窟中
穿出。回到上面圆形石室,俯身从地上抬起那个倒刺,收入怀中,举步朝左首第
二扇门户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门还有三步光景,石门已经自动开启,耳中同时听
到地底传出来一阵轧轧之声。

  凌君毅心中忖道:“自己方才还在奇怪,那座古铜鼎何以并未复原,原来要
等自己定走「生」门,等到此门开启,那就表示进入洞府之人,已经离开,这阵
轧轧之声,自然是古铜鼎开始往上升起,恢复原状了。这位神算子,设计之巧,
当真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着,无暇回头去看,就举步跨出石门,
行不几步,但听「砰」然一声,那道石门,已经自行阖起。

  门外自然也是一条水磨青砖的夹道,和自己进去的「开」门里面完全相同。
他由「开」门入,「生」门出,这是最安全的路线,当然不会触动埋伏,有什么
惊险。走完夹道,推门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来时原路,回到南方「景」
门,廊外就是石级。两件任务,均已圆满完成,心头自然十分轻松,随着石级盘
旋而上,走得极快,不消多时,就已到了石级尽头。但见出口处,一根铁棍,上
面连着半个石球,下面连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撑着石球,也像拉住石球,
使外面的人无法开启一般。

  凌君毅进来之时,是用力捧起石球,由铁棍顶着石球朝上开起,才露出了入
口的,此时出去,自然也得把石球托起,才能出去。心念转动,立即功运双臂,
双掌托着石球,朝上举起,哪知用尽力气,半个石球,嵌在出口的石窟上,就像
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9JL 、中不由暗暗奇怪,自从进入黄龙洞,经历了许多门
户,也使他增长了不少经验!心知凡是装置了机括的门户,决非人力所能开启。
既然石球无法托起,想来必有开启的枢纽。心念转动,目光也跟着朝左右石壁上
打量。

  这一瞧,果见右首壁上,有一个海碗大的铁环。心头不禁大喜,暗道:“大
概就是这个了。”双手握住铁环,用力一拉,但听水声「哗」、「哗」,隐约传
了进来。凌君毅心中暗道:“是了,自己进来之时,潭水已经迟到只有五丈来深,
大概石球恢复原状之后,水位也已恢复了原状,这时,自己要从这里出去,自然
也得先让潭水降低,礁石露出水面,才能打开石球,否则潭水岂不要灌进石窟里
来了。”心中想着,也就耐心等候。「哗」、「哗」水声,盈耳不绝,约摸过了
顿饭时光,水声才停,顶着石球的铁棍,果然自动朝上顶起,石球缓缓上升、露
出一个洞穴。凌君毅哪还敢怠侵,双足一点,一个人疾快的穿洞而出。

  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是处于四面峭壁夹峙的一道绝壑,此刻四更已过,五
更不到,天色在黎明之前,是一段最黑暗的时候。黑龙潭上,笼罩着一片迷蒙黑
雾,当真伸手不见五指,对面看不清人影。潭的西南首,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鸟道,
婉蜒而上,通向两山之间的一个缺口,那就是黑龙潭的唯一出口。

  这时正有一道人影,起落如飞,朝黑龙潭疾掠而来。此人身法之快,几乎像
是鹰隼掠空,流星穿云,尤其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更是令人难以发觉!但
就当这人奔行而来,快要掠到山口之际,还是被人发觉了,但听—声沉喝:“什
么人?”

  谷口同时闪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拦住了那人去路。天色暗得对面分不清
入面,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黑幢幢的人影。不用说,这两人身上准是穿了一身黑
衣,甚至连他们手上的两支长剑,也同样乌黑无光。可是来人,也同样穿着一身
黑衣,而且连脸上都蒙着黑纱,看去也只是黑憧憧的一个人影。

  两个黑衣人喝声出口,面蒙黑纱的人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一言不发,挥手
之间,陡然疾飞起一支长剑,寒芒一闪,洒出一片森森剑光,分向两人划去。这
一剑,不但凌厉,而且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但两个黑衣人亦非弱手,
身形一闪,疾快地向旁侧让开,抬手发剑,两支乌黑的剑影,—左一右同时朝面
蒙黑纱人攻去。面蒙黑纱人冷笑一声,长剑一转之势,一道剑光,电射而出,横
向两人斩去。

  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剑势变化奇奥绝伦,左首黑衣一剑堪堪攻出,来不
及回剑封架,对方匹练般的剑光,已经扫到,只听一声惨叫,齐腰斩作两段,鲜
血喷洒,尸体随着朝山谷间滚落。右首那个黑衣人,眼见同伴亡命剑下,心头猛
然一惊,长剑护身,疾退两步,一手已从腰间取出一个银哨,正待朝口中吹去。
面蒙黑纱人剑势未收,扬手一掌,劈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劲力,应手而生,直向
那右首黑衣人撞去。此人内功深厚,发出的掌力,势道奇猛,右首黑衣人银哨还
未吹出,掌风已经涌到,一个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数步,喉间闷哼—声,喷出一
口鲜血,仰身往后栽倒。面蒙黑纱人惟恐他不死,吹起银哨,岂不惊动了人,身
形疾然飞欺过去,手起剑落,当胸一剑,刺了下去。

  但就在此时,忽然似有所警,倏地转过身去,冷冷喝道:“谁?”这一个「
谁」字,声音虽是极冷、极短,但仍然可以听得出来,这是女人的声音。她没料
错,另有一道人影,正从危岩突崖之间,脚不沾地飞掠而来。面蒙黑纱人一双冷
峻如电的目光,透过蒙面黑纱,朝来人望去。

  奇怪的是来人同样一身黑衣,也同样的面蒙黑纱,肩头露出一个剑柄。又是
上个面蒙黑纱的人,只不过转眼之间,这人已到面前,惊喜的道:“你是妹子。”
听声音也是女的。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目光冷肃,忽现惊愕之色,冷声道:“你是谁?”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徐徐说道:“你不是如花妹子?”

  先到的蒙面黑纱人,一阵惊异过后,又恢复了她冰冷的目光,同时也冰冷的
道:“我不是。”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叹,说道:“唉,咱们虽有甘年不见。你
的声音,我还会听不出来么?”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冷说道:“听出来了又如何?”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凄然道:“妹子,我们究竟从小一起长大,情逾骨肉。妹
子出走之后,这廿年来我做姊姊的,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目光冷厉如刀,紧盯着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不待她再说下
去,冷然道:“住口,谁是你妹子?”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般说法,依然柔声道:“妹子不认我
这个做姊姊的,也没关系,但我总是咱爹他老人家一手扶养长大的,把我视如己
出,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把你当妹子看。”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耐道:“你说完了没有?”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我听说妹子手创百花帮,如今当上了太上。”原来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竟是百花帮太上,无怪有这么高的功力,举手之间,就搏杀了
两名黑龙潭剑手。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冰冰地道:“不错。”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既然身为百花帮太上,此番率众而来,应该先
剿灭卖主求荣、出卖黑龙会的叛徒,妹子怎的让三路人马虚张声势,你一个人来
此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剿灭卖主求荣出卖黑龙会的人?韩
占魁又没有杀我丈夫,我为什么要替别人报仇?”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躯起一阵轻微的颤动,显然她内心正有着强烈的激动,
缓缓说道:“难道妹子不是黑龙会的人?”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峻的道:“我早就不是了。”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难道你忍心令爹他老人家手创的基业,被人出卖,
沦入异族之手,丝毫无动于衷?”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笑道:“爹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黑龙会是在姓
凌的手上被人夺去的。这就证明他无能,爹创业维艰,苦苦经营了三十年,一到
他手上,就沦入异族之手,他就是黑龙会的罪人,也证明了爹老眼昏花,看错了
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躯剧颤,颤声道:“你……”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容她开口,接道:“再说我又不是他的妻子,用不着我
替他报仇,老实说,我还高兴呢。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大家都没有,
不是很公平么?”随着话声,连头也没回,就举步朝缺口处走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气得直是发抖,但她还是忍耐下去,叹息一声道:“他已
经死了二十年,你还恨他?”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突然转过头来,厉声道:“我恨的是你。”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你不能怪我,这是爹作的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道:“所以我也恨他,他简直不像是我的爹。”

  后到的面蒙黑纱人徐徐说道:“妹子,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不能这么说。”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说,就是因为他年岁大了,老朽
昏庸,把黑龙会断送的这么快法……”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似是忍无可忍,大声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冷道:“你凭什么不许我说?我偏要说,当日如果嫁给
他的是我,我会帮助他把黑龙会整顿得井井有条。也许到今天黑龙会还是黑龙会,
不会沦落异族之手,他今年不过四十五岁,也不会在二十五岁就死了。”她似是
故意要刺伤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因此没待她开口,接着又道:“你看,我不是赤
手空拳就创立了百花帮?声势并不在黑龙会之下,有黑龙会那样的基业,还会保
不住么?”她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刺进后来的面蒙黑纱人的
心窝。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突然从面蒙黑纱的脸上,滚落两行泪水,点头道:“妹子
说得对,是爹他老人家错了。我太无能,我只配嫁给一个普通人,做个贤妻良母,
我配不上他,我不配嫁给一个肩负重任的英雄人物,是我害了他,我……”她呜
咽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得意地冷笑一声,道:“可惜你知道得已经晚了。”再也
不去看她一眼,依然转过身去自顾自朝岭上缺口走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正在伤心流泪,一听她举步朝缺口行去,急忙拭拭眼泪,
叫道:“妹子,你快停步。”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耐道:“我没有工夫和你罗嗦。”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跟着走去,说道:“妹子要去黑龙潭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是为了潭底洞府中重阳真人的剑术武功来的?”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道:“怎么,我不能来?”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委婉劝道:“妹子,你是知道的,潭水剧毒无比,除了「
骊龙珠」,天下无药可解。”

  先到的面蒙黑少人冷峻目光,直注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问道:“你把「骊龙
珠」带来了?”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微微摇头道:“我没有「骊龙珠」?”先到的面蒙黑纱人
注视了她良久,才冷哼道:“那你来作甚?”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我是赶来劝阻你的,不可轻易犯险。”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峻地嘿了一声,才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脚下突
然加快翻过山岭缺口,沿着小径,疾快地朝山下走去。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没有再
说,只是随着她身后跟了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候地转过身来,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剑尖一指,
目中棱芒闪动,冷喝道:“你再跟着我来,莫怪我宝剑无情。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脚下一停,幽然叹道:“妹子也许练成了什么解毒药物,
但潭水二十丈,积毒已深,除了「骊龙珠」,均不可恃……”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怒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不走,就莫怪我心狠
手辣。”话声一落,再也不理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形疾掠而起,纵身朝山径上
疾奔下去。这里山谷间,已是雾气弥漫,她去势快若流星,转瞬之间便已消失不
见。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默然一叹,她果然没有再跟她下去,却转身朝东首一条荒
凉的石径走去。

  黑龙潭上,依然浓雾如晦,伸手不见五指。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正是百花帮的
太上,她自小在黑龙会长大,对山中路径,自然极熟。此时虽然黑雾迷蒙,对她
自然并无多大影响,脚下丝毫不慢,身形起落如飞,直向潭边奔来。到得潭边,
她就不敢大意,脚下也同时慢了下来,绕着东首石壁,踏上石梗。她目的自然也
是朝北首龙头走去,但就在她踏上东首石梗之际,突然心生警兆!原来她发现雾
中有人,距她身前已不过一丈,当然,她发现人家的时候,对方只要武功不弱,
自然也会立时发觉有人!果然但听雾中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

  太上岂会把黑龙潭巡守的剑手放在眼里?口中冷冷应道:“我。”

  「我」字出口,身形候然欺进,手中长剑宛似毒蛇出洞,寒芒一闪而至,朝
对方急刺过去。这一剑她蓄意先下手为强。目的在于速战速决,一举搏杀对方,
出手自然凌厉无匹。对方那人武功也是极高,只见黑雾中寒光一闪,一道冷森的
剑锋直刺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惊,喝道:“你不是本会的人。”护胸长剑,平
推而出。出手不快,但剑身上却满布真力,显然剑上造诣极深。只听「当」的一
声金铁交鸣,太上闪电般刺出的一剑,登时被他封解开去。

  太上这一剑乃是蓄势而发,居然被对方化解开去,心头也同样一凛。冷哼道
:“我自然不是黑龙会的人了。”剑势未收,左手已经拍出一股掌力直撞过去。
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奇快绝伦,双剑方接掌风已经涌到。

  雾中那人怒笑一声道:“来得好。”同样左腕疾扬,猛力拍出一掌,反击过
来。这人一身功力,几乎不在太上之下,这掌含怒反击,威势同样十分凌厉,两
般潜力一撞之下,立时响起蓬然轻震,两人身前潜力如潮,涌起一阵嘶啸的旋风,
吹得两人衣抉飞扬,猎猎有声。太上心头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身手极高,
自己时间有限,非得立时把他解决不可。”心念转动,奇招突出,手中长剑一挥,
登时暴起一道青芒,直射过来。

  这一道青芒,惊虹掣电,匹练激射,剑光过处,一二丈内的漾漾浓雾,悉被
剑气扫荡开去!剑光照射,但见一丈开外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袍人,面现惊容,
连挥手中乌黑长剑,飞洒出一片剑影,绕身而起,口中急叫道:“快请住手。”
双方剑势,何等劲急,他喝声未落,但听一阵「锵」、「锵」剑鸣。

  青袍人一片乌黑剑影和太上挥出的一道青芒,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至少接连
接触了十余响之多,但其实只不过是交手一招而已。光芒消敛,太上依然屹立原
处,那青袍人却连退了三步。太上杀机已动,口中沉哼一声道:“很好,你再接
我一招试试。”话声出口,正待发剑!青袍人已经着急的道:“慢来,慢来,快
请住手,听老朽一言。”

  太上听他这般说法,只得剑势一停,冷冷说道:“有话快说。”

  青袍人道:“老朽想请教一声,夫人方才使的那招剑法,可是「神龙出云」?”

  「飞龙三剑」中的「神龙出云」,原本是要纵身飞起,凌空发剑,但太上二
十年潜修苦练,剑术已臻化境,因此她在挥手之间,即可随意变化,剑化匹练,
暴长而起,无须再照原来剑式,纵身飞跃才能发剑。青袍人若非在剑术上,也有
极深湛的造诣,像这样已经化去的剑招,如何认得出来?太上双目冷电暴射,冷
笑道:“你能认出我的剑招来,足见高明……”

  青袍人没等她说完,脸露惊喜,急忙拱手道:“原来是凌夫人,老朽……”

  太上截着他话头,冷冷道:“我不是什么凌夫人。”

  青袍人呆得一呆道:“夫人方才使的是「神龙出云」,不是凌夫人,那会是
谁?”

  太上微晒道:“难道只有如玉会使「飞龙三剑」?”

  青袍人神情一震,望望太上,忽然拱手道:“你是……二姑娘,请恕老朽多
多失敬。”二姑娘,就是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的亲生女儿铁如花。

  太上神色稍宾,徐声说道:“我现在是百花帮的太上。”

  青袍人连连应是道:“是,是,在下见过太上。”

  太上问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青袍人躬身道:“在下荣敬宗,追随老会主多年,自然认识了。”

  太上道:“你在黑龙会现任何职?”

  荣敬宗道:“说来惭愧,在下身受老会主大恩,苟颜事贼,充任黑龙潭总管,
这二十年来,始终耿耿于心,未能或释。如今好了,二姑娘、凌公子都赶来了,
在下总算苦熬着等出头了。”

  “凌公子也赶来了。”这几个字,听到太上耳里,不由一怔,问道:“你说
什么?谁是凌公子?”

  荣敬宗笑应道:“二姑娘原来还不知道,凌公子就是凌故会主的公子,天可
见怜,凌公子还是遗腹子。”

  太上心念闪电一动,暗暗忖道:“难怪如玉也在这里出现,原来他们母子一
起来的。”一面凝目问道:“你看到他了,凌长风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荣敬宗道:“他叫凌君毅。”

  “凌君毅。”太上似是深感意外,面蒙黑纱之中一双冷厉的目光,愈来愈冷,
哼道:“果然是他,他会没死。”说到这里,突然目注荣敬宗,急急问道:“他
人在哪里?”

  荣敬宗多年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她问话的口气有些不善。这位现任百花帮
太上的二姑娘,老会主在日就骄纵惯了,性情偏激。一时深悔方才失言,只得陪
笑道:“凌公子方才曾在这里出现,在下没留得住他,已经走了一会。”

  太上冷冷一笑道:“他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

  荣敬宗道:“凌公子不肯说,在下也不便多问。”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黎明,晨雾虽浓,但对面已可隐约看到人面。太上目力如
刀,注视着荣敬宗道:“那么他来找你作甚?”

  荣敬宗只觉这位二姑娘果然不愧是百花帮的太上,双目肃杀之气甚重,威凌
慑人,一面陪笑说道:“凌公子和在下并不相识,怎会来找在下?这情形和方才
一样,在下发现他使的是「飞龙三剑」,才问他姓氏,方知是凌会主的公子。”

  太上冷笑道:“找到黑龙潭来,自然是为了潭底洞府中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
哼,老身劳师动众,他倒想趁现成。”说到这里,忽然沉声道:“荣总管既然口
口声声说先父对你恩重如山,耿耿在心,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大概不会推
辞的吧?”

  荣敬宗暗道:“此女果然厉害,但话已被她套住了,看来自己只好答应了。”
一面连连拱手道:“二姑娘有什么要在下效劳之处,在下岂敢推辞?”

  太上道:“很好,你既是黑龙潭总管,立即替我下令去,要你手下守住入谷
通路,不准有人擅入,擅放之人,格杀勿论。”荣敬宗面有难色,说道:“不瞒
二姑娘说,在下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如今的黑龙会受官家控制,所有的人,
既然投靠到黑龙会来,自是想由此进阶,除了现有的一份薪饷,还有博取功名的
希望,因此他们可说个个都是清廷忠实的鹰爪走狗,谁也不会听在下之命,去做
妨碍自己前程的事。”

  太上冷冷一哼道:“他们不肯,好在此潭只有一个出入山口,那就由你给我
守住谷口也行。”

  荣敬宗迟疑地道:“二姑娘,你要做什么?”

  太上冷声道:“这个你不用问。”

  荣敬宗又道:“二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太上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大氅,此时解开胸前紧缚着的带子,脱下黑氅,
里面缚着两个皮袋。太上朝两个皮袋一指,说道:“你替我把两个皮袋中的药水
倒进潭里去,就去谷口守着,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荣敬宗心头犯疑,忍不住问道:“二姑娘,这两个皮袋之内,贮的是什么药
水?”

  太上道:“是专解毒泉的解药。”

  荣敬宗迟疑了一下道:“二姑娘要下去潭底么?这毒泉只有「骊龙珠」可解
……”

  太上冷声道:“你不用多说,快给我倒下去,”荣敬宗只得依言把两个皮袋
打开,一齐倒入潭中。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黑龙潭上,浓雾也渐渐稀薄!太上等
他把两皮袋的药水倒下之后,急忙探首朝潭中望去。这两个皮袋内所贮药水,正
是凌君毅替百花帮炼制的「毒汁」解药。在当时试验之时,轻得像露珠般一滴解
药,就可化去一盂「毒汁」,变成清水,这两皮袋解药,足可化去整个黑龙潭的
毒泉。

  照说解药倒下去之后,潭水自然而然由浓而淡,由淡而无。太上目不转瞬的
注视着潭水,但潭中比墨还黑的潭水,依然毫无动静,黑得深不见底!黑的比墨
还浓!敢情「解药」已经失效!太上蒙面黑纱之中,一双目光,渐渐变得冷厉如
刀,冷煞得怕人,沉怒地哼了一声,切齿道:“小畜生误我大事。”

  荣敬宗眼看天色已经大亮,潭中还是一无动静,心头也禁不住暗暗焦急。潭
底洞府是神算子精心建造的,其中步步危机,牵一发可以动全身。自己又没有进
去过,不知里面究竟如何情形。凌公子进去了已经一个多更次,会不会有什么危
险?就在他心头忧心如焚之际,太上也望着潭水,已经完全绝望,狞厉地道:
“好小子,我不会放过你的。”突然转过身来,冷声道:“荣总管,你知道凌君
毅是朝哪一个方向去的?”

  荣敬宗道:“黑龙潭只有一个出口,凌公子……”话声未落,突听潭心响起
一阵「哗哗」的水声,平静的潭水,登时冒起了八个游涡!北首石壁上从龙头口
中喷出来的「毒泉」,也已停止,潭中水位,正在急剧地下降。

  太上冷厉目光,直注在荣敬宗的脸上,冷声道:“潭底已经有人进去!你说,
是不是那姓凌的小畜生?”

  荣敬宗心知凌君毅已经得手,心头虽然暗喜,但他方才已领教过这位二姑娘
的剑术,可以说已臻化境,再听她口气,似乎对凌公子怨毒甚深。一时不禁又暗
暗替凌君毅担起心来。他内心虽然惊喜交集,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脚下不禁后
退一步,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太上冷笑道:“还说不知道,你一直守在这里,不是替姓凌的小畜生打接应?”

  荣敬宗到了此时,不得不庄容道:“二姑娘,你是明白人,老会主手创黑龙
会,为的是响应长公主的号召,恢复大明江山。那时大江南北,不少教友组织先
后被清廷破获,长公主把联络天下英雄的教友名册移藏本会。这是最机密的东西,
老会主才建造了这座黑龙潭。不想黑龙会被卖主求荣的一批恶贼出卖,清廷非要
得到这份名册不可,这份名册,真要落到他们手里,大江南北,至少也有几万人
遭到株连,武林各门各派,均将同归于尽。在下忍辱偷生,盼望的就是今天……”

  太上道:“你说下去的,果然是姓凌的小畜生?”

  荣敬宗道:“不错,凌公子下去了,他是去销毁这份名册的。在下守在这里,
正是替他接应,以防万一,现在大概快要出来了。二姑娘,你是凌公子的长辈,
又率领百花帮精锐而来,你们自己是至亲骨肉,应该捐弃私嫌,全力协助凌公子,
一举破去被鹰爪控制的黑龙会。因为这是老会主手创的基业,沦入异族之手,老
会主……”

  太上浓哼一声道:“住口,你不用替姓凌的小畜生说情,黑龙会自然要破,
但我先要杀了姓凌的小畜生。”她口中虽在说话,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潭中,此时
水位已经愈降愈低,潭心渐渐露出一座礁石,远望过去,礁石上端一个圆形的巨
石,正在缓缓的向上冒起。一个青衫少年,正从冒起的石球之下,探出头来。

  天色已经大亮,雾气渐消,已经稀薄得就像一层透明的轻纱!太上目光何等
犀利,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凌君毅,一时不由得怒从心起,冷哼一声,右手长
剑突然脱手掷去,双足一点,人已凌空飞起,奇快无比,脚尖落到电射出去的剑
身之上,剑光如虹,衣抉飘飞,凌空飞渡十二丈宽的潭水,朝潭心石礁落去。

  荣敬宗看她掷出长剑,还当是当作暗器,袭击凌君毅,口中急叫一声:“二
姑娘不可……”等到看她跃登剑身,心头更是既惊又凛!十二丈宽的潭水,武功
最高的人,也无法飞渡,但她这一手“一苇渡江”,简直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年
来,这位二姑娘的个性,似乎愈米愈见偏激冷酷。

  她这一飞落礁石,难保不和凌公子动起手来,以她这身高不可测的武功造诣,
只怕凌公子极难是她的对手……就在此时,黑龙潭的西南首方,同时飞起一道匹
练般的剑光,现在薄雾渐消,清晰的可以看到那道剑光上面,同样站着一个黑纱
蒙面的黑衣人,衣袂凌风,精虹电射,朝潭心礁石投去。荣敬宗看的心头暗暗一
凛,忖道:“这又是谁?”

  两个人使的都是「一苇渡江」身法。「一苇渡江」乃是少林秘技,看来这两
人和少林都有极深的渊源!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因此从任何角度离潭心都是十
二丈。这两人以「一苇渡江」身法,掷出长剑,登剑渡江,发剑虽有先后,但也
只不过是先后之差。

  凌君毅堪堪从开起的石球底下钻出身来。太上已经落到礁石之上,目光冷森,
喝道:“该死的小畜生。”挥手一剑,朝凌君毅当胸刺来。

  凌君毅还未看清人影,但听出是太上的声音,不觉脱口叫道:“你是太上。”
身形飞快的一闪,避开了剑锋。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凌君毅闪避剑势之际,后来的蒙面黑纱人也已凌空
泻落,一下拦在凌君毅面前,长剑一挥,但听「当」的一声,架住了太上的剑势,
叫道:“妹子,你不能伤他。”

  她这一开口,凌君毅听得蓦地一惊,叫道:“娘。”这后来的蒙面黑纱人正
是凌君毅的生身之母,铁氏夫人。

  太上面蒙黑纱,但两道眼神冷厉如刀,隐射杀气,厉声道:“谁是你妹子?
小畜生破坏我大事,我非取他性命不可,你给我滚开。”刷的又是一剑,刺了过
去。

  铁氏夫人长剑一格,又架住了太上的剑势,说道:“妹子,能对孩子动刀动
剑……”

  太上厉声道:“不用多说,你母子都非死不可。”喝声中,刷刷刷三剑急刺
而出。

  铁夫人长剑连挥,硬接了她三剑,依然架住了她的剑势,说道:“我不能死,
我要手刃出卖黑龙会的叛陡,替爹光复门户,替我丈夫报仇。”凌君毅虽觉太上
太过狠毒,但如今他己知道太上就是自己的姨母。只不知她和母亲究竞有何怨隙,
翻脸成仇?但动手的两入,都是自己的长辈,心头虽急,却不敢出言相劝。他钻
出地窟之后,开启的石球已经自动往下降落。堵住了洞窟。黑龙潭的机括布置,
是有连贯性的。石球一经恢复原状,北首石壁上的龙头,又开始喷出毒泉。本来
流注潭底另一蓄水池中的潭水,此时也由八处涌出。

  潭水水位已在逐渐上升!但太上却是是鬓发飞扬,脸色狞厉,连声厉叱,剑
发如风,不顾一切地朝铁氏夫人乱砍乱刺。铁氏夫人只是举剑封架,并未还击,
一连串的「当当」剑鸣,急如骤雨,把太上一轮急攻,全数挡了开去。凌君毅心
头大急,叫道:“太上快请住手,再不及时离开,潭水就涨上来了。”

  突听隔岸响起一声怪笑,接着说道:“大胆叛逆,你们还想生离黑龙潭么?”
话去甫落,但闻一声梆子响,一阵飞蝗般的淬毒长箭,朝潭心密集射来,这时潭
水已经很快的淹上礁石。

  铁氏夫人急叫道:“妹子快走。”

  太上对黑龙潭毒泉,自是极怀戒惧,怒哼一声,双足顿处,身形凌空飞起,
手中长剑同时掷出,剑化长虹,人如驭龙飞行,直向对岸投去。人在半空,迎着
漫天飞射而来的劲急强矢,双手连挥,宛如分花拂柳,转瞬已达岸上。凌君毅在
太上飞起之时,急急叫道:“娘,你老人家快走。”

  铁氏夫人心知凌君毅身佩「骊龙珠」,潭水对他无害,这就叮吁道:“你也
快来。”话声一落,同样掷起长剑,纵身跃起,化作一道银虹,朝岸上激射过去。

  岸上二十四名弓箭手,几曾见过人会踏剑飞行?而且射出去的长箭,遇上剑
光,就像风吹麦浪,纷纷朝两边分开,心头更是惊慌!太上当先飞落,口中冷嘿
一声,挥手就是一剑,一道银虹,矫若神龙,横扫而出,剑光乍亮,惨嗥随着响
起!首当其冲的四五个弓箭手,立被剑光斩成两截!太上一剑出手,回过头来又
朝左首横扫出去,剑势之快,当真像惊雷掣电,一闪而过!惨嗥惊叫,只叫出半
声,就寂然无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噗」、「噗」之声,少说也倒下去了四五个
之多。她随手两记横扫,也只不过电光石火般事,二十四名弓箭手,至少已有半
数倒了下去。其余的人早巳双脚发软,跌跌撞撞地四散奔逃,哪里还敢发箭?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沉喝一声:“大胆叛逆,还不住手?”

  太上抬目看去,只见三丈外的一座巨岩之下,一排站着十几个人!中间一人,
年约四十五六,浓眉细目,脸如重枣,身穿紫袍,看去十分威武。他左首是一个
红衣番憎,身后随侍两个弟子。右首是一个六旬左右的青袍人,其次是黑龙潭总
管荣敬宗,再次是四个四十开外的蓝衣汉子。在这几个人的两边,则是八名手持
乌黑长剑的黑衣汉子,一望而知是黑龙潭的剑手。这喝声是六旬左右的青袍人发
的。中间紫袍人目注太上,沉声道:“你是铁如玉?还是铁如花?”

  太上冷峻地道:“你管我是谁?”

  铁氏夫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荣敬宗冷嘿道:“你们胆敢擅闯黑龙会禁地,如今见了本会会主,还不弃掉
手中长剑束手就缚?真想造反么?”这话已经暗示这紫袍人,就是黑龙会会主韩
占魁。

  韩占魁自小由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扶养长大,也就是说,他和铁氏夫人,
太上都是一起长大的,铁氏夫人哪会认不出来?但在她记忆中,韩占魁是个貌相
白哲,人极斯文,脸上除了一个鹰钩鼻,看不出他有何阴险,眼前此人,生成一
个又红又黑的重枣脸,浓眉细目,根本不是出卖黑龙会,害死自己丈夫的韩占魁!
她望望紫袍人,冷声道:“你不是韩占魁。”

  凌君毅跟在铁氏夫人身后,低声道:“娘,他脸上戴着面具。”

  紫袍人目光深深注视了凌君毅身上的「骊龙珠」一眼,豁然笑道:“小子,
你就是凌君毅。”

  这句话,铁氏夫人听出口音来了,身躯蓦地一颤,长剑朝指,颤声道:“你
就是韩占魁,你这丧心病狂的恶贼,果然是你。”

  韩占魁大笑道:“不错,兄弟正是韩某。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当年若没有姓
凌的闯了来,你如玉姑娘早该是我韩某的妻室,今天也不失为夫人之尊了……”
原来当年韩占魁不但以铁中峰老会主的继承人自居,而且也一直暗恋着铁如玉,
如花却倾心于凌长风。但老会主因师兄开谛大师的介绍,决定由凌长风继任会主,
更因自己女儿如花个性偏激,义女如玉则温婉识大体,可以辅佐凌长风,才把义
女如玉许配给凌长风为妻。他这一决定,自然也经过仔细考虑,哪知却因此导致
了如花负气出走,韩占魁由妒生恨,投靠清廷,出卖了黑龙会。这一变故,自然
不是老会主始料所及之事。

TOP

0
「第廿七章」力战万花剑

  却说铁氏夫人听他口出污言,心头更是悲愤交集,切齿道:“姓韩的恶贼,
我爹待你不薄,你居然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出卖黑龙会,甘心去做满虏的走狗,
残杀忠贞志士。二十年前我立誓要亲手挖出你的心来,莫祭我爹、我丈夫在天之
灵,替当年死在你手里的许多壮烈成仁的义士湔雪血仇,你给我滚出来。”

  凌君毅道:“娘,你老人家且歇歇,父仇不共戴天,这姓韩的恶贼,由孩儿
对付他。”

  铁氏夫人泪流满面道:“不,为娘离开黑龙会的那天,曾向你爹立下誓言,
为娘非亲手取他性命不可。”

  太上冷冷地道:“找韩占魁报仇,是你们的事,我要走了。凌君毅,你潜来
百花帮卧底之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把倚天剑还我。”她不知凌君毅身边还有
一柄巨烟剑,在这紧要关头,索还斩金截铁的倚天剑,也就等于削弱了凌君毅对
敌时的威力,用心恶毒已极。

  凌君毅道:“太上说的是,在下不是百花帮的人了,自当把此剑缴还。”说
着果然解下倚天剑,双手递还。

  太上接过倚天剑,「锵」的一声掣剑在手,黑纱之中透出一股杀气,冷峻地
道:“我与你爹娘结仇二十年,这一剑就算一笔勾销了。”随着话声闪电一剑,
朝凌君毅右肩所落。

  这一剑出手奇快,就是铁氏夫人站在她身过,也来不及出手封解,心头猛然
一惊,急叫道:“妹子你……”剑光一闪,但听「叮」的一声,太上所下的长剑,
已经被一缕指风震荡开去。

  凌君毅在电光石火之间,屈指轻弹,以佛门「一指禅」神功,把她剑尖震开,
含笑道:“如此多谢太上了。”太上气得蒙面黑纱拂拂自动,冷哼一声,双足一
顿,正待纵身飞起。

  韩占魁忽然哈哈一笑道:“铁如玉,你也是朝廷缉拿的主犯之一,要走兄弟
可作不了主,告诉你,百花帮来的人此刻已经全被兄弟手下引入绝地,我劝你还
是弃剑受缚的好。”

  太上脚下一停,怒声道:“韩占魁,你以为黑龙会区区埋伏,困得住百花帮
的人?”

  韩占魁大笑道:“不错,黑龙会是你生长之地,各处机括,你都清楚,因此
你也一定有很详细的地图,交给你的手下。但焉知这二十年来,许多地方早经改
建,你手下如果持有你亲手给制的地图,那就是自陷绝境,目下剩下的大概只有
你一个人了。”

  凌君毅听的暗「哦」一声,忖道:“原来其他两拨人,都持有太上亲手给制
的地图,只有自己率领的一批,没有地图,她果然是早有存心。要把自己置之死
地的。”

  太上听得勃然大怒,厉声道:“本来我不愿插手管如玉的事,即然如此,我
就先杀了你。”

  韩占魁大笑道:“铁如花,你还不是兄弟的对手。”一面回头朝右首青袍人
道:“汤总护法,你去把她拿下了。”

  青袍人躬身道:“属下遵命。”「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缓步走出,
说道:“老朽久闻百花帮太上之名,今天正好领教高招。”

  太上微晒道:“韩占魁,你可是不敢和我动手,却教别人前来送死。”

  青袍人脸色微沉,不悦道:“太上那是没把老朽放在眼里了?老朽是否送死,
也要动手之后方能知晓。”

  太上冷冷道:“好吧,韩占魁,这是你们惹上我的。”说到这里,剑尖一指,
冷喝道:“阁下小心了。”挥手一剑朝青袍人劈去。

  她这第一剑上。就剑风轻啸,—道亮银匹练,应手而起,剑势之强果然是剑
中高手,不同凡响!青袍人目睹百花帮太上剑势极强,自然不敢轻敌,口中大喝
一声:“好。”身如青烟,飘闪开去,手中长剑一指之势,同时飞起几朵碗口大
的剑花,朝太上身前投去。

  太上冷嘿—声道:“想不到号称北五省剑中之王的万花剑客,也俯首贴耳作
了清廷的鹰犬。”

  青袍人老脸微微一红,怒嘿道:“老朽身在公门,捉拿叛逆,有什么不对?”
两人口中说着,两柄剑却丝毫不慢,各自展开精奥剑法,互相抢攻,但见双方在
这两句话的工夫,一剑紧似一剑,两个人影已在剑光缭绕之中,难分敌我了。

  铁氏夫人心切夫仇,面对黑龙会主韩占魁,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
眼看妹子如花已和青袍人动上了手,哪还耐得住?手中长剑一指,切齿道:“姓
韩的恶贼,今天有我无你,还不亮剑?”

  韩占魁站立不动,徐徐说道:“铁如玉,你真要和我动手?”

  铁氏夫人道:“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购头之恨,自然要和你放手一搏了。”

  韩占魁道:“铁如玉,我们总算自小一起长大,不论你对我如何怀恨,我不
想亲手搏你……”倏地回头过去,说道:“荣总管,还是你去把她拿下了。”

  荣敬宗缓缓掣剑在手离众走出,但他走到一丈左右,忽然转过身来,剑指韩
占魁,一身青袍波动,双目厉芒凝注,大声喝道:“韩占魁,你这欺师灭祖,卖
会求荣的无耻恶贼,老夫忍辱含垢,隐忍了二十年,今日本该当众搏杀了你,替
黑龙会殉难的同仁报仇。但凌夫人、凌公子都已赶来,尤其凌夫人在二十年前,
离开本会之时,并立下誓言,要手刃你姓韩的叛徒,者夫就只好让凌夫人动手了。”
说到这里,振臂喝道:“黑龙会被清廷鹰犬控制了二十年,凡是有血性的忠义之
士,大家一致起来搏杀鹰犬,还我黑龙会的清白。”他大声高呼,说得激昂慷慨,
但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响应他的,连他黑龙潭八名黑衣剑手,也都捧剑肃立,
漠然不动。

  韩占魁望着他冷冷一笑道:“荣敬宗,你这是私通叛逆想造反了,但你瞧,
连你八个手下都没人听你的。你此时替我把铁如玉母子拿下,还可将功赎罪,否
则你就是凌迟死罪,那时悔之晚矣。”

  荣敬宗面如喋血,目中寒芒四射,大喝道:“姓韩的,今日是你授首之期,
自有凌夫人处置,黑龙潭八名剑手,你们听从老夫?还是甘心附贼,去作清廷鹰
犬的爪牙?”八名黑衣剑士望望荣敬宗,仍然不言不动。

  韩占魁大笑道:“荣敬宗,你现在应该觉悟了吧,造反是要杀头的,天底下
不会有人愿意陪你去杀头的。”突然一挥手道:“四大护法,速把私通叛逆的荣
敬宗给我拿下,若敢反抗,当场格杀匆论。”站在他右首的四个蓝色劲装汉子,
迅快各自撤出兵器,朝荣敬宗缓步逼来。

  荣敬宗仰天朗笑一声道:“你们四人一起上也好,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就在这四人走出之际,铁氏夫人也突然回头,低喝一声:“毅儿,替为娘掠
阵。”不待凌君毅回答,身形一晃,直向韩占魁身前逼去,口中喝道:“恶贼纳
命。”相距五尺,一振右腕,手中长剑忽然幻起一片寒光,飞洒而出。

  韩占魁自幼即由老会主铁中峰收养,年龄比铁氏夫人大上五岁,一身所学可
说尽出老会主传授,剑术武功,原在铁如玉妹妹之上。哪知这二十年,铁氏夫人
立誓要手刃仇人,矢志苦练,剑上造诣大非昔比。韩占魁看她起手一剑,就凌厉
绝伦,心头不由暗暗惊凛,生出了警惕之心,口中怪笑一声,一面闪身退避,反
手一撩,抽出一柄狭长乌黑长剑,喝道:“铁如玉,本座原本不想和你亲自动手,
但若不接你几剑,谅你也死难瞑目,本座那就成全你吧。”话声中,长剑轻轻一
拨,「当」的一声,压住了铁氏夫人刺来的宝剑。

  铁氏夫人恨得牙关乱挫,一言不发,手腕突然一翻,剑芒闪动,反削过去。
要知两人剑法。同出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所传,这二十年,双方虽然各有心得,
但万变不离其宗,仍有门户可循。两人这一动上手,立即奇招迭出,变化玄奇,
刹那间,风起八步,剑光缭绕,扩展到一丈方圆。凌君毅早已从身边取出巨朗剑,
凝神观战?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异!自己从小时候起,只知母亲不会武功,甚至连
教自己家传的「飞龙三剑」,也只是在纸上画着剑势图形,慢慢的从旁解释,要
自己依图练习,更从未拿过剑。直到今天,才看到娘掷剑横渡黑龙潭,轻功、剑
术,居然并不在太上之下!再看韩占魁的剑法,和娘属于同一路数,剑势玄奇,
层出不穷,而且每一剑都带起凌厉剑风,足见他剑上造诣极为精湛。如论功力,
娘似乎还逊他一筹,但铁氏夫人二十年积压在心头的血海深仇,此刻仇人当面,
化悲愤为力量,使她每一剑都发挥了最大威力,一柄剑着着进功,使得辛辣无匹。

  双方打得虽然激烈,但剑路相同,纵然在变化上稍有出入,两位都是使剑名
手,自然一眼即知,在对方剑招才露,这一方就抢先变招,予以化解,因此双方
虽然打的剑光飞舞,精芒乱闪,十分凶险,但却听不到丝毫剑剑交击的声音,纯
以精妙招术交锋,这等打法,看情形没有三五百招,决难分出胜负来。

  和太上动手的青袍入——万花剑汤子琛,身为黑龙会总护法,在北五省被誉
为剑中之王,一手剑法同样非同小可,但见他每一剑出手,几乎都有大小不等的
剑花,从他剑尖上涌出,大如碗口,小的就像朵朵寒梅。这些剑花,就因为大小
不等,夹杂着飞洒,有时大的渐渐收小,有时小的又忽然放大,变化多端,使人
看得眼花缭乱!尤其这些剑花候生倏没,每一朵都含蕴着劲急剑风,数尺以外的
人,都可感觉到寒砭肌肤,锋镐如箭。太上手中是一柄倚天剑,剑长四尺,每一
剑出手剑光如练,足有五六尺宽,剑气汹涌,随剑进发,同样的凌厉绝伦。

  万花剑汤子琛从剑上涌出来的朵朵剑花,一遇上太上匹练般的剑光,就立时
幻没,那是因为万花剑手上,也是一柄名剑,他看出太上使的倚天剑光芒有异,
不肯和她硬打硬砸。尽管太上剑光如练,扫过之处剑花倏然而没,但等你剑光才
过,大大小小的银花,随着又涌起,此没彼生、随没随生,生生不息,有如火树
银花,变幻莫测,果然不愧万花剑之名。这两人同样剑不交刃,但锋镐所指,无
一不是杀机隐伏,只要谁的剑势封解稍缓,顿时便是杀身之厄。

  最使凌君毅关心的还是荣敬宗,他以一柄长剑力敌黑龙会四大护法。这四大
护法使的都是外门兵器,一个使一对乌金环,一个使青铜锤,一个使蛇头钩,一
个使流星锤。他们能当上会主身边四大护法,身手功力自然极高,此时各占一方,
把荣敬宗围在中间联手合击,四件外门兵器,此起彼荡,全力抢攻。

  但他们哪里知道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招光养晦,深藏不露,此刻被四人围
在中间合力抢攻。不由的发出龙吟般长笑,陡施反击,长剑挥动,剑势如长江大
河,滚滚而来,但听场中接连响起「当」「当」金铁狂鸣之声,把四人的攻势,
悉数封出。刹那间,剑如灵蛇,身似游龙,划起一道道万丈精练,回环横扫,只
不过三五十招,就把四人一齐圈入在盘空匝地的剑影之中。直到此时,才显露出
他的一身武学,竟是武林中久已不闻有传人的昆仑派“天罗剑法”。

  凌君毅是被他们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铁狂鸣,引起了注意,但看到此时,不觉
发出会心的微笑,这位荣老伯,功力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自己当真是白替
他担心了。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战场上,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来太上本是
自视极高之人,如今和万花剑打了百招,依然不分胜负,心头大感不耐,口中一
声叱喝,人随声起,飞纵起三丈来高,长剑左右挥动,幻起一片青芒,像山峡间
直泻而下的瀑布—般,连人带剑,化作—道刺目的剑光,盘空一匝,突然朗万花
剑汤子琛当头罩落。万花剑不识这是「飞龙三剑」中「怒龙盘空」,口中低喝一
声:“驭剑术。”

  但他练剑数十年,号称北五省剑中之王,久经大敌,「驭剑术」虽是武林罕
见的绝学,但他依然毫不慌乱,仰天大喝一声,长剑护身往上迎击过去。他这一
招,以地对空,平地涌起无数朵银花,全身上下,花团锦簇,有如一座银色花朵
堆成的小山。当然,他这一招并非完全守势,朵朵银花随时可以予敌反击。

  晨光之下,这两人一个剑光强烈,如匹练倒挂,一个全身缭绕,幻出数以百
计的银花,当真光芒万丈,奇亮耀目,使人睁不开眼睛!双方势道,快同掣电,
但听一阵连珠股的金铁交鸣,有如擂鼓,数以百计的银花,在每一声交击中,倏
然消灭!这一阵急骤如雨的剑剑交击声中,一幢小山似的银蓝,全数尽没,这和
方才搏斗完全不同。方才是太上剑光过处,银花虽然消失不见但剑光一过,银光
又现,生生不息。

  这回真的消失了,银花没尽之后,不再此生彼灭。原来万花剑汤子琛手中一
柄百炼精钢长剑,在这一招交击之中,已被倚天剑削得寸寸断折,此时手上只剩
了一个剑柄。万花剑眼看自己纵横江湖,用了几十年的宝剑被对方寸寸截断,心
头又惊又怒。但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心知自己纵未落败,败在对方手中是一柄
利器,此时若不速退,赤手空拳,更难是对方之敌。心急闪电一动,哪还犹豫,
急忙双足一点,纵身往后疾退出去。太上出手之际,早已动了杀机,此时一招交
击,削断了对方手中长剑,哪肯轻易放过?右腕一挥之间,身形继续平飞而起,
化作一道青光,朝万花剑汤于琛衔尾疾追过去。

  万花剑退得虽快,但太上这一招身剑合一,凌空追击,乃是她三十年朝夕勤
练,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的「飞龙三剑」之一「神龙出云」。剑光之速,何殊云卷
电掣?万花剑汤子琛纵身后跃,已经退出一丈之外,双足尚未着地,但觉一道青
朦朦的剑光,同时贯胸飞来,心头不由猛然一惊,但他究竟是剑中高手,临危不
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右手迅疾无伦的从身上撕下一条衣襟,随手扬起,迎着
剑光挥去。

  要知他一生练剑,功力何等精湛,这一条衣襟,从他手上使出、原已不啻一
柄百炼精钢的长剑,这舍命一击,同样的力贯布条,布满了剑气。怎奈太上手中
却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倚天剑,别说只是—条布满真气的衣襟,就是百练精钢的真
刽,也无法抵挡。这一点,万花剑当然也清楚,但此时情势危急,只有挡一挡再
说。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站着观战的红衣番憎,眼看万花剑急急往后跃退之际,
太上挥剑追击,口中不觉沉哼一声,扬手一掌,凌空朝太上拍去。三方动作,全
都快速逾电,太上杀机已动,驭剑追击,自然不防有人暗算。剑光一落,血光进
射,万花剑一条右臂,已被齐肩削断。他还算见机得快,挥出衣襟之际,自知无
法抵挡得作,因此在太上剑光一落,他立即忍痛断去一臂,身形一偏,就地滚了
出去。

  太上驭剑飞击之际,突觉肩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掌,这是种无形的掌力,来
得悄无声息,但此时身子凌空,有如离弦之矢,无法收势,自然也无暇运气检查。
直待剑光劈落,双脚落地,才发觉自己中了贼人暗算,方才这一记击中自己肩背
的掌力,虽然轻得毫无所觉,但自己却已伤得不轻。这明明是瑜珈门的「大手印」
一类功夫,此时如果换了旁人,发现自己伤势不轻,及时运功,阻遏伤势,以她
的修为,还可无碍。但她是个极端好胜的人,一向自视极高,中人暗算,岂肯甘
休?双脚落地,剑光敛处,人已候地转过身来,从她蒙面黑纱之中射出两道慑人
冷芒,直注红衣番僧,冷冷喝道:“是你暗算老身?”

  红衣番僧原以为自己这一记「大手印」神功,明明击中对方,她纵不当场重
伤而死,至少也会内腑被震,已无再战之能,闻言不觉呵呵大笑道:“没错,那
一掌正是佛爷所发。”

  太上沉喝一声道:“很好。”「好」字出口,身子突然离地平飞而起,直欺
过去。手中长剑,在她飞起之时,接连向空劈出,她这一下去势如电,人到红衣
番僧身前,劈出的长剑,剑影缤纷,正好洒开一片青光,宛如漫天花雨,飘洒而
来。

  红衣番僧看她中掌之后,还能中飞发剑,直欺过来,心头也大感惊凛,右腕
急扬,猛力拍出一掌劈击过去,他练的「瑜珈术」内功深厚,这一掌出手,和先
前偷袭的一掌迥然不同,但听风声飒然,一团罡力,发如雷奔,朝剑光撞击过去,
他哪知太上起了杀心,这一招使的是「龙战于野」,「飞龙三剑」中威力最强的
一招。一片剑影之外,布满了森寒的剑气,红衣番憎劈出的一团掌力,和剑光乍
接之下,只能把来势挡得一挡,就被剑气剖开,分从左右两边滑卸出去。

  红衣番僧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吐气开声,双手接连拍出两掌,逼住剑势,
身子往后疾退出去。这两掌虽把太上剑影阻挡得一下,但也不过是电光石火稍微
一停的事,而太上这招「龙战于野」的威力,是到了红衣番僧面前,才爆发开来。
一时但见漫天剑影,点点寒芒,突然四散流动,足足扩及一丈方圆。

  红衣番僧劈出两掌之后,早已抽身疾退,但侍立他身后的两个弟子,却迟了
一步,剑光洒落,响起两声惨嗥,血雨四溅,两个人被剑光绞得粉碎。太上长剑
一收,发现红衣番僧已退出去一丈开外,冷喝道:“老身看你还往哪里逃?”双
足一点,剑先人后,追纵扑击过去。

  红衣番僧没料到百花帮的太上,果然有这般厉害,眼看两个徒弟死于非命,
心头更是急怒交加,狂吼一声:“佛爷饶你不得。”喝声出口,双手连环劈出三
掌。这三掌他含怒出手,掌风如涛,威势奇强,掌力汹涌,像潮水般撞来。

  太上飞身扑击,身子离地,遇上这等强劲的掌力,不得不身子略停,挥剑迎
击。她劈出的剑势,同样挟着强劲的剑气,掌力和剑气交接,很快的互相抵消。
太上再次扑起,红衣番僧的第二掌又已劈到,只得再行停下,挥剑击出,消解对
方掌力。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一起一停,挥手发剑,真是眨个眼睛的工夫。
太上三起三落,也不过是半晌时光了,当她第三次纵起之时,和红衣番僧不过数
尺距离,身形骤起,笔直拨起三丈来高,飞快地在空中盘旋一匝,突然一声清叱,
头下脚上,急扑而下。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手中倚天剑已经划出一圈银光,当头
罩落。红衣番憎又惊又怒,接连后退三步,双掌凌空直劈。他虽然空着双手,但
两只手掌,有如两柄开山巨斧,一记又一记,劈得呼呼作响。在他身前,好像布
成了一道无形气墙,太上凌空下击的一圈剑光,居然被他掌风挡住。一个全力发
掌,劲气如潮,一个盘空发剑,霞光流转,两人相持不下,足足耗了一盏热茶工
夫。

  红衣番僧满头绽出黄豆大的汗珠,像雨水般直淌,太上凌空发剑,自然更是
吃力,劈出的剑光也没有先前那么凌厉。红衣番僧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
奋起全力,双掌一合,朝上推出。他这一合一推,一切凌厉强猛的潜力,立即应
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像风起云涌,排空直上,威势惊人至极!
太上也在此时,突然一声清叱,一团剑光,候地暴长,化作一道青虹,有如飞瀑
流泉,垂直劈落。两人同时发难,全都使出了十成力道,剑气掌风陡然—接,登
时响起一阵「嗤」、「嗤」异声,剑光掌风,同时消失。

  红衣番憎已在这全力一击之后,疾快的后退出去六七尺远,一身大红袈裟,
也被剑光刺破了几处,形状极为狼狈。太上也落到地上,鬓发披散,蒙面黑纱早
已不见,一脸铁青,杀气直盈砰然,但两人有一相同之处,就是脸有困倦之容,
而且都在胸口起伏,喘息不止。太上目注红衣番僧,冷厉喝道:“番狗,你还能
接我几剑?”手腕一振,青芒暴涨,连人带剑,离地平飞过去。

  她对「飞龙三剑」,可说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因此每一出手,都是身剑同
时飞射而起,剑势矫若神龙,红衣番僧在两次硬拼之中,看出太上功力,并不强
过自己,若非手中有一柄锋利长剑,自己还可能稳占上风。经过这两番拼斗,真
力耗损极大,他自觉巴无再站之能,是以也想到对方决不可能再行抢攻。哪知太
上居然又身剑合一,激射飞刺过来。这真使他大感意外之事,口中怒喝一声:
“佛爷和你拼了。”左手扬处,呼呼劈出两掌,身形突然向左闪出。

  太上这一招「神龙出云」,几乎已使出了毕生修为之功,立意要把红衣番僧
活劈剑下,剑势之强,岂是这区区两记掌风所能阻遏得住?等她剑光射到,红衣
番僧已经横肉而出,右手早捏了一个印诀,反手朝飞扑而来的太上横击过去,口
中狞笑道:“贼婆娘看掌。”他自以为横闪出七八尺远,已可避开太上剑势,但
他哪知太上这—招「神龙出云」,本来的剑式原是腾身飞起,在空中发剑,但太
上已能融会变化,随式施为,把本来腾身跃起,改为离地平飞。因此她平飞而来,
只是「神龙出云」的前半式,还有后半式,就是在空中发剑。

  太上飞射而来,一见红衣番僧从横里闪出,不觉冷笑一声,身形候地一个急
旋,挥手发剑,这是后半招,等于在空中发剑。这真是电光石火,快到无与伦比,
但见青芒暴涨,像匹练般横扫过去,剑光飞卷,足有数丈来宽。红衣番僧哪还来
得及闪避,但听一声凄厉惨嗥,剑光敛处,一个高大身躯,已倒卧在血泊之中。

  太上就站在红衣番僧的尸体边上,脸上杀气已泯,代之而起的是一脸苍白。
以剑支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喃喃说道:“番狗,你终于死在老身剑下…
…”话声渐渐低哑,上身摇了两摇,终于也摔倒在地上。

  这时,荣敬宗也以一柄长剑,神威奋发,连展绝迹江湖己久的昆仑「天罗剑
法」,诛杀了黑龙会四大护法,只见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苍须之上,尽是斑斑血迹。
八名黑龙潭的剑手,已被他们总管神威震聂住了,没有一个人敢动。

  黑龙潭畔,三处凶险绝伦的恶战,至此已有两处停止下来,只有铁氏夫人和
黑龙会主韩占魁仍在激战之中,而且战况愈演愈烈。因为两人都是艺出老会主黑
海龙王传授,你会的,我也会,而且经过这二十年时光,双方剑上造诣,都已到
达炉火纯青之境。两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后,依然难分轩轻。铁氏夫人报仇心切,
眼看久战不下,心头焦急,首先发难,口中清叱一声,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
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飞龙三式」中「神龙出云」!韩占魁一见她施展「飞龙三剑」,
哪还怠慢,口中长啸一声,同样的身化长虹,凌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龙
出云」!两道剑光,直冲而上,当真像白虹贯日,到了三丈高处,突然响起一阵
密如连珠,震撼心弦的「锵」「锵」剑鸣,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树银花,银芒流
转,四下飞散,一瞬而没!两条人影,宛如流星般飞泻而下,地面上又登时漾起
两道矫若游龙的匹练,匝地盘空,缠斗在一起!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击之声,不
绝于耳。

  突然间,又有一道耀目长虹,冲霄而起,紧接着第二道长虹,跟纵飞起,半
空中又是一阵双剑交击,所发出的金铁狂鸣。两人为了抢制先机,往往都想先发
制人。「飞龙三剑」全是腾空发剑的招式,但两入所学,同出一门,因此你纵身
跃起,我就跟踪而上,谁也不肯让谁占先。两人从地面订到半空,再从半空打到
地面,打来打去,依然是半斤八两,不分胜负。这在两人来说,剑招既不出奇,
打到上天落地,犹如喂招一般,毫无半点惊险可言!他们这场合生忘死的缠斗,
也根本没有谁可以出奇制胜。

  如今己成了消耗战,谁的功力较逊,打到最后,谁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
谁就输掉性命。但在旁人看来,这样上天入地的恶斗,实在惊心动魄,尤其是这
一阵紧似一阵的金铁交鸣,震耳惊心,每一剑使人提心吊胆,一颗心跟着狂跳。

  凌君毅两只眼睛始终注视着母亲和韩占魁两人,他心切父仇,更关切母亲的
安危,两人打到急处,他一颗心就好像塞在喉咙口,连大气都透不出来,同时,
他也在琢磨,娘这招「怒龙盘空」如果改为重阳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凌空
发剑之时,身向左旋,剑势下沉,就可刺中韩占魁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
改用第九招,剑尖再上挑半寸,同样可以刺空韩占魁的咽喉。他默默地看着,也
默默地想着。重阳真人九式飞跃刺击的壁画,一幅接一幅地从他心头流过,觉得
如果自己出手,大概只要五招,就可置韩占魁于死地。但母亲偏偏不许自己出手,
这是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韩的老贼,替爹报仇……

  就在他瞪着双目,陷入沉思之际,蓦地一声凄厉惨嗥,传入耳际。凌君毅蓦
地一惊,急急回头看去,只见太上一剑劈死红衣番僧,以剑支地,一张脸惨白得
怕人。不,太上身子摇晃,一下就摔倒地上。凌君毅急忙一跃而起,朝太上身边
掠去。荣敬宗也跟着掠了过来,目光一注,皱皱眉,低声道:“二姑娘好像伤得
不轻。”

  凌君毅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伤在何处?”

  荣敬宗道:“巴图这番狗,学的是瑜珈门武功,二姑娘极可能中了他「大手
印」。”

  凌君毅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后「灵台穴」上,缓缓把真气度去。太上
一身修为,何等深厚,只要有外来的真气,催动了她本身气机。昏迷过去的人,
立时清醒过来,渐渐睁开双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气的是凌君毅,似是极为感动,
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孩子,是你。”

  凌君毅道:“太上不可说话……”

  太上道:“孩子,不用输气了,快放开手,我还支持得住。”

  凌君毅道:“太上伤势虽然不轻,但以你老人家的修为,只要引气归窍,引
血归宫,经过一段时间的运功调息,即可很快复原。”

  太上道:“你说的,老身自然知道,但老身被贼秃两记「大手印」,都击中
要害,已经不中用了,你不用再替老身多耗气力,快快住手,趁老身伤势还未完
全恶化之前,我有话和你说。”

  凌君毅并未立即放手,说道:“太上难道不想治疗了么?”

  太上惨然笑道:“孩子,不用说了,我两处内脏已被震碎,纵有仙丹,也医
治不好了。目前只是仗着我多年修练,元气未尽,还能苟延些时,你纵然度入真
气,也无济于事。老身在未死之前,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为时无多,你快坐下
来。”

  荣敬宗看出太上脸色不对,忙道:“凌公子,二姑娘既然这么说了,你就不
用再输气了。”

  凌君毅道:“太上……”左掌缓缓收回。

  太上功力深厚,凌君毅虽然收回手去,但对她似无多大影响,面容凄然,截
着凌君毅的话头,道:“孩子,不要再叫我太上了,我是你姨妈,你就叫我一声
姨妈吧。”

  凌君毅只觉这位逞强了一世的女人,此时竟变得十分脆弱,她虽然心狠手辣,
为了除去自己一人,不惜牺牲许多人来陪葬,但她总究是自己的长辈,何况此刻
已经到了灯尽油干之时。他缓缓跪下下去,口中叫道:“姨妈。”

  太上凄然一笑道:“好孩子,姨妈对不起你外公,也对不起你爹,你娘,更
对不起你……”

  凌君毅道:“姨妈,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老人家不用再提了。”

  太上长叹一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前做的事,只要不安于心的,
都会一一想起来……”她自从凌君毅放开左手,停住输入真气之后,起初仗着多
年苦练,倒也并不觉得如何,但说过几句话之后,渐渐就感到不对了,真气逐渐
的虚弱下去,话声也显得低弱了许多,但她还是接着说道:“孩子,你进入黑龙
潭也许已经学会了重阳真人留壁的九招剑法,这柄倚天剑就是你外公洞府中所得
到的,只有它才能发挥这九招剑术的威力,你快收起来……”说到这里,突然一
阵气喘,话声断了下来。

  这时,但听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铁狂鸣,传了过来。凌君毅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阵工夫,母亲似乎已经被逼落了下风!韩占魁一柄长剑,使得天矫经天,剑
光大盛,母亲虽在全力拼搏,但剑势显然没有方才那么凌厉,一时心头不禁大急。
太上睁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目光,低弱的道:“孩子,不用管我,快去吧,大姐不
是韩占魁的对手,只有倚天剑才能克制他……”

  凌君毅望望太上,道:“但姨妈……”

  太上喘息着道:“不用管我,我已是快要去的人了……哦,孩子,还有一件
事,我原想把牡丹许配给你,牡丹是个好孩子,但你如喜欢芍药、玉兰她们,我
也不反对。你自己决定,随你娶多少个,将来有了孩子,也好替我铁家传宗接代
……”

  又是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钦狂鸣,传了过来,只听韩占魁的声音,狂笑道:
“铁如玉,你还能接我几剑?”

  凌君毅听的心神大震,太上颤巍巍的伸手挥了挥道:“孩子……快去……”

  凌君毅轻轻放下太上,说道:“姨妈,你歇一歇,外甥……”

  太上躺到地上,低弱的道:“记着我的话……你们有了孩子……我……要…
…一个……”

  凌君毅含泪点点头,他顾不得多说,顺手抄起倚天剑,长身一掠而起,使展
「天龙御风」身法,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向韩占魁划空射去,大声叫道
:“娘,这恶贼让孩儿来收拾他吧。”

  韩占魁剑光飞洒,已把铁夫人逼落下风,口中大笑道:“很好,你们母子一
起上,也省得本座再费一番手脚了。”他原是久经大敌之人,话声出口,就已发
觉凌君毅凌空射来的剑光有异,剑势未到,一股森寒剑气已经逼人而来,他自然
认得凌君毅手上长剑,正是那柄削铁如泥的倚天剑,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
“这小子一身武功,居然不在乃母之下。”

  心念转动,人已很快地身形一侧,斜闪出去,但在人末闪出之际,挥手一剑,
横削而出。他剑上造诣极深,在时间上,自然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就是他剑削到
之时,也正是凌君毅落到地上之时。而他也在此时,已经避开凌君毅的剑锋,侧
身闪了出去。他这一剑,虽然人已闪出,但剑气嘶然,一股凌厉森寒的剑气,依
然十分强烈。凌君毅在飘落之时,身形已经横闪了一步,仍然感到强烈剑气,袭
上身来,护身真气,受到剑气的冲激,衣衫下摆拂拂飘动,心头也不禁凛生戒心,
忖道:“这恶贼果然厉害。”

  凌君毅落到地止,铁氏夫人急急问道:“孩子,妹子她怎么了?”

  凌君毅道:“娘快去看看,姨妈伤势极重,恐怕不行了。”

  铁氏夫人听得心头一震,啊道:“好,你小心应付,最好要擒活的,娘去看
看。”说罢,急匆匆双脚一顿,纵身朝太上躺卧之处,飞扑过去。

  韩占魁厉笑一声,喝道:“小子,看剑。”人影一晃而至,一道剑光,直劈
过来。

  凌君毅横剑推出,口中厉喝道:“姓韩的,我娘交代,要擒活的,否则我在
几招之内,就可取尔狗命。”

  凌君毅大喝一声,剑交左手,挥剑抢攻过去。他这一剑交左手,登时施展「
达摩」反手剑,剑光撒出一片冷芒,攻势绵密,着着进逼!少林「达摩剑法」,
本以绵密见长,经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是奇招突出,令人防不胜防。再加凌君毅
因娘有最好把他生擒之言,右手配合剑势,施展十二「擒龙手」,掌指勾屈,突
穴斩脉,专门扣拿韩占魁的大穴关节,变化奇奥,极尽诡异。

  韩占魁也算得是剑术名家,但几曾见过左手使剑?使的又是和一般剑法路子
完全相反的剑法?一时禁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心中暗道:“这小子使的,大概
就是反手如来的剑招了,果然怪异得很。”心中想着,长剑环飞,从他身边划出
一圈圈的剑光,守中有攻,和凌君毅交相搏击,打得十分激烈。双方激战了十几
个回合,韩占魁已是不耐,口中怪笑一声,身子陡地离地飞起,手中长剑连连挥
动,连入带剑,化作了一道乌光,刺空直上。凌君毅暗暗冷笑,却也毫不怠慢,
长剑一划,跟纵飞起。

  韩占魁到了三丈高处,眼看凌君毅跟着上来,心头不禁暗喜。因为这一下他
飞起的较快,凌君毅跟纵而来,比他迟上一步,此刻他已在三丈高处,凌君毅才
纵起二丈来高,自然是他已经抢得了先机。就在此时,他突然掉头俯冲而下,乌
黑的长剑盘空划了个圈,一片剑影,四散流动,朝凌君毅当头罩落!这下,直瞧
得铁氏夫人胆颤心惊,急急叫道:“毅儿小心。”

  须知身在空中,比不得地上,还有躲闪的机会,一旦被人抢得了先机,就成
挨打的局面。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凌君毅纵身跃起,到了二丈高处,本来凌空
直上的人,忽然从斜刺里向上冲起。这一斜飞,就避开了韩占魁当头罩落的剑势!
要知韩占魁到了三丈高处,就回头急扑而下,凌君毅这一从斜刺里飞起,不但避
过对方剑势,而且超过了韩占魁之上。

  韩占魁掉头发剑,朝下扑落之际,瞥见凌君毅忽然从斜刺里飞出,身法怪异,
矫若神龙,一下就超越自己之上,心头已感不妙!但他练剑数十年,对这「飞龙
三剑」已臻化境,自然收发由心。这一发现凌君毅身法古怪,立时像彩风敛翼,
漫天剑影,倏然尽敛,化作一条乌黑细练,快若流星,疾沉而下。他这是旧凌君
毅在他上面发剑下击,无法应付,才加速下落。但凌君毅并未发剑,也跟着个垂
直而下,这下又是韩占魁先落到地上。他心头暗暗冷笑:“好小子,你要是在空
中发剑,老子就非落败不可。但你已经错过了机会,这回老子比你先落地上,又
占了先机。”心念闪电一动,没待凌君毅落地,突然断喝一声,狭长长剑,撤出
一片乌光,宛如惊震掣电般,朝凌君毅飞卷过去。

  凌君毅要落未落的人,忽然朗笑一声,如风吹柳絮,飘飞而起,倚天剑青芒
暴长,剑影错落,挟着嘶嘶剑风,凌空反击而下。这一剑,光芒强烈,凌厉无匹,
凌君毅随剑而发,紧附剑光之后,一个人几乎只剩下一条淡淡的影子!双方势道,
何等神速,剑光乍接,登时响起一阵当当金铁交鸣!但见一道人影,一下从剑影
中破围而出!那是韩占魁!此刻一身紫袍,已有几处被剑锋划碎,手中一柄三尺
长剑,也被倚天剑削断,只剩了尺许长一截。他连退数步之后,突然怒哼一声,
抖手把半截断剑,当作暗器朝凌君毅贯胸打来。断剑出手,身形一个急旋,双脚
突然用力一顿,疾如鹰隼一般,凌空扑起,朝谷外飞掠而去。

  凌君毅这一招,使的正是重阳真人壁画上的第七招,一来还是第一次施展,
剑法尚未纯熟,二来因母亲曾有要擒活的,才让他冲出剑影之外。此时眼看韩占
魁把半截断剑当暗器打来,举剑一拨,「当」的一声,击落断剑,口中大喝道:
“你还往哪里走?”正待纵身追扑过去。

  只听一个威重的声音沉喝道:“他走不了。”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劈面
就是一掌,这人正是荣敬宗。

  韩占魁怒吼一声:“荣敬宗。你敢挡我去路。”右手一挥,横臂出掌,迎着
击去,蓬然一声大震,双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韩占魁究是久战之身,
这一掌硬接,胸头竟是起伏不停。

  荣敬宗瞪目叱道:“韩占魁,你已成强弩之末,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韩占魁眼看荣敬宗身后,一排站立着八个黑衣剑手,抱剑肃立,看情形这些
人已被荣敬宗说服,此刻孤掌难鸣,形势对自己大大不利!他心念转动,口中大
喝一声:“大胆叛逆,你们都想反了。”喝声未落,双掌一合,猛地随势而上,
疾击过去,右脚跟着飞起,一记「怀心腿」,踢向荣敬宗胸口。一进之间,三招
同发,只是威猛绝伦。

  荣敬宗大笑一声,双掌平胸推出,向左右一分,使了一招「二龙分水」,分
格韩占魁击来双手,身形倏然腾跃而起,右脚同时蹬出,飞蹬韩占魁踢来右脚。
这两招快逾掣电,但闻「砰」「砰」两声大震,先是四臂接实,后是两腿撞上。

  这一击,优劣立判!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深藏不露,功力精深,落到地上,
只是后退一步。韩占魁却被震的心气翻腾,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三步,一时强压着
伤势,正待转身,陡觉双肩一麻,左右两处肩窝,全己被人拿住,全身力道顿失,
哪里还有反击之能?同时身后响起凌君毅的声音喝道:“韩占魁,你应该想得到,
凌某早己在你的身后了。”

  只听铁氏夫人喝道:“毅儿,防他嚼舌自绝。”

  凌君毅回头道:“娘只管放心,孩儿不会让他自绝的。”左手已在韩占魁后
颈「哑门穴」上轻轻击落。

  铁氏夫人走到他面前,一下从他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切齿道:“姓韩的
恶贼,你在出卖黑龙会之日,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韩占魁皮肤白净,本来是瘦削脸,如今面颊丰腴,只是生成一个鹰钩鼻,一
望而知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此时他身落人手,身上经脉被制,已无半点反抗之力,
索性闭上眼睛,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铁氏夫人道:“毅儿,你押着他,咱们到
你爹的坟上去,我要活生生剜出他的心来,祭奠你爹在天之灵……”说到这里,
不由的流下两行泪来。

  凌君毅问道:“爹的坟就在这里么?”

  铁氏夫人含泪道:“不错,就在东首一处山坳之间。”

  荣敬宗道:“公子请把韩占魁交给他们好了。”接着转身朝八个剑手挥挥手
道:“你们押着他,到狮子口去。”八名黑衣剑手中,立即走上两人,押着韩占
魁,走在前面。

  荣敬宗拱拱手道:“夫人,老朽先走一步。”说完,匆匆跟着八名剑手身后
而去。

  凌君毅四目回顾,不见太上的人影,但黑龙潭畔,却多了一堆新土,忍不住
问道:“娘,姨妈可是已经死了么?”

  铁氏夫人眼眶湿润,点点头道:“妹子已经死了,她和娘误会了二十年,直
到临终才算尽释前嫌。她有一个心愿,要你继承铁家的香火,娘也答应了,其实
这不能算是她的心愿,娘也是铁家的人,你外公的香火,自该由你来继承……”
目光一抬,说道:“我们快些走吧。”举步朝小径上走去。

  凌君毅紧随着母亲身后而行。这条小径,婉蜒曲折,盘行在石壁山岩之上,
除了险峻,根本寸草不生。这样走了半里光景,转过山腰,果见山坳间有一座石
茎。荣敬宗率领八名剑手,押着韩占魁,已在坟前站定,并要八人分散开来,担
任警戒。凌君毅随着铁氏夫人身后,走近坟前,果见一方一人来高的墓碑上,刻
着:故会主凌公长风之墓。

  荣敬宗朝铁氏夫人拱拱手道:“此处地势,处在三面包围之中,黑龙会贼人,
如果闻风赶来,对咱们极为不利,夫人、公子在此祭奠,老朽去守住谷口,以防
意外。”

  铁氏夫人顿首道:“荣总管说的极是,如此,就麻烦你了。”

  荣敬宗道:“夫人言重,这是老朽分内之事。”说着,留下两名剑手,扦着
韩占魁,率了六名剑手匆匆朝岭上而去。

  铁氏夫人道:“毅儿。你去废了姓韩的武功。再解开他穴道。”

  凌君毅道:“孩儿遵命。”说着,走到韩占魁身前,右手一掌推开他受制的
穴道。左手骄指如朝,闪电般朝他「气海」穴戳下。韩占魁全身机伶一颤,口中
大叫一声,朝前扑倒。凌君毅更不怠慢,落指如风,迅快在他「背梁」、「尾龙」
两穴连点了两点,然后朝他「百会穴」上轻轻击了一掌。

  韩占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痪在地,缓缓抬起头来,双目满布红丝,望
着铁氏夫人,嘶声道:“铁如玉,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铁氏夫人脸色铁青,怒哼道:“给你一个痛快?你这数典忘祖、认贼作父、
丧心病狂的败类,你害死我丈夫,害死了多少忠贞节义之士,我恨不得剥你的皮,
抽你的筋。今天终于落到我手里,我要活生生剜出你的心来……”说到气怒之处,
不由的走上前去,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喝道:“你给我跪下,把当年出卖
黑龙会的同党,一一招来。”

  韩占魁一身武功已废,这一脚踢得他痛彻心肺,口中闷哼一声,额上汗水像
黄豆般绽了出来,扑倒在石茎上,忽然仰首发出凄厉的大笑,说道:“铁如玉,
这可不能怪我,是阴世判官钱君仁,和戚承昌两人出的主意……”

  铁氏夫人道:“阴世判官钱君仁是谁?”

  韩占魁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山东总督国泰的师爷,当年策划进剿黑龙会,
就是他出的主意。”

  铁氏夫人间道:“他人呢?”

  韩占魁道:“自从国泰伏法之后,他就没在官场里混,据说住在热河。”

  凌君毅问道:“你说的威承昌,就是绝尘山庄庄主?”

  韩占魁道:“他原是黄山石圃老人的义子,一身武功极高,早就投效清廷,
那时他已是大内神和营的三等侍卫……”

  铁氏夫人不耐的道:“现在呢?”

  韩占魁道:“现在是避暑山庄的统带。”

  铁氏夫人道:“避暑山庄?”

  韩占魁道:“避暑山庄就是热河行宫。”

  铁氏夫人哼道:“就是大内,我也要取他狗命。”说到这里,突然目注韩占
魁,厉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韩占魁望着铁氏夫人,忽然凄然的道:“没有了,我欠你的,我应该还你,
死在你手里,我毫无怨言。”

  铁氏夫人咬着牙道:“好。”举手一剑,朝他心窝刺去。韩占魁跪在地上,
早已闭上眼睛,咬牙忍受,剑光「噗」的一声,刺进心窝,人就跟着往后便倒,
鲜血像箭一般标了出来。铁氏夫人抽出长剑,一缕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滴落,
她以剑支地,含着满眶泪水,仰首向天,喃喃说道:“长风,我总算替你报了血
仇,手刃出卖黑龙会的奸贼。但报了仇,你又在哪里呢?我依然找不回你,永远
找不回你了……”说到这里,不禁痛哭失声。

  凌君毅跪倒地上,含泪道:“娘,你替爹报了仇,爹在天之灵会知道的,你
应该安慰,你替爹手刃了仇人。”

  铁氏夫人拭着泪道:“孩子,这是你安慰我的话,其实人死了,哪里还会知
道?报仇,只是活着的人尽一份心而已,杀了韩占魁,他能还我丈夫?还你爹么?”
突然目注远处,流露出一抹杀机,坚决的说道:“但我还要去杀钱君仁、戚承昌
这两个恶贼,为我黑龙会壮烈成仁的志士复仇,要天下人知道汉奸走狗,决不会
有好下场的。”说之间,突听一阵兵刃交接之声,传了过来。

  铁氏夫人神色一震,急道:“好像是谷口有人动上了手,咱们决走吧。”「
狮子口」是三面受敌,只有一条出路的绝谷,那一定是贼党闻讯赶来,和守在谷
口的荣敬宗动上了手。铁氏夫人母子两人和两名黑衣剑手,匆匆朝谷口奔去。

  这一瞬的工夫,冈上已经血染黄土,荣敬宗手下四名黑衣剑手,俱是剑穿咽
喉,死状如一,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姿色娇美的白衣女郎!只见她眉眼盈盈脸若桃
花,十分妖娇动人。只是这白衣女郎在神情之间,似是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冰冷之
气,掩盖过她的娇美风韵,使人一眼就有冷若冰霜之感!在这白衣女郎两边是四
个青衣少女,手握短剑,血迹殷然,身后一排八个身穿青绸劲装的汉子,看就知
是青龙堂的人。凌君毅看得心头暗暗惊凛,荣敬宗手下的黑衣剑手,曾和自己动
过手,剑上造诣,大非庸手,从听到刀刃交接,前后不到一盏热茶得工夫,怎会
就有四个人死在对方青衣少女剑下?心念转动之间,四人已经相继掠上山冈。

  只听荣敬宗拱声道:“水总监纵然杀了老朽手下四名剑手,但有老朽在此,
水总监也休想过去。”原来那白衣女郎就是黑龙会总监兼青龙堂堂主。

  只见水总监一双冷峻目光,瞥了铁氏夫人和凌君毅一眼,冷然道:“荣敬宗,
你成功了,人家已经从狮子口出来了。”

  荣敬宗似是心头极怒,冷喝道:“不论你是京城派来的什么人,老夫也得和
你较量较量再说。”喝声出口,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水总监微晒道:“你想和我动手么?”双肩轻摇,脚不移步,上身一侧之际,
就避开了荣敬宗一记掌势,一股凌厉掌风,从她右肩擦身而过。

  水总监避开掌风,冷冷说道:“正主来了,我懒得和你动手。”荣敬宗二十
年来一直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但此刻身份既已暴露,哪还有什么顾忌?眼看自
己劈出的掌力,一下就被对方闪避开去,心头不禁大怒,怒哼一声,右掌一收之
后,紧接着劈击出去。这一收再击,力道自然比第一掌加强了许多,一团掌风,
罡力进发,势道极为凌厉!水总监冷冷一笑道:“你当我不敢接你的么?”

  这次她果然不再避让,皓腕一扬,纤纤素手,疾翻而起,迎着荣敬宗掌力,
硬接一招,两股掌力悬空—接,发出莲然—声轻震,居然半斤八两,互不相让。
这下,自然大出荣敬宗意料之外。他只知这位水总监武功高强,却没想到她内力
竟然也有这等深厚。铁氏夫人更是暗暗惊异,不觉多看了一她眼,问道:“荣总
管,这位姑娘是谁?”

  荣敬宗道:“这位么?她是京里派来驻本会的总监,兼领青龙堂堂主水轻盈。
说得清楚一点,韩占魁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而已,黑龙会大权,都操在此女手
中。”

  水轻盈忽然粲然一笑,道:“你介绍得很详尽。”她话是对荣敬宗说的,但
笑却朝着凌君毅笑。本来,她好像是生成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但这一笑,却是
风情万千,娇艳如春花盛放。

  铁氏夫人面寒如霜,冷声道:“你是旗人?”

  水轻盈道:“我是不是旗人,与你何干?”

  铁氏夫人道:“你如果是旗人,我就不能放过你。”

  水轻盈冷冷说道:“巴图是死在你手下的?”

  铁氏夫人道:“不错,韩占魁也是我杀的?”

  水轻盈道:“你就是百花帮的太上?”

  铁氏夫人道:“不是。”

  水轻盈惊奇道:“那你是谁呢?”

  铁氏夫人道:“我就是凌长风的未亡人,你们这些鹰爪要找的人。”

  “原来是凌夫人。”水轻盈目光一溜凌君毅,问道:“这位呢?”她美丽的
容色上,永远是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之情,但这回说得轻盈,至少不冷。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水轻盈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两眼,才道:“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

  凌君毅道:“在下已经不是百花帮的人了。”

  水轻盈道:“如何会不是了?”

  凌君毅道:“在下似乎用不着向你解释。”

  水轻盈「唔」了一声,道:“说得也是,你进入黄龙洞,一路有不少人丧在
你手下。”

  凌君毅道:“不错。”

  水轻盈看了凌君毅腰间的「骊龙珠」一眼,又道:“我想你大概就是凌长风
的儿子,对不?”

  凌君毅道:“不错,在下就是替先父报仇来的。”

  水轻盈眼皮轻轻一抬,说道:“你们杀了韩占魁,仇已经报了,对不?”

  铁氏夫人沉声道:“凡是清廷鹰爪,都是我们的仇人。”

  水轻盈道:“这话范围太广了,就凭你们母子两人,再加上一个荣敬宗,只
怕也未必闯得出去。”

  铁氏夫人道:“我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

  水轻盈又看了凌君毅一眼,才道:“不大可能,我这一关,只怕你们就闯不
过去,不过……”

  铁氏夫人冷冷问道:“不过什么?”水轻盈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沉吟道
:“我有一个条件,不知你们答应不答应?”

  铁氏夫人道:“你有什么条件?”

  水轻盈道:“你们杀了韩占魁,即是杀死朝廷命官,原是叛逆行为……”

  铁氏夫人厉声喝道:“你给我住口。”

  水轻盈道:“凌夫人好大的脾气,你等我说完了再说不迟。”

  铁氏夫人道:“好!你说。”

  水轻盈又接道:“但你们为夫报仇,或是为父报仇,这可以把它当作一般江
湖人的寻仇,我可以不管……”她是黑龙会的总监,从京里派来的,杀了黑龙会
的会主,她居然说可以不究。铁氏夫人,荣敬宗虽有江湖阅历,但一时也无法从
她神色间分辨出一些虚实!只听水轻盈接道:“除了荣敬宗身为本会总管,私通
叛逆,我不能放他,至于你母子两人,只要凌公子把身上这颗「骊龙珠」留下,
由我作主,放你们离开此地,安全离开昆嵛山,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原来她是
为了「骊龙珠」!不用说,她的目的是在黑龙潭下那座洞府所藏的「太阳教名册」,
因此连韩占魁之死,都可以不予计较。当然,韩占魁只是一个卖身投靠份子,并
不重要。由此可见,京师里派她到黑龙会来的任务,是什么了,但她焉知太阳教
名册已被凌君毅毁去?

  她话声甫落,荣敬宗目光进射,洪声笑道:“水总监不能放过老朽,老朽也
用不着要你释放。”

  铁氏夫人摆了摆手,道:“荣总管且请稍待,容我先答复了她。”

  荣敬宗连连拱手道:“夫人说的是。”

  铁氏夫人脸凝寒霜,徐徐说道:“水总监这主意不错。”

  水轻盈道:“凌夫人可是答应了?”

  铁氏夫人道:“水总监认为我母子两人的性命,比这颗珠子重要?对不?但
在我看来,这颗珠子,比我母子两人的性命重要的多。因为这颗珠子关系着大江
南北千万的人性命,因此,我母子决不会轻易把珠子拱手让人,除非水总监有本
领从我母子手中,把珠子取走。”

  水轻盈听得一怔道:“凌夫人之意,那是要和我动手了?”

  铁氏夫人冷然道:“今日之局,如箭在弦,大概除了动手,已别无选择了吧?”

  水轻盈点头道:“好吧。”

  铁氏夫人道:“水总监用兵刃还是……”

  荣敬宗看他们就要动手,不觉呵呵一笑道:“夫人且慢。”

  铁氏夫人道:“荣总管有什么事?”

  荣敬宗道:“夫人原谅。方才水总监认为老朽私通叛逆,罪无可道,老朽忍
辱从贼,这口气已经憋了二十年,现在老朽要正告水总监。我荣敬宗是大汉子孙,
是太阳教忠实信徒,是反清复明黑龙会的黑龙潭总管,并不是清廷鹰爪控制下的
黑龙会的人。在你们这些鹰爪眼中,老朽本来就是叛逆,毋须再说什么私通叛逆
了。”

  水轻盈没有说话,但她双目中闪动着寒芒,已是杀机隐现。荣敬宗没加理睬,
续道:“水总监身份特殊、是京里派在这里的总监,水总监表示不放过老朽,老
朽为了自保,自然得先向水总监领教。因此,夫人和水总监这一场,自该由老朽
和水总监先下场了。”

  水轻盈脸寒如冰,一声冷笑道:“很好,你自己既然全承认了,我身为黑龙
会总监,自然得先和你动手。”说到这里,忽然回头道:“凌夫人那就只好请稍
候了。”口气托大,丝毫没把荣敬宗放在眼里。

  荣敬宗方才已和她过了一掌,知道她武功内力,不在自己之下,自是不敢丝
毫轻视对方,在她说话之时,早已暗暗运气戒备,此时双手抱拳,说道:“那就
请水总监赐教了。”

  水轻盈膘了他一眼,冷声道:“荣总管觉得拳掌兵刃,哪一种较把握?”

  荣敬宗道:“老朽悉听尊便。”

  水轻盈道:“那就较较拳掌也好。”说得好不稀松!荣敬宗沉哼一声道:
“水总监发招吧。”

  水轻盈朝前走了两步,举手掠掠鬓发,说道:“那我就有僭了。”突然挥手
一掌,拍了过去。

  荣敬宗青袍飘动,人已闪开数尺,双掌一分,避招进招,疾快地。还击过去。
水轻盈竟然不出手封挡对方掌势,双手跟着连环劈出,以攻还攻。铁氏夫人目不
转瞬地望着两人动手相搏的情形,脸上逐渐泛现出惊异之色,回头问道:“毅儿,
如果你和她动手,自问有没有胜算?”

  凌君毅道:“她掌法身法极为诡异,孩儿有把握一掌把她击毙。”

  铁氏夫人点头道:“此女不除,日后必为大患。”

  正说之间,只听激战之中,响起水轻盈的声音,喝道:“住手。”候地后退
了数步,站立不动。

  荣敬宗双掌一收,洪声道:“水总监有何见教?”

  水轻盈道:“你使的可是昆嵛「集锦散手」?”

  荣敬宗道:“老朽没有门派,随手使来,只要能应付就行,无所谓集锦不集
锦了。”

  水轻盈冷笑道:“昆嵛「集锦散手」,纵然集天下武学精英,内蕴神奇,我
不相信破解不了。”

  荣敬宗大笑道:“水总监那就破破看。”

  水轻盈冷冷笑道:“破就破给你看。”突然间,双掌齐发,接连攻出三招。

  荣敬宗大喝一声:“来得好。”足站子午桩,双掌当胸,同样连劈三掌。这
是硬打硬拼的招式,但听接连响起三声「砰」、「砰」轻震,两人掌势接实,居
然各不相让。

  水轻盈口中冷笑一声,双手齐发,又是五掌,连环击出。暗劲如潮,像浪一
般,一波接一波的推来。荣敬宗心头暗暗惊异,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怎会有
如此深厚的功力?心中想着,自然不能退让,立即功运双臂,猛地开气吐声,双
掌如开山巨斧,接连五掌,迎击过去。这回双方掌上,都贯注了全力,罡风汹涌,
两股掌力,在空中乍接,就爆起一连五声「蓬」、「蓬」震响。

  荣敬宗苍须飘忽,一身青袍,被飞旋的掌风吹得猎猎作响,一个人也身不由
己后退了两步。这一下,就分出高低来了。水轻盈终归只是个年轻少女,武功再
高,在修为上,就要比荣敬宗浅。这五掌硬打,她一张娇艳得像春花般的脸颊,
立时变得煞白,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只见她喘息末停,突然柳眉倒竖,一
双凤目之中,寒芒闪动,杀机渐炽,口中冷喝一声道:“你小心了。”左手捏诀,
右手直立如刀,缓缓推出。

  荣敬宗一见她举掌模样,不禁脸色大变,失声道:“瑜珈门大手印。”

  就在此时,只听凌君毅大声叫道:“荣老伯速退,这一招,让小侄来对付她。”
随着喝声,人已一闪而出,挡在前面。和水轻盈相距一丈,肃然而立,左掌下沉,
右掌直竖,遥遥罩住水轻盈,正待施出佛门绝掌「牟尼印」来。

  突听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徒儿使不得。”声音划空
而来,听来似是相距极远,但却清晰得如同对面说话一般。

  凌君毅听的蓦然一惊,急忙撤去掌势,仰首叫道:“是师傅。”

  要知「牟尼印」乃是佛门降魔法藏,威力之大,无与伦比,凌君毅掌势虽未
发出,但他摆出姿势,已如手挽强弓,满引待发,全身真气,已然凝集,身前数
尺之间,布满了似柔实刚的无形潜力。水轻盈这一记「大手印」,推出虽缓,从
她手掌上发出的千钧掌力,却如排山般撞来。「大手印」掌力撞到凌君毅身前数
尺,就如流水遇上水闸,撞在一幢无形潜力之上,来势虽猛,却全被挡住,再也
无法推进。水轻盈发出的掌力,受到阻遏,心头立即警兆,但觉对方挡住自己「
大手印」掌力的一圈无形暗劲,震力极强,不觉暗吃一惊,忖道:“自己曾听大
国师说过,「大手印」是瑜珈门无上神功,无坚不摧,天下没有一种掌力,可与
比拟,他使的又是什么武功?好像他并没有把掌力发出来,就收手了。”

  “他叫谁?师傅?”原来她没有听到那声遥远的喝声,那是「千里传音」,
只有凌君毅一个人可以听到。当然,铁氏夫人和荣敬宗也同样没有听到,但凌君
毅这句「是师傅」三个字,大家都听到了。

  铁氏夫人面露惊讶,问道:“毅儿,你说大师也来了么?”这话是以「传音
入密」问的。

  凌君毅点点头,也以「传音」答道:“是的,方才孩儿正要施展「牟尼印」
之时,只听师傅的声音说了句:”「使不得」。“

  铁氏夫人道:“这就奇了。”

  水轻盈已经及时收势,目注凌君毅,冷声道:“你既然代荣敬宗出手,怎么
半途里又不出手了?”她脸上虽然一片冷漠,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波之中,却含
蕴着一丝柔情,流露出询问之意:那好像是说:“你那一招是不是能破「大手印」,
对我手下留情,不愿使我难堪,对么?”天底下,只有女孩子的眼睛会说话,能
够表露她的心声,但也只限于美丽的女孩子。

  凌君毅的经验告诉他,水轻盈那双轻盈的眼波,乃是眼波欲诉防人觉,眉语
分明对面通!他心头猛然一凛,抬目望着水轻盈,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来,踌躇
了下,才道:“水总监不是也半途收手了么?”这是临时敷衍的话,他不愿说出
师傅以「千里传音」阻止自己出掌的事。

  水轻盈眨动一双俏目,说道:“我问你,你方才使出来的是什么功夫?”

  凌君毅自然不肯实说,淡淡一笑道:“抱歉得很,在下这记招式,没有名称。”

  水轻盈脸色微变,冷哼—声道:“你怎不干脆说不愿意告诉我?不说拉倒,
谁稀罕来着?”话声甫落,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道:“你既然抢着出来,自然
想和我动手了,咱们少不得分个胜负。”

  凌君毅傲然道:“在下但凭水总监吩咐。”

  水轻盈道:“我听说你剑法不错,咱们比比兵刃如何?”

  凌君毅道:“水总监划下道来,在下无不奉陪。”

  水轻盈死命地白了他一眼,樱唇启道:“你很自傲。”

  凌君毅道:“不敢,在下一向如此。”水轻盈朝身后侍立的青衣少女招了招
手。青衣少女立即手捧双股剑,恭敬地递上。水轻盈伸手拔出双剑,但听「锵」
然一声,三尺青锋寒光夺目,那是两柄剑锋极薄的长剑。

  只见她双手一分,分握双剑,轻盈的走上几步,冷冷说道:“凌君毅,你还
不亮兵刃?”凌君毅傲然一笑,右手指处,锵的一声,掣出倚天剑来。

  水轻盈目光一注,不由得赞道:“好剑。”

  凌君毅掣剑在手,既不脱长衫,也没摆门户,只是随便拱拱手道:“水总监
请。”

  他越是随便拱拱手,就越显得他举止洒脱,意气不群!水轻盈手持双剑,看
得不禁一呆。她终究是个女孩儿家,看到英俊少年,哪个不动情?过了半晌,忽
然脸上一红,问道:“你怎么不脱长衫?”

  凌君毅潇洒一笑道:“不妨事。”

  水轻盈又道:“这是比剑,刀剑无眼,你不怕我占了便宜?”

  凌君毅道:“不妨事。”他说两句「不妨事」。

  水轻盈披披嘴道:“你很狂。”双手一振,两柄极薄的长剑,划出了两个海
碗大的剑花。但她并未出手,双剑依然停在胸前,冷冷说道:“凌君毅,可是要
我先出手么?”

  凌君毅道:“水总监请。”

  水轻盈美目之中,忽然闪起了一片杀机,应声道:“好。”

  「好」字出口,右手疾发,长剑突然幻起二片剑光,寒锋如电,激射而至!
凌君毅身形斜退半步,倚天剑已经交到左手,剑尖上翘,朝前撩去。倚天剑足有
四尺长,比普通长剑长出一尺,是以水轻盈的长剑还未攻到身前,就听「当」的
一声,撩个正着!敢情水轻盈的双股剑,也是宝刃,要不然,这一剑就得削去一
个剑尖。双剑乍接,水轻盈口中冷笑一声,人影一晃,宛如逆水游鱼,一下欺到
凌君毅右侧,左腕一扬,剑锋闪电般朝右肋刺到。

  这一下,身法剑法,变化神速已极,一旁观战的荣敬宗看的大吃一惊,叫道
:“凌公子小心。”他语声末落,情况已经有了变化!原来凌君毅左手一剑,撩
开水轻盈的右手长剑之后,水轻盈欺到右边,他倚天剑也随着交回右手,手腕一
沉,朝下削出。「当」,又是一声金铁交鸣。

  水轻盈闪电般刺来的一剑,又被封出门外。但她确也了得,身子一个轻旋,
已经转到凌君毅正面,右手长剑,往后一缩再发,划起一圈银虹,横斩右腰。凌
君毅似是有意卖弄,右手长剑再交左手,封挡水轻盈刺向左肩的长剑,然后再把
长剑交到右手,挡开了横斩右腰的一剑。这一手,说来容易,实则必须拿捏得准,
更必须快过水轻盈,才能把握对方两剑,化解开去,但听「叮」、「锵」两声,
几乎是同时响起「叮」是凌君毅右手剑尖,顶住水轻盈直刺而来的剑尖。「锵」
是凌君毅左手沉腕一剑,剑脊拍在水轻盈横斩而来的剑叶之上。

  两声清响乍起,水轻盈双剑受震,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一步,突然收剑后退了
五尺,目注凌君毅,冷冷说道:“你果然高明得很。”

  凌君毅道:“水总监夸奖了。”

  水轻盈道:“那你为什么只守不攻?”

  凌君毅道:“水总监剑法神速,在下能封挡得住,已是不错,哪还有还手的
机会?”

  水轻盈笑了,笑得很甜,说道:“原来你也会谦虚。”忽然笑容一敛,冷冷
说道:“咱们既然动上了手,就得分个高低,你小心了。”喝声出口,人已直欺
过来,双剑齐扬,一片寒芒,飞洒而至。这回她双剑环飞,左刺右削,右斩左撩,
着着抢攻,一剑快过一剑,迅捷凌厉,一口气攻了一十八剑。

  凌君毅并未和她抢攻,倚天剑交到左手,一路「达摩反手剑」,使得意在剑
先,虚虚实实,每一剑都未用尽,暗藏变化,守中有攻,攻中有守,用得精妙绝
伦,更因他反手使剑,越发教水轻盈看不出他攻守来路。两人打到急处,但见青
光缭绕银练盘空、剑光互缠,倏合倏分,剑风激荡,声如裂帛,哪里还分得清敌
我人影?这样又过了二三十招,兀自未分胜负!水轻盈一张粉脸,杀得通红,剑
法骤然一变,身如穿花蝴蝶,穿来穿去,翩翩飞舞,双手双剑,也越发迅捷,直
如闪电惊霆,诡异多变,乘隙即入!凌君毅稍为缓得一缓,水轻盈乘势刷的一剑,
把他青衫衣袖刺穿。凌君毅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也领教了水轻盈快捷无伦、诡
异多变的剑法,果然厉害。

  “自己若要胜她,非得施展「飞龙剑法」不可。”心念闪电一转,口中忽然
长啸一声,身随剑发,但见一道青朦朦的剑光,矢矫如龙,腾空而起。

  水轻盈没想到凌君毅正在激战中的人,会忽然腾空飞起,口中轻哼一声,双
足一点,双剑一划,身如飞凤,相继翩然凌空飞起!凌君毅使的是一记「神龙出
云」,人到三丈高空,已经回过头来,振腕发剑,一道剑光,刹那间爆散开来,
化作一蓬剑雨,寒芒流动,飞洒而下。

  水轻盈追纵而起,正好遇上凌君毅迎头发剑,她身在半空,不慌不忙,双剑
划动,一个人宛如一只白凤,两柄银剑就像两只银色翅膀,翩翩飞舞。一个矫若
游龙,一个翩若飞凤。双方剑势,同样快若掣电,但听半空中登时响起一阵清脆
悦耳的「叮」「叮」剑鸣。

  荣敬宗一张清瘦的脸上,看得耸然变色,万分诧异地道:“奇怪!她使的会
是「飞凤剑法」。”铁氏夫人眼看水轻盈居然能够接得下自己家传的「飞龙三剑」,
自然也变了脸色,此时听荣敬宗说出「飞凤剑法」之名,不觉问道:“飞凤剑法?
我怎会没听人说过?”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飞凤剑法,是昔年雪山神尼所创,神尼和长公主乃是
方外至交,她的门人弟子,怎会投效清廷……”

  铁氏夫人道:“我看她还是旗人。”

  莱敬宗手摸着苍须,点点头,晤了一声道:“老朽早就有此怀疑。”

  凌君毅、水轻盈在半空中互击一剑,双双泻落地面。水轻盈脚步方一点地,
没等凌君毅站稳,立时一声娇叱,剑发如风,直欺过来。凌君毅不禁心头火发,
双足一顿,再次凌空扑起,这回他只跃起一丈来高,避开水轻盈欺来的剑势,立
即扑击而下。水轻盈双剑落空,身形离地平飞出去。

  凌君毅居高临下,剑演「雷公劈木」,长剑一挥,朝她身后追击过去。水轻
盈飞到一丈来远,霍然一个转身,双剑交叉,一下架住了凌君毅飞刺过来的长剑。
凌君毅剑先人后,追击而来,一下被水轻盈双剑架住,心头一怒,身子犹未落地,
立即施展「大力金刚心法」,功运右臂,长剑往下一沉。

  水轻盈因凌君毅身在空中,就被自己架住长剑,她只要在凌君毅身子要落未
落之际,抽出一支长剑,立可得手。纵然不能制凌君毅于死地,也可削他双足,
或是刺中小腹,至少也得在他大腿上扎上一剑。哼!那时看你还能和我动手不?
就在她心头暗喜得计,陡觉凌君毅剑势往下一沉,重逾千斤,直向自己双剑上压
下,双臂几乎支持不住,哪里还抽得出剑来?她一张粉脸已经由青而红,额上也
见了汗水,双手握着交叉的双剑,更是起了轻微的颤抖,渐渐有下沉之势!但这
一剑,只要承接不下来,她可能就会被劈成两片。

  就在此时,她突觉千钧压力,忽然消失,凌君毅借着长剑在水轻盈双剑上一
点之势,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显然是他剑下留了情。水轻盈气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自幼练剑,「飞凤剑法」傲视武林,自以为可以无敌于天下,但今天两次都受
挫在凌君毅的手下。她银牙暗咬,蓦地一言不发,欺身直上,身形离地平飞,双
剑幻起一片剑花,朝凌君毅急攻过去。这回,水轻盈犯了姑娘家的小性子,狠扑
猛攻,恨不得把凌君毅刺上几个窟窿。

  凌君毅同样展开剑法,把一柄倚天剑,使得矫若游龙,全身青光绦绕,剑气
嘶嘶。两人再度动手,各自使出压箱子的本领来,比方才更为惊险凌厉。但见三
口长剑互相纠缠,忽而化作两道精练,刺空直上;忽而化作两片轻云,贴地平铺
:忽而如弯飞凤舞,翱翔天空;忽而如翩翩蝴蝶,追逐花间。

  不多一会,两人已出到百招以外。凌君毅对「飞龙九式」,这是他自己取的
名称,因为前面三招,既称「飞龙三剑」,这九招剑法,索性就称为「飞龙九式」,
渐渐的已由生疏变得纯熟起来。激战之中,但听「锵」的一声大震,剑光乍敛,
两条人影候地分开!水轻盈秀发披乱,粉脸铁青,朝地下瞥了一眼,忽然双剑一
收,口中低喝一声:“走。”一语不发转身就走。地下,遗留着一缕乌黑的青丝,
敢情是方才这一剑被凌君毅削下来的,难怪她脸色那么难看,要率人退走了。

  铁氏夫人冷冷地道:“水总监就这样想走了么?”

  水轻盈已经转过身去的人,候地驻足,回头道:“你们要待如何?”

  荣敬宗呵呵一笑道:“水总监身为黑龙会总监,似乎不应该一走了之吧?”

  水轻盈满脸怒容,柳眉一扬,冷笑道:“我要走就走,你们能把我留下来么?”

  铁氏夫人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冷声道:“今日之局,咱们留不下你,就得
把自己留下。”

            水轻盈道:“很好……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水姑娘,你只管走好了。”
铁氏夫人、凌君毅同时听的一怔,这语声不是不通大师还有谁来?

  水轻盈微露惊奇,仰首向天,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声音道:“你不用问我是谁。你有你的事去,不必逞一时的意气,快些走
吧。”水轻盈看了铁氏夫人几眼,徐徐收剑,转身就走。站在她两旁的四名青衣
少女,八名青衣汉子一齐跟着徐徐退去。

  铁氏夫人因那发语的苍老声音是凌君毅的师父反手如来,自然不好再出声拦
阻,任由他们离去。只是忍不住也仰首向天问道:“你是……”

  那声音笑道:“夫人不用多问,你们也该走了。”说到最后一字,声音已愈
去愈远。

  凌看毅道:“师父怎会一再出面,替水轻盈说话?”

  铁氏夫人道:“大师此举,也许另有用意。”

  荣敬宗道:“方才传音说话的,就是公子令师么?”铁氏夫人微微顿首。

  荣敬宗一手摸苍须,忽然叹息一声道:“此女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咱们今
日不把她除去,只怕是后患无穷。”

  铁氏夫人道:“大师一再为她援颊,必有缘故。如果真要后患无穷,我想大
师也不会要我们放她的了。”说到这里,目光一抬,望望天色,又道:“毅儿,
你姨母临终之时曾说,牡丹、芍药两拨人马,各有一剧地图,原该在天亮前后。
赶到黑龙潭会合的,却一直不见她们的影子,可能中途遭遇强敌。你姨母甚是放
心不下,要你设法赶去援救。”凌君毅应了声「是」。

  铁氏夫入又道:“为娘方才听韩占魁的口气,山腹秘道,已有多处改变,如
果她们依照你姨母画的地图,不用人家动手,就会自动进入绝地,我想荣伯父一
定知道路径,你此时就可和荣伯父一路,先去把百花帮两拨人马救出来了。”

  凌君毅问道:“娘呢?你老人家……”

  铁氏夫人道:“为娘另有事去,你会合她们,破了青龙、飞龙两堂,可带牡
丹、芍药两人前去岳姑庙见我。”凌君毅又应了声「是」。

  铁氏夫人朝荣敬宗顿首道:“荣总管,那就偏劳你了。”

  荣敬宗慌忙抱拳道:“夫人有事,但请先行。”铁氏夫人也不多说,飞身掠
起,疾奔而去。

  荣敬宗道:“凌公子,咱们也该走了。”

  凌君毅道:“不知青龙、飞龙两堂,从这里前去,哪一处较近?还有我带来
的那些人……”

  荣敬宗笑道:“自然是青龙堂近了,青龙堂是三堂中的内堂,就在总堂左侧,
因名青龙。咱们先去青龙堂救人,然后再往飞龙堂,正是顺路。至于跟公子一路
的人,我已经嘱咐她们在安全处等候,我会派小桃去通知她们去回合的。”

  凌君毅又道:“那就谢谢老伯了,晚辈还有一事,要向荣老伯请教。”

  荣敬宗道:“公子要问什么?”

  凌君毅道:“晚辈有两个朋友,被黑龙会误认为是百花帮的人擒了来,不知
被囚禁在哪里?”

  荣敬宗一手捻须,说道:“前些日子,老朽确曾听说飞龙堂擒来了三女,是
百花帮的人,凡是解来本山的人,自然囚禁在总堂里了。”

  凌君毅道:“荣老伯,咱们先去总堂救人,好么?”

  荣敬宗道:“囚人之处,并不在总堂,是在青龙堂后面的一处山腹之中,这
条路,也就是百花帮袭击青龙堂那一拨人的失陷之处。”说话之时,已经回到黑
龙潭。

  凌君毅奇道:“荣老伯,咱们又回到黑龙潭来了。”

  荣敬宗笑了笑道:“黑龙会三堂,都设在山腹之中,只有这黑龙潭,是在山
腹之外,但这里四周都是摩天陡壁,与外界不通,咱们要出去,自然得回到这里
来了。”他一手摸着苍须,笑道:“再说,此刻已快晌午了,咱们吃些东西再走。
何况老朽这里,连小桃在内还有七八个人,他们都侍候老朽有年,老朽这次离开
此地,就不再回来了,这些人也应该悉予遣散。”

  凌君毅道:“荣老伯说的是。”荣敬宗一路领先,径自朝西首走去。不多一
会,但见峭壁之下,有一座岩石叠成的洞府。洞门高大,足有数丈深广,因有天
光映射,并不太黑,中间微置着两排石几石椅,左右壁间,各有一道门户。

  荣敬宗领着凌君毅进入石洞,脚下一停,回头朝四个黑衣剑手吩咐道:“你
们且去吃过午餐,各自收拾收拾,仍在此处集合,随老夫出去。”四名剑手躬身
领命,一齐退下。

  荣敬宗回头道:“凌公子请随老朽来。”说完,举步朝右首一道门户去去。

  凌君毅随在他身后,跨入石门,荣敬宗已经探怀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嚓」
的一声,打亮火筒。这自然是一条甬道,但两边石壁修凿得相当平整,足有三尺
多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两人脚下极快,不消一会,就已到了甫道尽头。荣敬
宗跨上一步,伸手在壁上一按,石壁间登的裂现出一道门户!两人走入石室,只
见青衣使女小桃迎了上来,躬身道:“总管回来了?”

  荣敬宗道:“早餐做好了么?”

  小桃答道:“方才厨下已经来问过,午餐可要送来?小婢因总管尚未回来,
叫他们稍停再送来。”

  荣敬宗点头道:“那好!你要厨下做几式酒菜,送到里面来,老夫还有事吩
咐你。”小桃答应一声,转身退去。荣敬宗领着凌君毅,走近石壁,伸手推启活
门,相偕走入。原来已经回到了昨晚谈话的那间密室。

  荣敬宗抬抬手道:“凌公子请坐,你一晚未睡,到了这里,不妨稍事休息。”

  凌群毅道:“晚辈还不累。”两人隔着一张矮几,在石榻上坐下。

  荣敬宗问道:“你昨晚进入潭底洞府,经过如何,能否为老朽一谈?”

  凌君毅道:“晚辈正要向老伯禀报。”当下就把如何进入洞府,如何毁去〔
太阳教名册〕,以及重阳真人留壁的剑法,共有十二式之多,前九招自己已差可
应用,只是最后三式,却是同一模样的坐式,自己时无法参详,详细说了一遍。

  荣敬宗只是静心聆听,直等他说完,才一手捻须,连连点头道:“毁了就好,
老朽唯一的心愿,总算得到了。晤!你说重阳真人遗留的剑式,有三个是坐式,
那极可能是剑术中最上乘的吐纳剑气的修练法门,公子把前面九招练纯熟了,不
妨依照壁画上的姿势,试着坐坐。”

  凌君毅道:“老伯说的极是。”

  正说之间,只见石门启处,小桃提着食盒走入,把酒菜放到石桌之止,躬躬
身道:“总管和这位公子,请用酒菜了。”荣敬宗颔首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你也去吃饭吧!饭后,你要厨下的人各自收拾收拾,到前面等候,随老夫出去。
同时派人去通知公子的人,让她们去岳姑庙回合。”

  小桃愕然道:“总管要离开这里了么?”

  荣敬宗道:“不用多问,大家都要离开此地,你也去收拾一下,听候老夫吩
咐。”

  小桃惊讶地看了荣敬宗一眼,低着头道:“小婢遵命。”转身退了出去。

  荣敬宗站起身来道:“凌公子,来,来,咱们不用客气,快些吃口巴。”凌
君毅心中有事,也就不再谦让,两人对面坐下,匆匆吃毕,小桃推门而入,送上
两盘香茗,就来收拾碗筷。

  荣敬宗道:“小桃,你还是快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咱们就得走了。”

  小桃道:“小婢除了几件衣服,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

  荣敬宗啜了口茶,点头道:“那好,咱们就要走了。”小桃回身出去,不大
功夫,就挽着一个小包袱走入,腰间还斜插一柄短剑。

  荣敬宗站起身,道:“凌公子,咱们走。”

  凌君毅跟着站起。三人走出密室,荣敬宗回顾了石室一眼,低喟一声道:
“老朽从二十几岁奉师命投效黑龙会,在这里住了将近四十年之久,如今一旦要
离此而去,心里真有些恋恋不舍。”口中说着,人已当先跨出石室,朝甭道中走
去。

  回到前面石室,四名黑衣剑手,另外还有五个汉子,两个老妈子,各人肩背
包裹,站在那里,看到总管,纷纷躬身施礼。荣敬宗推开中间一道石门,从里面
棒出一大堆银子,随手分与众人,每人二百两。然后说道:“你们离开此地,各
自前去谋生。从此不可再提黑龙会之事了。”接着吩咐道:“鲁从义,你可护送
他们出去,到岳姑庙等候老夫。”一名黑衣剑士躬身应「是」。

  小桃噗的一声,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总管在上,小婢自幼就被送入山
来,不知父母身世,无家可归,小婢愿意侍候总管,求求总管,不要让小婢走了。”

  荣敬宗看她泪流满面,心中微有不忍,摇首道:“老夫离开此地,就不再是
总管了,而且清廷也不肯放过老夫,你怎能跟随老夫,还是……”

  小桃叩头道:“出了此山,小婢就把你当爷爷看,你老人家就答应小婢跟着
你老吧。”

  荣敬宗也觉小姚一个女儿家,无依无靠,谋生也是不易,这就朝着鲁从义挥
挥手道:“你们领他们去吧。”鲁从义答应一声,领着其他的人,朝左首石门而
去。小桃眼看荣敬宗业已答应,一时又连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

  荣敬宗道:“潘继武、吴绥之、戚土豪,可随老夫同行,路上不论遇上什么
人,没有老夫吩咐,不准出手。”三名黑衣剑士躬身应「是」。

  荣敬宗这才转身朝凌君毅道:“凌公子请。”举步朝左首一道石门走去。这
里自然也是一条甫道。甫道相当宽阔平整,不用说,这是通向青龙堂去的了。

  荣敬宗一路领先,凌君毅紧随地身后而行,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则追随凌
君毅的身后。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放腿急奔。约莫走了半里多路,这条甬道
便已到了尽头。荣敬宗脚下突然缓了下来。凌君毅心里有数,暗道:“大概快到
青龙堂了。”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果见荣敬宗脚下一停,举手朝迎面石壁上按
去。但听一阵轧轧轻震,壁上登时打开一道门户。

  荣敬宗双手提胸,缓步走去,便自站定,让凌君毅、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鱼
贯走出,才举手在壁上按了两按,等石门阖起,突然朝那方才按动之处,双掌用
力拍去。但听「轰」然一声,直震得洞顶沙石纷纷下落。荣敬宗回首道:“老朽
已把通向黑龙潭这道门户的启开机括震坏,此后再也无法开启了。”

  荣敬宗接着举步走近右首壁下,以耳贴壁倾听了一阵,然后转身缓步朝对面
石壁走去,也同样以耳贴壁,仔细地倾听了一阵。凌君毅看他举动,想起自己来
时情形,已知这左右两处石壁,必然各有一道暗门无疑。荣敬宗倾听了一回,左
足忽然在壁下踏上一步,右手跟着朝前推去。这里果然是一道活动门,随着他一
推之势,石门呀然开启。

  荣敬宗回头道:“凌公子且慢,这是翻板活门,等老朽进去之后,你再推门
进来。”话声一落,人已跨了进去,石门随着翻了过来。凌君毅依言伸手推门,
然后一行人相继推门而入。石门里面,当然还是一条甭道,只是比外面的甬道显
得狭了一些,一样的黝黑无光。

  荣敬宗左手执着精巧火筒,右掌当胸直竖,回过身来,低声道:“此处已是
青龙堂设伏之所,老朽知道得并不多,再进去,随时都可能遇上袭击,公子可把
「骊龙珠」握在手中,必要时可以掩去珠光,才不致中人暗算,最好掣剑在手,
免得临时拨剑出声。”

  凌君毅看他说得郑重,依言摘下「骊龙珠」,托在掌心,他因甬道地势不宽,
倚天剑无法施展,右手从身边取出了短剑。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也同样的掣出
了长剑。山腰甬道,不但黑暗,而且也十分沉寂!这一阵「锵」、「锵」拔剑之
声,虽然不响,但夹道传音,就是较远之处,也可清晰听到。

  只听一声大喝,遥遥传来:“什么人?”

  荣敬宗冷声道:“老夫。”他声音沉重有力,这两个字,直送出去,甫道起
了一阵嗡嗡之声。那喝问的人不再出声。

  荣敬宗也并未熄去手中火筒,回头道:“大家随我来。”举步朝前行去……

  大家脚下极快,但走了不过一箭来路,突听那人又大声喝道:“来人还不站
住?”

  只见一道火光,夹着尖锐的啸声,疾射而来?「轰」的一声,落在荣敬宗前
面八九尺处,立时爆起一片熊熊火焰。这是一支特制的火箭,火焰极强,一片火
光,正好把三尺宽的甫道封住。隔着火光,出现了一个青衣人,沉声道:“来的
是什么人?”

  荣敬宗只得站定下来,冷哼一声道:“汤兄连老夫都不认识了么?”

  青衣人微微一楞,道:“来的莫非是荣总管?”两人相距,虽不到三丈来远,
但中间隔了一道熊熊火焰,确实看不清对方脸貌。

  荣敬宗道:“不错,正是老夫。”

  青衣人一听果然是荣敬宗,黑龙潭总管,职位和三堂堂主相等。他自然不敢
稍有怠慢,慌忙抱拳拱手道:“敝职不知荣总管驾临,多有失敬之处,还请原谅。”
随着话声,但听「嗤」的声,眼前一片火焰,登时熄去,而且不见一点烟气。

  荣敬宗暗暗赞道:“此人一手火器,果然了得。”但听了对方的话,心头不
由的大感诧异,暗道:“水轻盈从狮子口败退,差不多已有半个时辰,应该早已
下达命令,严加戒备了。如今听汤金城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道我已经反了?”心
念转动,业已缓步走了过去,说道:“汤兄可是负责此处防务的么?”

  汤金城道:“敝职是奉命协助杨兄来的。”

  荣敬宗道:“杨志高人呢?”

  汤金城道:“敝职只是守护此门,杨兄还在里面。”

  荣敬宗缓步走到他身前停住,说道:“老夫奉命前来擒人的,不知里面失陷
了些什么人?”

  汤金城道:“人数不多,但武功全非弱手,好像是百花帮的帮主,只是目前
只能说把他们困住,还无法生擒……”

  荣敬宗点头道:“很好。老夫瞧瞧。”

  汤金城面有难色,望望荣敬宗,说道:“敝职奉有水总临监令,不论何人,
均须有紫金令牌,方可通行,荣总管……”

  荣敬宗没待他的话说完,微晒道:“水总监请老夫赶来擒人,岂会不带令牌?
喏!汤兄拿去看清楚了。”左手一伸,朝他面前送去。

  汤金城不防有诈,口中还连声应「是」,神色恭敬,伸出双手去接,哪知手
未伸出,突觉右手脉腕一紧,已被荣敬宗五个钢钩般的手指,扣个正着!心头不
觉大惊,惶然失措道:“荣总管……”

  荣敬宗知道此人一身俱是火器,一把扣住对方脉门,立时功运五指,沉笑道
:“汤兄不用多说,随老夫进去。”举步朝里行去。

  汤金城右手脉门被执,哪里还有半点挣扎的余地,只得跟着走去,口中说道
:“荣总管但请放手,敝职自当前面带路。”

  荣敬宗冷笑道:“场金城,老夫不吃这一套,你和杨志高俱是跟随水轻盈从
京里来的清廷鹰爪,乖乖随老夫进去,老夫还可饶你性命。”

  汤金城听出荣敬宗语气不对,心下更惊,脸上已经绽出汗水,嗫嚅说道:
“荣总管多心了,敝职不敢。”两人说话之际,已经行到一堵石壁前面。

  荣敬宗脚下一停,问道:“这道石门之内,可有青龙堂的人防守?”

  汤金城道:“敝职在天亮前才奉派来的,守住这道门户。如若有人冲出石门,
一概格杀勿论,至于里面的情形如何,敝职就不得而知了。”

  荣敬宗侧脸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汤金城道:“敝职说的,句句是实话。”

  荣敬宗道:“好,凌公子你替老夫点他「哑门」、「凤尾」两处穴道。”「
哑门」为声带所在,点制此穴,令入口不能言。「风尾」在腋窝斜出之胛骨缝,
系双穴,点取此穴,手臂若废,无法举动。

  汤金城吃惊道:“总管……”话声未落,凌君毅早已出指如风,点了他三处
穴道。

  荣敬宗放下汤金城脉腕,倏地跨上一步,举手按动机关,但听一阵轧轧轻震,
壁间裂开了一道黝黑门户。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简,朝前一指,喝道:“汤金城,
你走在前面,替老夫引路。”汤金城穴道受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哪里还敢
有半点倔强,依言举步朝门中走去。要知汤金城虽被点了三处要穴,但仅是局部
穴道受制,一身功夫仍在,他双脚仍然可以健行如飞。他在举步之际,还是相当
老实,这一跨入石门,登时身如狼窜,箭一般朝前射去两丈来起。

  荣敬宗看他突然飞身掠起,口中不觉怒笑一声,正待发掌追击。汤金城一身
俱是火器,他在掠出二丈之外,立即身形一闪,隐入暗处,低头一点,就有三点
寒星,品字形朝荣敬宗激射而来。荣敬宗久闻他火器厉害,因此才要凌君毅点了
他两处「凤尾穴」,使他双手无法举起,却不料他双手不能举动,还会有暗器射
出,此时一见三点寒星激射而至,却也不敢伸手去接,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掌,
劈了过去。掌风出手,立时把三点寒星卷飞出去。但听「叮」、「叮」、「叮」
三声,三枚暗器同时钉在左首石壁之上,紧接着但见石壁上发出一阵滋滋轻响,
那三枚暗器居然爆出三点如豆碧焰,像灯芯般钉在壁上,燃烧起来。

  荣敬宗看的暗暗惊凛,忖道:“汤金城这手火器,果然歹毒,要是被他射中
人身,那还得了?”这一耽搁,汤金城早已走得不见踪影。荣敬宗追赶不及,只
得任由他去,等大家进入石门,才低声嘱咐道:“咱们进入此门,尤其被姓汤的
这肠逃脱之后,目前处境,可说十分凶险,随时随地,都有被他们偷袭和与人拼
斗的可能,大家务必小少,最好各人之间,保持一段距离,俾有退避的余地。”

  凌君毅道:“老伯顾虑极是。”

  荣敬宗话声一落,依然一手持着火筒,右掌当胸,耳目并用,朝前行去。正
行之际,突听前面转角处传来一声叱喝,紧接着有人发出一声闷哼。那声闷哼,
似是喉头塞着什么东西,无法出声,而是硬逼着出来的声音!沉闷之中,还带着
些凄凉,虽是闷哼,却动人心魄!凌君毅惊然道:“那是姓汤的遇上了敌手。”

  荣敬宗颔首道:“不错。”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大喝,从甭道中传来:“挡我者死。”一条人影,疾闪
而出,迎面奔来。

  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筒,一步拦在路中,沉喝道:“站住。”

  那迎面奔来的人行动极快,荣敬宗刚刚跨上一步,拦在甫道中央,他已经冲
到了面前。双方一迎一往,势道何等快速?那人一见有人拦路,门中沉喝一声:
“滚开。”不问青红皂白,举手一指,点了过来。

  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简,火光照处,瞥见对方点来一指,颜色腥红刺目。「血
影指」,口中冷冷一声长笑,挥手一掌,迎击出去,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怎么出手就要伤人?”

  指风嘶然,掌风如涛,双方一接之下,那疾冲而来的人,口中进出一句:
“拦我者死。”他人却被荣敬宗的掌风当场震得后退了三四步。

  凌君毅和荣敬宗保持了八尺远的距离,他听到了双方的叱喝,赶忙掠身而上,
叫道:“荣老伯掌下留情,他是百花帮的人。”

  冲来那人脚下方自一停,又大喝一声:“拦我者死。”纵身朝前冲来。荣敬
宗听说此人是百花帮的人,口中「噢」了一声,向侧闪开。

  凌君毅—跃而上,拦在那人前面,叫道:“冉兄快快住手。”原来那人正是
「血影指」冉遇春。

  只见他衣裳破损,身上还有几处剑伤,双目直视,好像不识凌君毅一般,口
中大喝一声:“拦我者死。”右手捏诀,中指腥红欲滴,闪电般朝凌君毅迎面点
来。

  荣敬宗睹状大惊,低喝一声:“此人神志失常。凌公子小心1 ”

  凌君毅早已身形一侧,避开指风,左手一把抓住冉遇春手腕,人已趁势一旋,
转到他身后,右手一掌,拍在冉遇春「灵台穴」上。这几下动作,快捷俐落,看
得荣敬宗暗暗喝采!冉遇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一个人颓然往地上坐了下去,双
目始动,望望凌君毅,忽然惊喜地道:“总座……”他似要挣扎着站起。

  凌君毅慌忙摇手道:“冉兄久战疲乏之躯,此时快请运气调息,不可说话。”

  冉遇春还是勉强说道:“帮主……他们……还被困在里面……机关……凶险
无比。”

  凌君毅点头道:“冉兄快不可多说,这里情形,兄弟都已知道。”其实他哪
里知道这里的情形,这不过是宽慰之言罢了。冉遇春自知伤势不轻,遇上凌君毅,
他心就放宽了一大半,果然不再多言,在地上盘膝坐定,运起功来。

  荣敬宗回顾了身后两名黑衣剑士一眼,又吩咐道:“你们两人,可守在此处,
替他护法,不用进去了。”两名黑衣剑士躬身领命。

  荣敬宗道:“凌公子,咱们走吧。”

  凌君毅道:“荣老伯,这一路进去,遇上的可能都是百花帮的人,还是晚辈
走在前面,免得发生误会。”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颔首道:“凌公子说的也是,方才若非老朽还认得「
血影指」的破解之法,差点就伤在他指下了。”凌君毅不再多说,当先朝甬道行
去。此处正当转弯角上,接连转了两个弯,就依稀听到数丈之外,传来一阵极微
的声音,悉索作响!正因为甭道黝黑如墨,凌君毅手上托着一颗「骊龙珠」,敌
暗我明,目标显著,一路行来,自然极为小心。此时听到数丈外这一阵悉索的声
音,更提高了几分警觉,但,再一细听,又寂然无声。凌君毅艺高胆大,脚下丝
毫没停,转眼工夫,估计已经快到出声来处。

  「骊龙珠」在黑暗之处,珠光足可照射到三数丈远,他目光治处,发现前面
又有一堵石壁,拦住了去路。那石壁左角,贴壁站着一个人影〕这人一身青色劲
装,凌君毅老远认出他这身装束,正是百花帮的护法。当下大声说道:“兄弟凌
君毅,前面是什么人?”那人贴壁站立,对凌君毅的喝声,恍如不闻。

  凌君毅喝声出口,人已行近了一二丈光景,凝目瞧去,这回已可看清那站在
暗角处的青衣人,正是和冉遇春一起随着帮主牡丹前来的护法叶开先。只见他脸
色惨白,双目紧闭,靠着石壁,一动也不动。只要看他身上衣衫破裂,浑身是血,
少说也有十几处剑伤,分明经过一场恶战,伤得不轻,正在运功调息。

  凌君毅看得暗暗吃了一惊,以冉遇春、叶开先的武功来说,全是一等一的高
手,他们两人居然同样的身中十几处剑伤,若非遇上剑术绝世的高手,那就是从
剑阵中脱困出来的了。心念闪电一动,立即举步朝叶开先走去,口中说道:“叶
兄伤得如何……”

  他从五丈远处,快走到相距两丈来远,突见从叶开先腋下飞出两蓬蓝芒,直
向自己激射而来。这两蓬蓝芒射出之时,不过几点蓝星,但到了一丈来远,已然
逐渐扩大,成了斗大的两蓬。凌君毅目力过人,便一下看清两蓬蓝芒,竞是数十
支蓝色的梅花针,针尾还带着一点星星火焰。就在此时,只听身后荣敬宗急急叫
道:“凌公子小心,这是汤金城的「青磷针」,遇物即燃。”凌君毅比他话声还
快,左腕一翻,手中短剑立时在身前洒出一片青光。

  两蓬「青磷针」电射而来,但和剑光一接就如汤沃雪,纷纷跌落。连针尾一
点火星,也倏然俱没,消失不见!原来汤金城的「青磷针」,一篷就有三十六支,
双手齐发,两蓬共计七十二支,只要有一支打中人身,火焰就会立时燃烧,而这
种火焰,又是经过毒药炼制,毒焰一经燃烧,中人立毙。但这回七十二支「青磷
针」,每一支都被凌君毅的剑锋削断,而且都削在针尾上,青磷毒焰纵然霸道无
比,经不起森严的剑气一逼,立告熄灭。

  凌君毅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已然看清叶开先的身后躲着一个人,不用说,那
自是汤金城无疑。叶开先敢情伤势沉重,才会被汤金城制住,因此,自己叫他,
也出不得声。凌君毅想到这里,突然大喝一声,左手扬腕一指,朝叶开先凌空点
去。他这一声大喝,乃是以内功退出,声若春雷乍发,直震得汤金城耳鼓嗡嗡作
响,心头方自一惊!就在此时,但听一缕划空嘶啸的指风,「砰」的一声,击中
右耳后的石壁上,砰石飞溅,打得后颈火辣辣生痛。

  当然,凌君毅是故意把指风击偏了些,不然,岂不是要了叶开先的命?但汤
金城却蓦地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有这般深厚的功力。他虽然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运功解开了凌君毅点闭的三处穴道。〔他被点闭的「哑门」、
「凤尾」三穴,均系大穴,点得稍重,即可丧命。因此下手必然极轻,只要内力
精纯的人,有一段时间,却可自行解开。但在他逃脱之际,却在甫道上撞上了冉
遇春,双方势道俱急,无意间被冉遇春的「血影指」所伤的,因此才用叶开先来
做挡箭牌,暗施「青磷针」偷袭。

  这时听了凌君毅一声春雷般的大喝,已被震得耳鼓狂鸣,再加这一记指风,
击在他右耳边上,心头一惊。口中喝了声:“打。”双手默运内力,把叶开先一
个人凭空推出,朝凌君毅投去,身形倏地向左闪出,双手正待扬起……

  凌君毅这一记「一指禅神功」,故意击偏了些,配合那一声大喝,志在先声
夺人,使对方识得厉害。这是攻心战!这时一见汤金城果然中计,把叶开先朝自
己推去,人却向左闪出,方自一喜,左手朝前一格,迎接叶开先飞来的身子,右
手紧接着拍出一掌,一团劲急掌风,直向汤金城撞去。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汤金城闪出的人,正待扬手发射火器,突然发觉一团强劲掌风,迎面击来。他刚
才领教过凌君毅点出的一记指风,足以力贯金石,这一记掌风,他如何敢接?匆
忙之间,顾不得再发火器,身形一缩,依然朝右首闪退。

  凌君毅右手一掌堪堪拍出,左手一拦之下,他已把叶开先飞来的人接了下来。
这一接住叶开先身子,凌君毅不由猛然一楞,继而勃然大怒。原来叶开先全身冰
凉,竟然是一具尸体。凌君毅纵然并不是真心要当百花帮总护花使者,但毕竟当
过阵子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叶开先是百花帮的护法,终究是他属下。公谊私交,
他都有替他讨还血债的义务。这一瞬间,凌君毅一双俊目,进射出两道寒电似的
光芒,右手很决收回,高举过顶,迢迢朝前拍去。

  汤金城朝右闪出,避开凌君毅一记掌风,双手再扬,手掌朝上一抬,从他袖
底,接连飞出十数道银练。那是一十三支银白色的短箭,看去银练吞吐,从他手
底射出,连续不绝,势道劲急无比,但射到七八尺远近,去势就突然缓了下来!
前面的去势巳援,后来的迎头赶上,但到了七八尺处,也同样缓慢不进。这来,
本来连珠射出的一十三支银箭,如今却排成了排,停在空中,好像遇上了什么,
挡在那里,再也无法射去。银箭自然不会在空中停住的,那是因为发射出去的余
劲未衰,才没有跌落下来。

  汤金城也在「银磷箭」发出之时,陡然感到不对,那是好像空气中间,有着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感,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凌君毅“牟尼印”掌力出手,
一股巨大无匹的无形罡力,像泰山压顶般直盖过去。反应最快的是停在半空中的
十三支「银磷箭」,突然掉过头,朝汤金城反射过去。

  「银磷箭」比「青磷针」火力要强出十倍,当然也是「毒焰」。汤金城看到
「银磷箭」受到阻力,射不出去,已经大感凛骇,这时骤睹十三支银箭朝自己反
射而来,心头更是慌张,要待躲闪已是不及,口中惊叫一声,往后便倒。十三支
「银磷箭」同时一齐打在他身上,一闪而没。「银磷箭」火力极强,射中任何东
西,立即燃烧,但这回是被「牟尼印」巨大掌力反弹回来的。「牟尼印」压力强
大,一股无形掌力,扩及一丈,在掌力笼罩之下,没有空气,「银磷箭」火力再
强,也燃烧不起来了。

  凌君毅一掌击毙汤金城,左手已把叶开先的尸体,放到地上,仔细察看了一
阵,但见叶开先全身上下,共有十八处剑伤,致命一剑,是刺中他的右腰,几乎
有五寸来深。这已证明叶开先并不是汤金城杀死的了,但汤金城既是清廷鹰爪,
又有一身歹毒火器,这种人也留他不得。荣敬宗已经走了上来,望望叶开先的尸
体,问道:“他是百花帮的人吗?”

  凌君毅脸色凝重,抬头说道:“他叫叶开先,是百花帮的护法,武功极高,
但他身上却几乎在同一时间,中了一十八剑。以他的剑伤看来,对方剑法之快,
威力之强,比起「十绝剑阵」犹有过之。荣老伯可知这是什么剑阵,竞有这般厉
害?”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水轻盈虽是青龙堂主,但她兼领黑龙会总监,无异是
黑龙会的太上皇,老朽只知她从京里来的时候带来一个番僧,和她师兄妹相称。
另外两人,就是杨志高和汤金城,据说也是大内的三等侍卫,身份不在韩占魁之
下,除了这三个,旁的就没有跟她来的人。除此之外,青龙堂只有剑手和侍女了,
侍女有四名是随水轻盈来的,至于那些剑手,武功虽然不弱,但也和黑龙潭的剑
手差不多,并无出类拔萃的高手。”

  凌君毅剑眉微盛,说道:“这就奇了,以叶开先的武功,决不可能在差不多
同一时间之内,身中一十八剑……”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老朽虽没见过这姓叶的武功如何,但凌公子说他武
功极高,自然极高了。只是从他身上这十八处刀剑伤看来,除非他没有一点招架
之功,站着不动。让人家用剑朝他身上扎,否则确是极不可能伤得如此之多……”

  凌君毅看看挡在一丈外的石壁,这自然又是一道暗门,想到牡丹、玉兰、玫
瑰、紫薇、桃花等人,可能就在这道石门之内,也可能有人负了伤。以冉遏春、
叶开先两人的武功,尚且伤得如此厉害,她们几个人失陷在里面的处境,自然也
发发可危了。想到此,他心头不禁大急,说道:“荣老伯,这里大概又是一道石
门了,不知如何开启,咱们赶快进去才好。”

TOP

0
「第廿八章」深更探石道

  荣敬宗看了死在石壁角落上的汤金城一眼,心头突然一动,忖道:“汤金城
已经逃到这里,何以不打开石门进去?却要用这姓叶的尸体,作为掩护?莫非这
道石门之内,有着极厉害的埋伏不成?”一念及此,不觉一手捻着苍须,沉吟道
:“老朽虽不知道此处安装了些什么机关,但只要看汤金城逃到这里不敢进去,
可见石门之内,定有厉害埋伏无疑。老朽打开这道石门之后,凌公子千万不可鲁
莽从事,必须看清楚了再进去。”

  凌君毅道:“晚辈对机关埋伏是门外汉,但凭老伯吩咐。”荣敬宗微微一笑,
跨上几步,举手在石壁上按动了两下,立即右掌当胸,迅疾往后退下。

  石门经过一阵轻震,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但却丝毫没动静。石门之内,当然
又是一道三尺来宽的甬道,当然也黝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同样也静寂如死,
一点也听不到人声。凌君毅不禁心头暗暗嘀咕:“牡丹一行,除了冉遇春、叶开
先一伤一死,其余的人呢?怎会一个不见?”由牡丹为首的这一拨人,是帮主牡
丹、总管玉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向导明月、左护法九指判官冷朝宗、
护法冉遇春、叶开先,和帮主四名侍婢茉莉、瑞香、杜鹃、蔷薇等人。

  就在凌君毅思忖之际,荣敬宗已从汤金城身上,取出了两个圆形铁筒,和十
几支「银磷箭」来,口中笑道:“凌公子,来,你退后一步,让老朽试试。”

  凌君毅依言退后一步,荣敬宗却跨上一步,右手取了一支「银磷箭」,扬臂
朝南道中投去。但见银光一闪划破黑暗,射到六七丈外,紧接着「轰」的一声,
地面上突然爆出一片银色火光,幽暗的甬道中,骤然间出现了一片光明。凌君毅
凝目瞧去,这条甬道,到了七八丈处,似是有一个转弯,里面如何,虽然无法看
到,但这一段路却是一条平整的甭道,看不出有何异处。

  荣敬宗仔细看了一阵,觉得毫无动静,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甫道中若无
埋伏,汤金城何以不肯入内?”

  凌君毅道:“荣老伯,咱们进去瞧瞧。”

  荣敬宗为人谨慎,微微摇头道:“老朽总觉得场金城明明知道石门启闭之法,
他宁愿和咱们硬拼,不肯入内,此中必有文章……

  凌君毅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小心些也就是了,老伯你们且在
门口稍候,让晚辈进去试试。”

  荣敬宗道:“要去,咱们一起进去,也有个接应。”

  凌君毅道:“不,如果晚辈一个人进去,甬道上虽有埋伏,晚辈一旦发觉不
对,立可即时退出。但大家都进去了,甬道并不宽敞,万一前面遇警,后面的人
就成了阻碍,岂不大家都要陷入埋伏了?”

  荣敬宗听他这般说法,只得点点头道:“凌公子既然如此说了,老朽就不好
相强。只是个人不可深入,一旦遇警,立即迅速退出,再商破解之道。”

  凌君毅道:“晚辈省得。”说完,一手仗剑,一手托着明珠,举步朝甫道中
走去。

  荣敬宗目光炯炯,只是凝注着凌君毅背影,一眨不眨。甫道虽黑,但凌君毅
手上托着一颗夜明珠,缓步而行,珠光照射,他每一步都可看的清清楚楚,看去
十分平静,不像有什么埋伏。荣敬宗深感意外,如果甫道之中,并无埋伏,何以
汤金城不肯进来?那是说他不知道石门如何开启了。凌君毅已经走到一丈开外,
快到二丈光景,依然一无动静。但就在他一脚跨到离洞门两丈之际,洞门悄无声
息的突然阖起。

  荣敬宗站在门口,两道目光,只是盯注着凌君毅身上,不防石门会在此时突
然阖起。等到警觉,心头蓦地一惊,口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伸手朝开启
的机括上按去,哪知方才还能应手开启的石门,这回任你接二连三的按动,石门
依然紧闭如故,一动不动。

  荣敬宗在这座山腹石窟之中住了四十年之久,各处石门上装置的机括,平日
悉心观察,自然并不十分外行。而且也曾按照各处石门机括的装置情形,在自己
居住的密室之中,凭借双手,做过一道笨重的暗门。此刻接连按动机括,仍然无
法打开石门,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知道的只是普通开启之法,这道石门之中,势
必另有特别装置,所谓「特别装置」,自然是十分凶险的埋伏了,凌君毅此时必
然遇上埋伏无疑。无怪汤金城宁愿留在门外和自己硬拼,不肯以身涉险。

  荣敬宗越想越急,额上已经急出了汗水,霍地后退两步,把火筒交到小桃手
上,缓缓吸了口气,双掌当胸直竖,一袭青衫,跟着鼓了起来,双目圆睁,猛地
吐气开声,双掌凝足十成功力,朝石门中击去。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甬道中登是
卷起了一阵罡风狂飘!荣敬宗被自己发出的掌力,震得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火筒熄灭,甫道中登对变得一片漆黑!小桃不待吩咐,立时打亮起火筒。荣敬宗
凝目瞧去,经自己全力一击,石门依然完好如故,纹风不动。他一时哪肯罢休,
双掌一合,紧接着又朝石门推去。这样连发了三掌,但听石门上接连响起「蓬」、
「蓬」之声,甬道中天摇地动,声势惊人,但哪能把石门震开?荣敬宗这三掌已
经用尽了全身力气,颓然叹了口气,方才那股威猛劲势,己然消失不见,代之而
起的却是一脸困倦之容。小桃手中执着火筒,在他身旁悄声说道:“荣总管,你
老歇一回吧。”

  荣敬宗长叹一声道:“老夫早就想到这里面一定有花样,唉!凌公子真要有
个失足,叫老夫如何向铁夫人交待?”

  小桃咬着红唇,想了想道:“据小婢看来,凌公子武功高强,吉人自有天相,
也许有惊无险。”

  荣敬宗拾头望望紧闭的石门,长长吁一门气,说道:“但愿如此。”

  凌君毅一手仗剑,进入石门之后,他因荣敬宗认定这条甬道,极可能会有埋
伏,自然不敢十分大意。好在「骊龙珠」发出的光芒,可以照射到三数丈远,不
虞有人在暗中偷袭。而且自己在入洞之时已经运起「护身真气」,纵使有人偷袭,
也并无所惧。但他还是耳目并用,步步为营,一步一步的朝里行去。看看已经走
了一丈多远,四周静悄悄的,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老实说,珠光虽然只能照射到三数丈远,但十丈之内,只要有人潜伏,也瞒
不过他的耳朵。因为人总是要呼吸的,他早已听出这段七八丈远近的甫道中,根
本没有人潜伏。就算任何机关消息,在发动之初,也一定会有声音,哪怕是最轻
微的声音,也瞒不过他的耳朵。只要发出一丝声音,他相信自己就可以及时发觉,
及时应变,但走了这一段路,根本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凌君毅不觉笑了!这座山
腹秘道,出自神算子之手,他在每一段南道上,都安上一座石门,那是为了不让
外人能够顺利通行,闯进黑龙会来,因此在每一道石门上,都有不同的启闭之法。
试想自己从黄龙洞进来,经过多少段甫道,多少道石门,除了遇上过不少人袭击,
几时遇上凶险的机关埋伏?这一想,脚下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但就在他走到两丈左右,突听身后传来「砰」然一声轻震,石门竟然无故自
动阖起。凌君毅心头蓦然一动,暗道:“果然不对。”要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在他小心翼翼行进之时,第一就是随时留意退路,你如果刚走到一丈来远,就发
觉石门将闭,也许还可施展极快身法,纵退出去;但到了这离门二丈远近,就是
让你及时发觉,也断难退得出去了。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凌君毅心头方自一凛,耳中同时隐约听到两旁石壁之
内,响起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声音入耳,但见寒光一闪,左首石壁间,突然刺
出无数支长剑,一堵三丈来远,七八丈长的石壁上,几乎成了剑壁,少说也有二
三百支之多!甫道不过三尺来宽,刺出来的长剑,就有两尺六七寸长。

  凌君毅在听到两旁石壁传出声音之时,早就凝神戒备,他出手何等神速,没
待长剑刺到身上,右手巨阙剑一道青虹,已经应手而起。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锵
锵之声响处,身左五尺方圆之内,刺出来的长剑,已然悉数被他削断。就在此时,
右首石壁上,也同样寒光突出,跟着刺出无数长剑。

  凌君毅不加思索,短剑飞处,又是一阵急骤如雨的金铁交鸣,右首壁间五尺
方圆刺出来的长剑,也已一齐削断。如今他就站在这五尺方圆之内,这是一条剑
道中最安全的地方了,两边壁上剩下半截断剑虽然仍在不住的伸缩,但已不足伤
人。仔细看去,但见左右两堵石壁间,并不是同时刺出长剑,而是互相交替,左
壁长剑刺出之后,立即缩了回去,但在左壁长剑缩回的同时,右壁长剑就跟着刺
出。这就是说,你进入这条甫道,非死不可。因为你发现左壁长剑突出,必然朝
右壁闪避,三尺宽的甬道,刺出来的长剑,就有两尺六七,你一定尽量的吸胸收
腹,紧贴右壁。但就在此时,你背后石壁上又有密集的长剑急刺而出,这样相互
交替,伸缩不已,你身上不戳上几十个窟窿才怪。

  凌君毅看了这番情景?心头不禁恍然大悟,叶开先身上一十八处剑伤,大概
就是这样得来的,但一个人,能从这样密集的剑道中冲出石门,实在难如登天,
因为他不但武功机智同样重要,而且更须有绝世轻功不可。叶开先虽然死了,他
能冲出石门,身上仅有十八处剑伤,已可说是极为难能可贵。他想到叶开先,不
禁想到随同牡丹来的一行人,在这密集的剑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中剑而死。这一
想,一颗心不由的往下直沉,自己非进去看看不可,自己更非把这些歹毒的长剑
毁去不可。

  想到这里,立即把短剑交到左手,右手同时刷的一声,抽出倚天剑,双剑齐
发,朝里冲去。但见两片耀目银虹,裹着一道人影,上下飞舞,剑光所到之处,
立时响起一阵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之声,两边壁上埋伏的长剑,纷纷被宝刃削断,
洒落一地的断剑。凌君毅一路挥剑前进,冲到转弯角上,但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
是血的尸体。珠光照处,这人赫然竞是左护法九指神判冷朝宗,他背后一排连中
九处剑伤,前胸也有几处剑伤,但没有背后的深。此老武功虽高,但从不使用兵
刃,这回就吃了大亏。显然他是发觉左壁刺出长剑,他一双肉掌,如何能和密集
的长剑硬拼?于是就朝右壁闪避,不料右壁也突然刺出长剑来,因此他背后剑伤
较深,胸前剑伤较浅。

  凌君毅看的暗暗叹息一声,道:“冷老,你安息吧。”依然双手舞剑,朝里
冲人,甭道斜斜朝里弯去,还有七八丈远近,就到尽头,依然有一墙大石壁挡住
了去路。

  凌君毅一路像披荆斩棘一般,把甫道两壁所有长剑,一齐毁去。他一长一短
两柄宝剑,虽然削铁如泥,但这一条十五六丈长的甬道,少说也有上千支长剑,
足足化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算完全削断,抵达甬道尽头。回头看去,满地都是断
剑,自己要是没有两柄斩金截铁的宝剑,也休想穿过这条剑林似的甭道。正在沉
思之际,两边石壁间的「轧」、「轧」之声,忽然停住。壁上残留的半截断剑,
本来还在伸缩不巳此时也一齐缩入石壁中去,一点看不出痕迹,一切都已恢复了
原状。

  就在此时,突听荣敬宗的声音,大声叫道:“凌公子……”声音洪亮,尾音
拖得极长,甬道中响起一片回声,一听就知还带着焦虑之音。

  凌君毅急忙答道:“荣老伯,晚辈在此。”惊喜的啊声,从转弯处传来。

  荣敬宗一条瘦高的人影,也跟着飞掠而来,一眼瞧到凌君毅,人还未到,就
关切的道:“凌公子,你没事吧?”

  凌君毅极为感动,慌忙迎着道:“荣老伯,晚辈差幸有两支利剑,总算把此
处埋伏的长剑,悉予毁去了。”接着就把方才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荣敬宗站停身子,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眼看凌君毅连一点衣角都没有划破,
一手捻须,微笑道:“幸亏进来的是凌公子,若是老朽,这回也非被刺伤不可。”
话声一落,忽然问道:“转角处那具尸体,可是百花帮的人么?”

  凌君毅道:“他是百花帮的左护法九指神判冷朝宗,此老出身鹰爪门,以指
功见长,平日从不使用兵刃,才有此厄。”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这甬道之中,机括拨动,长剑如林,不使兵刃的人,
自然吃了大亏。”说话之时,小桃和一名黑衣剑士,已随着赶来。

  凌君毅道:“荣老伯,这里大概又是一道石门,那就得麻烦老伯了。”荣敬
宗微笑颔首,跨上一步,仔细朝石壁上打量了一阵,才伸手连按几按,壁间石门
开处,里面又是一条幽暗的甫道。

  凌君毅掌托明珠,一手仗剑,说道:“荣老伯,还是让晚辈进去瞧瞧。”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咱们还是一起去吧,这里不会再有剑道了,因为这道
门户,从外面开启,较为困难,但在里面的人,只要走进石门,此门即会自动开
启,由此一点看来,百花帮的人。可能就是被困在此处了。”

  凌君毅道:“既是如此,荣老伯请。”

  荣敬宗道:“不,还是凌公子请先,百花帮的人和老朽不熟,遇上了容易引
起误会。”

  凌君毅说了声:“晚辈那就为老伯开路。”当先举步,迅快而去。

  荣敬宗手提长剑,跟着走入,小桃和一名黑衣剑士紧随两人身后而行。这条
甫道,却是十分平静,也并无转弯之处,凌君毅因有前面「剑道」前车之鉴,一
路走得十分小心。这样深入了三四丈光景,依然并无异处,不觉加快了脚步,笔
直向前奔行。这一段路,足足奔冲了一盏热茶之久,依然不见百花帮一干人的踪
影。

  甫道已经到了尽处,眼前景物也为之一变,火光照处,只见前面竟是一座宽
敞的石室。不,那是一座六角形的敞厅,除了自己等人来的这条甬道,再无出路,
中间放着一张青石圆桌,六个石凳,别无他物。围着敞厅共有六个长形拱门,但
却没有石门,门内黑沉沉的,不知是石室还是甫道。荣敬宗站停脚步,口中不觉
「咦」了一声,凌君毅回头道:“荣老伯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荣敬宗一手捻须,沉吟道:“老朽在黑龙会当了三十年总管,却不知道还有
这么一个所在。”

  凌君毅道:“荣老伯,方才韩占魁不是说他们已把原来的秘道加以改建,百
花帮的人如果持着从前的秘道地图,那就自入绝地,也许这里就是他们后来改建
的了。”

  荣敬宗点头道:“老朽只知道青龙堂后,加建了一条秘道,作为囚人之处,
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大的地方,这六道门户,并未加门,不知又通向何处。”他目
光注视着敞厅,只觉厅上虽然寂无一人,但却隐隐似有一片肃杀之气,不觉微微
皱了下眉,朝凌君毅道:“凌公子且在此处稍候不可走动,老朽进去瞧瞧。”话
声一落,立即暂运功力,凝神戒备,缓步走入敞厅。

  厅上虽然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圆桌,六个石凳,就再无别物,但荣敬宗却是
十分小心,仔细的察看了每一个石凳,然后又沿着敞厅的四壁,缓缓绕行了一周。
尤其对六道门户,站在门口,每一道都凝目注视,倾耳细听了好一会,似是仍然
找不出可疑之处。凌君毅站了一会,有些不耐,正待跟着过去,突听一阵兵刃击
撞之声,隐隐传来!凌君毅耳目何等敏锐,目光倏地转向厅右第三个门户投去。
荣敬宗内功精纯,也已听出这阵兵刃交接,来自第三个门户,同时转过身来。

  凌君毅因牡丹率领的这一拨人中,左护法冷朝宗和叶开光、冉遇春三个男人,
已经二死一伤,剩下的只有牡丹、玉兰、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等姑娘,
和石神庙当家明月师太尚未露面。这一阵兵刃交接之声,说不定是哪一个遇上强
敌,心头自然十分焦急。一时哪还犹豫,纵身掠进大厅,低声道:“荣老伯请在
此稍候,晚辈进去看看,说不定是百花帮的人遇上强敌,正在动手。”说完,不
待荣敬宗开口,闪身朝第三个门户中仆去。

  荣敬宗看他这般匆忙,不好拦阻,事实上也来不及阻止,只得朝他身后说道
:“凌公子遇事小心,老朽总觉这大厅六个门户,有些不对。”

  凌君毅早已掠出去数丈之外,回头道:“晚辈省得。”这道门户之内,依然
是一条三尺来宽的夹道。

  凌君毅手托「骊龙珠」,耳目并用,循着兵刃交接之声,一路寻去。他脚下
极快,转眼工夫,已经奔出十几丈远近,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横穿而过的夹道。
夹道之中,声音极难辨认,尤其那阵兵刃交接之声,时有时无,显然那博斗的两
人,一强一弱,或者是一逃一追,此时业已渐渐远去。

  凌君毅赶到十字路口,不得不停下步来,仔细辨认一下,但等他停住,那兵
刃交接之声,也忽然沉寂下来。过了半晌,才隐隐听到兵刃交击,是从左首传来,
不过声音已经去得极远。凌君毅哪还怠慢,急急转身朝左首甬道中迫去,哪知刚
走出三四丈远,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娇叱,传入耳际,这声娇叱,听来极为耳熟,
却分辨不出是谁来。心头不觉一怔,急忙刹住身子,再侧耳细听。但这人只娇叱
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凌君毅仔细辨认方向,确定娇叱之声,是从身后传来,刚好和那阵兵刃交接,
背道而驰。自己这一耽延,兵刃交接之声,已经杏不可闻。娇叱应该还不太远,
他心头闪电一转,立即转身朝身后甫道中扑去。这回他只奔出五六丈远近,瞥见
一条苗条人影,从对面转弯处疾闪而出,迎面奔来,双方一来一往,都在奔行之
中,自然很快就冲到近前。

  那苗条人影身法极快,一见有人迎面奔去,也没看清是谁,不问青红皂白,
口中一声清叱,扬手一掌,拍了过来。不,她玉掌才扬,就有一蓬轻烟迎面打来。
凌君毅早已收住奔行之势,口中叫道:“婉妹,是我。”一篷轻烟般的细粉,洒
了凌君毅一脸,同时「啪」的一声,一只玉掌也拍上了凌君毅的肩头。

  那苗条人影微微一怔,接着发出一声惊喜的「啊」声:“大哥,是你……”
那是温婉君,她随着话声,一个娇躯飞快的扑入了凌君毅怀里,玉臂一舒,抱住
了凌君毅的身子,娇唇贴着他耳根,低声说道:“大哥,我差点见不到你了。”

  凌君毅看她衣衫有几处被剑锋划破,还有血迹,秀发也散乱了,一个人似是
十分疲乏,模样极为狼狈,不觉轻轻理着她秀发,说道:“婉妹,你负了伤?”

  温婉君道:“还好,只不过划破了些皮,啊!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
只有你一个人?”

  凌君毅道:“说来话长,我是找你们来的,要不是你方才那声大喝,我还找
不到你呢。”

  温婉君一颗头靠在他肩上,道:“这里有许多夹道,穿来穿去,像是进了迷
宫一般,找不到出路,咱们一行人,就这样渐渐的失散。而且对方的人,隐在暗
中,伺机袭击。这些人个个武功剑术,均极高强,我要不是身旁带着迷香,早就
伤在他们剑下了。”她微一停顿,吁了口气,轻笑道:“但我仗着迷香,已经杀
了他们两个。”

  凌君毅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失散的?”

  温婉君道:“不少时光了,算起来大概已有一个时辰,本来紫薇还和我在一
起,后来听到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我们追了过去,哪知在拐弯角上,有人偷袭,
等我收拾了那家伙,紫薇就不见了。”

  凌君毅道:“你就一直在甫道里打转?”

  温婉君委屈的道:“是啊!我身旁带的几支火折子,都烧完了,一个人在黑
暗中摸索,越是焦急,越找不到出路……”

  凌君毅笑道:“你害怕了?”

  温婉君两臂一紧,一颗头埋在他胸前,不依道:“你还说呢。”

  凌君毅只觉她说话之际,吐气如兰,使人欲醉。尤其她一个软玉般的娇躯,
贴在自己胸前,两颗心跳在一起,好像触上了电,全身都在燃烧!他轻轻抬起她
的脸来,柔声道:“你现在不用怕了。”四目相投,他看到温婉君长长的睫毛,
水汪汪的眼睛,红菱般的嘴唇……两张脸,本来已经很接近,现在更接近了。温
婉君口中轻「哦」一声,娇躯起了一阵轻颤。

  就在此时,幽暗的甫道中,忽然剑光一闪,一道森冷寒芒,电射而至,朝两
人刺来。此人身法奇快,来的悄无声息,剑势更是劲急无情。凌君毅蓦然警觉,
身形向右一倾,带转温婉君的身子,左手三个指头已经快疾绝他的挡住了对方剑
尖,右足飞起,一记「怀心踢腿」,朝来人当胸踢去。他这一接任剑尖,掌心翻
起,本来掩住的珠光,突然大亮。原来这偷袭的人,是一个身穿青衫的汉子,看
去年约五十出头,六十不到,只要看他来的悄无声息,和出手剑势,武功极高,
自然是青龙堂的高手无疑。

  那青衫人原也只看到甫道上有一个人影,才急欺过来,刺出一剑,不想是一
对少年男女,尤其那青衫少年抬手之间,一下就撮住了自己剑尖,心头不觉一惊,
急忙身形斜退半步,左手拍开凌君毅踢来一脚,右手一振,圈腕发剑。他这一振
腕,功注剑身,那就非被他削落三个抬头不可,但凌君毅这三个指头撮着剑尖,
同样力贯指尖,何异钢钳?两人这一挣,但听「啪」的一声,剑尖立告折断,这
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仅是珠光一亮的工夫,两条人影,候然分开。

  青衫人不由一怔,怒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是少林门下。”

  凌君毅道:“你是黑龙会三十六将中人?”

  青衫人呆了一呆道:“你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道:“三十六将,都是昔年老会主调教出来的人,应该是忠义之士,
阁下……”

  青衫人惊异地目注凌君毅,截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凌君毅道:“你不用管我是谁。”

  青衫人突然目射凶光,沉喝道:“你小子知道的太多了。”刷的一剑朝凌君
毅急刺过来。

  凌君毅身形轻轻一侧,便自让开剑势,口中朗喝道:“在下不但知道得很多,
而且还是替老会主清理门户来的,你是三十六将中卖身投靠异族的鹰爪,今天就
难逃一死。”

  温婉君道:“大哥,这人我们非擒活的不可。”

  青衫人一剑刺空,心头方自一怔,听了凌君毅的话,心头又不禁大怒,冷哼
道:“小子,好狂的口气。”喝声出口,手腕一振,又是刷刷两剑,急刺而出。

  凌君毅拍手之间,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湛湛的短剑,但他却并未还击,脚下
站立不动,只是上身随着刺来剑势,轻轻摆动了两下,青衫人刺出的两剑,便自
落空。凌君毅右手一挥,但听「铮」的一声,压住了对方长剑。就在此时,但见
一只纤纤玉手,从凌君毅身旁探出,五指一展,撤出一蓬淡烟。青衫人眼看温婉
君弹出「迷魂药粉」,心知不好,但长剑被凌君毅压住,连抽剑后退都来不及,
鼻中闻到一丝异香,眼前一黑,一个人怦然一声,摔倒地上。

  温婉君道:“好了,好了,总算抓到了一个活口。”

  凌君毅道:“你要活口作甚?”

  温婉君粲然一笑道:“这里夹道分歧,犹如迷宫,找个人带路不好么?”

  凌君毅突然想起荣敬宗的话来:“老朽只知青龙堂后,加建了一条秘道,作
为囚人之用,却不知道还有这大的地方。”不错,唐文卿、方如苹不知被囚在何
处,百花帮的人,在这纵横分歧夹道中分散,都需要一个带路的人,一念及此,
不觉点点头,笑道:“亏你想得周到,咱们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呢。”

  温婉君笑道:“我恨死了他们,才没留活口,后来火折子点完了,一个人转
来转去迷失了方向,要想擒一个人替我引路,就是没再遇上贼人。我真有些后悔,
先前不该出手太快,方才你听到的一声叱喝,就是我听到了脚步声,大概就是他
了。”接着「哦」道:“大哥,你两个朋友,找到了么?”

  凌君毅摇摇头道:“还没有。”

  温婉君道:“那不就正好?擒住此人,对我们大有用处呢。”

  凌君毅道:“只怕他不肯为我所用,走,婉妹,我们先把他带出去,由荣老
伯劝他,也许他会甘心听命。”

  温婉君问道:“荣老伯是谁?”

  凌君毅道:“他是先父的朋友,也是黑龙会黑龙潭的总管,他就在外面,我
是听到兵刃击撞之声,才赶进来的。”

  温婉君奇道:“外面?外面是什么地方?”

  凌君毅笑道:“所谓外面,自然还是在昆嵛山的山腹之内,只是在这夹道外
面罢了。”接着说道:“此中经过,说来话长,目前无暇详谈,先退出去再说。”
一手抓起青衫人,往肩上一搭,回头道:“婉妹决随我来。”手托「骊龙珠」,
转身朝甬道行去。不大工夫,就走出石门,回到六角厅了。

  荣敬宗因凌君毅去了这许久,正在焦急,看他背着一个人走出,不觉大喜,
迎上前去,道:“凌公子怎么去了这许多工夫?你再不出去,老朽就要找你去了。”
他话声未落,已看到凌君毅身后,还有一位姑娘,这就连忙颔首招呼道:“方才
那阵金铁交鸣,就是这姑娘和人动上手?”

  凌君毅笑道:“不是,那阵金铁交鸣,愈去愈远,晚辈没有找到。”说到这
里,一面替温婉君介绍道:“婉妹,这位就是先父好友荣老伯。”一面又朝荣敬
宗道:“她叫温婉君,是岭南温老庄主温一峰的干金。”

  温婉君低着头,跟随凌君毅也叫道:“荣老伯。”

  荣敬宗连说不敢,心中觉得诧异,问道:“温姑娘如何进来的?”

  凌君毅道:“老伯误会了,她是为了暗助晚辈,才乔装玫瑰,混入百花帮来
的。”

  荣敬宗点头道:“原来如此。”

  说话之时,凌君毅已把肩头搭着的青衫人放到地上,问道:“荣老伯认得此
人么?”

  荣敬宗目光一凝道:“他叫辜鸿生,原是三十六将中人,如今是黑龙会八大
管带之一。”

  温婉君问道:“管带,是什么职务?”

  荣敬宗道:“管带,顾名思义,应该管领不少人才对,但黑龙会的管带,和
护法也差不多,地位不算太低,但没有实职,这原是清廷武官的名称,八大管带,
都拨在青龙堂听差。”

  温婉君道:“荣老伯,你既然认识他,我就先把他弄醒过来,由你老劝他,
也许他会甘心听命。”荣敬宗望望凌君毅,问道:“凌公子要老朽说服他么?”

  凌君毅当下就把门内夹道分歧,状若迷宫,百花帮的人,渐渐失散,被困在
里面,无法找出出路,还有自己两个朋友,也不知被囚禁在哪里。这两件事,辜
鸿生自然知道,如能把他说服,就不难迎刃而解。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点点头道:“辜鸿生是三十六将中人,老朽对他自然
知之甚捻,此人功利之心极重,如今身为清廷六品记名管带,要想把他说服,放
弃功名富贵只怕不大容易……”略作沉吟,口中「唔」了一声,续道:“只有一
点,或可使他就范。”

  温婉君粲然一笑道:“晚辈知道了,晚辈自有方法,让他俯首听命。”

  凌君毅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温婉君粲然笑道:“凡是重视功名利禄的人,没有不怕死的。”

  荣敬宗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温婉君不再说话,举步走到辜鸿生身前,突然伸出两根玉管似的纤指,接连
点了他三处穴道,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玉瓶,旋开瓶盖,用指甲挑了少许药
粉,弹在辜鸿生鼻子之上。这真是灵验无比,他闻到药末,昏迷的人,立即打了
个喷嚏,倏地睁开眼来。他目光转动了一下,看到荣敬宗、凌君毅、温婉君等人,
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忽地从地上抬身坐起,这一坐起,他登时发觉身上被人点了
穴道,手足均无法抬动。

  荣敬宗道:“辜兄醒来了么?”

  辜鸿生望着他道:“荣总管在这里就好,兄弟被人点了穴道。”他果然是贪
生怕死之人,见了荣敬宗,大有告饶之意。这也难怪,如今是大清朝的天下,他
又是「功狗」,当上了官的人。大凡做官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往上爬的。往上爬,
就是前程远大,性命焉得不值钱?

  荣敬宗手拂苍须,说道:“辜兄可知韩占魁已死,水轻盈败走了么?”

  辜鸿生听得大吃一惊,道:“荣总管此话当真?”

  荣敬宗道:“兄弟已经不是黑龙会总管了,辜兄不用再以总管相称。兄弟和
辜兄相处四十年,要奉劝辜兄,咱们本是炎黄子孙,太阳神前磕过头的教友,原
不该替异族作鹰犬……”

  辜鸿生脸色剧变,骇然道:“荣总管,你反了?”

  荣敬宗道:“不错,兄弟和辜兄昔年同受老会主栽培,黑龙会沦入清廷手中,
就成了屠杀江湖同道的刽子手。咱们不该再受人利用,此刻,该是你觉醒之时了,
只要你肯和咱们合作,兄弟保证,决不伤一根毫发。”辜鸿生似是心君交战,拿
不定主意,双目微阖,只是沉吟不语。

  温婉君道:“姓辜的,告诉你,我点的穴道,是岭南温家的独门手法,你如
想妄自运气解穴,那就当心运气入岔好了。”

  辜鸿生双目乍睁,冷声道:“你们要待怎样?”

  温婉君道:“那要看你怎么一个态度了。”

  辜鸿生道:“在下落在你们手里,生杀之权,操在你们手上,在下又能如何?”

  温婉君道:“眼前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一生一
死,只有听凭你自己选择。”辜鸿生拿目望望荣敬宗,荣敬宗故作不见,别过头
去。

  辜鸿生道:“楼蚁尚且贪生怕死,一个人好死不如赖活,但在下想听听这一
生一死两条路,如何生法?又如何死法?”

  温婉君道:“说来也很简单,第一条路,就是方才荣老伯说的,只要你肯和
我们合作,不妄存丝毫侥幸之心,意图逃走,等我们离开昆嵛山之后,不论你为
善为恶,为友为敌,都放你自去。至于第二条路么……”忽然住口不言。

  辜鸿生道:“第二条路怎样?”

  温婉君道:“第二条路,就是要你供出这里地道的情形和你们囚人的所在,
如果你不肯说,我们会严刑逼供,必将把你刑逼至死。”

  辜鸿生面上微有怯色,低垂着头,喃喃自语道:“辜某一世为人,岂能这般
无声无息的死去?”

  温婉君道:“是啊!只要出了黑龙会,我们可放你自去,这样平白死去,不
是太可惜了?”

  辜鸿生望了温婉君一眼,说道:“好吧!你先说说,要在下如何合作?”

  温婉君道:“你那是答应了,好,所谓和我们合作,共有两点,第一,就是
替我们带路,找到失散在夹道中的百花帮的人。第二是带我们在囚人的地方,救
出凌大哥的两个朋友。”

  辜鸿生道:“就是两件事?”

  温婉君道:“不错。”

  辜鸿生道:“好,在下答应了,你替我解开穴道。”

  凌君毅回头望望荣敬宗,问道:“荣老伯,他说的话可靠么?”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呵呵笑道:“这个就难说了,老朽和辜兄,昔年虽是
同列三十六将之中,但一旦当上了清廷鹰犬,就极少信义可言。”

  辜鸿生看看荣敬宗,心头十分气愤,忖道:“荣敬宗你也没想想,当年你是
同样向清廷投降的,直到如今,我不过是一名从六品的管带,你姓荣的却是正六
品衔总管。你口口声声叫人清廷鹰犬,难道你不是鹰犬?”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
口来,只是苦笑道:“荣老哥,咱们相识几十年了,难道还信不过兄弟么?”

  温婉君没待荣敬宗开口,接道:“是啊!荣老伯和你相识了几十年还信不过
你,我又如何信得过你呢?”说到这里,忽然仰手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说道:
“这样吧?你把这颗药丸吞下,我就替你解开穴道。”

  辜鸿生朝她手中看了一眼,问道:“姑娘手中可是毒药么?”

  温婉君忽然展齿一笑道:“不是,岭南温家从来不做毒药。这颗叫做「失魂
丹」,服下之后,如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得不到解药,药性就会发作,一个人像
失魂落魄一般,一切都忘记得干干净净,形同白痴,终身无药可救。”

  辜鸿生道:“这药丸果然恶毒得很。”

  温婉君道:“不要紧,我有解药,你服下了「失魂丹」之后,我先给你两颗
解药,就可维持六个时辰。”

  辜鸿生道:“六个时辰之后,是否仍须服用解药?”

  温婉君道:“你说对了,过了六个时辰,我自会再给你解药的。”

  辜鸿生道:“姑娘是说,每过六个时辰,就得服一次解药了。”

  温婉君道:“那也不用,服过六颗解药就可没事,我们也许不用六个时辰,
就出去了。那时,我自会把四颗解药一起给你的。”

  辜鸿生道:“那是说,在下没有完全取到解药之前,必须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了。”

  温婉君望望凌君毅,婉然笑道:“用不着你保护我,我和凌大哥走在一起,
什么人也伤不了我。”她说来十分自然,但谁都听得出她和凌君毅情爱极深,有
着无比的信赖。小桃站在边上,偷偷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少女
特有的嫉妒。

  温婉君话声一落,接着说道:“好啦,我话已经和你全说明白了,现在你快
把它吞下去吧。”辜鸿生看看药丸,心头大感犹豫。

  温婉君笑了笑道:“你穴道受制,我本来就用不着和你多费口舌。”突然左
腕一探,捏开辜鸿生的牙关,右手迅速把药丸投入他口中,随手在他后颈上拍了
一掌,然后替他接上了牙关。

  辜鸿生身落人手,心头虽是气愤,却是敢怒而不敢言,直等温婉君给他接上
牙关,不觉大声道:“姑娘,解药呢?”

  温婉君笑道:“你急什么?我答应给你,自然会给你的了。”说着,双手一
翻,连拂带拍,解开了他被制的穴道,取了两颗朱红的丹丸,随手递了过去,道
:“这是解药。”

  辜鸿生从地上站起身子,一手接过解药,迅快纳入口中,另一只手却闪电般
抓出,一把扣住温婉君的脉腕,随手一带,后退了三步,把她身子挡住自己身前,
沉喝道:“你们谁敢过来,辜某就先杀了她。”他这一下出手奇快,凌君毅、荣
敬宗全都措手不及,眼看着他带着温婉君退出去三步远近。

  荣敬宗冷哼道:“辜鸿生,老夫没说错吧,一旦当了清廷鹰犬的人,就毫无
信义可言。”

  辜鸿生大笑道:“和你们这些叛逆,讲什么信义?”

  温婉君任由他扣着脉腕,脚步跟舱,跟着过去,口中尖叫道:“你这是干什
么?”

  辜鸿生得意的道:“小丫头,你只要把解药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温婉君道:“你莫要忘了我是岭南温家的人。”岭南温家以迷药驰誉江湖,
因此江湖上人有一句话:“岭南温家的人一身都是迷药。”

  正在此时,突听有人接道:“辜兄先点了她的穴道。”话声甫出,敞厅四周
六个门户之中,同时出现了六个一身青色劲装手仗长剑的汉子。

  荣敬宗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杨志高,你来得正好。”就这句话的工夫,
但听「砰」的一声,辜鸿生一个人忽然摔倒地上。

  上首左边一道门户中出现的是一个中等身材、面貌白哲的中年人,正是三等
虾杨志高,水轻盈从京里带来的二名亲信之一。只要看他双目炯炯有光,不但武
功极高,而且还是个十分精悍的人。杨志高才一现身,就见辜鸿生忽然无声无息
的倒下去,心头不禁蓦然一惊,急忙喝道:“你们还不快去接应?”他喝声出口,
立时有二个青衣汉子一个箭步,朝温婉君欺了过去。

  温婉君冷冷一笑道:“你们谁敢过来?”扬手处,飞出一篷黑色烟雾。那两
名青衣汉子方才听她说出是岭南温家的人,此时看她扬手打出一蓬黑烟,自然识
得厉害,哪敢怠慢,掠去的人,慌忙闭住呼吸,急急往后跃退。

  温婉君婉然一笑道:“瞧你们连一把沙土都这般害怕,还充什么字号?”她
这一把确实是沙土,但没有人敢向她逼过来。温婉君也不去理会他们,自顾自从
怀中取出一个玉瓶,用指甲挑了少许药来,轻轻弹在辜鸿生鼻孔之上。辜鸿生打
了个喷嚏,突然清醒过来,揉揉眼睛,挺身从地上站起。温婉君望着他,偏脸笑
道:“辜大管带,你还要扣着我手腕,逼取解药么?”

  辜鸿生吃过苦头,哪里还敢鲁莽出手,尤其自己被迫吞服了「失魂丹」,只
服过两颗解药,惹翻了温婉君,只要她不给解药,岂非弄巧成拙?他对自己性命,
有着无比的珍惜,一念及此,不觉堆起一脸笑容,连连陪笑道:“姑娘迷药,果
然厉害,在下已经领教了,咱们既已有约在先,双方都得遵守,对不?”

  温婉君道:“你只管放心,咱们如能在六个时辰之内,退出山腹秘道,我自
会把四颗解药,一起给你。”

  辜鸿生道:“好。”

  温婉君道:“但在山腹秘道之内,你就得听我的了。”

  辜鸿生道:“一言为定。”

  温婉君目光一动,低声道:“他们快动手啦,你随我过去。”说完,轻移莲
步,朝众人立身之处走去。

  辜鸿生已经知道温婉君迷药的厉害,哪敢再存侥幸偷袭之心,果然乖乖的随
着温婉君身后走去。原来这一阵工夫,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大有立即动手之势。
凌君毅关心温婉君的安危,只是注视着这边的动静,此时眼看温婉君朝他走来,
才算放心。荣敬宗是一行人中的领头,这时和杨志高正面对垒,双方正在互相斥
责之中。

  只听杨志高大声道:“荣敬宗,朝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口发胡言,说出大
逆不道的话来,你这是反了?”

  荣敬宗呵呵大笑道:“杨志高,你也是炎黄子孙,大汉民族,你自己数典忘
祖,认贼作父,才是反了。告诉你,黑龙会是太阳教的黑龙会,被你们清廷鹰犬
控制了二十年,成为残杀武林同道的帮会,只要有血性的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诛
之。现在,出卖黑龙会的罪魁祸首韩占魁已经伏诛,你们主子从京里派来的亲信
水轻盈,也已逃走,凭你杨志高这么一个小角色,老夫也懒得动手,你还是自己
束手就缚的好。”

  韩占魁已死,水总监逃走,这两句话,听得扬志高心头暗暗震惊,只要看荣
敬宗说话的神色,似乎不像有假!但继而一想,又觉得不对,仅凭荣敬宗和一个
青衫少年,哪能是水总监的敌手?何况水总监手下还有一位红衣大师精擅瑜珈神
功,无人能敌……他心念闪电一转,不觉大笑道:“荣敬宗,你少冒大气,尔等
进入青龙潭绝地,那就不用再想出去了。”原来这里叫做「青龙潭」。

  荣敬宗道:“很好,咱们多说无益,那就在手底下见见真章了。”锵的一声,
撤出了长剑。

  凌君毅倏地跨上一步,说道:“荣老伯,杀鸡焉用牛刀,还是让晚辈来对付
他们吧。”

  温婉君叫道:“凌大哥,慢点。”

  凌君毅回头道:“婉妹,有什么事?”

  温婉君笑道:“不知这姓杨的够不够资格和你动手?我想还是让辜朋友先出
手试他几招的好。”说到这里,一手理理鬓发,转过脸去,道:“辜朋友,这第
一场,还是你上去接那姓杨的几招吧。”她话声虽然柔婉,但这话对辜鸿生却无
异是命令。

  辜鸿生听得不禁一怔,脚下犹豫了一下,但他性命操在人家手里,不敢违拗,
右手一抬,撤出了长剑,举步朝杨志高面前逼去。这下,直看得扬志高心头猛然
一凛,双目盯注着辜鸿生的脸上,喝道:“辜鸿生,你怎么了?可是被妖女迷失
了神志么?”

  辜鸿生欠身道:“回总管,属下很好。”敢情杨志高还是「青龙潭」的总管。

  杨志高道:“那你给我站到边上去。”

  辜鸿生苦涩的笑道:“总管原谅,兄弟这是情势所逼……”

  杨志高吃了一惊,喝道:“你也想造反?”

  辜鸿生额上流出汗珠,说道:“兄弟身中温家「失魂丹」,不得不尔。”

  温婉君催道:“辜朋友,尽说干么,快动手呀!你今天放过了他,等出了山
腹秘道,他还会放过你么?”

  辜鸿生心头蓦然一震,咬咬牙道:“不错,杨志高,今天兄弟除了和你一拼,
确是别无路走。”挥手一剑,刺了过去。

  杨志高又急又怒,右腕一翻,「当」的一声,压位辜鸿生长剑,厉声道:
“辜鸿生,他们只有这几个人,而且已入绝地,还能支持多久?你如何听信乱党
的话?”

  辜鸿生刷地抽回长剑,摇摇头说道:“不成,兄弟如果没有解药,就活不过
明天。”

  杨志高厉声道:“你依附叛逆,就活不过今天。”长剑一摆,大喝一声道:
“你们还不给我一起上把这几个叛逆拿下了?”每一道门前,都站着一个青衣劲
装汉子,他们明明听到「总管」下的攻击令,但他们却依然凛立如故,一动没动。

  杨志高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给我围上去?”

  温婉君淡淡一笑道:“他们虽然没死,但不会再听你的了。

  杨志高猛然一惊,怒声道:“是你在他们身上做了手脚?”

  温婉君嗤的一声笑道:“你说对了,他们都中了我的无形迷香,只留下你一
个,那是我让给辜朋友的。”

  杨志高听得胆战心惊,但他脸上丝毫没露,沉哼一声道:“好个妖女,手段
果然毒辣得很。”口中和温婉君说着,左手「呼」的一掌,却朝辜鸿生迎面击去,
人已借势纵起,迅疾朝身后一道门户倒跃过去。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他自以为
这一掌突起发难,可以逼住辜鸿生的追击,自己就可安然退入门内。只要退入甫
道,里面山道交叉,就无人能阻拦他了。

  哪知他身形堪堪纵起,只听凌看毅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走?”左手击出一
掌。他这一掌出手,立时有一团强猛劲力,呼啸涌出。但掌力并末击向杨志高,
而是击到他身后四五尺处,正是那道石门的前面。凌君毅内功精纯,屡经大敌,
使他对敌经验大增,这一掌拿捏的时间恰到好处,他掌力撞到门口之时,杨志高
往后纵退的人,也刚刚掠到。杨志高身为大内三等侍卫,一身武功自然也不会弱
到哪里去,在他纵退之际,陡觉身后风声有异,百忙中蓦地一吸气,身在悬空,
硬行向左扭转,护胸左手闪电横臂挥出。

  他纵然应变得快,这一掌横击在凌君毅涌向石门的掌风边缘,两股劲力一交,
他悬空发掌自然吃亏,一个人立被震出数步之多。但这是他预料中的事,主要是
为了脱出凌君毅的掌风之外,因此身子被震飞起,落到数尺远近,便自站定。只
此一掌,他已发觉这青衫少年功力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此一掌,凌君毅也
同时发觉杨志高是一个劲敌。因为杨志高纵退的人,忽然撞上掌风,他纵有封架
之力,也应该有措手不及之感。但眼看就要为掌力击中之时,他身在半空,居然
扭转身子,横臂拍出一掌,再借势飘退,非有高深内功和绝高轻功的人,决难办
到。凌君毅拍出一掌之后,并未追击。

  荣敬宗手拂苍鬓,呵呵一笑道:“杨志高,今日之局,你大概也可看得出来,
如不束手就缚,要想生离此地,只伯比登天还难了。”

  杨志高一张白皙的脸上,色如喋血,手中长剑一摆,厉声道:“荣敬宗,你
敢不敢和我拼个生死存亡。”

  温婉君插口道:“你和辜朋友还没比划,就想逃走的人,还敢找荣老伯拼斗?”

  辜鸿生迟迟不敢出手,为的就是杨志高终究是清廷的三等侍卫,自己如果还
想往上爬,就不能得罪了他,但此刻形势已然完全改观,只要听荣敬宗的口气,
杨志高已无逃走的可能。杨志高既然对他不再构成威胁,而且荣敬宗这一方已然
占了绝对优势,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要知一心只想升官发财的人,没一个
不会投机取巧的,辜鸿生自然也并不会例外。温婉君话声方落,辜鸿生候地右足
跨开一步,长剑扬处,左手剑诀朝前一指,说道:“杨总管,兄弟逼于形势,说
不得只好开罪了,你请。”

  杨志高怒哼一声道:“好吧!勾结叛逆,与叛逆同罪,杨某就拿你祭剑。”
喝声出口,刷的一声,长剑已经横摇出去。

  辜鸿生喝声:“好。”霍地一个旋身,抢到杨志高侧翼,长剑一招「金雕展
翅」,往外疾展,森森剑锋,闪电般猛刺敌人肩臂。杨志高身法快极,一剑出手,
方位立变,反手一剑,应招发招。但听「当」的一声,双剑击实,双方的人都不
禁后退了一步。辜鸿生只觉虎口发热,长剑被荡开了数尺,心头暗暗震惊。

  杨志高口中冷嘿一声,突然欺身过去,长剑连展,接连刺出五剑。辜鸿生自
然不肯示弱;剑法展开,攻守相连,接下对方五剑,也还击了三剑,就候地分开。
杨志高志在速战速决,因此一分倏上,再次扑攻过去。两人两度交锋,谁都不敢
轻视对方,各自展开一身所学,力拼硬搏。杨志高使的是「长白派剑法」,剑走
刚猛一路,长剑起处,如龙蛇疾舞,如鹰隼回翔,大开大阖,使得虎虎生风,煞
是凌厉。辜鸿生的剑法,轻灵飘逸;变化繁复,一个人青光缭绕,来去如风。

  候忽之间,已斗了三五十招。杨志高最初自恃功力,以为辜鸿生只是自己一
名下属,还不是手到擒来?心中急于速战速决,连番抢功之中,迭走险招。不料
辜鸿生剑法轻灵之极,门户又封得极严,打到三五十招,非但讨不了半点便宜,
而且有几次过于急躁,还几乎给辜鸿生长剑扫中,心头不禁急怒交进。其实杨志
高不知道,辜鸿生比他更为吃力,他剑法虽然轻巧多变,但功力到底稍逊,用尽
全力才能打个平手。而且每当兵刃相交,都感到对方剑上,有一股极大力道,犹
如铁锤挟风,当胸压下,他不住的运气凝功拼命支撑。

  又拆了二三十招。杨志高这时也已看出,辜鸿生剑法虽然不弱,但功力却比
不上他。这一发现,杨志高不禁冷笑一声,剑法一变,暗暗凝聚功力,剑身满布
真力,开因之间,剑风激荡,一二丈内,嘶嘶有声!只听一声「当」「当」剑击
之声中,辜鸿生虽然接下了他几剑,但—个人却被震得连退了几步。

  杨志高一招得手,口中冷嘿一声:“看你还接得下本座几剑?”只不过几招
工夫,辜鸿生已被逼落下风,在杨志高着着进遏之下,不得不举剑封架。剑剑交
击,「当」、「当」金铁交鸣声中,辜鸿生越发后力不继,被逼得汗流浃背,步
步后退,几乎已无还手之力。

  温婉君低声道:“大哥,辜鸿生已经不行了,你快出手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他还可以挡得两三招。”

  话声之中,但听「嘶」的一声,辜鸿生左袖已被杨志高剑锋划破,心头蓦吃
一惊,急急后退。杨志高霍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剑扫去。辜鸿生急忙举剑封架,
但听「当」的一声,只觉右臂一阵酸麻,长剑被直荡开去。这下门户大开。杨志
高双目通红,一声不作,振腕发剑,一道寒光,快逾逾电,当胸直刺过去。在这
电光石火之际,杨志高但觉身侧疾风讽然,似是有入直欺过来,他连转念头都来
不及,突觉右腕一紧,已被人家扣住,紧接着一股大力从那人掌中传出,五指一
松,自己竟然身不由主一个颤抖,往后摔去。

  这真是有如梦靥一般,连人家影子都没看清,就稀里糊涂地摔了个跟头。但
杨志高终究是大内高手,武功高强,借着摔出之势,长剑迅快在地上一点,双脚
从头顶翻过,落到地上,人已笔直站稳。定睛瞧去,只见凌君毅空着双手,潇洒
地站在自己面前。

  杨志高不知青衫少年是谁,心头又惊又怒,眼看对方空着双手,一时不由得
凶心突发,口中大喝一声,呼的一剑,横扫过去。他这一剑含恨出手,蓄势而发,
宛如匹练横飞,剑光横及八尺,以为对方空着双手极难躲闪,如能把敌人拦腰两
截,岂不快哉?哪知剑光划过,竟然扑了个空,凌君毅身法怪异,也不知是怎么
给他避过的,依然站在那里,连脚步都未移过一步。

  杨志高不禁怔了一怔,他不信自己在剑上下了二三十年苦功,连一个空着双
手的人衣角都刺不到。同时强敌环伺,同来五人均已中了那小丫头的迷药,自己
若不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刺倒一个个人,急谋脱身,只怕真要毁在此地了。他想
到这里,哪还犹豫?手中长剑候地回转,刷刷两剑,直劈过去。他这两剑,是继
横扫一剑而发,说来较慢。其实不过转了念头的工夫。在旁人看来,他横扫一剑
落空之后,就接连着劈出两剑。

  这回杨志高看得清楚,第一剑劈出,凌君毅身形微微侧了一下,剑光贴着他
右侧衣衫直落,第二剑自然比第一剑更快,劈向他往左避让的身子。但凌君毅身
上好像长着眼睛,剑势未落,他身形又轻轻一侧,这一剑又落了空。杨志高简直
如遇见鬼魅,从他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等离奇的身法,一时惊得不知所措。

  凌君毅突然一声长笑,右手一拾,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四尺长剑,剑尖朝杨志
高一指,朗声道:“姓杨的,你此时放下长剑,束手就缚,咱们只要废去你武功,
仍可留你一命,如再……”

  杨志高到了此时,已经豁出命去,喝道:“老于和你拼了。”抖手一剑,急
如星火,当胸就刺。凌君毅冷笑一声,长剑反手一绞,「嗒」的一声,拍在杨志
高剑身之上。杨志高只觉执剑手臂,被震得一麻,五指剧痛,一柄长剑再也掌握
不住,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凌君毅右腕一抬,雪亮、森寒的剑尖,已经点在杨志高的咽喉之上,冷笑道
:“姓杨的,你还有何说?”杨志高一声不作,闭上了眼睛。

  荣敬宗看出不对,急忙一跃而出,伸手一指,点了他的穴道,然后用力捏开
杨志高的下颚,只见他口中缓缓流出黑血。荣敬宗跌足道:“这厮果然服毒自栽
了。”右手一松,杨志高一个身子,「砰」然往后便倒。

  温婉君骇然道:“好厉害的毒药。”

  荣敬宗道:“这是大内特制的毒药,只要用舌尖一拨,一口咬碎,就毒发身
死,无药可救。老朽一时疏忽,竟然让他服下毒药。”

  辜鸿生眼看杨志高服毒身死,心中暗暗放下了一块石头,急忙走将过去俯下
身子,探手在他怀中一阵掏摸,取出用红线串着的三枚金钱,递给了荣敬宗,说
道:“荣总管,这是开启青龙潭石门的锁匙,你老收了。”

  荣敬宗接到手上,只觉这三枚金钱比一般制钱稍厚,入手甚重,想是纯金制
成,不觉问道:“青龙潭石门?青龙潭在哪里?”原来他身为黑龙潭总管,却不
知「青龙潭」这个名称。

  辜鸿生道:“青龙潭就是青龙堂囚人之处,囚禁在里面的,都是叛逆重犯…
…”

  荣敬宗一手持须,奇道:“老夫身为黑龙潭总管,竟然不知此事。”

  辜鸿生道:“这是水总监来了之后,由杨志高一手建造的,这一带的总称,
就叫青龙潭,杨志高是这里的总管。”

  凌君毅问道:“你说的石室在哪里?”

  辜鸿生道:“石室就在这座六角大厅的下面。”

  荣敬宗道:“如何下去?”

  辜鸿生道:“开启第一道门户,须有六个人一齐动手,把这里六个石凳同时
朝中间推去,把石凳推到石桌底下,就可现出门户了。”

  荣敬宗回头看去,自己五人,加上辜鸿生,正好六人,这就说道:“咱们正
好六人,那就一齐动手吧。”

  温婉君看了被自己迷倒的五人一眼,问道:“荣老伯,这五个人,如何处置?”

  荣敬宗道:“老朽之意,咱们先把地室中被囚的人,救出来了再说吧。”

  当下就由荣敬宗、凌君毅、温婉君、小桃、黑衣剑士和辜鸿生六人,各自分
开站到六个石凳前面,由荣敬宗发出口令,大家同时把石凳往中间推去。这六个
石凳,如果一个人要想搬动,那就像生了根一般,但此时由六人同时推动,说也
奇怪,居然应手推动,轻而易举地推到了石桌底下。就在此时,只呀地底一阵隆
隆轻震,那圆形石桌忽然缓缓往下沉去。

  辜鸿生忙道:“荣总管,这石桌就是通往石室的升降机,一次可下去六人,
要下去的人,等石桌下沉到与地面一样平时,才可以跨上去。”

  荣敬宗目光一掠,说道:“凌公子和老朽、辜兄三人下去就好,温姑娘暂时
在上面守留吧。”说话定时,石桌渐渐已沉到相地面相平,荣敬宗当先举步跨了
上去。

  凌君毅、辜鸿生也相继踏上。石桌下沉之势原极缓慢。但沉入地面之后,下
降就比先前快得多了。温婉君不放心,手持火筒,站在圆形的窟窿口上,探首下
望。凌君毅手托「骊龙珠」,举目打量,这下降之处,就像一口古井,自己三人,
随着桌面笔直下降。不消一会,石桌已经落到一间石室中间,便自停住。凌君毅
暗自估计,这笔直下降,离洞顶少说也在十丈以下了。

  辜鸿生道:“到了,二位可以下去了。”说着,纵身跃落地面。

  荣敬宗为人谨慎,等辜鸿生跃落之后,跟着纵身落地。这是一间四方形的石
室,约有五六丈见方,但除了从上面降落的一张石桌六个石凳,四周空荡荡的别
无一物。辜鸿生落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急急忙忙的移开一个石凳,很快在石凳
上坐了下来。荣敬宗道:“辜兄,你这是做什么?”说话之时,右手已经凝蓄掌
力,只要发现辜鸿生有何异动,立可取他性命。

  辜鸿生朝他苦涩的笑了笑道:“兄弟一条性命,系在温姑娘手里,兄弟还不
想死。这石桌降落之后,如果没人把石凳移开,它就会自动往上升去,那时,除
了上面再有六个人推动石凳,等它下降,咱们就无法上去了。”

  荣敬宗道:“原来如此。”说着,也顺手移开一个石凳,坐了下来,一面问
道:“这间石室,并无门户,要如何才能开启?”

  辜鸿生一声诡笑道:“这里共有三道石门,荣总管在黑龙会耽了四十年,对
山腹秘道的各处石门,自然最是熟悉不过。开启这三道石门,方法也并无不同,
凡是黑龙会的人,只须举手之劳,就可把它打开……”

  荣敬宗沉哼一声道:“那要这三枚金钱何用?”

  辜鸿生笑道:“这就是为了防备黑龙会万一有了内奸,或者囚禁之人就是黑
龙会的高级人士,难免有人冒死潜入,来此救人,看到石门开启方法和各处甫道
石门,并无异处,自会伸手按动机括,但在石门启之时,也就触动了里面安装的
埋伏。立时会有极厉害的暗器射出,开启石门之入,纵有一身武功,也极难躲闪。”

  荣敬宗哼道:“好恶毒的心机,那么这三枚金钱,又有何用?”

  辜鸿生道:“因此在开启石门之前,必先投下一枚金钱,闭住埋伏,方可按
动机括,开启石门。”

  荣敬宗道:“老夫面前,希望你辜兄别耍花样。”

  辜鸿生道:“这个荣总管但请放心,兄弟说过,兄弟还不想死。”

  荣敬宗道:“你知道就好。”伸手取出三枚金钱,朝辜鸿生递去,说道:
“那就有劳辜兄,去把三道石门,一齐打开了。”

  辜鸿生接过三枚金钱,笑了笑道:“荣总管多疑的很。”

  荣敬宗道:“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辜兄平日为人,老夫清楚得很。”

  辜鸿生耸耸肩道:“荣总管不相信兄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双手一挣,
拉断了串着金钱的红线,站起身,举步朝正面一堵石壁走去。荣敬宗立时起身跟
了过去,提着右手,力聚掌心,随时都可发掌劈击。凌君毅也不怠慢,紧随着走
了过去。

  辜鸿生走近壁前,口中说道:“这间石室,是囚禁较为高级人士的,里面一
共有两间,住得比较舒适,也不用戴刑具,因为到了这里面,就是有通天之能也
休想出得去。”他一面说话,一面俯下身去。

  原来石壁底下,有一条极细的裂缝,若非仔细察看,决难发现。辜鸿生弯着
腰,就把手中一枚金钱,往缝中投去,但听壁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就偃无
声息。辜鸿生直起腰,举手在壁上连按两按,但见两道石门,缓缓从中开启,往
两旁移开。这石门之内,齐中隔为两间,正面各有;道粗如儿臂的铁栅和一道铁
门,里面地方不大,却有一张木床和一几一椅,两间石室完全一样,但却并没有
人。荣敬宗道:“辜兄,这里没有人。”

  辜鸿生道:“兄弟说过,这两间是囚禁较为高级人士的处所,自然没人,但
兄弟总得打开来给你们瞧瞧。”随着话声,就把石门复了原。

  荣敬宗问道:“两边的呢?”

  辜鸿生道:“这两旁是普通囚房,男左女右……”

  凌君毅道:“你先去打开右边的石室。”

  辜鸿生道:“凌公子两位令友,是女的么?”

  凌君毅道:“不错。”辜鸿生不再多说,走近石壁,同样先投下金钱,然后
伸手打开石门。

  石门方启,只听里面响起一声娇脆的声音骂道:“呸,你们这些贼党匪类,
狗强盗,你们能把姑娘怎样?总有一天,姑娘砸烂你们贼窝,一个个宰了你们…
…”这姑娘好大的脾气,一开石门就骂,但她咭咭呱呱的骂来,说得又快又脆,
虽在骂人,却骂得悦耳动听。凌君毅不用看人,一听她的口间,就知道是方如苹。

  这一刹那,凌君毅但觉心情一阵波动,忙叫道:“苹妹,是我来救你来了,
你和唐姑娘在一起吧?”随着话声,手托「骊龙珠」,走了过去,石门之内,自
然也是一道铁门,里面没有床,也没有椅几。里面囚着三个姑娘,秀发散乱,身
上却穿着男人装束,青绸长衫,薄底粉靴,看去不但憔悴,而且不伦不类。不用
说,她们被擒来此之时,是穿着男装,后来才发现她们是女的。这三人,正是唐
文卿、方如苹和祝雅琴。

  方如苹听到凌君毅的话声,不禁蓦然一怔。这是她多么熟悉,多么渴望的声
音?她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这几句话。她和唐姐姐每天说来说去,不知要说他多
少遍,也只有说起他,才能解除岑寂,解除忧虑,解除她们的相思之苦!他也是
她们唯一的希望。如今他真的来了,就站在她们面前。唐文卿一双明亮的凤目之
中,突然流出两行珠泪,颤声道:“凌大哥,这不是梦吧?”

  方如苹喜得也流出泪来,大声叫道:“大哥,你真的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
来救我们的。你真的来了。”她隔着铁栅,含着泪珠,又说又笑,真如带着雨珠
的百合花,娇憨如昔,只是清瘦多了。

  凌君毅看得又是高兴,又有些心疼。他出道江湖,第一个就遇到方如苹,方
如苹在他心里,占着很重要的地位。因为这两个月自己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
她,此刻见了面,还隔着铁栅,他几乎想拥抱她,轻轻的安慰她—番。但这不过
一时间的情感波动,他立时警觉当着荣敬宗、辜鸿生两人,自己有些失态,这就
皱皱眉。问道:“你们怎会被黑龙会擒来的?”

  方如苹厥着小嘴,说道:“就是那个叫柳仙子的妖妇婆,什么柳仙子?哼,
自称仙子,不过是柳妖婆,柳妖精罢了,我和唐姐姐恨不得刺她几剑,才高兴呢。”

  荣敬宗道:“辜兄,这道铁门,如何开法?”铁门上,并没有锁,自然也由
机关操纵。

  辜鸿生接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这道铁门,如何开启,大概除了杨志
高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了。”

  荣敬宗浓眉微攒,回头朝凌君毅道:“凌公子,你身上宝剑,不知是否削得
断?”

  凌君毅经他一语提醒忙道:“晚辈试试。”随手抽出宝剑,一面抬目说道:
“苹妹、你们退后些。”唐文卿、方如苹、祝雅琴依言退后了几步。

  凌君毅跨上一步,缓缓吹了口气,功运有腕,剑朝铁栅上砍去。但听「喀」
的一声,剑光过处,一支儿臂粗的铁柱立被削断,凌君毅一剑得手,信心大增,
接连几剑,便把铁栅就砍成了一个大洞,凌君毅收起宝剑,方如苹喜得一声欢笑,
很快从铁栅洞中窜了出来。

  “大哥。”她受了将近两个月的委屈,一时悲喜交集,顾不得人,一下朝凌
君毅身上扑来。

  凌君毅把她扶住,低声道:“苹妹,快站稳了,别孩子气,教人家看了笑话。”
方如苹经他—说,羞得粉脸通红,站住身子。这时唐文卿、祝雅琴二人也相继从
窟窿中走出。

  凌君毅迎着唐文卿含笑道:“二妹子,这些天,你们都受了委屈了。”

  唐文卿盈盈欲涕,一手掠掠鬃发,勉强笑道:“我们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凌大
哥,总算给我们盼望到了。”她不像方如苹那样,扑上身来,但一副脉脉含情的
模样,更显得情意绵绵,她虽然说的不多,却胜过了干言万语。

  凌君毅望着祝雅琴,说道:“二妹子,这位姑娘……”

  方如苹没待他说下去,抢着道:“大哥,她就是我时常和你提起的表姐祝雅
琴咯。”一面回头朝祝雅琴道:“表姐,他……”

  祝雅琴被她这句「时常提起的表姐」,说得粉脸蓦地一红,抿抿嘴,笑道:
“你不用说了,他就是你的……表哥……”

  凌君毅给两位姑娘闹得不禁俊脸一红,忙道:“来,三位姑娘,我替你们引
见。这位是先父知友荣老伯,这位是辜大侠,这次能顺利把你们救出,全仗这两
位鼎力相助。”

  唐文卿、方如苹、祝雅琴跟着朝两人检枉为礼,说道:“多谢荣老伯,辜大
侠。”

  荣敬宗连说:“不敢。”凌君毅接着又向荣敬宗介绍了三位姑娘的来历。

  大家分作两批,由凌君毅陪同三位姑娘先登上石桌,辜鸿生把两条石凳移拢,
青石圆桌果然又冉冉上升,把四人运上六角大厅。等石桌恢复原状,六个石凳立
即自动移开。凌君毅就要大家动手,再把石凳推拢,石桌又开始往下沉下。唐文
卿、方如苹等三位姑娘看得暗暗称奇不止。凌君毅等石桌降下之后,才替唐文卿、
方如苹、祝雅琴三位姑娘,给温婉君一一引见。姑娘家见了面,自然极易谈得拢,
一回工夫,就姐姐妹妹,叫得挺亲热。不消多时,第二批二人也相继上来。温婉
君取出解药,弹到五个青衣汉子的鼻孔之上。那五人打着喷嚏,立时苏醒过来。

  荣敬宗目射威棱,凛然喝道:“尔等听了,黑龙会业已瓦解,韩占魁授首,
水轻盈在逃,青龙潭总管杨志高已死。老夫念尔等平日尚无大恶,不愿多肆杀戮,
只要尔等立誓不再作清廷鹰犬,把失陷在迷阵中的百花帮一干人找到,等出了山
腹,即可放尔等自去,尔等是否愿意?”

  那五个汉子眼看杨志高已死,大势已去,同声抱拳说道:“回总管,小的原
是江湖上人,去年应募来的,并不知道黑龙会是清廷的鹰犬。总管放小的一条生
路,小的哪有不愿之理?”

  温婉君道:“这样就好,你们把这五颗药九吞了,这是岭南温家秘制的「失
魂丹」,十二个时辰,没有解药,就终身变成白痴,无药可救,但你们只要把失
陷在迷阵中的人找来,等出了山腹两道,我自会给你们解药。”说完,取出五颗
药丸,放到石桌之上。五个青衣汉子听说要他们吞服「失魂丹」,不禁面面相舰,
露出了犹豫之色。

  辜鸿生叱道:“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方才我不是也吞服了一颗?温姑娘
答应离开山腹之时,就给你们解药,自然算数,快吞服了,别再耽误时间。”那
五个青衣汉子听他这么说了,果然各自取了一颗吞入口中。

  荣敬宗目光闪动,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咱们这里,人手倒还不少,但百
花帮中人相识的却只有凌公子、温姑娘二位。这进入迷阵前去寻人,如是双方互
不相识,极易引起误会,老朽熟思之下,觉得还是二位进去,较为适宜。”

  凌君毅道:“荣老伯好说,救人一节,晚辈奉有姨母遗命,本是义不容辞之
事,该当由晚辈二人进去才是。”这声「晚辈二人」听得唐姑娘、方姑娘心头不
由「吟」的一跳,唐文卿生性内向,虽觉有些异样,但却不好启齿。

  方如苹眨眨眼睛,望着凌君毅道:“凌大哥,我也要去。”

  凌君毅说道:“小表妹,这条甭道之内,岔路分歧,黝黑无比,随时都可能
遇上凶险。你还是和唐姑娘、祝姑娘在这里稍事休息,咱们找到了百花帮的人,
立时就会退出,在此地会合。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荣敬宗道:“不错,诸位还是在此稍候,这六道门,咱们现在只能分作二拨,
搜完一道门户,仍然要退出来,再搜一道门户。诸位留在此地,正好替咱们守住
退路,打个接应。”

  辜鸿生道:“荣总管,原来你老还不清楚。这里虽是青龙潭的出口,但六道
户,到了里面,却完全相通,咱们有两拨人,分头入内搜索,便已足够,只要事
先定好路线,逐一搜去,最后自可会合,由同一道门户出来。”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笑道:“原来如此,哈哈,这就省事多了,凌公子,
事不宜迟,你和辜兄率领他们两人一路。老朽和温姑娘,由他们三个领路,大家
多带火种,就动身吧。”

  凌君毅道:“晚辈遵命。”

  辜鸿生道:“青龙潭的人,每人身上都带有特制火筒,只是路线必须事先约
定了逐一搜去,才不致遗漏。”

  荣敬宗道:“这个就有劳辜兄分配了。”

  辜鸿生转脸朝五个青衣汉子道:“两拨人可由天门人右转,至地门出。另一
组可由地门入,右转至天门出。”

  五个青衣汉子同声应「是」,当下就由荣敬宗、温婉君率领三名青衣汉子,
燃起火筒,朝左首「天门」而入。凌君毅、辜鸿生率领两名青衣汉子,燃起了火
简,朝右首「地」门进去。其余的人留守六角大厅。方如苹等众人走后,不觉翠
眉微颦,问道:“唐姐姐,不知道凌大哥他们去找的百花帮,又是些什么人?”

  唐文卿道:“黑龙会不是把我们当作百花帮的人么?可能这两个帮会,最近
有极大的冲突,凌大哥帮着百花帮破了黑龙会,才把我们救出来的。”说着,回
头朝小桃问道:“姑娘,我说的对才么?”

  小桃欠身道:“姑娘言重,小婢叫小桃,是伺候荣总管的,知道的不大清楚,
那位凌公子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和黑龙会韩会主有杀父之仇,荣总管是凌公
子父亲的好朋友,所以帮着凌公子破了黑龙会。”

  方如苹道:“那么那位温姑娘呢?”

  小桃道:“小婢方才听到凌公子说过,温姑娘原和凌公子相识,凌公子混入
百花帮,温姑娘为了协助凌公子,才改扮成百花帮的玫瑰混进去的,方才被凌公
子从迷阵中救出来。”

  祝雅琴道:“凌公子既是混进百花帮去的,怎么又会当上百花帮的总护花使
者呢?”

  小姚道:“这个小婢就不知道了。”

  唐文卿道:“我看这中间一定有着很多曲折,还是等凌大哥出来,再问他不
迟。”

  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要问,你去问他。”

  凌君毅一行人,由辜鸿生手执火筒,走在前面引路,第二个是凌君毅,手上
托着「骊龙珠」,两名青衣汉子也手执火筒跟在凌君毅后面。黝黑的甫道中,有
三支火筒火光,火光照耀,已极明亮,就是站在十丈以外,也可清晰地看清楚人
面。凌君毅方才进入石门两道,不过十来丈深,还看不出「迷阵」的奥秘。这回
由辜鸿生引导,进了「迷阵」,但觉左转右转,夹道中岔路分歧,多得有如蛛网
一般。有许多岔路弯弯转转走了好一阵,原来只是一条死巷,但等你回头之时,
就会走入另一条岔路。

  如果没有人带路,只要走错,包管你兜上半天还摸不出来。凌君毅此行任务,
是搜索失陷在「迷阵」中的人,因此每一条岔路,都得走到,就是遇上死巷,也
要看看有没有人,才能退出。凌君毅暗自留心,这一路虽然岔路纵横,转来转去,
使人头昏目眩,但每逢较宽的主要甫道,都是向右转弯,丝毫不错。迷阵主要甬
道虽然只有六条,但因岔路交叉,极尽复杂,有时走来走去,走了好大一会工夫,
仍然在这条甬道之上,找人的工作,必须每一个角落都走到,自然极费时间。

  正行之间,凌君毅突然听到十数丈外,依稀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声息。那
声音可说比落叶还轻,一个人若非内功已臻上乘境界,而且正在凝神细听,几乎
无法听到。因为四个人正在奔行之际,杂着的脚步声,已可盖过旁的声音,要在
自己一行人的脚步声之中,捕捉比脚步声更为细小的声音,实是一件十分困难之
事。而且那声音还在十数丈之外,也许那只是一头山鼠,受到了惊,从石壁间掠
过。总之,那声音轻微已极,但凌君毅略为倾听,就突然驻足,低声道:“辜兄
且住,前面是否有一条岔道?”

  辜鸿生依言站住,答道:“不错,但此处离岔道,还有十丈远近。”

  凌君毅道:“前面岔道之中,有人埋伏,不知是敌是友?”

  辜鸿生奇道:“前面岔道,有人埋伏?凌公子如何会知道的?”

  凌君毅道:“在下依稀听到前面十丈远处,似有八九个人呼吸之声,但咱们
前面,乃是一条直路,并不见人影,想来是隐匿在岔道上了。”

  辜鸿生听得吃了一惊,诧异地道:“凌公子已经听到他们的呼吸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甭道上传声较远,何况对方几人隐身暗处,伺敌心切?
心情紧张,气息自然较平常粗大了。”

  辜鸿生轻叹一声道:“凌公子这份造诣,兄弟当真佩服之至。”

  余音未落,突听一阵衣抉飘风之声,但见四道人影已从两边横贯的岔道上闪
掠而出。紧接着只听一个娇美的女子声音喝道:“来人站住,要命的弃去手中兵
刃,把人留下,否则你们三个贼党,一个也休想活命。”敢情她早巳看清有三个
是黑龙会的人,这句「把人留下」,原来误认为凌君毅被他们擒住,押着经过这
里。凌君毅前面,是手持长剑的辜鸿生,凌君毅后面,是两个青衣汉子,这情形,
确也像极被人擒住了一般。

  凌君毅声音入耳,心头不觉大喜,急忙一掠而上,大声说道:“帮主,在下
正是找你们来的。”

  “啊……”黑暗之中,响起一声惊喜交集的轻「啊」声,一条苗条人影,迎
着溯然飞掠过来,叫道:“凌兄……”她心头充满了欣喜,宛如遇上亲人一般,
飞快的扑了上来。她是个女孩儿家,尤其失陷在这暗得不见天日的甭道之中,一
旦遇上了日夜萦心的情郎。她要尽情的,不顾一切的扑入他怀里,她需要他的慰
藉,也需要他的爱抚。

  但她毕竟是百花帮的帮主,当着外人,当着四名使女,她不能失去了帮主的
身份,这是凌君毅一声「帮主」提醒她。她飞奔过来的人,忽然在相距数尺之间,
停了下来,一双盈盈凤目之中,已经满含着过份惊喜的泪水,婉然笑道:“凌兄,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你没有事吧?我们这一路人,全失散了……”她虽在笑,
但脸颊上已经滚落两行泪珠,接着说道:“你看,如今只剩我们这八个人,我真
不知如何向师傅交待?”

  凌君毅一看,是芙蓉、凤仙、玉蕊和她的四个侍女,七人何尝不是一样,眼
睛含着泪,又是那么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凌君毅安慰道:“帮主也不用难过,这
里是青龙潭迷阵,失散了的人,总可找得到,在下就是找你们来的。”

  牡丹抬眼看了辜鸿生等三人一眼,问道:“他们不是黑龙会的人么,怎么…
…”

  凌君毅没待她说完,笑了笑道:“黑龙会已经破了……”

  牡丹听得又惊又喜,一双凤目之中,射出异样神采,含情脉脉的道:“这又
是凌兄建了大功!唉!我真惭愧死了。”

  凌君毅一时不便多说,只是催道:“在下一行,总算找到了帮主,只是这迷
阵之中岔道极多,咱们是分两路入内搜索的。咱们这一路,尚未搜索完毕,时间
宝贵,帮主只好和在下同行了。”

  牡丹理理鬃发,婉然笑道:“我们不知在这里转了多少时光,连身上带的火
折子都燃完了,自然和你一起走了。”

  凌君毅抬抬手道:“辜兄三位手上都有火筒,就请走在前面吧。”当下由辜
鸿生三人走在前面带路,牡丹和凌君毅走在中间,芙蓉、凤仙、玉蕊和四名侍女
则跟在两人身后而行。

  壮丹和凌君毅并肩走着,一面侧脸问道:“还有一路是谁?”

  凌君毅想了想,觉得迟早要和她说的,倒不如此时告诉她的好,这就笑了笑
道:“这人帮主原是极熟,但其实已经并不是她。”

  牡丹听得奇道:“凌兄说的是谁?”

  凌君毅道:“玫瑰。”

  牡丹嗤的道:“你说九妹……”

  凌君毅道:“玫瑰是你们派去黑龙会卧底的人,早已被黑龙会识破遇害,现
在乔装玫瑰的则是温婉君……”

  牡丹神色一变,说道:“她是黑龙会的人。”

  “不。”凌君毅道,“她是岭南温家的人,和在下原是素识。她无意中发现
玉蕊她们麻袋中装的竟是在下,就乔装玫瑰一路跟了下来。……”

  壮丹膘了他一眼,神秘一笑,幽幽地道:“你们原来就很好,是不是?”她
这一笑之中包含着淡淡的幽怨和黯然的神色,使人更觉她情意徘侧。

  凌君毅脸一红,牡丹不待他说话,轻声说道:“不用解释,我不会怪你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大概只有凌君毅可以听到,但她一张粉脸,已经陡然飞红起
来。

  凌君毅也觉得脸上发热,心头一阵感动,低声道:“谢谢你……”

  两人随着大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凌君毅又道:“帮主,还有一件事,大概
也出于你意料之外。”

  牡丹眨动一双清澈大眼,问道:“什么事?”

  凌君毅道:“你知道太上是在下什么人?”

  这话确实问得牡丹大感意外,问道:“是你什么人?”

  凌君毅道:“姨母,是家母的妹子。”

  壮丹惊喜地道:“真的!啊,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伯母姓铁,你怎么会知道
的呢?”凌君毅就把外祖父手创黑龙会,母亲成婚之日,太上负气出走,韩占魁
如何出卖黑龙会,大概说了一遍。

  牡丹轻哦—声道:“原来还有这许多曲折,难怪你要三妹来跟我说,万不可
说出伯母姓铁的事来,哦!伯母也来了么?”

  凌君毅道:“家母已经走了,她老人家现在岳姑庙,要在下领帮主前去和她
老人家见面。”

  “啊。”牡丹脸上不期飞起一片红云,却掩不住她的兴奋和喜悦,娇柔地问
道:“我师傅,是不是也在岳姑庙?”凌君毅一时感到难以作答,口中含糊地应
着。差幸前面已经到了出口,大家鱼贯走出,回到六角厅上。

  方如苹迎着叫道:“凌大哥,找到百花……”话声末落,只见凌君毅身后,
跟着走出一个绝色女子。只见她身上穿一件窄腰身玫瑰紫夹衣,鹅黄色胸间绣着
碗大一朵牡丹的坎肩儿,葱绿续子百榴裙,腰间悬着一口宝剑。头挽宫髻,斜替
着一支珠凤,鬓边青丝略现蓬散,少说也有一二天没有梳理,却生得唇不点而红,
眉不画而翠,脸如美玉,眼若秋水,看去不见奢华,却有一种高华绝俗之气。淡
雅端庄,人称百花帮主,娇婉色界,真是群芳魁首。其后还有七个女子,方如苹
看得不觉一怔,连底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牡丹含笑问道:“凌兄,她就是温家妹子了?”唐文卿心头也在暗暗嘀咕,
怎么又是一个对凌大哥口气亲切、态度亲密的姑娘。

  方如苹摇摇头道:“我不是温姐姐,我叫方如苹,姐姐是……”话声未落,
忽然朝对面一道石门指了指,说道:“温姐姐也出来了。”对面一道石门中,果
然也鱼贯走出一行人来,那是两名青衣汉子,荣敬宗、温婉君、玉兰、紫薇和一
个背负长剑的灰袖老尼——明月。

  温婉君、玉兰、紫薇一眼看到牡丹,口中惊喜地叫了声:“帮主。”一齐奔
了过来,神色恭敬,躬身施礼。方如苹听大家叫她「帮主」,也暗暗惊奇不止。

  牡丹走上一步,一把抓住温婉君的双手,感激的道:“温姑娘,蒙你一路赐
予协助,还救出三妹等人,我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

  温婉君听得—怔,问道:“姐姐已经知道了?”

  牡丹点点头道:“凌兄方才已经告诉我了。”目光转动一下,接着问道:
“我们一路,还有左护法冷朝宗和冉遇春、叶开先三人,都没见到吗?”

  凌君毅黯然道:“冷朝宗、叶开先俱已身死,冉遇春冲出「剑道」,身负一
十八处剑伤,现在还在外面运功疗伤。”

  牡丹神色一黯,说道:“我们这一路真是败得很惨。”说到这里,忽然目光
一抬,朝凌君毅问道:“凌兄,你看到二妹她们么?”

  凌君毅道:“在下进来之时,在一处甫道上,还遇到蔡良,他伤得很重,只
用手指指方向,已经说不出话来。后来听韩占魁的口气,副帮主一行人,大概失
陷在飞龙堂里,咱们从此地出去,就到飞龙堂救人去了。”接着就替在场之人,
一一引见。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鬓,说道:“凌公子,此间事了,咱们那就快些走吧。”

  一行人由荣敬宗为首,离开六角大厅,仍由原路退出。大家经过「剑道」之
时,不禁看得暗暗咋舌不止。辜鸿生走在前面抢着打开石门。冉遇春首先抢了上
来,迎着牡丹、凌君毅两人,连忙躬下身去,说道:“帮主、总座都出来了,属
下正在焦急。这石门之内,埋伏了上千支利剑,不知总座一行,是否能履险为夷,
要他们开启石门,他们又找不到机括所在……”

  凌君毅道:“冉兄伤势已经痊好了么?”

  冉遇春道:“属下幸蒙总座救治,如今总算好了。”

  凌君毅道:“如今兄弟已经不是总护花使者,冉兄不可如此称呼。”

  玉兰望了牡丹一眼,诧异的道:“凌相公好端端的,怎么……”她们姐妹早
已约定,在外人面前还是按照帮中的称呼。

  凌君毅苦涩一笑道:“说来惭愧,在下追入黄龙洞之前,几位护法几乎全军
尽没。在下在黑龙潭遇上太上之时,已经引咎辞去总护花使者职务,后来得知帮
主、副帮主两拨人,也被黑龙会引入岔路,失陷在青龙潭和飞龙堂两处,因此在
下自告奋勇向太上讨令,救出两路人马,稍赎前衍。离开这山腹秘道,在下也就
不是百花帮的人了。”他因太上是自己姨母,人已死了,不顾再提软轿中预置炸
药之事。

  牡丹娇柔一笑道:“凌兄就是不干总使者,也是百花帮的自己人,总不错吧?”
凌君毅脸一红,没有再答话。

  方如苹眼看走一段路,就有一道石门,而且都由机括启闭,心头更是惊异不
止,悄悄说道:“唐姐姐,要不是凌大哥来救我们,就算他们放了我们,也逃不
出去呢。”

  祝雅琴道:“可惜爹没有来,他老人家一生精研土木之学,像这样的山腹甫
道,到处都是由机括启闭的门户,给爹看到了,只怕不肯出去了呢。”一行人边
说边走,不多一回,已经走上一条较为宽阔甬道。

  荣敬宗脚下一停,回身道:“大家注意了,现在咱们已经走出「青龙潭」的
范围,前面那道石门之外就是飞龙堂了。飞龙堂最厉害的「十绝剑阵」和「十二
星宿」虽已歼灭,但他们是对外的组织,其中仍然不乏高手,大家务必小心戒备
才好。”随着话声,大步朝前行去。走不多远,前面果然已到尽头,一道石壁,
挡住了去路。

  荣敬宗脚下一停,举手在壁上按了两按,石门自启,就大步跨了出去。门外
当然还是甫道,但荣敬宗才走了四五丈远近,辜鸿生便急步趋了上去,低声说道
:“荣总管请留步。”

  荣敬宗回头道:“你有什么事?”

  辜鸿生道:“荣总管只怕没到过「飞龙关」吧?”

  荣敬宗讶然道:“飞龙关?老夫确实未曾到过?飞龙关又在何处?”

  辜鸿生陪笑道:“飞龙关和青龙潭同样是改建后才有的名称,统属水总监辖
下,是黑龙会两处最机密的地方,你老如果笔直走去,那是到飞龙堂去了。”

  荣敬宗哼道:“如此看来,老夫当了二十几年黑龙潭总管,当真是白当了。”
说到这里,接道:“你说飞龙关该往哪里去?”

  辜鸿生道:“飞龙关暗门就在这里,只是此门开启之时,两边甫道,即自动
堵死,咱们人数较多,须要大家挤一挤才行。”当下就要大家站在一起,然后由
辜鸿生先在右首石壁脚下摸索了一阵,再到左首壁下,同样摸索了一阵,但听地
底响起一阵隆隆轧轧之声,像水闸一般,把索道堵死。方才还是一条笔直的甬道,
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横贯的通道。众人差幸站在一起,事先若无准备,就可能被
石壁隔断。

  荣敬宗看得目瞪口呆,沉哼道:“这是什么时候改建的?”

  辜鸿生道:“大概快有十几年了,还是戚承昌兼任本会总监之时,开始建造
的。”他用手朝右首甫道指了指道:“百花帮的人,如果进攻飞龙潭,不用动手,
就可把他们由此处引入飞龙关去,只要一入飞龙关,那就和进入青龙潭一样,只
须把此处封起,就再也休想冲得出来。”

  荣敬宗凛然道:“那么咱们进去了,该当如何?”

  辜鸿生道:“这个荣总管但请放心,这道门户的机括就在门下,甫道变更之
后,外面就无法开启,咱们只要分几个人,守住此地,即可无事。”

  牡丹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三妹,你和紫薇、芙蓉、凤仙、玉蕊、明月师
太以及茉莉等四人,一同留在这里好了。”

  凌君毅怕他们几人实力不足,含笑朝牡丹、唐文卿等人道:“咱们只是进去
救人,这里面既称「飞龙关」,也许有什么厉害埋伏,人数去多了反而不好。依
在下之见,帮主、唐姑娘、祝姑娘、温姑娘、方小妹和小桃姑娘,都留在此地,
不用进去了。”

  牡丹道:“不,贱妾是百花帮帮主,自然要进去的了。”

  荣敬宗道:“那就这样吧,诸位留守甫道,咱们进去救人。”

TOP

0
「第廿九章」花主逞威

  当下仍由辜鸿生带路,荣敬宗、凌君毅、牡丹、冉遇春和三名黑龙潭剑手,
一行十人朝左首甫道中走去。深入十余丈,忽然地势开朗,形成一个宽敞的石室,
少说也有六七十丈见方。迎面一堵大石壁,中间横刻着「飞龙」二个朱红大字,
字下是两扇朱漆大门。大门当然也是石门,只是漆上了朱漆,看去就像是门。不
像其他石门,没有门的迹象,只是一堵石壁而已。尤其这两扇门上,还按着两个
黄澄澄的铜环,看去更显得十分气派。「飞龙关」确实像一座关,不知道的人,
看了壁上「飞龙」二字,准会把它当作飞龙堂。百花帮副帮主芍药率领的一路人
马,就是这样,被诱进「飞龙关」去的。

  荣敬宗到了关前,目光左右一阵打量,回头问道:“辜兄可知这飞龙关里面
的情形如何?”

  辜鸿生道:“兄弟曾奉命来过两次,但都到关下为止,里面情形如何,兄弟
也不大清楚。只是听飞龙关关主胡全偶而谈起,好像里面有很多石室。”

  荣敬宗道:“胡全昔年曾在老夫手下当过巡主,你去叫他出来。”

  辜鸿生陪笑道:“兄弟忘了你老昔年曾在飞龙堂当过副总巡主,胡全还是你
老的属下。”

  荣敬宗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时是反清的黑龙会,如今黑龙会已成了清廷搜
杀反清志士的机关,时势已经不同了。”辜鸿生在他说话之时,已经走上前去,
伸手抓住铜环,左右转动了三下。

  只听从铜环口中,传出一个人的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辜鸿生道:“黑龙潭荣总管请胡关主答话。”

  里面那人道:“在下立时进去通报。”接着就寂然无声。

  过不一会,但见两扇朱红大门呀然开启,两名黑衣劲装汉子,手提灯笼并肩
从门中走出。后面紧随着一个身穿青袍,年约五旬的汉子,急步迎了出来。一眼
瞧到荣敬宗昂首站在众人前面,慌忙趋上两步,连忙拱手道:“属下不知荣总管
光莅敝关,有失迎迓,还望总管恕罪。”

  荣敬宗拂髯笑道:“胡兄不可多礼,兄弟如今已经不是黑龙潭总管了。”

  胡全躬着身子,陪笑道:“如此说,荣公定是高升了。”

  荣敬宗脸色一沉,微哼道:“胡兄心里,难道除了升官,就没有别的思想?”

  胡全听得不禁一怔,望着荣敬宗,嗫嚅说道:“荣总管……”

  荣敬宗道:“胡全,老夫问你,你当初身为黑龙会的巡主,可是曾在太阳神
前起过誓的教友么?”

  胡全惊恐地张了张嘴,应道:“是。”

  荣敬宗道:“好,老夫现在告诉你,韩占魁业已授首,水轻盈败走在逃,黑
龙会已经破了,你升官的迷梦也可以醒醒了。”

  胡全惊骇的脸白如纸,拭着汗水,道:“你老是……是……”

  荣敬宗道:“你把百花帮失陷的人放出来,老夫念在昔日的情谊,可以饶你
不死,离开此地……”

  话声未落,突听「飞龙关」中,响起一声大笑,说道:“荣兄果然在这里,
兄弟来的还算不迟。”随着话声,已从石门中,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空着双
手的瘦小老头,正是飞龙堂堂主金铰剪饶三村,稍后一个则是黄龙堂堂主郝飞鹏。
两人身后,鱼贯走出五个身穿黑色劲装,手持乌黑狭长剑的汉子。

  胡全急忙躬身道:“属下见过堂主。”

  饶三村皮笑肉不笑地道:“荣兄要你把百花帮失陷在关中的人放出来,胡兄
意下如何?”

  胡全机伶一颤,躬身道:“属下不敢。”

  郝飞鹏目光一动,嘿然笑道:“百花帮帮主居然也来了。”

  牡丹冷笑道:“我来了又怎样?凭你们仗着区区埋伏,就能困得住我了么?”
锵然剑鸣,掣剑在手,凤目含煞,娇声喝道:“郝飞鹏,你亮剑。”

  郝飞鹏听到百花帮主的喝声,不觉沉笑道:“帮主要和郝某动手!郝某自当
奉陪。”口中说着,果然伸手从背上摘下长剑,左脚斜跨一步,横剑侧立,算是
摆开了门户。其实他这斜跨一步,正是便于向{ 飞龙关} 撤退,留的后步。

  牡丹冷笑一声,双足一点,身化一道银虹,直向郝飞鹏平射过去。她和郝飞
鹏相距足有三丈来远,这一招驭剑平射,使的正是「神龙出云」,第一招上就便
了杀手。「神龙出云」原有两个动作,上半式是驭剑腾空,要到了半空,才施展
下半式,回头发剑。但牡丹身为百花帮帮主,自幼练剑,练得纯熟无比。熟能生
巧,随意变化,不须腾身跃起,可以笔直如飞,来代替腾空发剑。这是用于追击
敌人,或者双方相距较远,作为欺身直进,正好在到达对方面前时发剑。但不论
追击也好,欺身直进也好,这是一招杀着。

  郝飞鹏是剑中老手,他在花家庄院见识过这招剑法的厉害,此时一见牡丹第
一招上就使出凌厉无匹的驭剑欺来,心头方自一凛,立时缓缓吸了口气,全神贯
注右臂,正待横剑迎击。哪知牡丹驭剑平飞过来的人,才到中途,剑光就突然暴
发,一道亮银光华,闪电一转,惨嗥乍起,一名黑衣剑手,立被拦腰砍作两截,
血雨四溅,倒了下来。但牡丹剑势如虹,剑光并未稍停,依然朝郝飞鹏身前飞射
过来,只是来势已经缓了许多。

  郝飞鹏心知上当,中了牡丹声东击西之计,心头不禁狂怒,他是个城府极深
的人,此时一见牡丹来势已缓,明明是那招剑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换句话说,
牡丹只是借着剑招余势末,朝他面前泻落,若要向他发动攻势就得再发第二剑,
才能攻敌。但他却全力凝注右臂,原是准备迎击牡丹的一剑尚未发出。这正合了
曹判论战的「彼竭我盈」。

  与此同时,凌君毅也与饶三村动上了手,冉遇春也已飞扑出去,右手一抬,
一点鲜红指影,闪电般朝和一个黑衣汉子背后戳去。「血影指」是旁门中最厉害
的指功之一,发指无声,中人无救。那黑衣大汉正在全力扑攻,不防冉遇春这一
指无声无息地袭到背后,口中闷哼一声,立时扑倒地上气绝而死。两个黑衣汉子
睹壮大惊,吆喝一声,不约而同的手中长剑一振,纵身朝他急扑过来,而荣敬宗
也与几个黑衣剑士斗在了一起。

  饶三村遇到凌君毅,是他的死期到了,凌君毅一看己方人数不战优势,一出
手,就使出了全力,几招之后,凌君毅左手反手一掌,「砰」的一声,手背击中
饶三村胸口。饶三村做梦也想不到凌君毅身手会有这般快法,自然也无从闪避,
口中不觉闷哼一声,两眼发黑,脚下跟着踉跄后退。这人正是凌君毅。凌君毅自
然不能轻易饶过他,跟上又是一掌,饶三村又是—声大叫,身子往后便倒。

  郝飞鹏眼看牡丹那招剑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自然不会放过有利于他的机
会,没待牡丹落地,口中暴喝一声:“贱婢看剑。”右腕一振,长剑横推而出。

  这一招,是他凝聚了全身功力发出来的一剑,势道之强,无与伦比,但见一
片耀目精光,扩及数尺,像匹练般席卷而出,在他想来,这一剑猝起发难,牡丹
武功再高,剑术再精,也会措手不及,纵然不能把她立劈剑下,至少也得身负重
伤。哪知就在他剑势出手之际,牡丹直飞过来的人,双脚尚未着地,身形突然飘
飞而起,一个旋转,姿态优美已极,手中长剑,随着她身形的飞旋,划出一圈剑
光。刹那之间,就有无数支长剑,夹着森寒剑气,排空而来,正面的一排剑影和
郝飞鹏推出一剑,骤然一接,登时响起一阵急骤的金铁狂鸣。

  郝飞鹏但觉剑身上,至少被对方一排剑影,连击了八剑之多,任他功力深厚,
也震得一条右臂有了酸麻之感。但牡丹飞洒出来的一圈剑光,宛如鱼龙漫衍,由
简而繁,变化精奥,并非只有正面一方。郝飞鹏推出的一剑虽然挡住了正面一排
剑影,但左右两边,已如汹涌浪潮,疾卷过来。郝飞鹏看得又惊又急,心知又中
了牡丹诱敌之计。

  须知牡丹使的正是「飞龙三式」,剑势原相连贯,她在使出「神龙出云」之
后,已经在较缓的去势中,演变为「龙战于野」。这是一招应付强敌环攻的剑法,
但若只有一个敌人之时,剑法展开,就能把敌人圈在重重剑影之中。这和八卦门
的「八方风雨」,有异曲同功之妙。郝飞鹏此时再待出手封架,已是不及,百忙
之中,猛地双脚一顿,纵身窜起,往「飞龙关」石门中倒跃进去。这原是电光石
火之事,他动作极快,一下脱出剑光之外,但觉双脚一凉,已被剑锋削断,口中
大叫一声,一个人朝石门中跌下。

  牡丹一个箭步跟了过去,长剑一指,冷笑道:“郝飞鹏,你还往哪里逃?”
郝飞鹏在牡丹追上去的时候,举手一掌,自碎天灵而死。

  这时冉遇春和荣敬宗已经解决了几个黑衣剑手,前后不过盏茶工夫,饶三村、
郝飞鹏和五名黑衣剑手,全数毙命。只有「飞龙关」关主胡全和两个手提灯笼的
黑衣汉子,却呆若木鸡,连动都不敢稍动。他们是吓破了胆。

  荣敬宗看了郝飞鹏的尸体一眼,神色凄然,轻轻叹息一声道:“郝飞鹏是个
血性汉子,只可惜他走错了路子。”

  牡丹愕然道:“晚辈如果早知荣老伯和他的交情,方才就不该伤他的了。”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不,他是该死的,他昔年和老朽同列黑龙会三十六将,
被迫降清,但近年来所作所为死有余辜,老朽只是不忍对他下手而已。”说到这
里,倏地回过头去,一手持须,沉声喝道:“胡全。”

  胡全蓦地一惊,急忙欠身道:“属下在。”

  荣敬宗道:“老夫方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胡全陪笑道:“是,是,属下记得,记得。”

  荣敬宗道:“那很好,你立即去把百花帮失陷在关中的人放出来。”

  胡全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嗫嚅说道:“你老吩咐,属下自当遵命,只是
……”

  荣敬宗目中寒光一闪,沉哼道:“只是什么?”

  胡全打了个寒喋,连连躬身道:“你老息怒,属下有下情奉陈。”

  荣敬宗道:“你说。”

  胡全道:“这「飞龙关」一共有七十二间石室,情形和「六衍述阵」相差仿
佛,一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转来转去,无法找到出路,若无识得门户的人接
应,就永远失陷在里面。百花帮一行人,个个武功高强,饶堂主曾派了十几名剑
手入内,起初还想把他们个别引开,就可以生擒活捉,哪知进去的人,悉数遭到
杀害,连属下派进去引路的人,也一个没有生还。饶堂主无计可施,才改变策略,
要属下封闭入口,把这些人活活饿死,再去收拾。而且每间石室,互相可通,如
今不知百花帮的人究在何处。属下进去,势非引起误会不可,因此要属下把他们
放出来,实有困难,最好你老派一二位和百花帮认识的人,随属下进去,方可救
人。”这话说的也是实情。

  凌君毅道:“荣老伯请在此地稍候,由晚辈和他进去好了。”

  牡丹道:“贱妾和凌兄同去。”

  冉遇害道:“属下也去。”

  牡丹接口道:“不用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吧,我们有胡关主领路,只是进去
找人,人手也用不着太多。”

  荣敬宗道:“这样也好,凌公子和帮主二位进去,自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咱
们就在关外等着吧。”说到这里,目光一注,朝胡全问道:“胡全,「飞龙关」
中可有什么埋伏?你如敢在老夫面前耍什么花枪,当心你的脑袋分家。”

  胡全连连欠身道:“属下不敢,属下有几个脑袋,敢欺瞒你老?”一面探手
入怀,模出一个羊皮摆子,双手呈上,说道:“这是飞龙关的全图,所有石室暗
门,都有详细注解,请你老过目。”

  荣敬宗打开羊皮摆子,看了一眼,果然是「飞龙关」的全图,这就随手交给
凌君毅道:“此图还是由凌公子带着好了。”凌君毅伸手接过,揣入怀中。

  胡全转身朝凌君毅和牡丹二人躬躬身道:“二位请随兄弟来。”说完,当先
朝关中走去。

  凌君毅抬拍手道:“帮主请。”

  牡丹娇婉一笑道:“此行以凌兄为主,自然凌兄先请了。”凌君毅眼看胡全
已在前面往关中走去,只得跟着走入,牡丹紧随他身后,相续跨入。

  这「飞龙关」内,依然是一个空旷的石室,和关外那片空地一样大小,像是
大天井一般。越过这片空地,迎面有四五级石阶,两边护以石栏,中间一道高大
的门户,敞开着两扇楼花石门。胡全引着两人拾级而登,跨进门槛,这是一问宽
敞的厅堂,上首高悬一方横愿,写着「飞龙关」三字。一张石案前面,放着两排
石几石椅,左右两边,各有一间石室,敞开着门户,有如厢房一般。

  凌君毅目光一动,问道:“这两道门户里面,是什么?”

  胡全脸上堆着笑容,道:“凌公子大概没看敝关全图,就收起来了。这两道
门户,叫做诱敌之门,一旦闯入里面,有进无出。”

  凌君毅道:“如何有进无出?”

  胡全道:“这两个厢房,看去并无石门,但只要有人闯入,石门立会从壁间
推开,把门户阅起。那时另外三面石壁上,就同时现出三道门户。不论你进入哪
一道门,都可使你失陷在里面。”

  壮丹道:“那么我们从哪里进去呢?”

  胡全笑了笑道:“石门启闭之法和出入路径,都详载在敝关全图上……”

  牡丹脸色微沉,哼道:“我知道都详载在全图上面,你是飞龙关的关主,也
是带路之人,你去把通路石门逐一开启,走在前面领路好了。要是我们自己按图
觅路,还要你带路作甚?”

  胡全心知这位百花帮主不太好惹,口中唯唯应「是」,举步走上前去,在石
案前面一方雕刻着荷花的石板上,用手指忽撤忽推,按了四五个地方,才缓缓直
起身来。就在他直起身子之际,那张石案就随着向右移开,正面石壁上,缓缓裂
现出一道门户。胡全侧身陪笑道:“二位请进。”

  牡丹总觉此人神情不正,有些笑里藏刀,口中没说,心里却暗暗提防着他,
因此没待凌君毅开口,就挥挥手道:“你先请。”胡全没有多说,当先跨了进去。

  凌君毅、牡丹跟着走入,只见这间石室地方不大,室呈方形。正面石壁上,
雕刻着一幅「富贵牡丹图」,几乎占石壁三分之二,手工精细,而且还染了颜色,
红花绿叶,鲜艳夺目,五朵牡丹,都有碗口般大。「飞龙关」是诱敌深入的一个
大陷阱,自然用不着装潢,尤其这伺石室不过二丈见方,室中一无所有,配上这
幅石刻壁画,也有些不伦不类。

  凌君毅一眼看出这幅壁画大有文章,因为图中五朵牡丹,除了中间一朵略大,
其余较小的四朵,围在四周,分成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决非偶然。心念方动,只
听胡全陪笑道:“凌公子!这幅「富贵牡丹图」,就是飞龙关所有机括的总枢纽。”
他伸手指指牡丹花,接下去道:“里面每一间石室,四壁都有一道暗门,现在总
掣打开着,每一间石室的门户,都在不住的变换,使陷身在里面的人,奔来奔去,
好像已经穿行了数百间石室,还是找不到出路……”

  牡丹问道:“石室门户,会自动启闭么?”

  胡全应道:“是的。这中间一朵较大的牡丹花,就是总掣。四边较小的,每
一朵,就是每一间石室的一道门户,只要打开总掣,再把四朵较小的也一齐打开,
每一间石壁间的门户,就会轮流启闭了。”说到这里,接着道:“咱们要进去救
人,就得把石室中的三处门户予以封闭,只留一道门户,才不致走失。”

  牡丹问道:“总掣要不要关上?”

  胡全道:“总掣关上了,里面全部机括,也就都封死了,一道门户也开不开,
咱们如何进得去?”

  牡丹道:“你快些动手,咱们进去救人了。”

  胡全答应一声,仲手把上、下、右三朵牡丹花,各自向右转动了三下,再把
左首一朵牡丹花,向左转了二下,说道:“好了,现在每一间石室,都只有左首
一道门户可通,就算咱们不找进去,只要打开这里一道门户,失陷在里面的人,
也会自己找出来了。”

  牡丹道:“那你去把石门打开了。”胡全口中应了声「是」,走近左首石壁,
伸手按了两按,壁间果然应手而启,裂现一道门户。

  凌君毅道:“帮主,咱们可以进去了。”

  牡丹道:“你没听说里面和迷阵一样,还是让胡关主先行的好。”

  胡全道:“二位且慢。”转身朝右首壁下走去。

  牡丹问道:“你做什么?”

  胡全笑道:“兄弟已经把机关全调好了,兄弟该失陪了……”身子忽然往石
壁上一靠,但听「喀」的一声,石壁顿开,胡全一个翻身,就闪了出去。

  牡丹心头大怒,娇叱—声:“好个贼子。”挥手一掌,闪电般朝他身后拍去。
但那道石门和翻板一详,随着胡全的身子翻了过来,等牡丹掌风劈到,石门已经
阂上,砰的一声,玉掌击在石门之上。牡丹恨恨的道:“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
东西。”

  凌君毅道:“算了,让他逃走了吧。”

  牡丹道:“你快取出飞龙关的全图来看看,莫要上了他的当。”凌君毅取出
羊皮摆子,翻了开来,牡丹凑过头,和他仔细核对。胡全说的倒是不假,他确实
已把「飞龙关」的机关全调整好了,每间石室只有左首一道门户可通,其余三道,
早巳封死。如今只要循着开启的门户,进去找人,然后再循原路退出来就好。

  牡丹看了一阵,奇道:“君弟弟,这是「飞龙关」全图,胡全逃走的这道门
户,这全图上面怎会没有记载?”因为没有了外人,牡丹的称呼也就变了。

  凌君毅想了想道:“也许这是一条秘道,不属于「飞龙关」范围之内,所以
这上面没有记载了。”

  牡丹眨动一双风目,问道:“这话怎说?”

  凌君毅道:“「飞龙关」是属于飞龙堂辖下的一部分,这道门户,也许是通
向飞龙堂的秘道,自然不属「飞龙关」的范围了。方才我们赶到关下之时,饶三
村、郝飞鹏闻讯赶来,但却是从飞龙关走出来的,就可证明了。”

  牡丹娇婉一笑道:“弟弟,你真乃绝顶聪明,机智过人,姐姐从不服人,但
对弟弟,却是由衷的佩服。”

  凌君毅笑道:“姐姐过奖。”

  牡丹举手掠掠鬓发,忽然回头道:“弟弟,门户已开,失陷的人大概也会很
快找着门户出来了,我们该快些进去才好。”

  凌君毅迟疑了下,把手中羊皮摆子递了过去,说道:“这里是「飞龙关」的
总枢纽所在,右首又有一条秘道,直通飞龙堂,万一有人进来,只要把总掣关闭,
咱们就永远出不来了。我的意思,姐姐可持此图,留在这里,我一人进去就好。”

  牡丹想想他说的也是有理,但玉手轻轻一推,说道:“你要进去,还是把总
图带在身上的好,万一走迷方向,有总图可以对照,就不致有失了。”

  凌君毅依言收起总图,揣入怀中,一面说道:“那我在下进去了。”转身朝
左首石门走去。

  “那你多小心些。”牡丹嘱咐凌君毅。

  凌君毅看她一副娇羞欲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流露出无限关注之情,
颔首道:“弟弟省得。”手托「骊龙珠」,举步朝门中走了进去。

  胡全没有骗人,「飞龙关」七十二间石室,当真比「迷阵」还要复杂,他虽
然封闭了三处门户,每一间石室,只留下一道门户——靠右壁的一道门户,但每
间石室方向各异,而且,同样开在右首壁上的门户,也有开在中间的,也有开在
偏左或偏右的。总之,你只要按照有门户的就进去,一间一间的走去,决不会重
复,但当你经过一二十间之后,你一样会迷糊。因为每一间石室,都是一模一样
四方形,空荡荡的,像一只盒子,任何人走到这里面,都会不自禁地渗出汗来,
心头油生怖意。不知道这鬼石室究竟有多少间,如若每一间石室中的四道门户,
再一变换的话,保你转来转去,也休想找得到出路,这机关当真巧妙得很。

  凌君毅耐着性子,随着一重重的门户进去,果然顺利地找到了芍药、梅花、
桃花、莲花、玉梨、菊花,护法杜乾麟、罗耕云八人。只有右护法三眼神蔡良和
向导明珠,在进入飞龙堂之时,已经失踪。除护法杜乾麟略受微伤外,大家都没
有挂彩。因为进入飞龙堂,一路都没有和敌人动手,只有被引入「飞龙关」之后,
曾和飞龙堂派来的十八名高手有过一场搏杀,但还是被大家合力出手,予以歼灭。
更因大伙一直没有失散,各人身边,都带着干粮,准也没饿肚,只是没有水喝而
已。大家正因失陷在这座古怪的石室之中,感到无比焦灼之际,突然遇上凌君毅
找了进去,自然又惊喜,又兴奋,恍如救星自天而降。

  芍药顾不得众人在场,扑进凌君毅的怀中:“大哥……”其余梅花、桃花、
莲花、玉梨、菊花众女也围了上来。

  凌君毅目光转动,含笑招呼道:“大家全在这里就好,黑龙会已破,在下就
是找你们来的。”

  罗耕云道:“咱们进来之时,蔡老忽然不见,总座可知他的下落么?”

  凌君毅神色一黯道:“蔡老身负重伤,已经过世了。”大家听说三眼神蔡良
已死,全都心头感到沉重。凌君毅接着道:“所有的人既然全在这里,那就不用
再深入了,在下替大家带路,帮主还在外面等着呢。”当下领着众人,仍由原路
退出。大家脚下都走得极快,不多一会,就已走出迷宫似的石室。

  牡丹迎着大家,恍如隔世,自有一番惊喜,不必细表。当下仍由凌君毅为首,
领着众人,退出「飞龙关」,会合了荣敬宗等人,一起退出甫道,再和守在甬道
上的玉兰等人会合。仍由辜鸿生封死了通向「飞龙关」的两道,然后循着直行的
甬道,向「飞龙堂」而来。正行之间,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隐隐传了过来。

  荣敬宗脚下微一停顿,奇道:“前面好像有人在动手,咱们快去瞧瞧。”

  凌君毅当先向甬道驰去,甬道尽头,是一个高大的圆洞门,门外挡着一道丈
许高的白石屏风,晶莹细玉,光可鉴人。转过屏风,竟是一座宽广的穹顶大厅,
阶前是一个大天井。但天井的外面,一道高大的石门之外,已经透射进天光,隐
隐可见苍翠的山林。此时,大天井中,正有四五个黑衣劲装汉子,手持狭长乌黑
长剑,围攻一个青衣汉子,打得十分激烈。

  凌君毅一眼就认出那身穿青色劲装的正是在甬道中失散的丁峤,他虽被围在
中间,一柄铁骨折扇,却使得开阔如风,势道威猛已极,逼得围攻他的五人,全
部退避不迭,但他们此退彼进,谁也不肯丝毫放松。凌君毅心头不禁一喜,急忙
掠过大厅,站在阶上,大声喝道:“住手。”他这声大喝,声若春雷,直震得场
中几入猛然一惊。各自收势,向后跃迟一步,回头看来。

  丁峤一眼看到凌君毅,不由的大喜过望,急急叫了声:“总座。”

  五个黑衣人瞥见「飞龙堂」后,忽然闯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俊逸少年来,
也大感意外。其中一人一扬手中长剑,大声喝道:“快截住他,别让他逃走了。”
此人喝声出口,五人之中,立时分出两人,朝凌君毅扑来。

  凌君毅凛立不动,朗笑一声道:“你们都给我站住,黑龙会业已破去,会主
韩占魁、飞龙堂主饶三村、黄龙堂主郝飞鹏,均已授首。尔等几人,还不放下兵
刃,听候发落。”

  那为首的黑衣人厉声道:“大家别听他胡说,还不快上。”就在此时,荣敬
宗、辜鸿生领着众人,一齐走出大厅。

  荣敬宗洪声道:“凌公子说的不假,尔等只要放下兵刃,老夫保证不伤你们
性命。”

  那为首的黑衣汉子看出情形不对,脚下不禁后退了几步,口中喝了声:“风
紧,扯乎。”疾然一个转身,飞快地朝大门外掠去。

  他身法原极快速,一掠之势,便已奔到门口。哪知抬头看去,方才明明还站
在阶上的青衫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含笑道:“你们想逃,
那可没有这么容易。”

  为首的黑衣汉子看他空着双手,哪还迟疑,口中冷嘿一声:“小子找死。”
身形疾进,手中长剑已经当胸直刺过去。

  凌君毅只一偏身,就避过了剑锋,右手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左手骄指如朝,
一指朝他「灵台穴」上点落。那汉子机伶一个冷颤,口中闷哼一声,登时脸色煞
白,一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虚脱得几乎站立不稳。谁都看得出,那汉子是被凌
君毅废去了武功。凌君毅回过身来,目光一扫其余四人,说道:“你们都过来,
黑龙会乃清廷鹰犬,你们是鹰犬的爪牙。鹰犬不能赦免,爪牙可免一死,但你们
都得废去武功。”

  四人听得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其中一人说道:“我们都是江湖上人,武人
一旦失去武功,那是生不如死了。”

  凌君毅道:“你们就是仗着一点武功,才会为恶江湖,我废去了你们武功,
正是好让你们重新做人。”

  四人互望一眼,突然一声吆喝,四条人影,四支乌黑的长剑,同时扑起,朝
凌君毅集中刺到。丁峤大喝道:“狗娘养的,你们还敢动手。”折扇倏然张开,
正待出手。

  只听凌君毅长笑一声道:“在下说过你们都得废去武功,谁也逃避不了。”
话声甫落,闷哼和「哎哟」之声,同时响起。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但四
个汉子已经长剑脱手,跌坐在地上。不用说,他们都在一招之间,已被凌君毅废
去了武功。

  凌君毅依然像没事人儿一般,连看也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只是抬目朝荣敬宗
问道:“荣老伯,从这里出去,就是出口了么?”

  荣敬宗含笑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飞龙堂,外面是玄关岩,和黄龙洞已
经隔了一个山头,咱们现在就是从这里出去了。”

  凌君毅目光一掠在「黑龙潭」投降的五个青衣汉子,说道:“你们过来。”

  那五个汉子听得失色道:“凌公子,咱们兄弟早已真心归降,还帮着公子深
入地牢和进入「六衍迷阵」中救人,咱们不敢说立功,也可以赎罪了,还望公子
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你们帮我救人,凌某十分感激,但你们人在中年,离
开黑龙会,依然踏进江湖,还有二二十年时光,谁保得定谁不去为恶?”

  五个青衣汉子同声道:“小的立誓重新做人,决不再入江湖。”

  凌君毅道:“你们既然不入江湖,还要武功何用?”

  五人一齐跪了下去,说道:“但求公子高抬贵手,小的如若出去之后,还敢
仗着武功,为非作歹,就死在刀剑之下。”

  凌君毅道:“你们起来,在下姑念你们救人有功,只点残你们一处经络,仍
可保有四成武功,足以使你们保身卫家,只是无法再练下去,和人动手,只要不
用十分气力,决可无碍。这样一来,因你们受到限制,才不至于再为恶了。”

  五入面露希求之色,还待再说,荣敬宗洪喝道:“凌公子如此处置,已是法
外施仁,你们还不满足么?黑龙会二十年,不知残害了多少江湖忠义之士,照说
清廷鹰犬爪牙,谁的手上,都有血腥,把你们一体诛杀,都不为过,你们想死还
是想活?”五个青衣汉子经他这么一喝,就不敢多说。

  凌君毅出手如风,在他们身上轻轻点了一下。五人但觉机伶一颤,别无感觉,
这就转身朝温婉君躬躬身道:“小的五人,已蒙凌公子法外施仁,保留了部分武
功,如今即将离开黑龙会7 ,姑娘答应小的五人,在离开之前,解去身中之毒,
还望姑娘赐给解药才好。”

  温婉君问道:“你们中了什么毒?”

  五个青衣汉子道:“小的是服了姑娘的「失魂丹」,十二个时辰不解,就得
终身成为白痴。姑娘就高抬责手,饶了小的吧。”

  温婉君「啊」了一声,回头朝辜鸿生问道:“辜朋友呢?你也要解药?”

  辜鸿生连忙陪笑道:“姑娘答应的话,自然算数了。”

  温婉君道:“我答应过什么了?”

  辜鸿生心中虽感愤怒,但脸上丝毫不敢流露,依然陪笑道:“岭南温家秘制
的「失魂丹」,自然也只有姑娘才有解药了,姑娘答应过兄弟,在离洞之前,给
予解药的。”

  温婉君抿抿嘴,轻笑道:“岭南温家根本没有「失魂丹」,我哪来的解药?”

  辜鸿生急得沁出汗来,说道:“姑娘那是要兄弟的老命了。”

  温婉君笑着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啊。”

  辜鸿生拭了下脸上的汗水,急道:“但兄弟明明服了「失魂丹」,荣总管你
亲眼看到的,咱们也算是老兄弟了,你总不能看着兄弟后半辈子变白痴吧?”

  温婉君从身边摸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颗药丸,托在掌心,说道:“辜朋友,
你服的是不是这颗药丸?”

  辜鸿生仔细看了一阵,点点头道:“正是这种药丸,姑娘说它叫做「失魂丹」,
一点没错。”

  温婉君把小葫芦一起递了过去,说道:“辜朋友如果认识字,这上面不是写
的很清楚么?”

  辜鸿生接过小葫芦,看着标签,说道:“温氏秘制解迷丹,姑娘给兄弟服的
是「解迷丹」,你没骗兄弟吧?”

  温婉君接过小葫芦,咭的笑道:“我骗你作甚?因为当时荣老伯说你利禄心
重,未必可靠,我才故意要你服下一颗药丸,说是「失魂丹」,这样你才肯替我
们出力呀。其实这「解迷丹」,专解各种迷药,预先服下一颗能在十二个时辰之
内,不惧任何迷香、迷药,对人体并无损害,还要什么解药?”

  荣敬宗一手持须,呵呵大笑道:“辜兄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辜鸿生老脸一红,不自然地笑道:“温姑娘真会捉弄人,兄弟算是阳沟里翻
了船。”

  荣敬宗忽然脸容一正,说道:“辜兄方才说的不错,咱们昔年同列黑龙会三
十六将,算来该是老弟兄了,离开昆嵛山,咱们也就此分手了。三十六将,如今
只剩下你我两人,回首前尘,真是恍如一梦。辜兄今后有何打算,兄弟也无权过
问,但兄弟有一句临别赠言,那就是:咱们是炎黄子孙,要堂堂正正做人,希望
辜兄三思斯言。”

  辜鸿生拱拱手道:“荣兄金玉良言,兄弟承教,咱们后会有期,兄弟告辞了。”
说完朝众人略一抱拳,转过朝外走去。

  荣敬宗朝五名青衣汉子挥挥手道:“你们也可以走了。”那五个青衣汉子一
齐躬身一礼,朝山外而出。

  荣敬宗轻叹—声,仰首道:“老会主一手创立的黑龙会,前三十年是反清复
明的忠义之旅,后二十年是被清廷鹰犬所控制的残害义民的刽子手。前后五十年,
老朽就在这里渡过了整整四十个年头。当年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弱冠少年,今天
走出去的,已是白发蟠蟠的衰年老翁,这一片大好基业,从此就水埋荒山了。”
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凌君毅道:“荣老伯,这座山腹洞窟秘道纵横,如果任由它留着,一旦被江
湖黑道中人作为巢穴,实是后患无穷,不知是否可以把它封闭?”

  荣敬宗微微一笑道:“凌公子但请放心,老朽选择从这里出来,就是为了准
备把此山秘道,一起封过,因为其余几处出口启闭的机括,均在里面,只有飞龙
堂大门,可以由外面启闭,咱们到了外面,再把它关上,外人就无法进入了。”

  凌君毅道:“此处既可由外面启闭,除了荣老伯,一定也有其他的人知道的
了。”

  荣敬宗道:“这是黑龙会列为最机密的事项,只有堂主以上的人才知道。如
今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连老朽在内,大概已经只有三个了。”

  凌君毅道:“不知其他两人是谁?”

  荣敬宗捋须道:“一个是令堂,另一个是水轻盈,唉,咱们当时应该把她截
住才好。”

  凌君毅想起师傅两次出声阻拦,任由水轻盈退走,心中不禁暗暗喃咕:“不
知此女是何来历,剑法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说话之时,已经跨出「飞龙堂」
大门,外面还是一个高有数丈,足有五六丈深广的大石窟。荣敬宗等大家走出大
门,然后俯下身去,在右首石壁下撤开一块大石,仲进手去,掏摸了一回,但听
一阵轧轧震动,一方巨石,从门上缓缓闸下。「飞龙堂」大门,登时变成了一堵
黝黑的石壁。

  荣敬宗依然蹲着身子,回头说道:“凌公子,老朽要借你巨阙剑一用。”

  凌君毅答应一声,抽出巨阙剑,递了过去。荣敬宗接过短剑,朝窟窿中一阵
乱削,但听接连响起几声「铮」、「铮」轻响,敢情他已把石门开启的机关削断
了。荣敬宗依然把石块砌上,站起身来,脸上犹有凄楚厉色,递还短剑,一个人
好像苍老了许多,黯然一叹,当先举步朝洞外走去。

  石洞外面,阳光普照,苍翠欲滴,天风吹来,使人精神为之一振。洞在「玄
关岩」右侧,陡壁百丈,危崖如覆,洞外只是横层的断岩,仅容得一点足尖。如
果你不会武功,那就必须双手攀住石隙,足尖踩着石梗,身子整个悬在空中,缓
慢地横着移动,才能渡过这近百丈远的危崖。就算你会武功吧,但武功较差的人
走在这上面,一样的艰险难行。

  荣敬宗领着大家走完这段艰险的路程,转过山腰,虽然同样的响岩断壁,同
样无路可循,但已没有方才的险峻。一行人中,大半的姑娘家,走完这段路,谁
都禁不住要舒上口气。荣敬宗看看天色,已是己牌稍偏,这就回头道:“大家要
不要憩歇再走?”

  凌君毅忍不住问道:“荣老伯,从这里到岳姑庙,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荣敬宗道:“快一点,大概未牌时光,就可以赶到了。”

  牡丹根本不知道太上已死,只道已在岳姑庙等候,这就掠掠鬓发道:“我们
还不累,不如赶到岳姑庙再休息吧。”

  荣敬宗点头道:“如此也好,大家全都空着肚子,早些上路,还赶得上庙里
的素斋哩。”

  岳姑庙,座落在岳姑顶下,庙貌宏伟,香火极盛。庙中奉把的是东医大帝之
女碧霞元君,塑的是一尊少女神像,凤冠霞被,绮年玉貌,肃穆端庄。每年四月
十五日神涎前后十日,香客离杏,络绎于途,附近百里的人,都会扶老携幼的赶
赴庙会。这时山前演剧酬神,百戏杂陈,各种摊贩也在山脚下搭起了一二里长的
布棚,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呼卢喝雉,通宵达旦,真是昆嵛山一年之中最热
闹的一段日子。

  未牌方偏,荣敬宗领着凌君毅、壮丹等一行人,已经赶到岳姑顶下面,老远
就看到岳姑庙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蓝袍的高大人影,好像在眺望什么。唐文卿不
觉低啊一声道:“会是巴总管,凌大哥,巴总管怎么也会在这里?”

  这话凌君毅也无法回答,只点点头道:“大概是找你来的了。”

  他们看到巴天义,巴天义自然也看到他们了,三脚两步的迎了上来,连连躬
身陪笑道:“凌公子、二姑娘、三姑娘,都来了,兄弟从早上站到这时候,连脚
骨都站直了。”

  凌君毅还了一礼,方如苹已经抢着问道:“巴总管,干娘也来了么?”

  巴天义道:“是老庄主。”接着又道:“三姑娘的令舅祝庄主和岭南温老庄
主、温二庄主,都来了。”

  祝雅琴惊啊一声道:“爹也来了?”

  温婉君同样惊奇地道:“我爹和二叔怎么也会来了呢?”

  巴天义道:“事情是这样,温家有一个使女叫做小燕的,因温姑娘潜入百花
帮,一去就没有消息,心里一害伯,就赶快报告温老庄主。正好温老庄主和咱们
老庄主,都在龙眼山庄作客,同时也发现祝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都已有多日
未曾返家,就一起找上百花帮去……”

  牡丹惊啊一声,问道:“你们都去百花帮?”百花帮花家大院,虽有人留守,
但去的人如果是用毒名满天下的四川唐门老庄主唐天纵,迷药独步江湖的岭南温
家老庄主温一峰和潜龙祝文华联上了手,就算有太上坐镇,只怕也难以应付。她
身为百花帮主,哪得不惊?

  巴天义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因她和凌公子同行,又走在众人之前,倒也不敢
怠慢,含笑说道:“没有,咱们一行人刚到潜山附近,就遇上凌公子的尊师,要
咱们不用再去百花帮,只须到昆嵛山岳姑庙来就好。”牡丹暗暗舒了口气,没有
再说。

  凌君毅问道:“你们已经来了几日?”

  巴天义道:“我们昨天才到。”正说着,公孙相和虞美人还有二十花女迎了
出来,她们是由荣总管派人引出秘道,通知到此等候。

  一行人进入大殿之后,荣敬宗示意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留在殿上,牡丹也要
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紫薇、芙蓉、凤仙、玉蕊,和护法丁峤、冉遇
春、杜乾麟、罗耕云、公孙相,以及四名侍女茉莉、瑞香、杜鹃、蔷薇等人也都
留在殿上。

  自有唐门总管巴天义接待大家,引到前面客室待茶,庙中早已准备了素斋,
不在话下。凌君毅、荣敬宗、牡丹、芍药、玉兰、温婉君、唐文卿、祝雅琴、方
如苹等人,往里而去。第三进方塘一鉴,游鱼成群,是放生池。两旁花圃中,繁
花如锦,中间一条平坦石桥,护以白石栏杆。越过石桥,迎面一排长廊,三间精
舍,正是岳姑庙接待贵宾之处。这三间花厅,并不曾隔断,越发显得敞轩明朗,
四壁张挂了不少名人书画。唐天纵、温一峰、温一峤、祝文华、铁氏夫人等人,
正和一个灰衲老僧陪着闲谈。

  凌君毅让荣敬宗走在前面,大家跟着入内。铁氏夫人首先替唐天纵等人引见
了荣敬宗,然后凌君毅又替芍药、牡丹、玉兰引见了母亲。大家一阵寒喧之后,
相继落座。铁氏夫人道:“毅儿,你快去见过天虚老禅师,这位老禅师,是你外
公昔年方外至交。”

  凌君毅早已看出灰衲老憎白眉低垂,貌相清瘤,少说也有九旬以上,但双目
神光内蕴,分明是全身怀上乘武功的高僧。闻言立即恭敬的走上前去,作了个长
揖道:“晚辈凌君毅见过老禅师。”

  天虚禅师双手合十,连连躬身道:“不敢,小施主不可多礼,再晚的称呼,
老衲更不敢当。”

  铁氏夫人道:“老禅师怎地和孩子他客气起来了?”

  天虚禅师呵呵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老衲和铁老施主当年虽是交论方外,
但凌小施主的尊师,算起来还是老衲的师叔,小施主不就成了老衲的师弟么?”
凌君毅心中暗道:“原来这位老禅师也是少林支派。”

  铁氏夫人道:“这个我倒不知道。”

  祝文华朗笑一声道:“凌夫人不用为难,老禅师和铁老会主既是方外至交,
如以师门渊源排来,又是凌老弟的师兄,兄弟觉得有凌夫人在场的时候,就矮上
两辈,凌夫人不在场的时候再以平辈论交不迟。”

  唐天纵一脸俱是笑容,望望凌君毅,一手捻须,含笑道:“凌贤侄,这回又
是你立了殊功,一举破去黑龙会,替江湖同道扫平大患,看来老夫等人,真是老
了。”

  凌君毅躬身道:“老伯夸奖,小侄愧不敢当。”

  温一峰接口笑道:“贤侄无须太谦,江湖后浪推前浪,这天下本来就是你们
年轻人的天下。”

  唐老庄主、温老庄主,从「绝尘山庄」起,一直称凌君毅为「凌老弟」,如
今忽然全改了口。这也没错,凌君毅和唐文卿平辈论交,唐老庄全称他一声「贤
侄」原也理所当然。但凌君毅和温婉君,本是儿女私情,温婉君自然还没告诉乃
父,那么温老庄主也改口以「贤侄」相称,就显示出他已经知道两人之事,这自
然是小燕说的了。凌君毅哪会听不出来?脸上觉得有些汕汕的,一时不好多说。

  牡丹进来之后,始终不曾见到太上,心中正在暗中纳罕,自己师傅和凌夫人
原是姐妹,她老人家既然要自己等人到岳姑庙来,如今凌夫人和唐老庄主等人全
在这里,师傅决不会先走,那么她老人家呢?她坐在椅上,正在默默沉思之际。

  铁氏夫人已经蔼然含笑道:“牡丹姑娘,要你们到这里来,原是你们师傅的
意思,毅儿大概已经告诉你了,老身和你们师傅,原是姐妹。她在临终时,曾和
老身说过,她把你们视如己出,你叫我一声姨妈就好。”

  「临终」这两个字,听到牡丹、芍药、玉兰三人耳中,只觉头脑轰然一震。
牡丹目含泪水,忍不住抬头问道:“姨妈,你说家师她老人家……”

  铁氏夫人面现凄容,含泪道:“怎么?毅儿,你没告诉她们?”

  凌君毅道:“孩儿因帮主、总管等人初离险地,免得路上伤心,故而没有说
明,还是到了此地,由娘告诉她们的好。”

  牡丹泪水夺眶而出,噗地跪了下去,咽声道:“姨妈,你老人家快告诉侄女,
师傅如何死的?”她这一跪下,芍药、玉兰也跟着跪下,陪着流泪。

  铁氏夫人慌忙把三人扶起,口中说道:“孩子,你们起来,听老身慢慢的说。”
牡丹、芍药、玉兰三人站起身子,只是流泪不止。

  铁氏夫人温言安慰了三人一阵,才把自己和太上的身世,及太上遇害经过,
详细说了一遍。牡丹、芍药、玉兰三人想起师傅从小把自己扶养长大,不料这次
昆嵛山之行,和师傅从此慈颜永诀,人天殊途,一时又悲从中来,哭得泪人儿一
般。铁氏夫人也陪着她们垂泪,一面说道:“孩子,你们且节哀顺变,如花妹子
在临终之时,还有两件事,要老身告诉你们。”

  牡丹试着泪水,说道:“姨妈,师傅有什么遗命,你老人家请说。”

  铁氏夫人神色一怔,说道:“你们师傅临终时曾说,当年她收养你们,手创
百花帮,原是一心要和黑龙会在江湖上一争长短。后来她得知先夫殉难,黑龙会
已被清廷收买,就存了消灭黑龙会、继承先父遗志之愿。因此又开始物色各门各
派下杰出才俊之士,扩张势力。另一方面,又因黑龙潭留有重阳真人的剑谱,如
能得到剑谱,就可独步武林,无人能敌,决心亲自远征黑龙会,要你们分三路吸
引住敌人,她潜入黑龙潭去。如今黑龙会已破,一切已成过去,但清廷因黑龙会
失事,决不会轻易放过。百花帮自然是他们第一个要扑灭的对象。因此,第一件
事。就是要你迅速传令,解散百花帮。免得被清廷鹰犬追缉。”

  牡丹含泪点头道:“侄女遵命。”

  铁氏夫人又道:“你师傅第二件事,也是她未了心愿,那是因为老身只是铁
老会主的义女,如花妹子才是铁氏门中的继承人,因此,她要你继承铁氏香烟…
…”牡丹听到这里,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铁氏夫人续道:“早在百花帮选拔总护花使者之时,如花妹子已经有意把你
许配毅儿,她在临终之时,又向老身提出请求,不论毅儿是否已经订亲,要老身
替你作主,与毅儿成亲,将来有了孩子,都要姓铁。这就是说,你不是凌家的媳
妇,而是铁家的媳妇。这是你终身大事,如花妹子虽要老身作主,但老身先得征
求你的意见,不知你愿不愿意?”

  牡丹本来泪流满面的人,这回铁氏夫人说到她终身大事,她纵然是一帮之主,
但女孩儿家听到这件事,怎不羞得低垂粉颈,一张脸比大红缎子还红。心头尽管
一百二十个肯,就是羞难启齿,嗫嚅了半天才低低的道:“这是师傅的遗命,侄
女但凭姨妈作主。”说到后来,声音简直比蚊子还轻。

  铁氏夫人蔼然含笑道:“你既然同意,那就这样定了。”这个「定」字,牡
丹好比咽下了定心丸,一颗芳心也定了下来,低垂粉颈,应了声「是」。

  铁氏夫人回过头来,朝凌君毅道:“毅儿。”

  凌君毅红着脸应道:“娘有什么吩咐?”

  铁氏夫人道:“为娘听唐老庄主说起,康老夫人已把唐姑娘许配给你,当日
送你巨阙剑,正是此意。温老庄主只有一位千金,和你认识在先,温姑娘为了你,
还乔装玫瑰,进入百花帮,两家都挽祝庄主跟为娘提亲。经为娘和三位庄主商量
的结果,温老庄主膝下只有位千金,因此也仿照继承铁氏香烟的办法,你们将来
有了孩子,继承温氏香烟。唐老庄主的千金,继承咱们凌家的香烟,这样三家都
有了继承香烟的人。三位姑娘,在名份上也并不冲突。这三件亲事,就这样定了,
你赶快去叩拜过两位岳父。”

  凌君毅听了母亲吩咐,红着俊脸,依言走到唐天纵面前,屈膝跪拜下去,口
中说道:“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唐天纵满脸高兴,连忙伸手扶起,大笑道:“贤婿快快请起,哈哈,老夫第
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到小女身上,哪知拙荆比老夫还要先上一步。”凌君毅
站起身子,又向温一峰拜了下去。

  温一峰以赶忙扶起,笑道:“贤婿少礼。”接着哈哈大笑道:“唐兄这个女
婿,是丈母娘看中的,兄弟这个女婿,却是小女自己挑的,咱们都是现成丈人。”

  祝文华连连拱手道:“兄弟这大媒,才是现成的呢?”

  牡丹看了一眼芍药和玉兰,唐文卿也看了一眼方如苹,两人走到铁老夫人面
前,在铁老夫人耳边一阵低语,铁老夫人面露难色看了温一峰、唐天纵,似乎有
什么话说不出口。与此同时,温婉君也走到自己老父身前低语一阵,方如苹也和
祝雅琴走到祝文华耳边一阵低语。

  铁氏夫人朝凌君毅道:“君儿,过来。”

  凌君毅红着脸道:“娘,什么事?”

  铁氏夫人道:“你也太荒唐了。”凌君毅脸一红,知道母亲已经从二女口中
知道了自己和众女的事情,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温一峰道:“亲家母切莫责怪贤婿,贤婿虽然稍嫌荒唐一些,但只要她们年
青人自己愿意,倒也不妨。”

  唐天纵笑道:“亲家母,温兄说的不错,小女等都不会在意。”

  铁氏夫人道:“多谢两位庄主。”

  祝文华哈哈笑道:“夫人,兄弟还有两个不情之请。”

  铁氏夫人奇怪道:“祝庄主有什么事不妨尽管说出来。”

  祝文华道:“这第一呢,是我的甥女方如苹,已经是非凌贤侄不嫁,所以请
老夫人答应。这第二呢,则是为了小女雅琴……”说到此,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祝
雅琴,只见她已经羞得满面绯红。

  铁氏夫人道:“庄主的意思是……”

  祝文华道:“小女虽然才刚认识贤侄,但是心中倾慕已久,因此愿附冀尾,
希望夫人能够成全。”

  铁氏夫人道:“这……”

  荣敬宗一手持须,笑道:“夫人,她们年青人情投意合,您就不要再犹豫了。”

  铁氏夫人道:“多谢几位亲家公对毅儿的爱护,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话
说,只是委屈了你们。”她这话是对玉兰、祝雅琴她们讲的。

  芍药、玉兰、祝雅琴、方如苹一起跪下道:“多谢娘成全。”

  “快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既然你们都愿意跟随毅儿,我自然也高兴,你
们都是我的好儿媳。刚才我听牡丹和卿儿口中听说,还有不少姑娘都跟毅儿有瓜
葛,我们武林中人,也不愿象平常人家分什么大小,但家中也不能没有说话主事
的人。我想,就以你们七人为主,大事都有你们七人商量了决定,你们之间呢,
也不分大小,只按年龄不同分姐妹。你们看,这样是否妥当?”铁氏夫人道。

  温一峰、唐天纵、祝文华道:“亲家母所言甚是,年青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
决。”

  凌君毅和七女同时跪下:“多谢娘成全。”铁氏夫人笑着将她们扶起。

  荣敬宗适时将小桃拉了进来:“夫人,兄弟也有事相求。”

  铁氏夫人看看他,又看看小桃,心中也有些恍然:“荣大侠的意思是?”

  荣敬宗道:“这娃儿也是孤儿一个,我刚才询问了一下她的意思,她愿意跟
随公子,为婢为妾都愿意,希望夫人成全。”

  铁氏夫人望着小桃道:“姑娘,你真的愿意?”

  小桃羞红着脸瞟了一眼凌君毅道:“夫人,小婢愿意,请夫人收容小婢。”

  铁氏夫人望向牡丹、玉兰等女,牡丹笑道:“娘尽管答应,我们只有高兴。”
说着,将小桃拉过去,低声交谈起来。

  铁氏夫人点头道:“既然这样,我自然高兴。”

  荣敬宗道:“多谢夫人成全,兄弟的最后一桩心事也了。”

  铁氏夫人对牡丹道:“我听你说外面还有些姑娘跟毅儿关系也不平凡,何不
都叫来见见面?”

  牡丹答应一声,将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紫薇、芙蓉、凤仙、玉
蕊,以及四名侍女茉莉、瑞香、杜鹃、蔷薇都叫了进来,一一介绍,同时也把护
法丁峤、冉遇春、杜乾麟、罗耕云、公孙相等人引见了。姑娘们自然凑到一块有
说有笑。

  花厅上早已摆好几席素斋,岳姑庙的素斋,远近闻名,厨师手艺之佳,烹调
之精,就是大酒楼的水陆珍馐,也休想比得上。大家差不多已有一天没进饮食,
吃来自然更觉可口。饭后,小沙弥送上香茗。铁氏夫人和唐天纵、温一峰等人,
在众人未来之前已经用过午餐,此刻正围坐在东首一张圆桌上,讨论替儿女完婚
之事。祝文华看大家吃毕素斋,就含笑叫道:“荣大侠,快请过来。”

  荣敬宗一手托着落碗,朝左首走去,一面问道:“祝兄有何见教?”

  祝文华道:“咱们正在商量迎娶之事,你自然也得发表些意见。”

  荣敬宗道:“兄弟敬陪末座。”说罢,拉了张椅子坐下。

  铁氏夫人抬头道:“毅儿,你也过来。”

  凌君毅走到母亲身边,垂手道:“娘有什么吩咐?”

  铁氏夫人道:“你唐岳丈的意思,既然定了亲,不如早些让你们成亲。娘老
了,你早日成家,娘的心愿也了,对你爹总算也有了交代,所以娘作主,决定今
年十月,把媳妇们一起娶过来。”

  凌君毅没待娘说完,噗的跪倒地上,含泪叫道:“娘,孩儿之意,婚事暂缓
举行。”

  铁氏夫人道:“为什么?”

  凌君毅道:“咱们虽然杀了韩占魁,但当年图谋黑龙会的主凶并不是他,因
此孩儿想去一趟热河,手刃戚承昌、钱君仁两个贼子,然后再去一趟京师,孩儿
非把爹的遗骸找回来不可。”

  铁氏夫人垂泪道:“你爹的遗骸,当年早已由你师父偷偷的从京师运出,你
爹是少林弟子,卜葬在少室山,正是不忘师门之意,这件事,娘直到刚才听你师
父说起,等你成了亲,再带她们去少室山祭扫不迟。”

  唐天纵看了祝文华、荣敬宗两人一眼。祝文华立时会意,没待铁氏夫人开口,
轻咳一声,接口道:“是啊,凌老弟一片孝心,令人可敬,但令堂抱孙心切,而
且方才大家已经商量好婚事在十月举行,距今不过三个月时光了,因此老夫觉得
凌老弟不妨等婚礼之后,再去热河不迟。”

  荣敬宗接着道:“祝庄主说的没错。戚承昌、钱君仁既在热河,谅他们也不
会就会离开,以公子的身手,不难手到伏诛。公子还是听令堂的安排,先回江南
完婚,等明春再行北上的好。”

  凌君毅仰脸道:“娘,父仇未报,孩儿决不成亲。这里离热河已是不远,何
用再往返跋涉。孩儿之意,趁黑龙会被咱们破去的消息尚未传开之前,赶去热河,
较易下手。如果消息一经传开,戚承昌老奸巨猾必然会提高警觉,尤其是钱君仁
不在官中,他住在热河的用意,显然是为了托庇戚承昌的保护,一旦听到风声,
就会躲了起来,就更不容易找到他了。因此孩儿觉得事情越快越好,此时立时动
身,才不致泄漏消息。”

  铁氏夫人沉吟了下,道:“这样也好,婚礼等你报了父仇再举行,更可告慰
你爹在天之灵……”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

  唐天纵一手捋须,朝温一峰道:“温兄,亲家母既然这么说了,这也是贤婿
一片孝心,咱们就一起去一趟热河,替咱们娇客助威,你看如何?”

  温一峰大笑道:“唐兄这主意不错,咱们把离宫一批走狗鹰犬,全迷翻毒死
算了。”

  凌君毅接道:“热河之行,小婿一人足够应付,人去多了,反而会引起对方
注意,不敢有劳二位岳父。”

  唐天纵道:“贤婿一个人去,人单势孤,承德可比不得绝尘山庄。”

  凌君毅道:“小侄自会相机行事。”说到这里朝荣敬宗问道:“荣老伯是否
知道戚承昌的情形?”

  荣敬宗捋须笑道:“这老贼是颠覆黑龙会的主谋,老朽衔之入骨,因此对他
动静,也多方打听,略知一二,唉,老朽随时注意了他二十年之久,也只不过略
知一二,你说这老赋有多狡猾?戚承昌现在是热河副都统兼行宫侍卫营的统带,
可说权势显赫,他还会亲自跑到大别山去主持「绝尘山庄」,足见他极可能仍然
是黑龙会的幕后主持人无疑。”说到这里,忽然一拍大腿,笑道:“没错,老朽
曾听韩占魁说过,通常派赴各省的大内高手,大多都是热河行宫侍卫营派出去的。
因为热河行宫,虏酋一年只不过去上一次,平日就无所事事,因此,把监视各省
大员和缉拿所谓叛逆,都归行宫侍卫营承办,黑龙会是他们对付江湖中人的一处
秘密机关,自然由戚承昌主持的了。”

  凌君毅道:“看来水轻盈是他派来的了,唉,咱们没把她截下来,真是太可
惜了。”

  铁氏夫人道:“这是你师父的意思,决不会没有缘故的。”

  天虚禅师忽然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接道:“阿弥陀佛,不通师叔前晚
和老衲说起过水施主,她不但是雪山神尼的得意弟子,而且还是大有来历的人,
决不会是戚承昌派来的。”

  凌君毅问道:“家师还说了些什么?老禅师能否说得详细一点?”

  天虚禅师道:“老袖只听不通师叔这么说,旁的就不知道了,那位水堂主,
这里来过两次,老袖看她并不像凶狠嗜杀的人,凌小施主日后遇上她的时候,不
宜过分使她难堪,逼她走上极端,双方都没有好处。”

  凌君毅听得出这位老禅师言有未尽,他说水轻盈大有来历,明明知道底细,
却又不肯明说。这是为什么呢?莫非她师父是雪山神尼,大家就得让她三分?心
中想着,一面朝荣敬宗问道:“荣老伯,入境问俗,老伯能否把热河的情形,赐
告一二?”

  荣敬宗道:“承德府在热河西岸,本来是一座山城,满酋建了一座离宫,名
叫「避暑山庄」。戚承昌就是「避暑山庄」的侍卫头儿。但他地位高过行宫侍卫
营统带,还兼了热河驻防副都统。行宫侍卫营计分东西两个营,每营有三个队,
每队三班,每班连领班为十一个人,也就是说戚承昌手下有两百多个武功高强的
人。东营驰防行宫,西营三个队,通常都派在外面,这些人虽是卖身投靠的江湖
败类。但其中不乏身手高超之士,总之,他们比起黑龙会飞龙堂的剑手,都要高
明得多了。”

  凌君毅道:“就算行宫是龙潭虎穴,晚辈也非摘下戚承昌的脑袋来不可。”

  荣敬宗忽然哦了一声,又道:“老朽忘了一点,戚承昌有个外室住在避暑山
庄外面,据说一个月中,就有二十天在那外室处过夜,公子如能打听到他外室的
住处,就比在避暑山庄中下手方便得多了。”

  凌君毅道:“多谢老伯指教,晚辈会打听得到的。”

  荣敬宗又道:“还有一件事,可得注意,就是承德城外有八大喇嘛庙,由藏
僧主持,他们都是瑜珈门的人,武功自成家数,据说戚承昌在京师里任侍卫营领
班的时候,曾拜一个活佛为师,因此那些喇嘛庙,可能都和戚承昌互相勾结,不
可不防。”

  凌君毅道:“此行人数不宜过多……”他方开口,哪知一班女将,牡丹、玉
兰、唐文卿、温婉君、祝雅琴等人,都异口同声的嚷着要去。

  铁氏夫人朝大家蔼然一笑道:“年轻人就喜欢一窝蜂,这又不是去玩,人去
多了反而碍事。这样吧,毅儿一个单独走,牡丹可随老身同去,给毅儿打个接应,
玉兰和芍药必须立时赶赴百花洲,解散百花帮。几位庄主还是带了姑娘们,先行
回南方去的好,这回绝不可偷偷的赶去热河,免得节外生枝。”她这番安排,自
然也煞费苦心,而且也无异暗示唐天纵、温一峰、祝文华三位庄主,对这几位姑
娘家,须得严加管束,热河究是清廷行宫所在,不是闹着玩的。

  凌君毅讶异地道:“娘也要去么?”

  铁氏夫人笑道:“娘去了,必要时,也可以替你作个接应,决不会碍你手脚
的。”

  唐天纵道:“亲家母但请放心,咱们就在这里住上几天,静候亲家母,贤婿
回来,一同回去,就好办喜事了。”

  温一峰道:“大家都听到了,没事的人,谁都不准跟去。”

  荣敬宗接口道:“就这样决定,大伙在这里等候佳音,就好赶办喜事,免得
大家分散了。”事情就这样决定,姑娘们心里虽然都想跟着去,可不敢再开口了。

  凌君毅道:“娘如果没有吩咐,孩儿觉得还是趁早动身的好。”

  铁氏夫人点头道:“也好,你早些动身,娘明天一早,随后就到。”当下就
约定了几种暗记,作为联络之用。凌君毅一一紧记在心,就向大家告辞,独自走
了。

  玉兰和芍药,带了紫薇和莲花两人,别过铁氏夫人,也相继上路。其余的人,
就在岳姑庙住了下来。本来在虞美人的二十花女中茶花和丁香已经是凌君毅的人
了,自然是要留下的,十二侍者(除去玫瑰和海棠,只剩下十人)中的人就更不
必说了。只有其余的十八花女,本来玉兰和芍药是要带她们一起回百花帮,准备
解散的,但是她们都不愿意走,她们愿意跟随虞美人和大家,牡丹和虞美人一看
这样,只好答应她们,毕竟是一帮姐妹嘛,不过牡丹等人心中也清楚,知道她们
迟早也会和丁香、茶花一样,成为凌君毅的枕边人。

  晚餐之后,巴天义和丁峤也悄悄的走了,他们是奉命打点车马去的。一宿无
话,第二天早晨,巴天义赶了回来,向铁氏夫人察报说丁峤已经改扮车夫,在前
面路下等候。铁氏夫人和牡丹也改扮成母女两人,别过众人,悄悄的离开岳姑庙。

  第二天中午,唐天纵坐不住了,他向祝文华道:“兄弟总觉得亲家母只带牡
丹姑娘和丁峤二人前去,万一有事,未免人手太孤单了,咱们是否再去一批人,
暗中接应他们?”

  温一峰道:“兄弟很少在江南武林走动,还是由兄弟去的好。”

  祝文华道:“江湖上认识兄弟的人也不多。”

  荣敬宗道:“咱们那就这样分配,我和唐老哥可在此坐镇,温老哥、祝老哥,
分作两路向热河进发,暗中还可支援凌夫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唐天纵自然知道,荣敬宗要自己坐镇此地,实有深意,因为自己身为唐门掌
门人,江湖黑白两道认识的人,不在少数,自己突然在热河出现,当然会引人注
意,不如守在这里的好。所以当下立即点头同意,温一峰接口道:“就这样,兄
弟和二弟、婉儿一路,祝兄和令爱、令甥女一路。”

  唐文卿望望父亲,说道:“爹,孩儿想跟祝老叔去哩。”

  唐天纵轻哼一声,唐文卿又叫道:“爹,你老人家答应不答应嘛?”

  唐天纵点点头道:“人家温姑娘、方姑娘、祝姑娘、牡丹姑娘都去了,我女
儿如果不去,岂不给人家抢了功去?爹自然只好答应了。”

  唐文卿羞红双颊,扭扭腰道:“爹,我不来啦,你老人家拿女儿取笑……”

  唐天纵哈哈大笑道:“女生外向,难道爹说错了?”

  祝文华笑道:“不用多说,咱们该快些走了。”当下温一峰、祝文华两拨人,
就各自率人上路。

TOP

0
「第三十章」平步青云

  古北口亦称虎北口,是长城出关要道,左右山势连绵,长城高下弯环,势若
长蛇,关门凿山而过,宽仅容车,至为险峻。因为它是热河、京都之间的南北交
通孔道,每天往来的车马行人。贩夫走卒,不知有多少。

  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衔山,飞鸟还巢,许多骡队骆驼,也纷纷赶着进关的
时候。一阵急促的鸾铃、马蹄之声,从古北口朝关外驰去。马上汉子,像有急事
一股,不住的控马飞驰,马蹄踢起的乌沙,在大路上滚滚飞扬,害得路旁赶着进
关的人,几乎同时咳呛,咒骂不已。马上的壮汉自然没去理会这些,依然马不停
蹄地急赶,一口气奔驰出十几里路。一过拉海沟,马上那人立即从怀中取出一面
三角小旗,朝右首山坡间一片松林连扬几扬,口中喝道:“大家注意,来了。”
话声未已,已经一夹马腹,纵马直驰过去。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远处蹄声得得,果然有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朝这边过来。
前面是一匹紫骝马,稍后是一匹青鬃马,都是骏马,但跑得并不快,显然马上两
人骑术并不高明。马跑得虽慢,总比人走路要快,不大工夫,就已快到林前。

  这回看清楚了,前面紫骋马上,是一位锦衣相公,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后拖着一条乌油油的长辫,好一副俊俏风流模样。稍后
的青鬃马上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书童,也生得面目清秀,好一副伶俐模样。这主
仆两人,一眼就看得出是京城里的富贵公子,赶着进关去的。但就在这两人两骑,
蹄声得得,快到松初前面之际,林中忽然响起下一声尖锐的哨声。哨声方起,但
见从林中像飞鸟一般,跃出七八个蒙面大汉,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钢刀,一下分散
开来,把两匹马围在中间。

  锦衣相公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坐在马上,几乎要跌下马来,上下牙齿在打战,
抖索着道:“你……你……们这……这是干……干……什么?”

  为首的蒙面汉子大声晚道:“少废话,快下来,大爷们要财不要命,要命的
就留上金银财宝,大爷还可刀下留情,放你们活着进关去。”锦衣公子没命的应
「是」,抱着马头,连翻带滚,跨下马鞍,怎奈双脚发软,没站的稳,一交跌倒
地上。

  稍后的俊俏书童,也畏畏缩缩地爬下了马鞍,挨到公子身边,伸手去扶,一
面颤抖道:“公子爷,这可怎么办?”他也吓得双腿发软,双手搀扶着公子,但
哪能扶得起来?主仆两人,接在一起,抖作一团。

  一名蒙面汉子手握钢刀,虎视耽耽地看着两人。为首的蒙面汉子早已从马鞍
上取下包裹,打了开来,包裹中除了衣衫,另外还有一个布包,里面是黄澄澄的
五十两赤金。那汉子脸上略有喜色,但瞬即冷冷的嘿了一声道:“皇城帝都那里
出来的富贵公子,身边只带这些金子?叫咱们兄弟如何分法?”

  监视着主仆两人的蒙面汉子已经走了过去,钢刀一指,喝道:“快说,身上
还有没有?”

  锦衣公子一看来势不对,急忙叫道:“青儿,快……快把你身……身上的银
……银子拿出来。”

  俊俏书童牙齿打战,抖索着从怀里摸出几张金叶子和一些碎银子,一起放到
地上,说道:“都……都在这……这里了。”

  监视他们的蒙面汉子狞笑道:“只有这些?”

  俊俏书童吓黄了脸,说道:“真……真的没有了……”

  蒙面汉子霍地跨上一步,手中雪亮钢刀作势晃了晃,一下架在锦衣相公脖子
上,冷冷喝道:“要命就快说,还有放在哪里?”

  锦衣相公给钢刀这么往肩头一搁,一个人早已软软的瘫痪在地上,骇得脸无
人色,口中有气无力地叫道:“大……爷……饶命……”

  俊俏书童爬在地上,连连叩头道:“诸位大……大爷,公……公子是回……
回京里去的,带……带出来的,都……都在路上……花了,真……真的只有这些
了……”

  为首蒙面汉子狞厉地笑道:“看来你们不见棺材不流泪,大爷……”

  锦衣相公又急又怕,没命地叫道:“饶……命,饶命……”

  就在此时,但听「叮」的一声,架在锦衣相公颈上的钢刀,突然一震,跳了
起来,那汉子口中「啊」声未已,钢刀已经脱手震飞出去。紧接着但听有人冷哼
—声,说道:“大胆强徒,居然敢在京钱附近,拦路抢劫?”锦衣相公坐在地上
的人,目中不由得飞闪过一丝异采。

  这时天色已经微见黄昏,几个蒙面强盗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方自一怔,不约
而同的回头看去,但见从古北口来的大路上,不知何时,负手站着一个紫脸汉子。
只要看他风尘满脸,身上穿的一件蓝布长衫,已经洗得快要发白,定然是个十分
落魄的人。

  为首蒙面汉子厉声喝道:“朋友是哪一道上的人?”

  蓝衫汉子傲然道:“我不是哪一条道上的人。”

  为首蒙面汉子瞅了蓝衫汉子一眼,冷冷地道:“光棍不挡财路,朋友不像是
本地人,我劝你少管闲事,快给我滚吧。”

  蓝衫汉子朗笑一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看不惯你们恃强凌弱,拦路打
劫。”

  为首的蒙面汉子大笑一声,道:“好小子,也不睁亮招于瞧瞧,你大概没听
说过古北口七雄吧?”左手一挥,立时有两个蒙面汉子抡刀扑了过去。

  锦衣相公看的大吃一惊,急叫道:“你们不可杀人?”

  蓝衣汉子微晒道:“你们只上来两个,只怕不成。”在他说话之时,两个蒙
面汉子已扑到他身前,一言不发,抡刀就砍,两柄雪亮的钢刀,划起两道慑人寒
锋,一左一右夹击劈到。

  蓝衫汉子连正眼也没望他们一眼,身子不闪不避,直等刀锋及身,才右手一
探,抓住右首那人的执刀手腕朝左带去。右首那人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连刀带
人,朝左冲去,钢刀横推,「当」的一声,正好架住了左首那人劈来的刀势。两
人全被蓝衫汉子这一招震得虎口生痛右臂发麻,几乎抓不住刀,各自后退了两步。
这两人第一招上就吃了大亏,自然不肯甘心,口中同声暴喝,再次抡刀飞扑,夹
击过来。

  蓝衫汉子冷喝道:“不知进退的东西。”身形一个飞旋,右足横扫而出。

  这一下,快得口同电闪,两个蒙面汉子还未近身,就被扫到,但听「砰」、
「砰」两声,两条人影,就像皮球一般,被踢得飞出去一丈开外。背脊落地,一
下摔在山石之上,还骨碌碌的滚了一阵,头虽没有摔破,全身骨头,就像砸散了
一般,口中直喊着「哎哟」,就是爬不起来。

  为首的蒙面汉子看得又惊又怒,手中钢刀一紧,厉喝道:“大家一起上,剁
了这小子。”五个蒙面汉子刹那间一齐围了上夫,刀光在日渐昏暗下来的暝色之
下,依然熠熠生寒。

  锦衣相公和俊俏书童都已站了起来,脸上已无半点惊惧之色。这回主仆两人
看得清清楚楚,五个蒙面汉子就像五条饿虎,一声吆喝,以扑羊之势,朝蓝衫汉
子抡刀猛砍。蓝衫汉子气度从容,双手开阖之间,右手已经拍在抢先扑到的那个
为首蒙面汉子左肩之上,为首那人闷哼一声,整个人就离地飞起,「叭达」一声,
摔出数丈之外。左手一把抓住另一个人的脉门,举刀朝第三个扑来的人刀上磕去,
但听「当」的一声,第三个人钢刀立时脱手飞出,五指一松,被扣住手腕的汉汉
子,一个狗吃屎,朝地上跌扑下去。

  他只不过右手一拍,左手一抓,一松,就解决了三个,再一旋身,右手顶肘,
撞在第四个人的肋下。那人也是一声闷哼,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七八步,痛得弯下
腰去。左手一抖,袖角迎着第五个人的钢刀卷去,这下更绝,钢刀劈砍之势,何
等凶猛?但不知怎的,竟被他一记「流云飞袖」卷个正着,钢刀居然「呼」的一
声,化作一道白光,飞上三丈多高,直向林中落去,执刀的人,被震得虎口流血,
急急往后跃退。这一段话,作者要分开来说,就觉得时间稍长,但事实上,蓝衫
汉子只不过挥手之间的事。在锦衣相公主仆看去,五个强盗声势汹汹围住了蓝衫
汉子抡刀猛扑,但只一扑即散。

  蓝衫汉子也并不追击,只是负手而立,朗笑一声道:“古北口七雄,原来也
不过如此,今日只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再敢作杀人越货的勾当,给我碰上了,就
没这般便宜了。”那为首蒙面汉子爬起身来,一言不发,朝六个弟兄挥了挥手,
大家抬起钢刀,没精打采的跟着他们老大就走。俊俏书童一看强盗逃走,不待吩
咐,就去收拾散乱在地上的金银衣物。

  锦衣相公长长的松了口气,急步朝蓝衫汉子迎了上去,作了个长揖道:“兄
弟途遇强盗,幸蒙兄台仗义相救,活命大恩,不敢言谢,请受兄弟一拜。”

  蓝衫汉子连忙还礼道:“公子言重,这班亡命之徒,胆敢在京畿附近劫掠行
旅,实在是胆大妄为已极。在下既然遇上,惩暴除恶,正是我辈江湖人的本色,
些许微劳,何足挂齿?谅他们铩羽而去,不敢再来。公子前途珍重,在下还得赶
路,告辞了。”说完,拱拱手,转身欲走。

  锦衣相公慌忙叫道:“兄台请留步。”

  监衫汉子脚下一停道:“公子还有什么见教?”

  锦衣相公含笑道:“兄台行侠仗义,实乃古人所谓游侠之流亚也。兄弟少读
太史公「游侠列传」,尝窃慕其人,但以为当今之世,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今天
遇上兄台,真是三生有幸。此时天色已黑,兄弟已不能进关,前面不远,就是鞍
匠屯,兄台就是急于赶路,也得找着宿头。兄弟意欲邀兄台小饮数杯,也聊表仰
慕之忱,不知兄台肯折节下交否?”口中说着,一双精莹目光之中,满是希冀之
色。

  蓝衫汉子看他说得诚恳,不觉淡然一笑道:“公子这般说法,在下如何敢当?
在下就是要赶去鞍匠屯投宿的,公子盛情见邀,在下若是再要推辞,那就不通人
情了。”

  锦衣相公大喜过望道:“兄台不弃,这太好了。”他望望蓝衫汉子,又道:
“咱们萍水相逢,撇开兄台救命之恩不说,总算有缘,兄台这公子的称呼兄弟无
论如何不敢当,俏蒙不弃,咱们就兄弟论交,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蓝衫汉子道:“在下江湖草莽之人,如何……”

  锦衣相公不待他说下去,就拦着道:“兄弟傅格非,兄台不嫌弃的话,就叫
格非好了,不知兄台大名?如何称呼?”

  蓝衫汉子道:“在下林子清。”

  傅格非喜道:“原来是林兄,天色已暗,咱们快走了。”

  林子清道:“博兄请上马吧。”

  傅格非哪肯上马,笑道:“这里离鞍匠屯不远,小弟难得遇上林兄,咱们还
是边谈边走吧。”—面回头朝俊俏书童吩咐道:“青儿,你带着牲口,先赶去屯
上,要万安栈腾出两间清净房间,准备几样下酒的好菜,今晚我要和林兄痛痛快
快的喝几杯。”

  俊俏书童一连答应了两声「是」,就翻身上马,骑着青鬃马,牵着紫骡马,
当先朝大路上驰去。傅格非却陪同林子清边谈边走,沿着大路缓缓行去。林子清
但觉这位少年公子不但举止斯文,谈吐清秀,书也读得不少,学问极为渊博,倒
也谈得十分投机。到了鞍匠屯,已是上灯时候。

  小街上店铺都已关上了门,只有几盏疏疏落落的昏黄灯火夜晚风中晃曳,那
是万安栈和一家茶馆。这里虽是一个小小镇集,因它正好在古北口和滦平之间,
许多赶不上路的行旅客商就在屯上歇脚。因此这条小街上倒也生意兴隆,着实热
闹。

  晚上大家落了店,就去泡泡茶馆,当然还有赌和女人。万安栈有普通客房,
也有两三间清净的上房,那是备过路的达官贵人临时休息之用。前面临街是饭店,
规模虽不甚大,也有七八张桌子。今晚,万安栈的三间上房,全给傅公子包了。

  俊俏书童和一名伙计就站在饭店门口,一眼瞧到公子随着林子清走来,立即
赶上几步,躬身道:“回公子,小的已把房间定好,酒菜也已准备好了,就请公
子入席。”

  伙计立即迎了上来,连连躬腰道:“二位公子爷请。”

  傅格非侧身道:“林兄请。”林子清略为谦让,两人一齐跨进店堂,但见只
有几张桌上,疏朗朗坐着四五个食客。中间一张方桌上,早已放好两副杯筷。伙
计和青儿领着两人入席,鞍匠屯的饭店,白天打尖的人多,晚上难得有贵介公子
宴客,自然奉承周到,两人才一坐下,就有店伙送面巾、送茶水,忙个不停。

  傅格非取起茶盅,喝了口茶,一面抬头笑道:“林兄此次出关,不知是到哪
里去的。”

  林子清也举起茶盘,喝了口茶,道:“热河。”

  傅格非又道:“林兄去热河有何公干?”

  林子清道:“在下有一位世叔,在热河开设镊局,专走关外诸省,在下浪迹
江湖,一事无成,才想去他镖局看看。”

  傅格非看了他一眼,脸上不禁流露出惋惜之色。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
试探着道:“以林兄一身所学、去投效镖局,岂不埋没人才?”

  林子清淡然一笑道:“在下一个江湖人,只有在江湖上谋出路,除了干镖局
这一行,还能干什么?”

  傅格非道:“小弟和林兄,虽是萍水相逢,但一见如故,兄弟论交、林兄如
愿意到京都去,小弟或可效劳。”

  林子清微微摇头,笑道:“傅兄盛情,在下十分感激。京都富贵繁华之地,
对在丫这样的江湖人,未必适合。”说到这里,三名店伙,已经陆续送上酒菜。
青儿取过酒壶,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

  傅格非举杯道:“林兄救命大恩,小弟不敢言报,这杯水酒,是小弟敬林兄
的,也是庆贺咱们萍水订交,小弟先干了。”说完一饮而干。

  林子清和他对于了—杯,说道:“咱们既已订交,博兄再说救命之恩的话,
那就俗气了。”

  傅格非爽朗—笑道:“林兄说的是,小弟该罚。”

  青儿替两人斟满了酒,他果然举杯又干了一杯,抬眼问道:“林兄府上还有
些什么人?”

  林子清道:“寒舍只有家母一人。”

  傅格非眼珠一转,又道:“林兄贵庚多少,还未成亲么?”他两杯下肚,一
红核脸,已经有些热烘烘的起来。

  林子清道:“在下虚度二十四,落魄江湖,哪有妻房?”

  博格非忽然笑了笑道:“林兄长我四岁,我该叫你大哥才是。”他没待林子
清开口,接着道:“林兄一表人才,文可济世,武足安邦,决非池中之物,小弟
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林子清笑道:“傅兄但说何妨?”

  傅格非道:“小弟有一个舍妹,今年十九,小弟不敢夸口,也足以称得上才
貌双全,林兄如果不嫌弃的话,小弟愿意全力促成……”

  林子清慌忙摇手道:“傅兄说笑了,在下一个江湖人,怎敢高攀?”

  傅格非正容道:“林兄怎好如此妄自菲薄?英雄不论出身低,小弟说过,林
兄决非池中之物,舍妹如能有林兄这样一位英雄夫婿,是她的造化。”

  林子清苦笑道:“傅兄过奖,在下……”恰好店伙又送上菜来,傅格非望着
他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说下去。

  酒菜陆续的上来,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虽然说不上山珍海味,但做得口味极
佳,在一个小屯的饭店里,能做出这样的菜看,已算是上等筵席了。林子清看看
满桌菜肴,说道:“傅兄何用点上这许多菜肴?”

  傅格非格地笑道:“小弟得和林兄订交,这是小弟有生以来唯一值得庆贺之
事,小弟还嫌这些菜太少了呢。”

  林子清感动地道:“傅兄把在下说得太好了。”

  傅格非已经有了几分酒意,脸上一片绯红,双目斜眠,问道:“古人谓得一
知己,可以死而无憾。小弟把林兄视作知己,不知林兄是否也把小弟当作知己?”

  林子清道:“傅兄把在下视作知己,在下自然也视傅兄为知己了。”

  傅格非双目乍睁,说道:“这是真心话?”

  林子清道:“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在下说的自然是真心话了。”

  傅格非举起酒杯,朝林子清道:“来,林兄,咱们干杯。”一口喝了下去。
林子清又和他对干了一杯。

  傅格非道:“林兄,小弟今晚真是高兴极了。”他一手取起酒杯,忽然「噫」
了一声,回头道:“青儿斟酒呀。”

  青儿一手执壶,迟疑了下,说道:“公子,你平日不善饮酒,喝得已经差不
多了。”

  傅格非道:“谁说我醉了?你快斟酒,我还要和林兄再喝三杯。”

  林子清也看得出来,傅格非确实已有几分酒意,忙道:“傅兄原谅,在下也
不胜酒力了,前人有两句话:怡然恰好微醺处,烂醉如泥俗了人,咱们莫作俗人。”

  傅格非这才点点头道:“林兄说的也是。”

  店伙送上两碗面来,林子清把一碗面吃了。博格非只挑着面条,吃了几口,
便自停筷,一名店伙赶忙送上热面巾。博格非吩咐道:“青儿,今晚菜做得还算
不错,你给我重赏伙计。莫忘了厨下司务的一份。”

  青儿应了声「是」,说道:“公子和林爷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是否要回
房休息?”

  傅格非点头道:“林兄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自该早些休息了。”

  青儿道:“小的领路。”

  林子清道:“傅兄贵介尚未用饭,还是要伙计带路就好。”

  其实不用他说,两名伙计,早已掌灯在边上伺候,闻言连忙陪笑道:“是,
是,管家只管请用饭,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客店伙计何等势利,话声一落,立即一前一后提灯照路,
引着两人往后进而来。到得上房,打开房门,点起灯盏,才欠着身让两人入内,
一名伙计立即沏了两壶茶送上。傅格非兴致虽好,但酒量不大,此刻经风一吹,
他自己也感到确实有些醉了,一手扶门,说道:“林兄还没有醉,小弟倒确是不
胜酒力了,真是遗憾得很,小弟失陪了。”

  林子清道:“傅兄请休息吧。”

  ※※※※※※※※※※※※※※※※※※※※※※※※※※※※※※※※※※※※※※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林子清起床之后,披着衣服,开出门去,只见一名
店伙手中拿着一封信,站在门口伺候。一见林子清出来,立即走上一步,陪笑道
:“林爷起来了,傅公子吩咐小的,在这里等候,有一封信,务必亲手交给你老。”
说着双手呈上书信。

  林子清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上写着:“面呈:林兄亲启。”字样,不觉问道
:“傅公子呢?”

  店伙道:“傅公子说有急事,天还未亮,就已经走了。”

  林子清心中暗自觉得奇怪,昨晚他并末向自己提起,何以走的这般匆促?一
面点头道:“好。”

  店伙陪笑道:“傅公子留下了一头牲口,备林爷乘坐,就在店外伺候。”林
子清又点了点头。

  店伙巴结的道:“林爷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小的给林爷去打脸水。”

  林子清又点点头,就回身进房,随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首先映入眼
帘的竟是一笔娟秀的字体,写道:“书奉子清吾兄赐鉴:萍水订交,快慰生平,
兄实小弟一生中唯一知己,惟弟因事,五鼓即行,未忍扰兄清梦,仁立门前,依
依者久之。今日一别,末埝何时,方得与兄把晤也。兄去热河,如镖局中未能得
展长才,弟与当地都统,谊属世交,特备介函一通,兄不妨一试。留劣马一匹,
金五十两,非敢言赠,聊壮行色耳。临书依依,不胜别绪离愁,奈何?诸维珍摄,
小弟傅格非顿首拜上。”这封信写得情文并茂,别情婉约。

  林子清看完这封信,暗暗忖道:“他和热河都统,谊属世交,他莫非是旗人?”
只是字体娟秀,似乎不是男人,而且昨天也有可疑之处,可是又看不出什么可疑
的地方。再看信封内,果然折着另一个封信,上面写着:“面陈傅都统亲启”。
这口气不太客气,再看信封并末封口。林子清愈觉惊疑,顺手取出信笺,只见上
面写了寥寥几字,那是:“兹介敝友林兄子清前来,务希妥为照料,感同身受。”
下盖了一颗小小朱铃,仔细一看,果然是两个满字。这封信,和他写给自己的一
比,一封文字之中,流露出无限友情,一封字行之间,却似上司对下属的口气。
傅格非,他会是谁呢?

  正好店伙送来脸水,林子清依然把信笺折好,收入怀中,盟洗完毕,吃过早
点,就朝外行去。店帐不用说,傅格非早已会过了,店外,果见一名伙计,牵着
那匹青鬃马,在那里伺候。看到林子清,立即哈着腰道:“林爷请上马。”

  鞍头果然挂着一个沉甸甸的紫色小包裹,正是昨晚那个为首的蒙面强盗打开
来过的五十两赤金,难怪店伙一直牵着马在伺候。林子清虽觉受之有愧,但也只
好受了。当下随手取下一锭碎银,赏给店伙,就跨上马鞍,策马而去。

  承德府,旧称热河,濒热河西岸,为一秀丽的山城。清康熙四十二年,建「
避暑山庄」于此,亦称热河行宫,建筑雄丽,极湖山亭台之胜。承德虽是一个山
城,却是府会所在,不,皇帝老儿避暑和木兰秋狩的地方。市容繁华,纵然比不
上京都,也不输各地省会。尤其这里是汉、满、蒙、回、藏各族的人都有,在街
上熙攘往来,服饰语言各殊,却能相处融洽,各做各的买卖,互不相干,也没有
半点歧视。这座城,就像五种民族的大杂院,这种情形,更非内地各省所能看到。

  整座承德府城,要算西门大街上最为热闹,商肆相比,茶楼,酒馆,三步五
步,就有一家,这是因为这里是出古北口第一个大城市,往来的商贾旅客,都要
在此歇脚打尖,市面自然就越来越繁荣了。西门大街上,有一个小横街,叫做探
花坊。据说从前出过一个探花,街口还竖立着一座石牌坊,但如今大家都不叫它
探花坊,改称客栈胡同了。那是因为这条小横街上都是客栈,如果有不知道路的
人,问某某客栈在哪里,人家就会指指小横街说:“客栈就在那胡同里。”于是
客栈胡同就这样出了名。

  客栈胡同,客栈少说也有八九家之多,其中以东升栈的规模最大,七间门面,
有几进深,不但房间好,招待好,前面一座金碧辉煌的东升厅酒菜更好。就算不
是住店的客人,也要上这里来小酌一番。如果说全城是西门最热闹,那么客栈胡
同,是西门最热闹的所在了。客栈胡同八九家客栈,据说要东升栈客满了,才轮
得到其他客栈,但其他的几家,也天天客满。同行自然也嫉妒它,但东升客栈的
老板,长袖善舞,来头不小,不但在热河地面上吃得开,在官场中也兜得转。诸
如热河都统衙门,道台衙门和行宫侍卫营,都有交情,据说连京城里,都有扎硬
后台。

  照说,这样一位财势煊赫的人物,应该是热河城里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人
了,但说来奇怪、连东升客栈的人,除了只知道他们老板姓乾,旁的就一无所知。
乾老板好像是神秘人物,当然也很少有人能够看到他。于是有人猜测,东升客栈
是京里某一权相开的,所谓乾老板,只是他家里的一名家奴而已。这当然是猜测
而已,谁也不能证实。

  这天的午牌时光,东升客栈门前来了一位紫脸汉子,看他年纪,约莫二十三
四,身上穿一件蓝布长衫,已经洗得快发白了,但他骑的一匹青鬃马,却是相当
神骏,一望而知是一个江湖人。门口的小厮接过马匹,一名店伙就迎了上来,含
笑道:“客官要住店,还是打尖休息?”

  紫脸汉子道:“住店。”

  店伙连连拾手道:“客官请进。”

  紫脸汉子跨进店堂,那店伙又道:“客官要上房,还是要普通房间?”

  紫脸汉子道:“上房。”

  店伙听说他要住上房,脸上笑意更深,躬身应「是」,一面陪笑说道:“客
官尊姓大名,从哪里来的?”

  紫脸汉子怫然道:“住店还要报姓名来历么?”

  店伙连忙陪笑道:“客官莫要误会,这是官府昨晚出的告示,凡是住店的往
来旅客,都得填写姓名来处,每逢秋狩时候,都是如此,老客人都知道,客官大
概还是第一次到热河来吧?”

  “原来如此。”紫脸汉子神色释然,接着道:“好,在下林子清,从江南来,
这样够了吧?”

  店伙陪笑道:“你老好说,这是官样文章,大家应付应付罢了,你老请随小
的来。”说完,领着林子清朝上房行去。东升栈的上房,当真称得上等房间,地
方宽敞,窗明几净,陈设雅洁,榻上被褥全新。

  店伙陪笑道:“这房间客官还满意么?”林子清点点头,举步跨了进去。

  店伙立即沏了一壶香茗送来,一面伺候着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林子清一面喝了口茶,摇头道:“没有了。”店伙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

  林子清在榻上躺了一会,然后开门出去,缓步走入东升楼,点过酒菜,吃了
午餐,才向柜上问了吉祥街的走法,飘然出门而去。吉祥街已经快要接近小南门,
地方比较清静,除了一家书肆和一家杂货铺之外,整条街上就没有第三家铺子。
林子清原是打听好了来的,自然并不意外,他在街上故意装作来回找寻模样,最
后才缓步跨进书肆,朝店中一位掌柜模样的老者拱拱手道:“老丈请了。”

  那老者正在门口一张藤椅上吸着旱烟,抬眼望望林子清,才含笑道:“相公
要买什么书?”

  林子清道:“在下不是买书来的,在下想请问老丈一声,这条街上,有一家
镇远镖局,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那老丈又望了他一眼,说道:“客官大概刚到热河来的吧?镇远镖局已经收
歇了。”

  林子清微感错愕地道:“镇远镖局已经收歇??”

  那老者道:“这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老镖头林长庆过世之后,镖局就收歇
了。”虎鞭龙爪林长庆,在北五省算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镇远镖局的龙虎旗
远走关外,三十年来,从未出过一点漏子。

  林子清脸上有些失望神色,拱拱手道:“多谢老丈。”回身朝外行去。

  一连两天,林子清住在客栈里,闲着无事,就往街上到处逛逛。这是第三天
午后,他回到客栈,一进门,就见一名伙计迎着陪笑道:“林爷,上午有一位任
爷,前来找你,小的回说你老出去了,那任爷说,下午再来……

  林子清觉得奇怪,自己在热河并无熟人,更没有姓任的朋友,当下问道:
“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店伙道:“没有,那位任爷只说是你老的朋友。”

  林子清沉吟道:“奇怪,在下这里并无姓任的朋友。”

  店伙陪笑道:“也许你老忘了,好在他说下午还会来呢。”

  林子清漫应了一声,就缓步回房。店伙替他沏了一壶热茶送上,才行退出。
林子清不知这姓任的是什么人,他找自,己又有何事,随手倒了一盘茶,刚在窗
下坐下。只听门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房门启处,那店伙探进头来,含笑道:
“林爷,那位任爷又来看你老了。”

  林子清站起身,就听门口店伙的声音道:“任爷,你请。”

  接着就见一个身穿蓝缎长袍,年纪五旬左右的人,缓步从门外走入,林子清
只觉和他素不相识,但人家既然走了进来,不得不拱手肃客。蓝袍老者不待林子
清开口,就呵呵一笑,拱手道:“这位大概就是林大侠了?”

  林子清道:“在下正是林子清。”

  蓝袍老者笑道:“兄弟任紫贵,上午趋遏未值,敝东翁慕贤若渴,午饭甫毕,
又敦促兄弟前来,这回总算遇上林大侠了。哈哈,见面胜如闻名,得瞻芝宇,真
乃快慰生平。”

  林子清看他满脸堆笑,满口恭维之言,心头更觉纳闷,慌忙抱拳道:“任老
丈过奖了,上午在下有事外出,蒙枉驾见访,未能迎逐,深以为歉。任老丈快请
坐了再说。”说罢,连连抬手。

  两人在窗前分宾主落座,林子清倒了一盏茶,道:“任老丈请用茶。”

  任紫贵双手接过,堆着笑道:“不敢,不敢。”

  林子清道:“任老丈枉顾必有见教。”

  任紫贵轻咳一声道:“兄弟在都统府忝掌文椟,奉敝翁之命,特来向林大侠
致候。”原来他是都统衙门的师爷。

  林子清肃然道:“原来任老丈是督署文案夫子,在下失敬之至。”

  任紫贵大笑道:“林大侠这么说,那就见外了。敝东翁昨晚接到福邸来函,
才知林大侠已经到了热河,今日一早,就要兄弟前来促驾。热河虽是小地方,但
林大侠到了这里,就是敝东翁的贵宾,说什么也不该住在客栈里了。”

  林子清心里已经有些明白,所谓福邸来函,准是傅格非写来的无疑,一面连
忙拱手道:“任老夫子言重,在下前来热河,原是投奔一位世叔而来,些许私事,
怎敢有渎都统大人?”

  任紫贵道:“福邱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林大侠有一位世交在热河开设镖局,
曾邀林大侠相助,因此不愿在京供职,是欲全令大人和令世叔的交谊。但以林大
侠一身所学,如果忍令终老江湖,实在太可惜了。函中谆谆嘱咐敝东翁,务必延
揽英才,兄弟来的时候,敝东翁已在花厅仁候,渴欲和林大侠一晤,林大侠此时
就动身如何?”

  林子清踌躇的道,“在下一介武夫……”

  任紫贵没待他说完,笑道:“林大侠又来了,敞东翁是福郧的旧属,林大侠
是福邸交下来的人,原是一家人,再说这些话,就生分了。”说到这里,已经站
了起来,笑道:“林大侠,咱们走吧,别让敝东翁等急了。”

  林子清经他一再敦促,只得跟着站起,说道:“任老夫子这么说了,在下恭
敬不如从命。”

  任紫贵呵呵一笑道:“林大侠又客气了,哈哈,说真的,不知怎么回事儿,
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多谈了也不过几句话,兄弟就觉得跟林大侠一见如故,十
分投缘。”

  林子清道:“这是老夫子看得起在下,以后还要老夫子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任紫贵脸有喜色,连连笑道:“咱们一见如故,今后应该
互相关照才是。”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林大侠这老夫子的称呼,
兄弟愧不敢当,咱们一见如故,又这么投缘,兄弟痴长你林大侠几岁,这样罢,
你瞧得起兄弟的话,就叫我一声老哥哥,我称你一声老弟,不知林大侠意下如何?”

  林子清道:“老哥哥厚爱,在下敢不从命?”

  任紫贵更是欣喜,一把抓住林子清的手,说道:“就凭你老弟这句话,我这
老哥哥是做定了。”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店门,只见一名戈什哈站在门前,牵着
马在伺候。店中小二一见林子清和任紫贵一齐走出,也立即替他牵来了青鬃马。

  任紫贵由戈什哈扶上马鞍,等林于清上了马,在马上拱拱手道:“林老弟,
老哥哥替你带路。”说罢,挥了挥手。戈什哈牵着马匹先走,林子清跟在他马后
而行。

  他们一路沿着大街朝南行驶,走了不过盏茶工夫,便已抵达都统府。但见大
门前高大的旗杆上,高悬着帅旗,阶上挺立八名戈什哈,挂着绿鲨皮腰刀,看去
好不威武。两人下马之后,任紫贵抬手肃客,领着他从右首边门而入。几名戈什
哈眼看任师爷对—个连身上蓝布长衫都快要洗得发白的少年如此敬重,心里都暗
暗纳罕不止。

  进入边门,是一条长廊,通向二门,门前站着两名戈什哈,看到任紫贵,一
齐立正行礼。任紫贵连头也没点一下,领着林子清直往里行,经过签押房,再折
入一条「之」字朱栏的长廊。廓外花木扶疏,廊檐下挂着几只鸟笼,使人觉得有
鸟语花香之感。

  任紫贵边走边道:“督帅此刻大概在书房中了,老哥哥带你到书房里去。”

  林子清低声问道:“老哥哥,在下直到此时,还不知道督帅姓氏名讳呢。”

  任紫贵低声道:“督帅姓傅,和福邸同宗,印讳敏泰。”接着说道:“督帅
是在书房里批阅公事,这是机要所在,但也可免去许多官场礼数。平日很难得在
这里见客,这是没把你老弟当外人看。”

  林子清道:“这是督帅厚爱。”

  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书房前面,但见一片花圃前面,一排五橡精舍,画栋雕
梁,十分富丽。此刻湘帘低垂,静得不闻一点声音。四扇雕花落地长门,左右也
站着两名戈什哈。任紫贵走近门前,脚下一停,低声道:“老弟请稍待,老哥哥
向督帅报个信。”说到这里,身子不由的直了直,然后轻咳一声,朝里躬躬身道
:“属下任紫费陪同林子清晋见督帅。”

  话声方落,只见一名青衣长随疾趋而出,朝两人打了个揖,说道:“大人有
请。”

  任紫贵连忙一抬手道:“林老弟请。”

  林子清道:“在下初来,还是老哥请先。”

  任紫贵微微一笑道:“督帅为人很随和,老弟不用太拘束。”说完,领着林
子清朝里行去。进门,是一间摆设精致、十分宽敞的大客室,里首是一道雕花月
洞门,才是书房。

  这时正有一个浓眉鹞目、面貌白哲的老者,缓步从门中走出,此人不用说,
就是傅都统无疑!他身上虽然只穿了—袭便服,但只要看他那副大模大样的神气,
确有几分逼人的威仪。任紫贵谎忙躬躬身,指着林子清道:“禀大人,这位就是
林子清壮士。”

  林子清跟着作了个长揖,道:“草民林子清见过督帅大人。”

  博都统一双鹞目,朝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眼,白哲的脸上飞绽起一丝笑容,
点点头,拍手道:“林壮士不可多礼,请坐。”随着话声,己踱到上首一张锦披
靠椅上坐了下来。

  林子清欠身道:“大人面前,草民怎敢……”

  傅都统没待他说下去,就道:“林壮士不用客气,这是老夫书房,老夫也不
喜俗礼,只管请坐。”

  任紫贵在旁道:“是啊,督帅大人最是随和,林壮士请坐了好说话。”林子
清谢了坐,才在傅都统下首的一张椅子坐下。

  傅都统治目道:“紫贵,你也坐下来。”任紫贵应了声「是」,就在林子清
下首落座。长随替两人送上细瓷茗碗,立即垂手退去。

  傅都统目光一拾,伸手模着他两撇胡子,含笑道:“老夫昨晚接到福邸来函,
才知林壮士已经到了热河,据送信的张保说,林壮士此次是来看在热河开设镖局
的一位令世叔来的?”

  林子清忙道:“是的。”

  傅都统又道:“林壮士令世叔,是哪一家镖局?”

  林子清欠身道:“回督帅,草民世叔,在热河开设镇远漂局。”

  傅都统「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虎鞭龙爪林长庆。”他回过头去,朝任
紫贵道:“林老镖头好像替咱们衙门里当过差。”

  任紫贵连忙欠身道:“是,是,镇远镖局护送过两次贡品,是林老镖头亲自
去吉林接过来的。”

  傅都统从鼻孔里轻轻「哦」了一声,又转过脸来,朝林子清道:“老夫对林
老镖头还有些印象,他是林壮士一族的?”

  林子清道:“不,他和先父只是道义之交。”

  傅都统道:“你打算在他镖局里做事?”

  林子清道:“今年五月间,他曾捎信给草民,要草民到热河来,但前天草民
找到吉祥街去,镖局已经收歇了,据说林镖头在两个月前逝世,举家迁回原籍去
了。”傅都统摸摸他的八字胡子,问道:“福邸格格特地要张保赶来,向老夫极
力推荐林壮士,就是因为林壮士一身所学,终老江湖,未免可惜。如今镇远镖局
既已收歇,林壮士不妨在老夫衙门中暂住,容老夫查查,哪里有较好的缺,自会
给林壮士安排。”

  「福邸格格」这几个字钻进林子清的耳朵,不觉一怔。他听他们口中一再提
到「福邸」,根本不知「福邸」是谁?格格是满语公主或郡主之称,傅格非他…
…不错,他姓傅,名字中故意用一个「格」字,明明就是格格了。林子清的脸有
些红了,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任紫贵看他没有向督帅致谢,心头暗暗替他着急。

  傅都统却望着林子清微微一笑道:“老夫曾听张保说,格格还写了一封亲笔
函要林壮士来找老夫,若是换一个热中名利的人,不待老夫去请,早就来找老夫
了。只此一点,足见林壮士敝履功名,更是难得。”

  人家已经说出来了,林子清不得不把傅格非的信拿出来,他显得有些尴尬,
嗫嚅说道:“草民是因那位世叔既已逝世,此地举目无亲,不想再作淹留,故而
不曾晋遏督帅投书。”说着双手呈上书信。

  他虽然猜到傅格非可能就是傅都统口中的福邸格格,但在没有确实以前,他
不敢说傅格非,也不敢提格格二字,这话说得很技巧。博都统接过书信,呵呵笑
道:“这是诸诸亮荐庞统,不是老夫问你,还不肯拿出来呢。”满人大员中,许
多人都熟读「三国演义」,就自诩为有经世之才了。林子清连说「不敢」。

  傅都统已经抽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就朝任紫贵芜尔笑道:“昨晚张保
送来的那封信,说得虽然恳切,老夫认得那是华师爷的笔迹,这才是格格的亲笔
函。她小的时候时常爬在老夫背上当马骑,这笔字,老夫一眼就看得出来。”他
以格格把他当马骑为荣,那正显示出他是福邸的老人。随着话声,随手把信笺朝
任紫贵面前递去,接着说道:“紫贵,你替老夫想想看,把林老弟安插到哪里最
恰当?这是格格交下来的,你可替老夫多用点心。”他忽然改口了,「林壮士」
变成「林老弟」。这是因为傅格非的信上称呼「敝友林兄子清」,口气对林子清
十分客气,他自然要拉近关系。

  任紫贵恭敬地双手接过信笺,口中连声应「是」,看过信笺,一手捻着几根
苍须,沉吟了下,才欠身道:“属下有个主意,不知督帅意下如何?”

  傅都统道:“你说来老夫听听。”

  任紫贵道:“咱们衙门里不但没有空缺,就是有,也职位较卑,委屈了林壮
士……”

  傅都统微晒道:“热河城里,还有高过咱们这里的职位么?”

  任紫贵陪笑道:“这是督帅一人的爵位高,就是行宫里的统带,也不过挂了
副都统衔。下属之意,如把林壮士调到行宫侍卫营去,第一,那不是地方机关,
见官大一级,职位清高,在宫里当差,名声也好听。第二,除了每年皇上避暑和
木兰秋狩,平日很少有事,岂不强过在咱们衙门里当差?而且督帅对福邸格格,
也有了交待。”

  傅都统连连点点头,笑道:“这主意不错,老夫倒是没有想到。”接着问道
:“行宫有缺?”

  任紫贵道:“东西两营,各有三个队,每队各有大领班一人,二领班一人,
每队三班,各有领班一人……”

  傅都统一挥手道:“你去查查,有没有大领班、二领班出缺的?就要戚统带
派一个给林老弟,说是福邸交代的好了。”

  任紫贵慌忙凑着道:“大人今晚不是要替林壮士接风么,下属之意,顺便着
人去把戚统带请来,督帅当面交待,不是更好么?”他这是趁风使帆,对林子清
算是送足了人情。

  都统额首道:“你这就打发人去请戚统带来一趟好了。”任紫贵应了声「是」,
起身往外行去。

  林子清惶恐地欠欠身道:“督帅厚爱,草民但求一枝栖身,职位如果太高了,
恐难服众。”

  傅都统摸着胡子,笑道:“林老弟只管放心,别说福邸交代下来的事,就是
老夫派的人,谁敢不服?此事老夫自有安排。”

  林子情感激地欠身道:“督帅成全之恩,草民没齿不忘。”

  傅都统笑道:“福邸多罗格格,不但是成亲王的义女,而且还是东宫侍读女
官,老弟有格格替你说话,还怕不飞黄腾达?哈哈,老夫是福邸出来的,现在老
弟也算是福邸的人了,老夫不提拔自己人,还提拔谁?”现在,林子清才听出来,
他门中的「福邸」,是指的福邸王府,难怪声势有这般显赫。

  说话之间,任紫贵已经回了进来,朝傅都统拱手道:“回督帅,下属已要傅
安去请了。”

  傅都统点首道:“很好。”

  任紫贵回身朝林子清含笑道:“督帅大人下午照例都要批阅几件重要公文,
林壮士请到我房里休息一阵子,今晚督帅还要给你洗尘。”

  林子清站起来道:“督帅赐宴,草民实在愧不敢当。”

  任紫贵偕同林子清退出书房,引到他的房间,推门而入,一面笑道:“林老
弟,这是老哥哥住的地方,就不用拘泥了,请坐。”任紫贵的房间,一共是一明
一暗两间,收拾得相当雅洁,外面一间,临窗一张书案,案头放置文房四宝和不
少书籍。

  林子清道:“老哥哥真是雅人。”

  任紫贵笑道:“一入官场,镇日里案牍劳形,哪里还雅得起来?”他朝林子
清看了一眼,道:“老哥哥真得恭喜老弟,督帅平日虽极随和,但也很少对人这
般热络,今天对你老弟,可真是另眼相看。”

  林子清道:“这是督帅厚爱。”

  任紫贵接道:“老弟自然看得出来,一面固然是福邸格格的面子,但督帅和
老弟一见投缘,也是事实。”

  林子清道:“老哥哥,方才着人去请的是谁?”

  任紫贵道:“那是行宫侍卫营的统带,姓威名承昌,原是江南人氏,听说一
身武功极高。早岁投效军营,随征金川有功,极获福邸赏识,督帅任御前侍卫领
班的时候,他是三等侍卫。后来积功升到这里行宫侍卫营统带,很会做官,知道
了老弟来历,不会把你当外人看的。”随着话声,站起身道:“老弟稍待,老哥
哥进去一下。”

  林子清道:“老哥哥请便。”

  任紫贵不再多说,举步朝里间走去。过不一会,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件青绸长
衫走出,含笑道:“老弟,这是老哥哥新制的,还没穿过,你身材和老哥哥差不
多,试试看,合不合身?”

  林子清道:“老哥哥这是做什么?”

  任紫贵道:“今晚是督帅替你接风,老弟乃是主客,在你,固然是英雄本色,
布衣可傲王侯。但官场势利,督帅不是只重衣衫的人,可是督帅的面子,你也要
顾到。”

  林子清赧然道:“老哥哥设想周到,令人感激。”

  任紫贵得意地笑道:“咱们是兄弟,别再说感激的话,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林子清拗不过他,只好脱下身上长衫,从任紫贵手中接过青绸长衫,披在身上。

  任紫贵左右前后,看了一阵,笑道:“正好,老弟这比你自己做的还合身,
老哥哥就举以奉赠。”

  林子清道:“这怎么好意思?”

  任紫贵道:“又来了,咳,一件衣衫,这又算得了什么,者弟一身所学,能
蒙格格赏识,一定错不了。只要你肯干,还愁没有出头之日?他年飞黄腾达的时
候,别忘了提携老哥哥一把就成了。”

  林子清道:“这怎么会呢?饮水还要思源,兄弟真要有这么一天,可说是老
哥哥所赐。”

  任紫贵道:“这个老哥哥可不敢居功,说实在,老哥哥只能替你老弟打打边
鼓而已。”

  两人谈了一回,任紫贵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别让督帅久候。”当下仍
由任紫贵领着林子清,循着长廊,进入西花厅。

  这是一座宽广的敞轩,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极为富丽,左右两边壁间,各
有一道雕花圆洞门,垂着紫绒帘幕。两人刚一跨进花厅,早有一名长随上来打揖
道:“大人己在里面,请任老爷陪同林爷入内。”任紫贵慌忙领着林子清直趋左
首圆洞内,早有两名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撩起帘幕。

  任紫贵低声道:“老弟,这回该你先了。”

  林子清急步而入,作了个长揖道:“督帅久候了。”

  傅都统含笑道:“老夫也刚到,你们请坐。”林子清、任紫贵在他下首落座。

  傅都统朝任紫贵问道:“紫贵,你要傅安去请戚统带,有没有告诉他这里来
便餐?”

  任紫贵道:“下属说了。”

  傅都统道:“那他应该来了。”话声甫发,只听门外响起长随的声音说道:
“禀督帅,戚统带到。”

  傅都统抬头道:“有请。”

  帘幕掀处,但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人,穿戴着官服,急步趋入,朝傅都统打
下扦去,说道:“卑职叩见督帅。”此人年约五旬,貌相清矍,双颧高耸,一眼
就知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他,正是当日绝尘山庄的庄主戚承昌,真正身份是兼热
河副都统衔,行宫侍卫营统带。

  傅都统只略微欠了欠身,蔼然笑道:“承昌,这是花厅,一切俗礼,都可免
了,快请坐下。”戚承昌「喳」了—声,直起身来。

  傅都统回头道:“紫贵,你没告诉他,今晚只是便餐。”

  戚承昌没待任紫贵开口,恭声道:“回督帅,紫贵兄打发傅安传谕,说是便
餐,卑职问过傅安,听说是督帅替福邸来的人接风,卑职不敢失礼,才公服赴宴。”

  傅都统莞尔笑道:“这就是你自作聪明处,老夫说了便餐,就是家常便饭,
何须如此费事?快宽宽衣,老夫再给你们介绍不迟。”戚承昌又应了声「是」,
双手捧下顶戴,宽了外套,早有一名长随替他接了过去。

  傅都统才伸手一指戚承昌,朝林子清说道:“林老弟,老夫替你们引见,这
位就是离宫侍卫营戚统带。”接着又朝戚承昌道:“这位林老弟,叫林子清,是
福邱交待下来的人。”

  林子清、任紫贵在戚承昌进来的时候,早已站了起来,此时经傅都统一说,
林子清立即抱拳道:“在下林子清,见过统带。”

  戚承昌连忙还礼道:“原来是林兄,兄弟久仰。”

  傅都统抬抬手道:“你们都坐下来。”三人告了坐,才依次坐下。

  傅都统从他袍袖中,取出两封信,随手朝戚承昌递去,说道:“承昌,这两
封信,一封是福邸专程派张保送来的,一封是格格亲笔,你拿去看。”

  戚承昌双手接过,依言抽出信笺,神色恭敬地阅读了一遍,然后依然折好信
笺,双手送还,欠着身道:“林兄既是福邸交下来的人,督帅如有腹案要卑职办
的,但请指示。”

  傅都统蔼然一笑道:“你果然猜对了,老夫觉得林老弟是福邸推荐的人,职
位太低了,格格的面上不好看,还是安插到你侍卫营里去,较为适宜。”

  戚承昌道:“督帅吩咐,卑职敢不遵命?只是怕委屈了林兄……”

  傅都统一手摸着八字胡子道:“你看看侍卫营里,有没有二领班的缺,先要
他见习见习,以后有机会,你再提他一把。”—开口,就要二领班,这下可把戚
承昌难住了,但口中不得不唯唯应「是」。

  任紫贵趁机陪笑道:“侍卫营两营六个队,一共只有六个二领班,也许戚统
带有困难,下属之意,何如调一个二领班到都统衙门来当差,不知督帅意下如何?”

  傅都统颔首道:“这可以,咱们第三营有个副统带缺,你随便调个二领班来
就是了,算起来,二领班调副统带,还是调升了呢。”

  戚承昌想了想,才抢头说道:“督帅吩咐,卑职遵办,那就把侍卫营第一队
的二领班边鸣歧调来好了。”

  傅都统点头道:“好,紫贵,你明天就备个公文,把边鸣歧调到第三营。”
一面回头朝戚承昌道:“林老弟的公文,那就由你去发布了。”

  戚承昌欠身应「是」,转脸朝林子清道:“林兄明天就可到离宫报到了。”

  林子清感激的道:“多谢督帅、统带栽培。”

  任紫贵抢着说:“明天一早,兄弟陪林老弟去报到。”

  这时一名长随,在门口请示道:“大人可要开席了么?”

  任紫贵一挥手道:“叫他们开上来好了。”

  过不一会,只见两名青衣使女钩起帘幕,双双躬身道:“大人请入席了。”

  傅都统首先站起身来,含笑道:“走,咱们出去吧……

  花厅上早已摆好了四副杯盏,银烛金杯、牙著玉盏,朱门酒肉,果然弥见奢
华!这一席酒,虽是「便餐」,但水陆俱陈,珍馐罗列,宾主尽欢,不在话下。
第二天一早,任紫贵陪同林子清,骑着两匹马朝「避暑山庄」而来。避暑山庄依
山而起,圈地数十里,围以清水砖墙,丛竹茂林之间,分置楼台亭榭,琼楼玉阁,
飞栋流丹,极湖山之胜。两人两骑刚到北城,老远就看到青山叠翠,树木葱郁,
南首山黧间,矗立着品字形的三座宫门,气象宏伟。

  任紫贵在马上遥遥指点了下,说道:“林老弟,那里就是「行宫」了,咱们
再过去一段路,就得下马了。”林子清不便多问,只点了点头。

  不多一会就到了「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处。两入一齐带住马头,跨下马鞍,
左右首几间平房中。早已有人迎了出来,朝两人弯腰行礼,接过马匹。任紫贵拍
拍长袍,回头道:“林老弟,咱们走。”这里离宫门少说还有半里来路,路上已
经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站着挎腰刀的禁军。

  任紫贵领着林子清,还没走近,只见右首一道宫门口,站着头戴尖顶帽,身
穿蓝袍,腰束阔带的跨刀汉子,瞧到任紫贵,立即趋上几步,打了一揖道:“小
的楚得胜,奉统带之命,在此恭候任老爷和林爷的。”

  任紫贵连忙含笑抱拳道:“不敢,不敢,有劳楚兄了。”林子清也跟着抱了
抱拳。

  楚得胜躬身道:“二位请,小的替二位带路。”说完,就朝宫门中引去。

  任紫贵抬抬手道:“老弟你请。”

  林子清道:“老哥哥。在下初来,还是你请先。”

  任紫贵哪里肯先,说道:“老弟第一次上任,老哥哥是陪你来的,自然老弟
请先了。”两人让了一回,任紫贵坚持非林子清领先进去不可,林子清拗不过他,
只得走在前面,任紫贵才陪着他走进。

  宫门里面是一片铺着石板的广场,行没多远就有一道小河,河上架着三道雕
刻精细的石桥。过桥不远,迎面是一排宽阔的石阶,约有数十级之多,上面矗立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门紧闭,站着几名佩刀禁军。楚得胜领着两人没朝石级
走,却循左首一条石板路行去。两旁古木参天,浓阴夹道,行约半里,已经走过
前山,但见一片草坪,中间一排五盈楼宇。门前站着两个挎刀壮汉,衣饰和楚得
胜相同。左右两边,各有两排营房,看去十分整齐,林子清心知这里敢情就是行
宫侍卫营了。

  楚得胜引着两人,刚走到阶前,只见统带戚承昌已经亲自迎了出来,清瘦的
脸上,满堆欢笑,道:“任夫子、林老弟,请怒兄弟迎迓来迟。”

  任紫贵笑道:“统带太客气了,兄弟是陪林老弟来的。”

  林子清趋了上去道:“下属是向统带报到来的。”

  戚承昌呵呵一笑,道:“林老弟这就见外了。在公事还未发布之前,你是兄
弟的客人,走,请里面坐。”他把两人让进客厅,分宾主落座,一名长随送上了
香茗。

  戚承昌目光一抬,望着任紫贵问道:“任夫子,督帅府的公事,办好了么?”

  任紫贵微微一笑道:“兄弟自然带来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公文,双手
递了过去。

  戚承昌接过公文,看了一眼,就大声道:“来人。”

  在厅外伺候的长随答应一声,急步走入,打揖道:“小人在。”

  戚承昌道:“去请第一队的大领班裴福基、二领班边鸣歧进来。”长随“喳”
了一声,匆匆往外行去。

  戚承昌也往袖中取出一封公文,含笑朝林子清道:“林老弟,这是你的公文。
老弟新来,暂时先委屈些日子。”这自然是任官令。

  林子清一股俱是感戴之色,惶恐地双手接下,肃立说道:“多谢统带恩典,
属下只怕不能胜任。”

  戚承昌含笑道:“这是督帅的意思,再说福邸派下来的人,还怕不能胜任?
老弟也不用说谢,你好好的干,有机会,兄弟自会给你往上报的。”

  任紫贵等两人说完,立即拱手道:“恭喜老弟,荣任之喜。”

  话声甫落,只见厅外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个是矮胖身躯的中年人,一张圆
脸浓眉纲目。稍后一个是中等身材的汉子,年约三十五六,倒是相当精干。两人
刚到门口,就肃然停步,由前面矮胖汉子说道:“属下裴福基、边鸣歧告进。”

  戚承昌点头道:“二位请进。”这两人当然就是侍卫营第一队的大领班和二
领班了。裴福基、边鸣吱相继进入大厅。

  任紫贵已经站起身来,含笑拱拱手道:“裴兄、边兄久违了。”林子清也跟
着站起,点头招呼。

  裴福基白胖的脸上,挤出欢笑之色,连连拱拱手道:“任老哥你好。”

  戚承昌一指林子清,朝裴福基道:“福基,这位林子清林老弟,是福邸派下
来的。”接着又替林子清介绍了戚、边二人。

  裴福基听说是福邸派下来的人,立即满脸堆笑,连说:“久仰。”大家寒喧
了几句。

  戚承昌一摆手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坐下来再说。”于是大家相继落座。

  戚承昌从几上取起都统衙门的公事,回头朝边鸣歧含笑道:“恭喜边兄,这
是都统府的公文,调升边兄为都统府第三营副统带,这里二领班的职务,由这位
林老弟接充。”

  一个侍卫营的二领班,调都统府第三营副统带,按品级来说,该是升了一级。
但侍卫营的二领班,总是皇帝的近臣,调到都统府辖下去,乃是外放。边鸣歧脸
色有些异样,他自然清楚,这是因为林子清是福邸派下来的人,要安插林子清,
才把自己挤了出去。但这是命令,他不得不接受,双手捧过公文,躬身道:“属
下遵命,只不知何时前去报到?”

  戚承昌道:“边兄办妥此地离营手续,就可去接任了。”接班的人已经来了,
他自然得尽快离开。

  边鸣歧又说了句:“属下遵命。”

  戚承昌打了个哈哈,说道:“都统府和侍卫营,都是自己人,兄弟从前也是
在督帅手下当差,边兄跟督帅做事,比跟兄弟强得多了。”

  边鸣歧应了声「是」道:“属下这就去办理手续,统带如果别无吩咐,属下
就告退了。”

  威承昌点头道:“你去办过手续就回来,任夫子难得到营里来,中午兄弟请
大家喝酒,一来替林老弟接风,二来替边兄饯行,一举三得,大家正好叙叙。”
官场中,就是宴会多,此风至今不衰。

  戚承昌等边鸣歧走后,回头朝裴福基道:“福基,林老弟现在是你第一队的
人了,你陪他到内务府夏总管那里去备个案。”

  裴福基连忙站起身来,欠身应「是」,一面朝林子清笑道:“林兄,你带着
公事,请随兄弟来。”

  林子清道:“有劳大领班。”

  裴福基一张圆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林兄不用客气,咱们今后就是一
家人,这是应该的。”他因林子清是福邸的人,竭力套着近乎。

  两人别过戚承昌,直向行宫内务府而来。夏总管是行宫的太监头儿,听说林
子清是福邸来的,自然也另眼相待,验看过侍卫营的公文之后,林子清填好一张
籍贯身世和三代姓名就算完成手续,领到了一块二领班的银牌。

  晌午时光,戚统带的花厅里,摆了一席酒筵,一张铺了大红桌毯的圆桌上,
银杯牙著,美酒佳看,罗列纷陈。主人是统带戚承昌,客人一共有三位,那是新
任第一队的二领班林子清,离任的二领班、新任都统衙门第三营副统带边鸣歧,
都统衙门首席文案任紫贵。

  陪客有五位,那是第一队大领班裴福基,第二队大领班霍如龙、二领班卜全
生,第三队大领班费世海、二领班贾长新。这一席酒,在行宫侍卫营是很少有的。
新来一个二领班,统带居然给他接风。当然除了接风,还有是替边鸣歧饯行,但
林子清却坐了首席,不用明说,是以林子清为主。这也没有什么,一句话,因为
林子清是福邸来的,昨晚不是连督帅都替他接风了么?

  尽管这些大领班、二领班都来自江湖,本是武人,但一入官场,谁都利禄薰
心,不然,谁肯卖身投靠,来当清廷的鹰爪?试想一个江湖人,从三等侍卫,慢
慢地往上爬,能当上大领班、二领班,没有十年,至少也爬了八年,还有谁不世
故日深的?他们只要听任紫贵、戚承昌两人的口气,连都统都和这新来的「二领
班」林子清套着近乎。聪明的人不用多想,一点就透,傅都统就是福邸来的人,
照说他是老资格,何用再跟林子清套交情?这一定就是福邸中有一位强有力的人,
支持着林子清。这人,连傅都统都非「拍」不可,明乎此,在座的几位大领班、
二领班,还有谁不想和林子清套近乎?

  林子清登时成了他们倾心结纳的对象,于是大家热情洋溢地向这位新来的「
二领班」敬酒,林子清看得出来,这是善意的敬酒,不是么?每个人的脸上,都
堆满了欢乐的笑容。酒过数巡,一名长随匆匆的走入,朝戚承昌耳边,低低说了
两句,戚承昌似乎微微一怔,问道:“人呢?”

  那长随道:“就在外面,没有统带的吩咐,不敢擅入。”

  戚承昌挥挥手道:“叫他进来。”

  那长随垂手应「是」,躬身而退,急步朝外奔去。不大功夫,那长随领着一
个青衫人走了进来。这人年约五十出头,脸型削瘦,高身材,才一跨进花厅,就
垂手打下扦去,口中说道:“卑职叩见统带。”林子清乍见青衫入?心头不觉蓦
然地一怔,这人他认识,是黑龙会八大管带之一的辜鸿生。

  戚承昌颔首道:“辜兄不必多礼,你赶来见我,可是水总监有何指令,要兄
弟这里派人支援么?”林子清听了不觉又是—怔,暗道:“听他口气,水轻盈可
以指令行宫侍卫营派人支援,这不是说水轻盈的职权还在戚承昌之上?黑龙会的
总监,居然可以指挥行宫侍卫营统带,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辜鸿生直起腰来,恭敬地道:“黑龙会已被一批寇民所破,韩会主和饶堂主、
郝堂主以及从行宫调去的杨二领班等人,均已遇难。”林子清暗哦一声,忖道:
“原来杨志高还是行宫侍卫营的二领班。”

  “啪。”戚承昌脸如土色,手中酒杯,跌落地上,急急问道:“水总监呢?”

  辜鸿生道:“水总监好像已经离开了。”

  戚承昌也定过神来,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稍霁,接着问道:“你知道是些
什么人,竟然如此猖撅,敢袭击黑龙会。”

  辜鸿生道:“卑职只知他们是百花帮的人,百花帮的幕后,就是昔年黑龙会
首铁中峰的两个女儿,但这些人中,最厉害的是百花帮总护花使者凌君毅,听说
他是凌长风的儿子,反手如来的徒弟,黑龙会差不多是破在他一人手里的。”

  戚承昌脸色微变,愤怒地道:“又是姓凌的小子。”

  辜鸿生迅快地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笺纸,双手呈上,说道:“这是卑职的
报告,详细情形,卑职都已写在上面了。”早有长随从辜鸿生手中接过,送到戚
承昌面前。

  戚承昌一摆手道:“你给我送到书房里去。”长随「喳」了一声,捧着那叠
报告退下。

  戚承昌朝辜鸿生点头道:“很好,辜兄先到外面休息,暂时就住在营里,等
兄弟请示过水总监,再作安排。”

  辜鸿生连声应「是」,紧接着望望戚承昌,又道:“统带,卑职还有机密奉
票。”

  戚承昌道:“席上都是本营的人,你有什么机密,但说无妨。”

  辜鸿生又应「是」,才道:“卑职出关之时,曾在路上发现两拨可疑的人,
极似百花帮一党,也是朝热河来的。”

  戚承昌道:“有多少人?”

  辜鸿生道:“人数不多,也许他们为了防人注意,才分散了赶路。”

  戚承昌清瘤的脸上,陡现杀气,冷冷一笑道:“他们居然敢到热河来,嘿嘿,
那分明是冲着戚某来的了。”一挥手道:“很好,你先下去。”紧接着「哦」了
一声,又道:“你昨晚住在哪里?”

  辜鸿生道:“卑职住在隆记客栈。”

  戚承昌道:“那你还是回到客栈胡同去,替我暗中留意,我自会派人和你联
络。”

  辜鸿生道:“卑职遵命。”躬身一礼,便自退去。席终人散,任紫贵、边鸣
歧相继告辞,戚承昌、裴福基等人一直送出营门。

  戚承昌朝林子清笑道:“林兄代我送送任夫子,回头可到我书房里来。”林
子清唯唯应是,一路送出宫外。

  任紫贵拦着道:“林老弟,不用再送了,你第一天到行宫当差,统带也许有
什么交代,你还是回去吧。咱们是老兄弟,有空,老哥哥会来看你的。”

  林子清感形于色,道:“在下蒙老哥哥关照,今后老哥哥还要多加指点才好。”

  任紫贵笑道:“这还用说,老弟快回去吧。”

  林子清再三称谢,方始别过,回到侍卫营,他可不知道戚承昌的书房在哪里。
正在踌躇间,只见戚承吕的那名长随迎了出来,躬身道:“统带就在书房里,林
二领班请随小的来。”

  林子清抱拳道:“那就麻烦老哥了。”

  那长随忙道:“二领班不可如此称呼,小的叫戚禄,你老以后就叫小的名字
好了。”说着,就领了林子清朝书房走去。

  书房,也是戚本昌的办公处,在花厅的西首,穿过长廊,有一个搭着花架的
小院落,庭前放着几盆花卉,极为清幽。书房的正厅,是起居室,摆设精致,一
色紫檀雕花家俱,更显得古朴高雅。东厢才是书房,四壁书架上,放着不少古籍,
中间放一张紫擅大书案。戚承昌就坐在案后绣披高背靠椅上,取情正在披阅辜鸿
生的那份「报告」。他身后壁上,挂一柄三尺古剑,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戚承昌
是黄山一剑石圃老人的义子,自然是剑术造诣甚高无疑。第一队的大领班裴福基,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屋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长随戚禄走近厢房门口,脚下一停,躬身道:“回统带,林二领班到。”

  戚承昌抬目道:“进来。”

  林子清欠身道:“属下告进。”举步跨进书房。

  戚承昌一抬手道:“林兄请坐。”

  林子清犹豫了下道:“统带书房,属下……”

  裴福基没待他说下去,就拦着道:“林兄,统带对待部下,从没架子,叫你
坐,你只管坐下来,不用拘泥了。”

  戚承昌含笑道:“坐,坐,林兄坐下来,才好说话。”林子清告了坐,就在
裴福基下首坐下。

  戚承昌目光一拾,凝注着林子清,缓缓说道:“兄弟要请教林兄一件事……”

  林子清心里暗暗一跳,欠身道:“不知统带要问属下什么?”

  戚承昌道:“林兄是福邸特别推荐给督帅的,武功身手,自然不会含糊。但
督帅统率的是军营,和咱们侍卫营略有不同,因此兄弟想问问林兄的出身门派,
练的是哪一门的功夫?”

  林子清道:“回统带,属下没有门派,先父昔年也是保镖为业,和镇远镊局
林老镖头是磕头弟兄。属下一点庄稼把式,是跟先父练的,掌掌刀剑,都会一点。”

  戚承昌微微一笑道:“虎鞭龙爪林老镖头,名震关东,林兄令尊和老镖头是
金兰之交,自然也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了。”

  林子清赧然道:“先父和林老镖头结义,还是少年的时候的事,先父和家母
结缡之后,家母就不让先父再在江湖走动,说保镖行业,刀尖舔血,收入并不富
裕,担的风险却是不小,不如安安稳稳做些买卖的好。因此先父就弃镖经商,和
林老镖头几乎有二十年没通音信……”

  戚承昌似乎对他说的家世,并不感到兴趣,截着道:“林兄可曾练过轻功?”

  林子清道:“先父在日,也曾教属下练习内功和轻功,大概三五丈高,属下
还上得去。”

  戚承昌点头道:“那就行,福基,你来试试他看?”

  裴福基应了声「是」,站起身来,含笑道:“林兄。统带有一件极为重要的
公事,要交给你去办,但对方都是硬点,怕林兄万一有个失闪,就不好向督帅交
待,因此特地把林兄请到书房里来,对林兄的身手,要先有个了解……”

  林子清道:“统带有什么事交办,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福基道:“统带要兄弟和林兄过一招试试,林兄不用客气,也毋须顾忌,
只管出手,咱们点到为止,一招为限。”说到这里,接着道:“林兄小心,兄弟
要出手了。”话声出口,右手五指箕张,朝林子清肩头抓来。

  这一记使的是「大擒拿手法」,看去很慢,实则五指如钢,指影变化所及,
几乎笼罩了他左边上半个身子。这位第一队大领班,果然有一手,只要从这—招
上、就看出他指力沉稳,身手非凡。林子清淡淡一笑道:“属下那就放肆了。”
说话之时,身子还是站着不动,没躲没闪。

  直到裴福基一只手掌,快要落到肩头之际,他身子忽然朝左转去,左手五指
直竖,朝外推出,指尖扫向裴福基的手腕。这是一记极普通的散手「推窗看山」,
手法平实,是封架招数,并无奇突之处,但精妙无比,似是在那平凡的手法之中,
含蕴了极为神奇的招数,尤其一招出手,指风飒然,已经划上裴福基的手腕。

  裴福基的手腕,和他划出的手指相距还有尺许光景,就好像被铁尺击了一下,
突感又痛又麻。心头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收手,往后退出一步,双目发亮,瞪着
林子清,惊奇的道:“林兄果然高明。”

  林子清已经垂下手去,说道:“多谢大领班手下留情。”

  裴福基哈哈一笑道:“统带是大行家,自然看出来了,林兄这一拂,才留了
情,不然兄弟这只手,可以立成残废。”

  戚承昌颇为高兴,点头道:“行了,只此一招,林兄已没有不能胜任的差事
了。”

  林子清道:“统带夸奖,属下想请问一声,不知大领班是否精于暗器?”

  裴福基连忙摇手道:“什么?林兄要和兄弟比较暗器?算了,兄弟已经献了
一次丑,林兄怎好意思还要兄弟出丑?”

  林子清道:“大领班好说,属下并无此意,只是方才统带垂询属下轻功,属
下也想借此一试。”

  裴福基道:“林兄要暗器何用?”

  林子清微笑道:“大领班身上如有暗器,就可试了。”

  戚承昌也听得颇感兴趣,朝裴福基点头道:“福基,你就让他试试也好。”

  裴福基笑道:“统带这是军令,属下不得不遵,这次准又出丑。”说着,探
手从身边摸出三支三寸许长的小箭,朝林子清问道:“林兄要如何试法?”

  林子清笑了笑道:“一支就够了。”伸手朝窗外一指,又道:“这是最小的
丢手箭了,大概是以指力发射的吧?那就请大领班尽力朝窗外投去。”

  裴福基随手拈起一支小箭,扣在掌心,笑道:“你要我射什么?”

  林子清道:“随便,大领班平射、向空射都好。”

  裴福基道:“好吧。”右手扬处,小箭已经朝窗外激射出去了。

  就在此时,站在裴福基身边的林子清突然双足一点,身如电射,穿窗而出,
像流星追月一般,尾随着小箭追去。这下当真行动如风,快逾掣电。戚承昌、裴
福基都没想到,林子清要裴福基射出暗器的目的是他要飞身去追。武林中只有表
演接暗器的手法,那是两人面对面,才能接得住。林于清是等暗器发出之后,才
追上去;既追上去,自然还得把暗器抓住才行。林子清若是没有十分把握,决不
会自己给自己出难题。

  两人心意相同,一念及此,不觉定睛瞧去。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两人还没
看清,眼前微风一飒,林子清已经穿窗而入,落到两人面前。只见他右手两个指
头夹着小箭,笑吟吟地欠了欠身道:“统带、大领班面前,属下献丑了。”

  戚承昌双目之中,飞闪出一丝异采,哈哈大笑道:“无怪格格要如此看重你
了,哈哈,林兄这一手,别说咱们行宫侍卫营里,没人能望你项背,就是大内,
也算数一数二的了。”

  裴福基更是瞪大双目,笑道:“凭林兄这份身手,兄弟该和你换个位子,你
来当大领班,兄弟当你二领班,只怕还不够资格呢。”

  林子清惶恐地道:“大领班这么说,属下就不敢当了。”

  裴福基道:“兄弟说的是实话,不出十年,林兄一定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这话当着戚统带的面,说得有些过份了。

  戚承昌脸上虽然含着笑容,但已经笑得有些勉强,一面摆手道:“来,咱们
坐下来再谈。”说完,回到高背靠椅上坐下。裴福基、林子清也相继落座。戚承
昌面朝林子清,缓缓说道:“方才那个叫辜鸿生的人,你已经见过了,他是官家
派在黑龙会的管带,黑龙会几日前,已被百花帮一批萎民,纠众破去……”

  “黑龙会?”林子清沉吟了下,抬头道:“属下好像听人说过,但百花帮这
名称,属下怎会没听说过?”

  戚承昌微微一笑道:“这是一个秘密组织,没有在江湖上公开露过面,你自
然不知道,这样……”他取过案头那叠「报告」,随手递过,接着说道:“这是
辜鸿生的报告,你且仔细看一遍,就会明白。据辜鸿生方才说,目前百花帮寇民,
似已潜来热河,意图不明,兄弟已要辜鸿生回到隆记客栈去,暗中查访他们下落。
你是新来的人,对方当然不认识你,兄弟才把这件任务,完全交给你来办……”

  林子清道:“属下蒙统带厚恩,统带交办的事,属下自当全力以赴。”

  戚承昌微笑道:“林兄的任务,就是目前依然住进东升客栈去,暗中和辜鸿
生取得联系,如果发现可疑的人,辜鸿生不能和他们照面,就由你暗中侦察对方
行动,然后再和福基保持密切联络。不过有一点,林兄必须特别注意,那就是在
没有得到确实证据以前,切忌贪功躁进,不可打草惊蛇。”

  林子清点头道:“属下省得。”

  戚承昌道:“好,你看过报告,就可走了,如无特殊紧急之事,不可时常回
到行宫里来,以免泄露了你的身份。”林子清应了声「是」。

  戚承昌才回过头,朝裴福基道:“这件事,完全交给你们第一队侦办,还有,
从这里出去,你带林兄到你们队上去,让弟兄们见见二领班,也让林兄认识队里
的弟兄,在行宫之外,遇上有事,他们必须服从林兄指挥。”

  裴福基欠身道:“这个不劳统带吩咐,属下自会关照他们的。”林子清在他
们说话之时,已仔细的把辜鸿生那份「报告」读完,他述说黑龙会被破经过,大
致和实情也差不多,只是特别为他自己表功了一番,如何身中迷香被擒,如何临
危不屈,后来又如何乘机脱逃等等。

  林子清心中不禁暗暗感叹:“一个人若是一脑门都是升官发财的念头,利禄
薰心,到死都不会觉悟的。”他掩上「报告」,恭敬地送回案上,说道:“回统
带,属下已经看完了。”

  戚承昌颔首道:“辜鸿生在报告上,对这些寇民的面貌、特让,那说得很清
楚,这对你侦办此案,有很大的帮助,你现在都记清楚了?”

  林子清道:“几个较为主要的人,属下都记下了。”

  戚承昌道:“很好,你们可以去了。”

  裴福基、林子清躬身一礼,就相偕退出。裴福基领着他走下石阶,一直朝东
首一排营房走去。进入一间宽敞的堂屋。屋中布置虽较戚承昌的书房简单,却也
相当堂皇整洁。这里终究是「行宫」里面,沾着一点官气。裴福基指指右首一张
长案,含笑说道:“这里是兄弟和林兄治事之处,这张长案,就是林兄的座位了。”
话声—落,立即大声喝道:“来人。”

  一名当差的立时急步趋入,打揖道:“小的在。”

  裴福基吩咐道:“你去告诉三班弟兄,立刻在膳厅里集合。”那当差的「喳」
了一声,迅疾退出。

  裴福基回头笑道:“林兄请坐,等他们集合好了,咱们再去不迟。”

  两人坐了不多一会,那当差的已在门口票报道:“回大领班,三班兄弟已经
集合好了。”

  “好。”裴福基霍地站起身来,回头道:“林兄,咱们走。”

  林子清跟着他走出厅屋,从回廊折入膳厅。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厅,此时第
一队的三班弟兄,早已分成三排,列队肃立。每一班前面,站着一个腰佩铜牌的
汉子,自然是领班无疑。裴福基走到门口,和林子清略作谦让,道:“林兄请。”

  林子清道:“不敢,自然大领班先请。”裴福基不再多说,当先跨进厅去。
林子清随着他身后,走入膳厅。

  门口早有站岗的弟兄高喝道:“肃立。”全体弟兄果然立时站得笔挺。

  裴福基偕同林子清走到上首中间站停,朝大家点头为礼,然后干咳一声,整
了整喉咙,说道:“诸位弟兄,大概已经知道,咱们第一队的二领班边鸣歧,奉
调都统府第三营副统带,咱们这里的二领班职务,上面派这位林子清林兄前来接
替,现在兄弟介绍就任二领班的林兄和大家见面。”

  三班弟兄早已听说这位就任二领班,是福邸派下来的,连都统、统带都对他
另眼相看,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年轻。裴福基话声甫落,大家已经热烈的鼓起
掌来,表示欢迎之忱。裴福基等他们掌声稍落,接着又替林子清介绍了三班领班
:第一班领班吴从义,二旬左右,白脸瘦小,像个文弱书生。第二班领班高祥生,
也是瘦削脸,中等身材,只是略见苍老,已是五十许人。第三班领班张雨民,身
躯微胖,年约四十。林子清自然看得出,这三个领班眼神充足,一身武功,全非
庸手,当下一和他们抱拳为礼。

  裴福基又道:“林兄现在负有一件极重要的任务,暂时不住在营里,兄弟自
会另行派人和林兄保持联络,方才统带特别要兄弟交代你们,咱们第一队的弟兄,
如果在外面,一律须服从二领班的指挥,如有违撤,以军法严办。”三班弟兄立
即同声应「喳」。

  裴福基点点头,然后一摆手道:“好,现在没事了,大家解散,吴从义,你
留下来。”三班弟兄一齐行了一礼,往外退出。

  只有第一班领班吴从义,留了下来,躬身道:“大领班有何差遣?”

  裴福基道:“林兄下榻东升客栈,兄弟指派你负责和林兄密切关系,林兄有
的什么指示,务必迅速遵行。”

  吴从义道:“属下省得。”转身朝林子清躬身道:“二领班可有什么吩咐?”

  林子清含笑道:“不敢,吴领班最好每晚晚餐之后,到兄弟房里去一趟,保
持联系就好,遇有特别事故,也可互相研商,不知吴兄意下如何?”

  吴从义忙道:“二领班想得周到,属下遵命。”

  林子清微笑道,“吴兄出了行宫,就不可再以二领班相称,咱们就以兄弟称
呼,这点,吴兄不可忽略了。”

  吴从义躬身道:“属下遵命。”

  林子清眼看时光不早,就朝裴福基拱拱手道:“大领班,时光不早,属下该
告辞了。”

  裴福基点头道:“好,不过有一点,林兄可特别注意,你要吴从义和你兄弟
相称,你自己却一口一声的大领班,属下听来有多别扭。从今天起,除非你林兄
不想和我裴某人兄弟论交,否则咱们就以兄弟相称,林兄觉得如何?”

  林子清道:“裴兄厚爱,兄弟敢不从命,只是……”

  裴福基大笑道:“别只是了,你快走吧。”

  林子清别过裴福基,吴从义一直送出宫门,陪着林子清行到马厩,早有看马
的人牵出马匹伺候,直等林子清上了马,他还站立恭送。林子清说了声:“吴兄
请回。”就一夹马腹,青鬃马蹄声得得,绝尘而去。

  「第卅一章」天网恢恢

  林子清回到东升栈,已是傍晚时候。在客栈门口伺候的伙计,这时一眼看到
林子清,慌忙迎着拢住马头,哈腰陪笑道:“林爷,你老回来了。”

  林子清朝他点点头,跨下马鞍,问道:“还有房间么?”

  那店伙陪笑道:“林爷请到柜上问一声吧,小人在前面伺候宾客,不大清楚。”
林子清进入店堂,掌柜的帐房一眼看到林子清,立即迎了上来。

  林子清又问了声:“掌柜的,上房还有房间么?”

  那帐房先陪笑道:“小的不知林爷是都统府的贵宾,多多怠慢,还望林爷怨
罪。林爷前几天住的店帐,已由都统府结清了,林爷要,住店,小店后进五间贵
宾房,还有房间,林爷去看看,是否合意?”一面招手吩咐店伙,陪同林子清往
后进行去。

  林子清随着店伙,进入第三进,那是一个自成院落的宅院。庭前花木扶疏,
还砌着一座小假山。迎面是一大间布置精雅的客厅,两边有四间宽敞的客房,一
切用具,都十分华丽,和前进的上房,更显得高贵精致。店伙打开左首一间房门,
让林子清入内,便自告退。接着就有一名青衣使女送来脸水,沏来香茗。原来这
后进贵宾房,连伺候的店伙,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招待周到,果然和前进大不
相同。林子清心中有事,端起茶碗,在窗前一张雕花木椅上坐下,慢慢地喝着茶,
心中只是盘算着自己下一步骤该当如何,房间内逐渐的昏暗下来,他好像并无所
觉。

  房门开了,方才那青衣女端着一盏银灯,俏生生走了进来,轻启樱唇,含笑
问道:“林爷要在房里用膳?还是到前面去?”

  林子清「哦」了一声,缓缓站起,说道:“还是到前面去,吃得舒服些,至
少比房间里一个人喝闷酒,要热闹得多了。”

  那使女粲然一笑道:“爷说得是。”躬躬身,悄然退出。

  林子清随手放下茶碗,举步跨出房门,只见天井右首三间厢房中,灯火荧荧,
一名青衣女手托银盘,转过回廊,奉帘进去。不用说,那厢房中的客人,正在用
膳。林子清想到这第三进是东升客栈的「贵宾房」,若非昨天任紫贵亲来把自己
接去,三天店帐,由都统衙门支付,这里的帐房,绝不会把自己引到「贵宾房」
来。同时右厢那位客人,也许是过路的女眷,他不好多看,就一路朝外行去。

  东升楼是热河城里首屈士指的大酒楼,这时华灯初上,楼上楼下五间大厅,
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座头。林子清举步登楼,一名伙计就迎着笑;重:“客官一位
么?请随小的来。”说着就枪在前面引路。这时酒客们乱哄哄的,要找座头,确
实不容易。

  伙计把林子清领到靠街的一张桌子,拉开板凳,堆笑道:“客官就在这里坐
吧,这时客人多,大家只好委屈些了。”

  桌上原已有两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在一面喝酒,一面谈着生意。他们没瞧林
子清,林子清也没去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在横头坐下。就在他落座之际,目光一
动,发现右首一张桌上,品字形坐着三人。那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看去约
有六旬开外,一个是二八年华的少妇,看她们衣着,像是中等人家的婆媳。另外
一个老苍头,面色蜡黄,虽然和他主人同桌,神色极为拘谨。林子清骤睹三人,
几乎要叫出声来。那不是娘、牡丹、丁峤吗?他们纵然化了装,林子清自然一眼
就认出来了,娘也到热河了?

  伙计在旁伺候着道:“客官要些什么酒菜?”

  林子清随口道:“你去要厨房配几个拿手的下酒菜,烫一壶酒来就是了。”
这是老客人的口气,伙计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林子清端起荼盅,在咀边轻轻嗓着,一面就以「传音入密」朝老人说道:
“娘,你们也全部都到了?”这老妇人正是铁氏夫人,突然听到凌君毅的声音,
不觉微微一怔,很决的朝左右一瞥,就已发现了林子清。

  她正在低头吃饭,自然不用顾虑旁人看到她嘴唇在动,一面也以「传音入密」
说道:“毅儿,你找到戚承昌了么?温庄主、祝庄主不放心,也分作二拨赶来。”

  林子清听得心头猛然一凛,辜鸿生说的在路上遇到几拨寇民,不用说就是娘
和温庄主、祝庄主三拨人了。差幸这件事戚承昌交给了自己侦办,否则准出纰漏
不可。手托茶碗,暗中以「传音入密」把自己误打误撞,在古北口救了傅格非,
谁知这贵介公子竟是乔装出游的格格,如何把自己竭力推荐给傅都统,如何派在
行官侍卫营当差,约略说了一遍。铁氏夫人沉吟了下道:“毅儿,你不觉得得来
的太容易么,会不会是人家故意安排的樊笼,让你自投罗网?”

  林子清道:“娘但请放心,这个不大可能,孩儿也不会轻易上他们的当。”

  铁夫人道:“这里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凡事自以小心为宜。”

  牡丹就坐在铁夫人旁边,自然很快就发现铁夫人有些异样,忍不住低低的问
道:“婆婆,你可是觉得饭太硬了么?”她们扮作婆媳,自然要叫婆婆,其实她
们也真是婆媳。她第一次叫婆婆的时候,还羞得两颊微红,这几天叫惯了,也习
以为常。

  铁夫人脸带慈祥,和她低低的说了两句。牡丹忍不住低回粉颈,斜睨了林子
清一眼,但很快就别过脸去。林子清接着又以「传音入密」,和老妇人说出辜鸿
生也到了热河,向戚承昌告密,以及自己奉派侦办此案,娘得赶快和温庄主、祝
庄主两拨人联系,最好尽快离开热河,以免妨碍了自已的行动,否则也不可再住
客栈,最好住到民家去。

  铁夫人道:“既然这样,咱们明天就搬到城外去,为娘还没和温庄主、祝庄
主取得联系,不知他们落脚之处。但这不要紧,娘只要留下暗记,他们就会找去
的。”

  林子清道:“如此就好。”说到这里,正好店伙送来酒菜。

  铁夫人、牡丹已经用毕饭菜,站起身来,老苍头丁峤掏出碎银,付过了帐,
紧随两人身后走去。壮丹回眸看了林子清一眼,相偕下楼而去。林子清目送娘等
三人走后,独自用过酒菜,就会帐下楼。

  这时客栈胡同狭小的街道上,夜市十分热闹,行人熙攘。林子清出了东升酒
楼,就朝街底隆记客栈走去。隆记客栈只有两间门面,又在客栈胡同尽头。只是
一家三流客店,在这里落脚仍人,自然并不高级。客栈胡同少说也有七八家客栈,
辜鸿生偏偏要选在这家客店落脚,在他只是为了不使人注意他而已。

  林子清走到门面,客店中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哈腰打躬的道:“大爷要房
间,小店上房雅洁,最是清静不过……”

  林子清道:“在下是找一个朋友来的。”

  店伙听说不是住店来的,脸上笑容已经收了一半,但因林子清衣衫体面,倒
也不敢怠慢,问道:“大爷要找谁?”

  林子清道:“你们上房,可有一位姓辜的大爷?”

  店伙听说是找上房辜爷的,收起了一半的笑容,重又堆上:连连陪笑道:
“有,有,大爷原来是辜爷的朋友,请,请,小的替你老领路。”边说边往里走。
进入二进上房,店伙三脚两步的奔到房门口,举手敲了两下,叫道:“辜爷,你
老有一位朋友来看你了。”

  “是谁?”房门呀然开启,辜鸿生上眼瞧到林子清,不觉怔的一怔,连忙拱
手道:“是二……”

  林子清立即跨上一步,含笑道:“兄弟林子清,辜兄想不到吧?”说话之时,
暗暗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在客店之中,不可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辜鸿生多年老江湖,自然一点就透,接着呵呵笑道:“真想不到会是林兄,
快请里面坐,哈哈,这叫做他乡遇故知。”一下握住林子清的右手,一阵摇动,
一面侧身让客,一面朝店伙吩咐道:“伙计,快去沏一壶上好香茗来。”店伙连
声应「是」,退了出去。

  辜鸿生随手淹上房门,拱手作揖道:“卑职不知二领班大驾莅临,有失迎迓,
还望恕罪。”

  林子清一摆手,傲然一笑道:“辜兄这是什么所在?咱们还是兄弟相称的好。”

  辜鸿生道:“不敢……是……是……林兄请坐。”林子清也不客气,和他相
对落座。店伙已经沏了一壶香茗送上,立即退去。

  辜鸿生取过茶壶,替林子清斟了一盅茶,送到林子清面前,巴结的道:“林
兄请用茶。”

  “谢谢。”林子清只说了两个字就接着一端下巴,徐徐说道:“辜兄的报告,
兄弟已经看过了。”辜鸿生的那份报告,是给威统带的,他说出报告已经看过,
这就表示他是戚统带面前的红人。

  辜鸿生早就听戚禄说过,这位新任的二领班,是福邸派下来的,来头不小,
连忙诚恐诚惶地欠身应「是」,接着请示道:“不知林兄有何指示?”

  林子清淡然一笑,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统带把这件案子,交给兄弟来办,
兄弟有几件事,特来向辜兄请教。”

  “请教不敢。”辜鸿生道:“林兄有什么事,兄弟知道的,自当向林兄面报。”

  林子清笑了笑道:“辜兄,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兄弟要请教的是辜
兄在统带面前,曾说在路上遇上几拨百花帮的寇民,不知辜兄在何处遇上的?共
有几拨?是些什么人?”

  辜鸿生道:“兄弟在出关的第二天中午,在金沟屯附近,遇上一老和三个姑
娘,那老的,兄弟并不认识,但那三个姑娘,兄弟却还认识。”

  林子清问道:“她们是什么人?”

  辜鸿生道:“林兄看过兄弟邸报,自然记得,荣敬宗、凌君毅从青龙潭救出
二男三女,兄弟遇上的这三个姑娘,就是从青龙潭救出来的,好像一个姓唐,一
个姓祝,一个姓方。”

  林子清心中一动,暗道:“他说的老人,那是祝文华了。”一面微晒道:
“那也未必是到热河来的了,哦,他们可曾看到辜兄么?”

  “没有。”辜鸿生接着道:“兄弟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过尖。上马
走了。兄弟怕被他们认出,因此不好跟着上路,就在金沟屯歇脚,到了傍晚时光,
兄弟又发现了一批人。”

  林子清哦道:“那是什么人?”

  辜鸿生道:“那是两个瘦老头带着一个少女,三人坐的是骡车,也在金沟屯
过夜。那丫头,兄弟认识,叫做温婉君,是岭南温家的人,擅使迷药,兄弟就是
被这丫头的迷药迷倒才被擒的。”

  林子清道:“辜兄后来还遇到什么人么?”

  辜鸿生道:“没有了,因为兄弟第二天就赶到热河了。”

  林子清微微一笑道:“辜兄只在路上看到几个姑娘,怎知她们是到热河来的?
再说几个年轻姑娘,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辜鸿生肯定的道:“是的,她们是到热河来的,兄弟虽然只遇上这两拨人,
但兄弟猜想,这几个姑娘来了,凌君毅一定也来了。那姓凌的是反手如来的徒弟,
武功高强,是个十分扎手的人物。”

  林子清道:“百花帮和黑龙会有粱子,那是属于江湖寻仇,但他们没有到热
河来的理由。”

  辜鸿生看了林子清一眼,欲言又止,但终于说道:“林兄也许不清楚,他们
到热河来的目的,可能是找统带寻仇来的。”

  林子清惊奇地道:“这些江湖寇民,居然敢找统带寻仇。啊,他们和统带有
什么仇呢?”

  辜鸿生道:“林老哥有所不知,当年的黑龙会、原是反清复明的叛乱组织,
曾有一批大内高手,在黑龙会附近通害。那时戚统带已是大内三等侍卫,奉命查
办此案,劝兄弟等人归降朝廷,因而破了黑龙会,后来朝廷正式任命戚统带为黑
龙会监督,兄弟也升了管带。”

  林子清心中暗道:“原来当年出卖黑龙会,也有你一份,这就该杀了。”但
他却故意装作听得微微一楞,抱拳道:“原来辜兄早在二十年前,就跟统带了,
兄弟失敬得很。”

  “岂敢?”辜鸿生脸上飞过一丝得意之色,谦逊了一句,接道:“林兄试想
那百花帮太上,既是铁老会主的女儿,破了黑龙会,岂肯放过威统带?”

  林子清轻哼声道:“难道他们还敢在热河造反?”这一趟在他来说,原是例
行公事,戚承昌既然派他侦办「寇民」,他自然得先和辜鸿生取得联系,而且也
要辜鸿生证明他今晚的行踪。但他和辜鸿生这—席谈话,却获得了两件宝贵的资
料:第一,辜鸿生是当年几个丧心病狂、领先投降清廷、出卖黑龙会的内奸之一,
大概荣敬宗也不知内情,才会放了他。第二,是辜鸿生只在金沟屯遇上祝文华、
温一峰两拨人,对他们的行踪,并不详细。

  两人谈了一回,林子清就站起身道:“时间不早,兄弟也该告辞了,为了避
免对方注意,我就位在东升客栈后进。这件案子,统带交下兄弟和辜兄两人负责,
辜兄如果发现什么情况,随时和兄弟密取联系。”

  “这还用说?”辜鸿生跟着站起,一脸诚恐地道:“林兄是统带身边的人,
也是兄弟的上司,兄弟一切唯林兄之命是遵。”林子清走到门口,辜鸿生还要相
送。

  林子清道:“辜兄留步,咱们别露了形迹。”说完,随手替他带上了房门,
扬长出门而去。

  回转客栈,初更已过,林子清熄去灯火,迅快地脱下长袍,抹去脸上易容药
物,转身一个箭步,掠近后窗,轻轻推开窗户,穿窗而出,把窗门掩上。然后站
身掠起,施展「天龙驭风身法」,宛如一缕轻烟,穿房越脊,一路朝北飞掠。不
大工夫,「避暑山庄」嵯峨宫墙,业已在望。

  林子清悄悄跃落暗处,借着民房阴暗,避开正面,走到较为偏僻之处,四顾
无人,就以极快身法,奔到墙下,一提真气,身子直拔而上,悄无声息地登上宫
墙。他熟记了行宫侍卫营的方向,目光迅快—瞥,此处正是通向侍卫营的一条宽
阔石板路,两边古木参天,是最好的隐蔽所在。只是距离宫墙,少说也有十数丈
远,中间还隔着一道三数丈宽的「御沟」。

  他无暇多想,目光一转之际,双脚已在墙头上尽力一点,身如抄水紫燕,凌
空斜飞而下,一下就掠过了小河。足尖再点,身形腾空而起,只一闪,便已扑上
山麓,隐入树林之间,迅快攀登上树,提吸一口真气,踏着树梢而行。也差幸他
踏着树梢在树林上空掠过,才发现这条石板路上,每逢转折之处,都有侍卫营的
弟兄岗哨。而且还有三个人一组的禁宫巡逻队,沿着每—条路,巡回而过。行宫
终究是皇帝住的地方,不论皇帝有没有来,例行的防卫,还是相当严密。

  林子清在树梢上飞行,不虑被人发现,而且也毫无阻碍,不过盏茶工夫,便
已转过山腰,行到侍卫营一片大院子的后面。居高临下,目光朝四下迅快一扫,
身形跟着飘飞而下,掠过一片空旷的荒地,脚尖轻点,飞身上屋。侍卫营住的都
是平房,布置极广,前后共有三进,好在林子清白天来过,约略可以辨认。他在
夜色掩蔽之下,以最快的身法,直奔戚承昌书房。

  敢情承平已久,侍卫营的老爷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潜入行宫里来,形式
上虽有岗哨,实际上警觉之心已懈,因此他一路深入,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书房
北窗,是一片数亩大的花圃,因为书房是戚承昌的治事之处,机要所在,这片花
圃还围着围墙。林子清就飘落在小园里,然后侧身闪近窗下,点破窗纸,凝目审
视。此刻已经快近二更,书房中自然不会有人。林子清悄悄打开窗户,纵身穿窗
而入。他日能夜视,自然勿须多看,迅快地掠近戚承昌坐的那张锦披高背椅旁,
目光转动,案上不见辜鸿生的那叠「报告」,这就轻轻在椅上坐下,伸手拉开抽
屉。

  就在这一瞬间,耳中突听一阵「嗒」、「嗒」轻响,高背椅中忽然突出三道
钢箍,一道分从左右肋下穿出,箍住胸膛,一道分从腰股间穿出,箍住了腰际,
第三道却分别箍住了脚跟。当然左右靠手上,也突出来两双手铐,但林子清的手
在开拍屉,并没搁在靠手上,是以未被铐住。

  这一下,事出仓猝,林子清不由得猛吃一惊,抽屉拉开了,辜鸿生的那张「
报告」就在抽屉之中,但林子清已被铁箍紧紧的箍在高背椅上,除了双手,全身
都已动弹不得。只要空出双手,还能行动,林子清虽不惧无法脱身。最糟糕的是
铁箍突出之际,敢情触动机关,椅子背后的壁上,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摇铃之声!
黑夜之中,万籁俱寂,这警铃声响,自然全营可闻。这一来,岂不是惊动了整个
侍卫营,不消多时,他们就可闻声赶来。

  林子清心头大急,双手用力一板,扣住胸前的铁箍,竟然分毫不动,心知是
精钢所铸。一时哪敢怠慢,左手一抬,迅快掣出短剑,贴在胸腹挥下,但闻「锵」
「锵」两声,两道铁箍应剑而断,林子清堪堪站起。只听书房里间,响起声洪亮
的大喝:“大胆叛逆,竟敢闯别行宫里来了。”棉帘掀处,戚承昌身穿短褂,手
提一炳游龙剑,一闪而出,直向林子清扑来。

  林子清心头大急,左手凌空一掌,迎着戚承昌拍出,右手短剑迅疾朝扣着脚
踩的铁箍挥下,又是「锵」「锵」两声,铁箍应手砍断。戚承昌果然不愧是侍卫
营的统带,身手非凡,他扑来的人,及时发觉林子清这一记掌风劲急无情,威力
极强,身在半空,忽然剑交左手,右掌及时迎击而出,身形一偏,矫若游龙,已
经闪避开去。两股掌风,乍然一接,响起一声荡然轻震。这时但见火光骤亮,戚
禄手挚一盏孔明灯,从里间奔出,一道灯光,直向林子清照射过来。

  戚承昌双目精光暴射,直注着林子清,怒哼一声,问道:“小子,你是什么
人?”

  林子清朗声说道:“你不用问找是谁。”右手缓缓朝辜鸿生的那叠「报告」
上按去。正因这份「报告」,关系着许多人,若是让戚承昌往上呈报,必然后患
无穷。

  戚承昌看他伸手朝抽屉中取去,只当他要窃取这份「报告」,心头大怒,喝
道:“放下。”身形一晃而至,右手挥处,剑光如练,横扫过来,这一剑,剑光
流转,隐挟丝丝剑风,林子清身前所有致命大穴,几乎全在他剑影笼罩之下,虽
是一剑,实则包含着几个变化。

  林子清不退不让,左手一挥,短剑寒芒四射,同样幻起一片缭绕青光。两人
剑风相荡,声如裂锦,双剑交击,登时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锵锵剑鸣!一招之间,
宛如电光石火,但两人已经接连交换了三剑。就在此时,林子清一道森寒的剑光,
从戚承昌胸腹间划过。戚承昌一生之中,从未遇上过这等奇奥的剑法,心神大骇,
他忙吸气收胸,往后暴退,胸腹间衣衫己被林子清剑锋划破了三尺长一条。

  林子清一剑逼退戚承昌之际,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道:“林兄速退,
再退就来不及了。”声音虽轻,林子清一时无法分辨此人是谁。

  戚承昌脸色铁青,长剑当胸,厉声道:“你是凌君毅。”只有反手如来的门
人,才会左手发剑。

  林子清朗声道:“不错。”话声出口,突然剑先人后,化作一道白光,闪电
般穿窗而出。

  戚承昌双眉陡竖,大喝一声:“你还往哪里走?”纵身追来。但就在他扑近
窗下之时,突听有人轻喝一声:“打。”一蓬银针,像雨丝般飞洒过来。

  要知从林子清误触机关,到他穿窗而出,说来好像已有很多时光,其实只是
戚承昌从卧室赶出,和林子清对了一掌、一剑的工夫。戚承昌耳中听到那声「打」
字,一蓬银针扑面射下,他久经大敌,立即挥手打出一记掌风,身子暴退八尺。
这时门外两个值岗的侍卫,才手持钢刀匆匆奔入。三队的大领班,也闻警赶来。

  戚承昌暴跳如雷,一手提剑,大声喝道:“你们这些饭桶,还不给我快追。”

  林子清穿出窗外,只见后园墙头上,站着一个白衣书生,朝自己连连招手,
耳边同时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林兄快上来,可循原路退出。”

  林子清先前还以为是自己一路的熟人,此时双方相距不远,这白衣书生竟是
索未谋面之人,心头不觉—怔,问道:“兄台……”

  白衣书生截着道:“你不用多问,快些走吧。”

  林子清道:“你……”

  白衣书生连连挥手道:“快走,我不要紧。”话声出口,身形陡然飞起,口
中喝了声:“打。”挥手发出一蓬银针,直向窗口打去。

  林子清无暇多说,依言长身纵起,在墙头上再一点足,掠过一片草地,迅快
窜上树林。回头看去,那白衣书生早已不见踪影,但见七八条黑影,从戚承昌书
房门掠起,朝和自己相反的方向追去。林子清心头明白,那是白衣书生逸去的方
向,他似是故意把敌人引开,好让自己离开此地。他如果对行宫路径不熟,决不
会为了救自己而自投罗网。对了,他说过:他不要紧。

  这人会是谁呢?林子清心中想着,脚下丝毫不停,仍然施展「天龙驭风身法」,
一路踏着树梢而行。侍卫营虽然起了一阵大乱,但白衣书生说的没错,他循原路
退出,这条路上,居然草木不惊,毫无动静。他顺利地退出行宫,一路不敢停留,
回到东升栈后进,人不知鬼不觉地从后窗而入,脱下靴子,拉过一条棉被,蒙头
而睡。心中还是惦记着那白衣书生,不知他是否已经离开,自己和他素不相识,
他怎知自己姓林〔凌〕?正在思忖之际,突听一阵脚步声及门而止。

  只听店伙的声音说道:“林爷就住在这间房里,大概已经睡熟了,小的给你
叩门试试。”接着就听门上起了「剥落」之声,店伙的声音叫道:“林爷,林爷,
你老醒醒。”

  林子清含糊地问道:“什么人?”

  店伙道:“你老的一位朋友,有急事找你。”他话声末落,只听吴从义的声
音接口道:“林兄,是我,老吴。”

  “老吴?”林子清一跃而起,开出门去,睡眼惺松,但一瞧到是吴从义,不
觉双目猛然一睁,急急说道:“会是吴兄,这么晚了,吴兄赶来,可有什么事么?”

  吴从义似是急得不得了,一下闪入房中,说道:“里面出了事,戚老特地要
兄弟赶来,请林兄快去一趟。”

  林子清随手抓起长袍,披到身上,吃惊的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吴从义道:“戚老等着,咱们路上再说吧。”林子清点头应「好」,两人匆
匆走出,林子清要店伙牵出青鬃马。

  吴从义也是骑马来的,两人翻身上马,一路朝行宫驰来。路上,吴从义约略
告诉了他,今晚有人潜入侍卫营之事,只是他知道的并不多。林子清担心白衣书
生的安危,故作吃惊道:“会有这等事,不知那人逮住了没有?”

  吴从义道:“不知道,统带不迭的催兄弟赶来请二领班回去,那人好像并未
逮住,大家正在分头搜索之中。”

  林子清听得心头不禁一动,暗道:“听他口气,莫非戚承昌已怀疑到自己身
上不成?哼,自己只是不便在行宫侍卫营里,把他杀死,因为这样一来,必然会
惹出许多麻烦。真要被他识破行藏,凭侍卫营这些鹰爪,又岂能困得住自己?”
思忖之际,两匹马已近宫门,两人翻身下马,急步从边门而入。进入宫门,形势
就显得不同,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都已刀出鞘,弓上弦,如临大敌一
般。吴从义也不再说话,领着林子清,加紧脚步,朝侍卫营而来。戚承昌的书房
里,灯火通明,但却静悄悄的,只有戚承昌满脸怒容地坐在一张大圈椅上。宫里
出了事,几个大领班、二领班自然全出动了。

  林子清走到书房门口,脚下一停,口中说道:“属下林子清到。”

  戚承昌道:“请进。”林子清、吴从义相继走入。

  林子清欠身道:“统带召见属下,必有吩咐。”

  戚承昌一摆手道:“你坐。”林子清依言在他边上一张椅子坐下,在统带的
书房里自然没有吴从义的坐位,统带也没叫他出去,他只好垂手站在林子清的身
后。

  戚承昌问道:“营里今晚闹刺客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

  林子清欠身道:“属下在路上,已听吴领班说了个大概。”

  戚承昌冷嘿一声,伸手一指案头,说道:“你过去看看。”

  林子清依言走了过去,放作失惊道:“统带坐椅给人毁了?”

  戚承昌道:“兄弟这张椅子,是京里一个巧匠所制,内安机括。除了兄弟,
别人任何人坐上去,都会被铁箍箍住。不想凌君毅那小子运气不错,他人被箍住
了,双手却并未箍住,这要换了旁人,这铁箍是百炼精钢铸成的,怎么也无法脱
身。哪知这厮身上,佩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居然把四道铁箍全削断了……”
话声一落,接道:“你去打开抽屉瞧瞧。”林子清依言拉开了抽屈,目光一抬,
朝戚承昌望去,这是向他请示之意,抽屉打开了,你有什么吩咐?

  戚承昌道:“你看看辜鸿生的那份报告,有何异样?”

  林子清看了一眼,道:“属下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莫非有人把它掉了包?”

  戚承昌道:“你翻一页看看再说。”

  林子清依言伸手翻去,哪知看去依然完整的「报告」,指尖一触,立成碎粉,
不觉惊诧无比,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戚承昌冷然一笑道:“这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纯阳功」,功能熔金毁石,
和玄门「三昧真火」、「三阳神功」,差相仿佛。”

  林子清道:“凌君毅是少林门下?”

  戚承昌道:“他是反手如来的徒弟,反手如来曾在少林寺待了二十年之久,
据说数百年来。少林寺从无能兼通七十二艺中数种以上的人,但反手如来,却精
通十数种之多。”

  林子清抬目道:“辜鸿生的这份报告,既已全毁,是否要他再写一份呢?”

  戚承昌点头道:“不错,这就是兄弟要你来的原因之一。辜鸿生的报告被毁,
辜鸿生本人,自然也有被杀以灭口的可能,目前他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但也
许凌君毅他们尚不知道他落脚之处。目前第一件事,你要他再写一份报告来,并
令一队一班的弟兄在天亮之后,乔装各式人等,住进隆记客栈,暗中予以保护,
咱们也不妨以他为饵……”

  话声末落,只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接着就听一队大领班裴福基的声音说
道:“属下裴福基、费世海告进。”

  戚承昌抬头道:“进来。”裴福基、费世海相信走入,两人看到林子清,一
齐点了点头。

  林子清赶忙站起,躬身道:“属下见过二位大领班。”

  戚承昌没待两人开口,问道:“你们搜查的结果如何?”

  裴福基躬身道:“属下搜索的是勤政殿、太和殿、以迄东来阁一带,均无奸
细踪影。”

  戚承昌目光一转,朝费世海问道:“那白衣人掩护凌君毅,是朝西逸去的,
你们可曾追上了?”

  费世海尴尬的道:“属下从太乙阁、晚香亭,一直搜到苍石,都没有敌踪…
…”

  戚承昌不待他说完,愤怒的道:“难道他们会插翅飞了不成?”

  只听门口又有人说道:“属下霍如龙告进。”此人是第二队的大领班。

  戚承昌喝了声:“进来。”

  霍如龙走进书房,戚承昌就劈面问道:“你也没搜到奸细,对不?”霍如龙
低下头,应了声「是」。

  “砰。”戚承昌一掌击在茶几上,怒吼道:“你们都是些饭桶,叛党已经闹
到咱们营里来,他们只有两个人,你们出动了几十个人,包抄围捕,居然连人家
一点影子都模不到,你们还有脸来见我?”三个大领班被他骂得面面相觑,谁也
不敢开口。

  过了半晌,还是裴福基躬着身道:“回统带,据属下看,凌君毅和那白衣人,
对行宫路径似是极为熟悉。他们从苍石一带逸去,正是地势最冷僻,也是咱们防
范最弱的所在。只要翻过后山,已是郊外,那里虽然驻有一营禁军,但遇上武功
高强的江湖人,实非他们所能阻挡。”他轻轻一语,就把没搜捕到奸细的责任,
推到了禁军头上。林子清听得暗暗好笑,但脸上却是不敢丝毫流露。

  戚承昌口中「晤」了一声,徐徐说道:“费世海,你派一班人驻到苍石一带
去,那里地势偏僻,另一方面也因山后驻有禁军,使咱们在防卫上,有了疏忽,
你叫要去的领班,告诉禁军营的陆管带,加强戒备。”费世海两足一并,口中「
喳」了一声。

  戚承昌沉吟道:“我看那白衣人多半是百花帮的帮主牡丹,只是他们何以会
对宫里的路径,如此熟悉呢?”

  “牡丹。”林子清心头不觉一凛。

  裴福基惊奇的道:“统带认为那白衣人是女的么?”

  戚承昌一手捻须说道:“凌君毅退出之时,兄弟正待跟踪追出,听到他喝了
声「打」,他虽然故意把声音压得极为低沉,但如何瞒得过兄弟?那明明是女子
口音,再说他打出来的是一蓬梅花针,此种暗器,多半是妇女使用之物,而且此
人身形极为苗条轻灵,可能就是百花帮的帮主。”林子清经他一说,心中不禁暗
暗惊奇,回想昨晚情形,戚承昌经验老到,说的没错,白衣书生身材苗条,口音
清脆,确然不像男子。当然他知道白衣书生绝非牡丹,而且她也决不会是自己认
识的姑娘,那么她是谁呢?

  戚承昌拍着茶几,续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咱们热河城,可不是黑龙会,
任由叛党猖獗。我限你们三天之内,把凌君毅和那白衣人抓到,最少也要给我查
出他们行踪来。”

  “喳。”三个大领班除了应「喳」没有二话。

  戚承昌回过头来,说道:“林兄可以走了,有两件事由你负责,第一是暗中
保护辜鸿生的安全,要他尽快再写—份报告。第二是查明客栈胡同几家客栈里,
有无形迹可疑的人。”

  林子清道:“属下遵命。”躬身领命便自退出。

  戚承昌又道:“吴从义,你快去要班上弟兄改扮改扮,天亮之后,分别住进
隆记客栈去,告诉他们不能让人家瞧出破绽来。还有,他们不准在客栈里三五成
群的聚赌、酗酒,谁要违令,我就砍了他们脑袋。”吴从义站直身子,连声应「
是」,正待退出。

  戚承昌又道:“慢点,你去传令之后,立即回来,我还有后命。”吴从义又
应了声「是」,匆匆往外走去。

  戚承昌回顾了三个大领班一眼,道:“你们也可以去休息一会了,天亮之后,
全给我出去踩踩盘。对了,你们记着,我己命林子清负责侦查客栈,你们只要给
我全力侦查民房就好。”

  霍如龙怀疑的道:“统带……”

  戚承昌挥挥手道:“不用多说,你们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好,但得记住一点,
不可打草惊蛇。”三个大领班不知统带葫芦里卖什么药,三人同声应「喳」,行
了一礼,一齐退去。

  不多一会,吴从义传了令回来,躬身道:“统带还有什么吩咐?”

  戚承昌抬目道:“我问你,你方才到东升客栈去的时候,二领班是否在房里
睡觉?”

  吴从义愕然应道:“是,是。”

  戚承昌又道:“是店里伙计领你去的?”

  吴从义道:“是。”

  戚承昌又道:“是你敲的门,还是伙计敲的?”

  吴从义道:“是伙计敲的。”

  戚承昌道:“二领班睡得很熟?”

  吴从义道:“是的,但伙计敲了两下,二领班就来开门了。”

  戚承昌道:“你有没有到他房里去?”

  吴从义道:“是二领班叫属下进去的。”

  戚承昌又问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吴从义道:“二领班支走伙计,就问属下有什么事?属下说是你老请他来一
趟。”他把方才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戚承昌听的只是点头。

  吴从义惶然道:“属下有什么不对么?”

  戚承昌微微一笑道:“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二领班是否够机警?他奉派到东
升客栈去,不能泄露了咱们这里的身份,所以我要仔细问问,没什么,你可以去
了,不过我问你的这些话,你不准泄漏半句,知道么?”吴从义连声应「是」,
才行退出。

  戚承昌背负双手,自言自语的道:“这么说,倒是我多疑了。”

  林子清出了行宫,一路策马驰行,这时不过四更左右,街上并无行人,马匹
跑得极快,不多一会,就已回到东升客栈。此时伺候马匹的小厮尚未起来,一名
店伙看到他回来,立即从店堂里赶出,接过马去。林子清回转房中,刚一跨进房
门,突然发觉房中有人,心头不由—怔,随手掩上房门,立即压低声音问道:
“谁?”

  他话声末落,黑暗中已经有人一闪而出,低声道:“是兄弟丁峤。”

  林子清已经看清潜入房中的果是乔装老苍头的丁峤,不觉吃惊道:“丁兄此
时前来,不知有什么紧急之事?”

  丁峤道:“凌兄这时候才来,你去了哪里?”

  林子清道:“在下刚从行官里来,天亮之后,侍卫营即将有人大事搜索,丁
兄不宜在此久留……

  丁峤道:“老夫人已经迁居到城外白云庵去了,只是不放心凌兄,特遣兄弟
前来,给凌兄报讯。戚承昌是行宫侍卫营的统带,如在行宫里遇害,事情就会闹
大,因此要凌兄千万不可在行宫下手。”

  林子清笑了笑道:“娘也太操心了,这道理我懂,不然,今晚我就毙了他了。”

  丁峤道:“兄弟是给凌兄报讯来的,戚承昌家眷不在此地,但有一外室,住
在东城顾家花园,他十天之中,至少有五天在那里留宿。”

  林子清奇道:“丁兄如何知道的?”

  丁峤笑了笑道:“兄弟是听帮主说的,百花帮有一名花女,叫做迎春,就在
那里当使女。”「迎春」,这名字林子清当然并不陌生。丁峤接着道:“天快亮
了,兄弟也得走了。”

  林子清道:“哦,丁兄,有一件事,你回去问问牡丹姑娘,昔年山东总督国
泰有一个师爷,叫做阴世判宫钱君仁,据说就匿居在热河,不知她知不知道?兄
弟一连查访了多日,都没有他的下落。”

  丁峤点头道:“兄弟记下了,一有消息,兄弟自会再来报知。”说完,一手
拉开房门,闪身而出。

  丁峤走后,林子清在床上调了一会息,天色已经大亮。他开出门去,那名青
衣使女已在门外伺候,看到林子清起来,立即送上脸水,伺候着林子清梳洗完毕,
又送来了早餐。林子清这才体会到东升栈的贵宾房当真伺候周到,宾至如归,旁
的客店,万万不及。用过早餐,林子清出了东升栈,走到楼底,跨进隆记客栈,
就看到三个第一班的弟兄。两人扮作布贩模样,一个头戴一顶毡帽,身穿布褂,
手上圈着马鞭,像是赶车的正在店堂里,翘着二郎腿喝茶。敢情是住店的客人还
没动身,他们坐着在等房间。

  林子清装作不识,自顾自朝上房而来,到得辜鸿生的房门口,他就看到领班
吴从义就住在辜鸿生的隔壁,房门敞开着。林子清缓缓在他门口走过,吴从义立
即迎了过来。林子清四顾无人,压低声音问道:“都住进来了么?”

  吴从义恭敬地道:“这里只有五间上房,都住满了,其余的人,分住在前后
普通客房里。”

  林子清点点头道:“很好,你们不必和辜兄打招呼。”吴从义应了声「是」,
悄悄退下。

  林子清举手在辜鸿生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叫道:“辜兄起来了么?”

  辜鸿生听出是林子清的声音,慌忙应道:“是林兄,兄弟早就起来了,请进。”
迅快的开启房门,侧身让客。

  林子清跨进房中,辜鸿生立即掩上了房门,躬着身道:“林兄请坐。”

  林子清在窗前一张椅上坐下,抬头道:“昨晚营里出了事。”

  辜鸿生休然一惊,张目道:“营里出了事!有人潜入行宫?”

  “唔。”林子清缓缓说道:“他以「纯阳功」毁了辜兄那份「报告」,还用
利剑削断统带装有机关的一把椅子,和统带对了一掌三剑,才穿窗逸去。”

  辜鸿生惊诧的道:“被他逃脱了?”林子清「晤」了一声。

  辜鸿生更是吃惊道:“这人专为兄弟那份报告去的,他能在统带手下逃脱,
武功定然极为可观,只不知他是谁?”

  林子清仰首向天,一字一字的道:“凌君毅。”

  “凌君毅。”辜鸿生听得机伶一颤,脸上肌肉,突然起了一阵扭曲,自言自
语的道:“会是他!他真的已经来了。”

  林子清微晒道:“辜兄好像很伯他?”

  辜鸿生惶然道:“他若是到了热河,决不会放过兄弟的,试想他连兄弟的一
份报告都要毁去,还会留我这个活口?”

  林子清冷笑道:“辜兄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一身技艺,足可称得上一流
高手之列,怎么提起凌君毅,如此胆怯起来?”

  辜鸿生苦笑道:“林兄有所未知,这姓凌的是反手如来的传人,连韩会主都
不是他的对手,兄弟这点武功,只怕在他剑下走不出十招。”

  林子清心中暗道:“只怕三招都嫌多了。”一手托着下巴,嘿然道:“辜兄
说得他如此高明,兄弟倒非和他一斗不可。”接着又淡淡一笑道:“但辜兄只管
放心,统带早已想到他可能会对辜兄不利,已命兄弟负责保护辜兄的安全,今天
一早,兄弟已调来一班弟兄,改扮成各式商旅,住进隆记客栈,就在辜兄这间房
的四周。只要他敢来,不计死活,也得把他留下来。”

  辜鸿生听得稍稍感到心头放下一块石头,舒了口气,才道:“不知统带对兄
弟可有什么指示?”

  林子清朝他微微一笑道:“有,统带要你重写一份报告。”

  辜鸿生道:“是,是,兄弟遵命。”接着目光一抬,问道:“只不知统带可
曾限兄弟几日写完?”

  林子清道:“那倒没有,我想辜兄尽可能早些赶写完毕才是。”

  辜鸿生道:“林兄说得是,兄弟一定尽快赶好。”

  林子清站起身道:“好,辜兄那就及早写吧,兄弟不打扰了,你只管安心,
四周房里都是侍卫营的弟兄,而且我想,白天不会有事,入夜之后,我会来的。”
说完,启门走出。

  辜鸿生道:“林兄好走,兄弟那就不送了。”

  林子清踱出隆记客栈,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戚承昌已经有了下落,那个阴世
判官钱君仁,不知住在哪里。自己若是没找到钱君仁,就不能先向戚承昌下手。
因为戚承昌一死,热河城里就不能再耽下去,而且钱君仁听到了戚承昌的死讯,
也必然会躲匿起来。这样一来,自己要找他岂不更难了?

  丁峤告诉自己,戚承昌有一个外室,在东城顾家花园,自己总得先去踩踩盘,
一旦下手,也好有个退路。现在,他负责查「寇民」,这是公差,正好趁此机会,
到处看看。他沿着西门大街,一路装作闲逛模样,每—条横街小巷,都暗暗留神,
茶楼、酒肆,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但他既不认识钱君仁,诺大一座热河城,何异
大海里捞针?这一个大圈子,绕到东城,已是日头偏西,暮色初垂。

  东城偏北,大部分都是住宅,他站在一条小街口上,不禁有些踌躇。丁峤只
告诉他戚承昌的外室,住在东城顾家花园,可没说「顾家花园」在什么地方。这
里往来的人不多。但他不便找人订听。目前他还不打算对戚承昌下手,万一问到
和顾家花园有关的人,岂不打草惊蛇?戚承昌是侍卫营的统带,热河城里炙手可
热的人物,他金屋藏娇的地方,纵然并未公开,但这是公开的秘密,既是他外室,
岂会没有他的心腹在暗中保护?

  林子清觉得自己应该再过去看看,哪知才走了两步,就发现这条冷清的小街
口的路旁,有两块「界石」赫然写着「顾宅」二字。原来这条可容得两辆马车并
驰的小街,竟然并非街道,而是姓顾的私产——一条通向他宅院的宽阔的道堂。

  东城!姓顾!林子清心头闪然一动,转脸朝道中凝视进去。这条宽阔的胡同,
两边种着一排高大的树林,颇有阴森之感。这真像是一条小街,不,城里许多狭
小的街道,还比它不上呢。弄底,少说也有百来丈远,是一座高大的门楼,紧闭
着两扇朱漆大门,一对乌黑的门环,古老而有气派,只要看上门楼一眼,你就会
联想到这座宅院,准是既深又大。

  东城虽有不少大宅院,但不会再有大过这座房屋的了。显然这姓顾的,是个
有钱人家,也许是京师里某一位大员的别墅。皇帝老子可以到热河来避暑,官宦
富贾,自然也可以在热河建一座避暑的花园别墅。以戚承昌在热河的地位,纵是
外室,确也应该住在这样气派的所在。终于给自己找到了,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
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打量着弄底大宅,又缓缓移步,从横街转了过去,地势渐渐荒僻,前面有
一道小河,一条石条的小桥,过桥是一片田畴,再过去,远远已可看到城墙。林
子清沿着河岸又走了一段路,如今已经绕到后面来了。他估计隔河应该就是姓顾
的大宅院了,他抬目遥望,没错,那是一道高大的围墙,还有水门。他站在隔岸,
虽在暮色之中,隐隐可见围墙内树木葱郁,有不少亭台楼阁。果然是顾家花园。

  林子清心头既己证实,那就不用再事逗留,他循着原路,走过小桥,一路朝
东门行去。此时华灯初上,西门大街上,到处灯火辉煌,行人往来,就好像到了
另外一个城市。正行之间,耳边突听到有人喝了声:“打。”

  听音入耳,就觉得有一缕劲细风声,朝脑后打来。林子清心下不由一怔,大
街上居然有人向自己出手。他当然不在乎,有人偷袭,几乎连头也不回,左手漫
不经意的摸摸耳根,就已把打来的暗器接住。暗器接到手中,他立时察觉风声虽
劲,但入手极轻,不类暗器,那只是一个纸团。尤其那声「打」,听来更是十分
耳熟。

  不是么?昨晚那个突然现身的白衣书生,朝戚承昌打出一蓬「梅花针」之时,
也喝过一声「打」,声音就和方才这声喝「打」,完全出于一人之口。戚承昌不
愧是老江湖,他能从仅仅一个「打」字,分辨出白衣书生是一个女子。这声「打」,
确是女子口音,而且还带着极轻微的娇笑。林子清反应不慢,动作更快,心念一
动之际,人已蓦地转过身去。但此刻夜市初上,大街上行人往来,哪有白衣书生
的踪影?也许她今晚穿的不是白衣,总之,林子清没找到要找的人,连一点影子
也没有。

  纸团犹握在掌心,他心知对方传来这个纸团,必有缘故。以她昨晚突然现身
相助,应该是友非敌。老实说,昨晚之事,自己没想到戚承昌会睡在书房里,以
戚承昌的武功,而且又惊动了整个侍卫营,当时要不是白衣书生要自己先走,她
朝相反的方向把别人引开,自己纵然不惧,但要想突围,也不是一件易事。这位
姑娘何其神秘?那么她传递这个纸团给自己,莫非有什么重要的消息,特在暗中
通知自己?他越想越觉自己料的没错,人家要以暗器手法投来,显然是防范引人
注意,自己总不能站在大街上,打开字团来瞧。一念及此,不再犹豫,目光左右
一顾,正好前面不远有一家酒馆,这就举步朝酒馆中走入,找了个座头坐下。酒
保过来问了酒菜,就很快地退去。

  林子清四顾没人注意,悄悄在桌下打开纸团,低头瞧夫。这一瞧,他几乎变
了脸色。纸团上只有潦潦草草的一行字,那是:“令友寄居小南门及第坊民家,
行迹已露,迟恐不及矣。”另外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乾德仁,即钱君仁,
东升栈之老板也,特此奉闻。”

  林子清看的又惊又喜,惊的是字条上的「令友」,不知是谁。已经露了行藏,
此刻天色已黑,自己又不知道及第坊的民家,是哪一家?如何找得到?喜的是自
己找了几天,毫无一点眉目的阴世判官钱君仁,也有了着落。

  跑堂的送来酒菜,他在这一谅一喜之下,几乎食难下咽,喝了两盅酒,突然
下了决心,没待伙计送上面来,就起身丢下一锭碎银,匆匆出门。走到僻静之处,
四顾无人,举手朝脸上一抹揩去易容药物、脚下突然加快,一路朝小南门奔去。
他不知道及第坊在哪里,就向街边摊贩问了及第坊的所在,匆匆走去。

  及第坊是一条弯曲的小巷,两旁都是一些简陋矮屋,但就在他走近巷口之际,
发现拐角暗阴处站着一个人。这人穿的是一件蓝布大褂。头顶毡帽压的很低,看
到有人朝巷口走来,他就缓步往前走去,好像是吃饱了饭出来散步的人。林子清
心里暗暗冷笑,一个箭步,就掠到那人身后,但这人反应极快,身手也相当俐落,
发觉身后风声,一闪就躲了开去,霍地转过身来。林子清没待他开口,就压低声
音问道:“你是第几队的兄弟?”

  那人一楞,目光凝注朝林子清打量着问道:“朋友你说什么?”

  林子清微微一笑,道:“你不认识我?”

  那人冷声道:“朋友是谁?”

  林子清道:“你不认识我,大概总认识这个吧?”手掌一伸,掌心赫然摊着
一牌银牌,朝那人面前送去。

  那人看的一怔,口中低啊声道:“你是二领班……”慌忙要向林子清躬身行
礼。

  林子清一把握住他手臂,低声道:“这里不是在里面,兄弟不可多礼,咱们
边走边说,免得引人注意。”说话之时,收起银牌,揣入怀出

  那人惶恐的道:“属下张旭初,是第二队第一班的,方才有眼无珠,不知你
老……”

  林子清笑了笑,接口道:“原来是张兄,大家没见过面,不知不罪。在下林
子清,原是昨天才接任的,统带就要在下负责烦办这件寇民案子。方才接到统带
密令,要在下赶来,张兄你这里,可有什么情况?”

  张旭初道:“咱们今天全体出动,恢查民房,据报这巷于第五家前天来了一
老和三个姑娘,是外省口音,行动可疑,领班要属下在这里暗中监视。”

  林子清心头迅速一转:“一老和三个姑娘,那是祝文华、方如苹和唐文卿、
祝雅琴了。”一面点点头,问道:“他们可有动静?”

  张旭初道:“没有,他们一直没有露过面。”

  林子清故意皱皱眉道:“你们领班只派你一个人在这里?”

  张旭初道:“还有一个在巷底,他叫姜一贵。”

  林子清微哼道:“人家有四个人,你们领班只派两个人,这不是太大意了么?”

  张旭初陪笑道:“是,是,属下只是暗中监视而已,领班已经报告大领班,
准备在二更动手,先把他们逮了。”

  林子清道:“要是人家不是寇民呢?”

  张旭初道:“大领班说过,宁可抓错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林子清道:“这话说的也是,晤,你领我去看看。”

  张旭初吃惊道:“二领班,你老……”他望望林子清,接着道:“方才大领
班交代下来,咱们人手不到,切不可打草惊蛇。”

  林子清道:“我懂,我是奉统带之命,先来了解一下这一带情况,你自然得
带我去实地勘察一下,不然让他们跑了,你负责?”

  张旭初自然负不了责,连声道:“是,是,属下领你老去。”说着果然转过
身子,朝小巷中走去。

  这条小巷,黑忽忽的对面不见人影。张旭初领着林子清走了七八步,脚下忽
然一停,压低声音道:“就是前面那一家。”

  林子清自然看得清楚,那是一间破旧的矮瓦房,门前还歇着一辆破旧的手推
车,一见而知是做小买卖的货郎家里。屋中灯火已熄,黑沉沉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敢情已经睡了。林子清问道:“这是货郎的家?”

  张旭初连连点头道:“是,是,就是这一家。”

  林子清口中「唔」了一声,一指朝他背后点了下去,右手及时抓住他臂胳,
夹着他一下闯到门口,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屋内没人作声。林子清心头焦
急,又轻轻叩了两下。里面还是没人答应。林子清怕露了行迹,顾不得许多,左
手食指默运功力朝木门上戳去,一下就穿了一个小洞,然后凑着嘴,用内功把声
音朝里送去,说道:“里面有人么?”这句话外面听不到,但传到屋里,声音就
十分响亮。

  果然,这下里面的人听到了,只听苍老的声音问道:“外面什么人?半夜三
更的有什么事?”

  林子清听的暗暗好笑,那不是潜龙祝文华的声音,还有是谁?他没学过改变
声音的技术,任你如何装作,依然可以听得出来。当下改以「传音入密」朝屋内
说道:“祝庄主,快开门,是在下。”

  里面的祝文华显然没听出林子清的口音,略一停顿,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汉姓王,你别找错了人。”

  林子清急道:“时机紧迫,祝庄主快些开门,不就知道了么?”屋里隐约响
起一阵极轻微的衣抉飘风之声,那是有两三个人从里间飞闪而出,隐入门后。这
自然瞒不过林子清的耳朵。

  接着火光亮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了出来,木门呀然开启:一个佝偻着身
子的老者,当门而立,说道:“朋友有什么事?”

  林子清一眼就看出佝偻老者正是潜龙祝文华所扮,没待说他完,早已夹着张
旭初一闪而入,口中低喝一声:“祝庄主快掩上门。”

  祝文华几乎没看清人面,林子清已经闪入他们客堂之中,心头不觉一怔,这
一刹那,他龙钟老态尽行敛去,身形倏地转了过来,右肘横胸,目中隐射棱芒,
沉喝一声:“你……”

  客堂上首一道门前,手掌油盏的,是一个布衣少女,她,正是祝雅琴。入门
处,左右两边各隐着一个人,那是方如苹、唐文卿,她们都改了装束。

  林子清在客堂中间站定,唐文卿已经迅快的掩上了木门,她把林子清围在中
间,敢情准备出手,但就在祝文「你」字出口,大家已看清来人是谁了。祝雅琴、
方如苹、唐文卿几乎同时惊喜的说出一声:“是你。”

  祝文华两眼发光,笑道:“老弟,是你!你怎知咱们住在这里,啊,这人是
谁?”

  林子清放下张旭初,朝祝文华拱拱手,说道:“祝庄主,详细经过,此时已
无暇多说。你们住在这里行迹已露,此人是行宫侍卫营的爪牙,他们准备二更前
来围捕,祝庄主应该赶快离开此地,家母现住东门外白云庵,暂时还是到白云庵
去的好,在下另有急事待办,要先行告辞了。”说完正待转身。

  唐文卿急着问道:“你到哪里去?”

  林子清道:“巷底还有一个爪牙,在下要把他也收拾了。”

  祝文华道:“此人如何处置?”

  林子清道:“在下已点了他死穴,让他留在这里就好。你们快些去吧,在下
办完事,自会到白云庵去的。”转身开启木门,闪身而出。

  狭隘的小巷,黝黑如墨,正好给林子清掩护身形,他很快的奔到巷底,老远
就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人家屋搪下。林子清身法何等快速,等他警觉,林子清已
经到了他面前,那人倒也机警,身形一偏,闪开了一步,右手迅快搭上刀柄,口
中沉喝道:“什么人?”

  林子清道:“你就是姜一贵,对不?”

  那人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人面,他听林子清一口叫出他姓名,惊异的道:
“你认识我?你……”

  林子清证实他就是姜一贵,就不用多费口舌,不待他说完,举手一指,点了
他昏穴,随手夹起,转身就走。回到那间矮屋,木门虚掩,祝文华等人已经离去,
放下姜一贵,随手闩上了门,然后打开后窗,穿窗而去,施展「天龙驭风身法」,
宛如一缕轻烟,朝客栈胡同赶去。

  ※※※※※※※※※※※※※※※※※※※※※※※※※※※※※※※※※※※※※※

  被派在隆记客栈一队一班的侍卫们,入夜之后,自然都不敢睡觉,不但不敢
睡觉,也不敢喝酒,不敢聚赌。这些人平日苦是聚在一起,喝酒、赌钱,是不可
或缺两件重要事儿,但今晚谁也不敢,只好干耗在房里打盹。这是他们最长的一
晚,天黑了不知多少时候,还只有一更天。

  吴从义是他们领班,当然更不敢稍有懈怠,他房门一直虚掩,几乎连盹都不
敢打。因为统带把保护辜鸿生的责任,全落在他们这班弟兄身上。把辜鸿生接到
行宫侍卫营去,不是更安全么?但这是统带的意思,他负责行宫安危,自然不能
让行宫里面时常闹事情,他把辜鸿生安顿在客栈里,是一着十分高明的棋子。

  凌君毅冒险进入行宫,只是为了毁去辜鸿生的一份「报告」,自然更不会放
过辜鸿生。只要他得到辜鸿生住在隆记客栈的消息,准会赶来,但他已经在这里
布下了罗网,等着你自投罗网。行宫侍卫营第一队第一班的弟兄,是全营最精锐
的好手,不但个个能够高来高去,而且个个都精擅暗器,他们已经围在辜鸿生的
房间四周了,但这不过是戚承昌布置的第一着棋子。他还有第二着棋子,那是第
一队第二、第三两班弟兄和第二队两班弟兄,由两位领班率领,也分别住进了隆
记客栈右首的招商栈和对面的悦来栈。

  当然,戚承昌对辜鸿生的武功剑术,是有相当认识,足可当得一流高手之列,
凌君毅纵然武功高强,在十招八招之内,也未必能把他杀死。只要辜鸿生接得住
三两招,守在隆记客栈的人,就可及时出手。只要隆记客栈有警,躲在其他两个
客栈的人,立可闻警支援,把隆记客栈包围起来。别说是人,就算飞鸟,也休想
飞得出去。这叫做安排香饵钓金鳖!戚承昌交代过,不论死活,非把来人留下不
可,这两拨人的行动,可说十分机密,连林子清、吴从义都并不知道。

  但就在林子清匆匆走到客栈胡同的时候,胡同口早已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精
壮汉子,看到林子清就迎面走了过来,含笑说道:“这位就是林爷吧?”

  林子清方自一怔,问道:“朋友……”

  那人没待林子清说下去,就陪笑道:“小的奉任师爷之命,有一封书信,要
面呈林爷。”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递了过来。任师爷,那是都统府的任
紫贵。林子清心念转动,随手接过。

  那汉子恭敬地欠了欠身,道:“小的告退了。”说着就朝街口走去。

  林子清心中暗忖道:“这时已经一更天了,任紫贵巴巴的差人送信来,不知
有什么急事。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这时候才回来,派人等在胡同口。”一念及
此,急忙抬目看去,那送信的青衣汉子走得极快,这一转眼之间,已失所在。心
头更觉狐疑,急忙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狭长的纸条,字迹潦草,写着:“招
商、悦来二栈,戚承昌均已暗中派人伺伏,行动小心。”

  纸条上并未具名,但这一笔字和昨晚示警的纸团,笔迹相同,显系出于一人
之手?林子清不禁怔住了!这人究竟是谁?他一再向自己示警,消息怎会有如此
灵通?戚承昌居然又派了人,住进招商、悦来客栈,自己怎会一点都不知道?不
错,他曾当着自己也说过,要一班弟兄住进隆记客栈,暗中保护辜鸿生,不妨以
他为饵……

  林子清嘴角上不禁泛起一丝冷笑,迅快地把纸条在掌心搓了两搓,从容走进
隆记客栈。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近吴从义房门,吴从义已经很快的开启房门,
看到来的是林子清,不觉松了口气,躬着身道:“林兄来了。”

  林子清点点头,问道:“这里没事吧?”

  吴从义道:“没事,弟兄们都在严密戒备,如今林兄来了就好。”

  林子清道:“我先进去看辜兄,回头还有一件重要任务。”说完,转身朝辜
鸿生房间走去,叩了两下房门。辜鸿生当然还没有睡,很快就开了门。

  林子清举步走入,含笑道:“辜兄还没睡么?”

  辜鸿生掩上门苦笑道:“兄弟住在这小客栈里,本来还安得下心,但以目前
的情形看来,却教兄弟反而有坐立不安之感。”

  林子清「哦」了一声,问道:“目前辜兄房间四周,都已有咱们的人,辜兄
尽可放心,怎会反而坐立不安了?”

  辜鸿生苦涩的笑道:“林兄不是外人,兄弟也不妨直说。戚统带把兄弟安顿
在这里,这是布下的陷阱,目的是以兄弟为饵,引诱凌君毅入瓮。”林子清手托
下巴,口中「晤」了一声。

  辜鸿生又道:“兄弟和凌君毅动过手,此人剑法高明,兄弟自问最多只能接
得下他十招八招,稍有失闪,就非丧在他剑下不可,兄弟哪能大意?方才就抱着
剑在床上打坐。”

  林子清看到他床上,果然横放着一柄长剑,不觉笑道:“辜兄也太小心了,
辜兄不是说能接他十剑八剑么,他真要进入辜兄房中,辜兄连一剑也不须发,只
要大喝一声,他们就可闻声赶来,辜兄还怕什么?”

  辜鸿生道:“话是说得是,但兄弟可不得不防,据说凌君毅精擅易容术,因
此这几天来,连店伙送茶水进来,兄弟都有些提心吊胆,兄弟真希望他早些来,
能合大家之力把他除去了,也好松上口气。”接着指指床上一个尺许长的纸简,
又道:“方才统带要人送来一个号炮,说是一旦发现凌君毅的行踪,要兄弟尽快
朝窗外丢,支援的人,立可赶到。”

  林子清心中暗道:“那白衣书生传递给自己的密柬,果然没错,号炮—起对
面和隔壁客栈里的人,自可闻赶来了。”一面微微一笑道:“统带盘算的虽好,
但凌君毅真要进来,只怕辜兄没有放号炮的机会……”辜鸿生听的不禁一惊,张
口「噢」了一声。

  林子清依然含笑道:“辜兄方才不是说过,凌君毅擅长易容之术么,也许他
就站在你面前,你还不知道呢。”辜鸿生脸上微微有些变色。

  林子清举足跨前了一步,缓缓说道:“也许在下就是凌君毅。”

  辜鸿生心头怔仲,勉强笑道:“林兄这是和兄弟开玩笑了。”

  林子清虽然逼前了一步,但他是侍卫营二领班,辜鸿生可没敢后退。林子清
左手十指,疾如闪电,一下扣住了辜鸿生的脉门。辜鸿生诧然道:“你……”

  林子清没待他话声出口,右手一指点在他「哑门穴」上,笑道:“现在辜兄
明白兄弟是谁了吧?”

  辜鸿生右脉被扣,一身力道全失,连半点挣扎也没有,再加「哑门穴」被制,
口不能言。但他心头却是十分清楚,脸上肌肉扭曲,惊悸得张大眼睛,额角上汗
水,像黄豆般流了出来。林子清声调平和,缓缓说道:“荣老伯大概并不知道当
年出卖黑龙会,也有你一份,又因你是三十六将中人,才饶了你。你总还记得荣
老伯临别赠言,咱们都是黄帝子孙,要你堂堂正正的做人,谁知你利禄薰心,依
然不知悔改,今天才落得如此收场。”辜鸿生一脸惊怖,张了张口,似要申辩,
但苦于出声不得。

  林子清话声一落,右手又是一指,点在他心窝上,左手一带提起他身子放到
床上,随手取过一条棉被,替他盖好。转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口中故意低声
说道:“辜兄不用送了。”跨出房门,仍然随手掩上,很快闪到吴从义门口,推
门而入,说道:“吴兄,你立刻挑选六名暗器手法较为高明的兄弟,随兄弟走。”

  吴从义应了声「是」,才望望林子清,问道:“林兄要他们到哪里去?”

  林子清道:“我已经查到一处寇民藏匿之处,带他们去逮人,你不用多问。”

  大领班交代过,一班弟兄在外面要服从二领班的指挥,吴从义自然不敢多说,
口中唯唯应「是」,接着问道:“林兄要他们在哪里集合?”

  林子清道:“你要他们从客栈出去,出了巷底,在阴暗处待命,你和其他四
名弟兄守在客栈里,不得擅离。”吴从义躬身领命,匆匆离去。

  林子清也相继离去,出了巷底,已是一条冷僻的小街,等没多久,就见巷底
陆续有人走出。林子清朝他们打了个手势,几个人就很快奔了过来。林子清把他
们引到一处转角阴暗之处,点过人数,果然是一共六人,这才说道:“方才吴领
班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其中一名汉子躬身道:“回二领班,吴领班交待过,说二领班有特别任务要
属下等人听候吩咐。”

  林子清压低声音道:“不错,本座侦查到一处寇民隐匿的所在。他们定在吟
晚三更聚会将有举动,咱们多准备暗器,届时不用出声喝问,只管用暗器招呼,
一律格杀勿论。”

  六人同声应「是」,林子清道:“好,你们立时随本座走。”话声一落,当
先纵身掠起。六名侍卫紧随地身后而行,不消片刻,便已赶抵及第坊巷口。林子
清看看天色,这时距离二更,差不多还有半个更次,当下就领着六人进入巷子。
他早已相度好形势,因此不用多看,纵身飞上附近民房,要他们分别在屋脊暗处
隐伏下来,各自指示机宜,嘱咐了他们几句,无非是隐秘行藏,等对方来人接近
第五家民房之时,方可出手等语。安排完毕,心中不觉暗暗得意,忖道:“到了
二鼓,就让你们去狗咬狗吧。”身形一伏,迅快掠落地面,穿出巷子,就施展「
天龙驭风身法」,一路朝东城顾家花园奔去。

  夜色正浓、围墙高耸的顾家花园,树木葱郁,所有楼中亭榭,全在迷蒙夜雾
笼罩之下。林子清因这里是行宫侍卫营统带戚承昌的住所,纵然艺高胆大,也不
敢大意,跃上围墙之后,审慎地察看了四周形势,才轻轻飘落地面。这是一座假
山的侧面,全园最僻静的地方,一条白石小径,通向一座六角小亭。亭的四周,
围着圈矮小而修剪整齐的冬青树。林子清当然无暇去欣赏园中的景色,他略一瞻
顾,正待纵身跃起,突听不远处响起「嗤」的一声轻笑。

  这笑声极轻、极尖、极脆,分明出于女子之口。此时、此地,纵然是女子的
笑声,听到林子清的耳中,仍然蓦地一惊,急忙刹住身形,凝目四顷。不用你找,
适时从一排矮小的冬青树丛中,缓缓站起一个苗条人影。林子清还没看清,苗条
人影已经轻声说道:“林公子才来么,小婢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呢。”这姑娘
穿一身青衣,身材顾长而苗条,胸前垂着两条又祖又黑的辫子,只是以手掩面,
侧着身子,看不清她面貌。她自称小婢,果然是使女打份。

  林子清证了一怔,问道:“姑娘……”

  苗条人影咭的笑道:“林公子不认识我了,小婢是迎春呀!”

  这回,她才转过身来!不错,她是迎春,林子清看清楚了,那一张甜美的瓜
子脸,乌黑有光的双眸,笑的时候美而且媚。林子清舒了口气,目光注定迎春,
轻声叫道:“原来是你,你怎知我会来?”

  迎春轻盈一笑,神秘的道:“公子不用多问,时间不多,快随小婢来。”她
仍然像在「绝尘山庄」时一样的狡黯,问她的话,不肯正面作答,话声一落,转
身就走。

  林子清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但仍然问道:“你领我去哪里?”

  迎春道:“到了地头,公子自会知道。”她依然不肯说。

  说话之时,已经走出了一段路,使林子清感到奇怪的是,迎春款款而行,好
像毫不避人。这情形自然使人不无可疑,试想迎春只是一个使女,她也许得到帮
主牡丹的通知,要她接应自己,那也只能暗中进行。领着一个外人,尤其在深夜
时光,应该躲躲掩掩,防人发觉,才合乎情理,但她却似有侍无恐,不怕园中的
人看到。戚承昌的住所,不会没有防范。

  林子清当然就是凌君毅,他在赶来「顾家花园」之时,早已洗去了脸上的易
容药物。他就是要以凌君毅的本来面目,堂堂正正的向戚承昌讨回血债,讨回黑
龙会的公仇。迎春俏生生走在前面引路,凌君毅紧随她身后而行。园中树木深沉,
花影迷离,夜色之中,只觉许多楼台亭阁全是隐绰绰的,看到的只是一些飞檐画
栋的暗影,不但不见灯光,连人影也没见一个。

  迎春分花拂柳,走得极快,不多一会,已经到了五楹屋宇前面。这是一座相
当壮丽的楼宇,檐牙高琢,彤碧相映,气派相当宏伟,迎面有四五级白石台阶,
围以朱红栏杆。正中间像是一间宽敞的厅堂。偌大一座花园,只有这里灯光明亮。
只要看这五橡楼字的气势,不用说,是园中的正屋了。主人当然是住在正屋里的,
那么这是戚承昌的住处无疑。

  迎春领着两人,拾级走上石阶,脚下一停,欠欠身道:“公子请进。”

  凌君毅心中虽觉疑云重重,但他还是毫不思索地举步跨了进去。这是一间宽
敞的厅堂,敢情是戚承昌日常起居之所,因此没有一般大厅的豪华,但一几一椅,
莫不精雅绝伦,但厅上依然阂无一人。这情形愈使凌君毅深感讶异,到底戚承昌
在耍什么花样?就在他步入厅中之际,右首壁间一道圆门中,枣红门帘掀处,出
现一个身穿古铜长衫,脸色火红,双颧高耸,目光炯炯的瘦小老头,当门面立,
含笑朝凌君毅招招手道:“凌贤侄怎么才来?”

  凌君毅不由得—怔,连忙拱手道:“会是叔岳。”他正是岭南温家的二庄主
温一峤。

  温一峤笑了笑道:“大家都在里面,你快进来。”凌君毅心下更是满腹疑云,
恭敬地应了声「是」,举步走入,迎春也迅快地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此刻灯光通明,除了温一峤,里面还有四个人,凌君毅才跨
入屋中,不由得又是一怔。这三人,竟是温老庄主温一峰、温婉君和百花帮主牡
丹,和已经久未见面的「玄衣罗刹」。另外一张雕花高背靠椅上,坐首一人,赫
然是行宫侍卫营统带戚承昌。

  他虽然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双目圆睁,满脸俱是惊怒之色,但明眼人一看,
就知他是被人制住了穴道,除了眼睛还能转动,身子根本无法动弹。凌君毅心中
有些明白,温老庄主在此,顾家花园中一干人,自然全中了他的迷药,无怪自己
一路深入,如入无人之境。当下慌忙趋上一步,长揖道:“小婿见过岳父。”

  温一峰却朝凌君毅道:“贤婿,时间无多,这姓戚的,老夫已经点废他的武
功,就是为了等你来,你快些动手吧。”

  凌君毅目含泪水,激动的道:“小婿今晚原是找他讨还黑龙会殉难烈士和先
父的血债来的,承蒙岳父、叔岳赐助,小婿感恩不尽。”

  温一峰道:“这要多谢楚姑娘。”

  凌君毅转向「玄衣罗刹」楚玉莹道:“莹姐……”

  「玄衣罗刹」楚玉莹道:“我终于查出我姐姐是死在戚老贼和「迷魂仙子」
那贱人手中,我已经杀了那贱人。”

  凌君毅点点头,倏地跨上一步,指着戚承昌嗔目喝道:“姓戚的老贼,你知
道我是谁么?”

  温一峤道:“凌贤侄,他「哑穴」受制,不能出声。”凌君毅举手一掌解开
了他「哑门穴」。

  戚承昌怒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叛逆,竞敢无法无天,你们杀了老夫,只
怕朝廷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凌君毅道:“老贱,你死到临头,还用朝廷这两个字唬人?你是黄山石圃老
人一手调教出来的,石圃老人一生心怀匡复,是太阳教的八大护法之一。不想你
利禄薰心、甘心为满入做走狗,残害良民、为了向你主子邀功,一手毁灭黑龙会。
你这数典忘祖的汉奸走狗,我赶上热河来,就是为了要取你狗命,为黑龙会殉难
的志士,为我死去的父亲报仇。你现在应该知道,做汉奸走狗的人,没有一个好
下场的,辜鸿生已经死了、我马上还要找钱君仁去,我要带走你的首级……”伸
手从温婉君手上接过短剑,锋利的剑刃,泛起浓重的杀气。

  戚承昌听得脸色灰白,但他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宝剑架在他颈上,他毫
无半点惊惧之色,沉声道:“慢点,老夫有话问你。”

  凌君毅道:“你说。”

  威承昌道:“你是凌君毅。”

  凌君毅道:“不错。”

  戚承昌道:“你说你已经杀了辜鸿生?”

  凌君毅道:“你以为在招商、悦来二栈埋伏了人、想以辜鸿生为饵。引我自
投罗网。告诉你,我是堂堂皇皇地进去,杀了辜鸿生,又堂堂皇皇地走出来,连
你送去的火花号炮,都没用上,你相信不?”

  戚承昌嘶声道:“这不可能。”

  凌君毅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略施小计,此刻你手下的第一队,和第
三队的侍卫,正在及第坊火拼呢。”

  戚承昌切齿道:“你……”

  凌君法没待他说下去,伸手认怀中摸出一块银牌,手掌一摊,又道:“因为
我是二领班,有权调遣他的,现在你懂了吧?”

  威承昌双目暴嗔,颤声道:“你是林子清?”

  凌君毅道:“不错,因为我不愿在行宫里杀你,才让你多活了一天。”随着
话声,挥手一剑,戚承昌一颗人头,应手落地,骨碌碌滚了开去。温一峤早已准
备了一个油布袋,迅快把它装入袋中,温一峰从怀中取出一瓶「化骨丹」,用指
甲挑了少许,弹在他尸体上,不消多时,便化成了一滩黄水,渗入地下。

  凌君毅收起宝剑,说道:“岳父、叔岳,你们尽快退出城去,会合家母。小
婿还要去找钱君仁,最迟天亮前,即可出城。”

  牡丹道:“我跟你一起去。”

  温婉君跟着道:“我也要去。”

  凌君毅道:“钱君仁就是东升客栈老板,我一人去就够了,你们还是到城外
去等我的好。”说完,凌君毅又朝「玄衣罗刹」道:“姐姐,你带着迎春她们一
起走,别忘了还有吟风她们。”

  「玄衣罗刹」笑道:“你放心,我忘不了。”凌君毅朝温老庄主兄弟拱了拱
手,身形闪动,朝外掠去。

  ※※※※※※※※※※※※※※※※※※※※※※※※※※※※※※※※※※※※※※

  东升客栈,一共有七进。第七进,是乾老板的私宅。有一道两丈来高的清水
围墙,里面树影参差,看去占地极大,两扇铁皮包的朱门钉着铜钉,两个兽环,
擦得又光又亮。这两扇门,终年常闭,如果从东升客栈进去,那就得从第五进一
道腰门,折入一条长廊。第六进是贵宾房,连腰门也长年关着的。腰门两旁,有
几间矮屋,住的是乾老板的司阁,司阍决不会让任何人闯进去。

  乾老板更很少出外应酬,他就是出来,也必然会有四五个壮汉前后保护。因
此,能看到他的人实在不多,也许他自知早年作恶太多,怕人寻仇,才深居简出。
凌君毅没从长廊进去,当然没惊动司阍的人。但他才登上第七进的清水围墙,就
有两条人影,疾如鹰隼,飞掠而来,其中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这两人的武功,如在一般护院武师之中,也可以说得上一把好手,但他们遇
上的是凌君毅。他朝他们笑了笑道:“是在下。”只说了三个字,扑来的两人,
已经「咕咚」倒了下去。

  凌君毅并没停留,身形从墙头掠起,宛如天龙驭风,凌空掠上正面楼宇。此
时三更已过,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他目光略一扫射,这一排七橙画栋雕梁的高楼,
屋宇如此之广,不知钱君仁住在哪里。三更天,主人、下人自然全已入了睡乡,
整个宅院,几乎一片渤黑,只有右首一间纸窗中,依稀还有一丝灯光射出。凌君
毅不再停留,脚尖一点,朝着那点灯光飞扑过去。

  那是一间较小的房间,凌君毅穿窗而入,房中一个青衣少女,正在宽衣解带,
准备上床,骤觉微风一讽,灯光一暗复明,面前多了一个俊美男子,心头惊悸欲
绝,口中同时惊啊了一声,连连往后却步。

  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不用害怕。”

  那女子一脸惊悸之色未褪,两颊已经飞起了两朵红云,羞涩地颤声道:“你
……你要做什么?”显然,她看清来人是一个身长玉立,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惊
惧的心情,已经在逐渐减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娇羞。

  凌君毅道:“在下要找乾老板,他住在哪里?”

  那少女望望凌君毅。似乎有些失望,啃着红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凌君毅逼上一步,说道:“在下不想伤害姑娘,但姑娘如果不肯实说,那就
怪不得在下了。”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精芒闪闪的短剑,
剑尖缓缓朝青衣少女胸口指去。

  青衣少女匀红的脸上,登时煞白,颤抖着道:“你……要杀我?”

  凌君毅平静的道:“我不会杀你的,只要你说出乾老板住的地方,我就会饶
了你。”

  那少女道:“他……他在三姨太的房里。”

  凌君毅道:“三姨太的房在哪里?”

  青衣少女道:“在后进第三间。”

  凌君毅道:“你没骗我吧?”

  青衣少女道:“我说的句句是实。”

  凌君毅道:“好。”剑尖一点,隔着衣衫点了她的睡穴,收起短剑,依然穿
窗而出。越过屋脊,后面是一个精致的院落,又是一排七楹楼房。

  凌君毅不再怠慢,长身掠起,就在飞落对面槽牙之际,耳中忽听一声吆喝,
紧接着响起金刃劈风之声,从身后袭到。两条人影,已然一左一右,夹击而至。
光从来人身手而言,应该不是庸手,但凌君毅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几乎连身
也没回,左手朝后一挥,但听一声闷哼,接着「啪达」一声,左首一个往屋下仰
面跌了下去。右子一抄,握住另一个人的刀背,一记「授人以柄」,刀柄正好撞
在他胸口之上,那人也跟着一个倒栽葱,跌了下去。这两人跌落下去,自然会惊
动屋里的人,但凌君毅并不在乎,他迅快的举手一掌,拍开第三间的窗户,飞身
而入。

  这自然是一间十分豪华的房间,房中一片漆黑,但床上睡着的两人,这时已
经惊醒过来,只是缩在被窝里抖索。凌君毅打亮火种,点起了桌上的银灯,房中
登时一片光亮,然后朝帐中喝道:“乾老板,你出来。”

  珠罗软帐被颤抖着的手撩开了,一个尖瘦脸,但吓黄了脸色的老头,畏畏缩
缩地拖着鞋子,从床上下来。这人年约六旬,两鬓已经花白,嘴上蓄了两撇胡子,
一双三角眼本来还流露着极度的惊恐,但当他看到房中站着的竟然只是一个面貌
俊秀的青衫少年,而且还手无寸铁,不觉先去了三分怯意,连忙堆起一脸笑容,
拱手道:“壮士夤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这阵工夫,但听楼下已经人声
鼎沸,还有人大声喊着捉贼。

  凌君毅并没有理会,徐徐问道:“你是东升栈的乾老板?”

  老者看他语气温和,而且楼下又有了人声,胆气略壮,颔首道:“正是乾某,
壮士不妨说说来意,只要老朽能力所及……”

  “住口。”凌君毅双目之中,精芒陡射,沉声道,“在下并不是要你金银财
宝来的。”

  乾老板咽了口口水,问道:“那么壮士……”

  凌君毅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姓钱,金钱的钱?”

  乾老板打了个哆嗦,道:“不,不,老朽姓乾,乾坤的乾……”他敢情没看
出凌君毅身边的短剑,突然大声叫道:“来人哪,有贼。”

  “呛”!一道精虹从凌君毅手上飞出,森寒的剑尖已经抵上乾老板的鼻尖上,
冷声道:“姓钱的,你再说一句虚言,我先削下你的鼻子,快说,你是不是钱君
仁?”

  乾老板连连点头道:“是,是,我……我……就是钱……君仁。”

  凌君毅杀气盈面,又道:“我再问你,你当过山东总督国泰的师爷?”

  钱君仁苦涩地道:“壮士,那是从前的事。”

  凌君毅剑眉挑动,执剑右手,起了一阵颤抖,锋利短剑,拦在他肩上,厉声
说道:“很好,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向国泰那老贼献计,破了昆嵛山黑龙会
的事?”

  钱君仁一阵颤栗,说道:“这个……壮……壮士,老朽想不起来了。”

  凌君毅切齿道:“你想不起来了,我却记的很清楚,你替国泰出了一个阴狠
毒辣的奸计,「以寇制寇」,黑龙会一片大好基业,几十位忠胆义肝的志士,就
葬送在你这四个字上。戚承昌已经伏诛,现在该轮到你了。”

  钱君仁脸如土色,突然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壮士饶命,老朽那是逼不
得已。”

  凌君毅道:“你不用求我,我找到热河,就是要为黑龙会死难的烈士报仇,
为我死去的父亲索还血债,要让在满人统治下的人们,知道汉奸走狗,是没一个
好下场的。同时我也要你死得明白,我就是当年黑龙会会主凌长风的儿子凌君毅,
你听清楚了么?”钱君仁纵然是师爷出身,刀笔猾吏,但听了凌君毅这番话,早
已三魂出窍,软瘫在地上,哪里还能出声。

  凌君毅话声出口,剑光一闪,「刷」的一声,钱君仁一颗脑袋应剑而落,躲
在芙蓉帐里的三姨太,响起一声尖锐的惊叫,早已吓昏过去了。凌君毅一脚踢开
钱君仁的尸体,从容拎起他脑袋,装入了带来的油布袋中,身化长虹,穿窗而出。

  ※※※※※※※※※※※※※※※※※※※※※※※※※※※※※※※※※※※※※※

  天色已露鱼白,热河城中,早已闹得天翻地覆。行宫侍卫营统带戚承昌无故
失踪,住在隆记客栈的辜鸿生,遭人点断心脉,东升客栈老板遭人割去六阳魁首。
及第坊第三队的侍卫遭第一队第一班的弟兄伏击,死伤狼藉。据估计,这一连串
的变故,自然出「寇民」之手,如今还四门紧闭,正在大事搜索,逮捕乱党。这
时热河东门外的三岔口,一棵大树下,歇着两辆马车。

  其中一辆车中坐着六个女的,那是母女、婆媳和三个青衣使女。婆婆看去已
有六旬开外,媳妇是花信年华的少妇,小姑约莫十八九岁,衣着都很朴素,一见
而知是中等人家的人。另一辆车上也坐着几个姑娘,不远处,是两个布贩子,一
个五十来岁,有些土头土脑,一个也有四十五、六,红脸,瘦小个子。这拨人好
像在等什么人,因为他们不时的转头朝西首大路遥望。

  马车上的婆媳是铁氏夫人,牡丹,小姑是方如苹,使女是迎春、杏花和春香,
老苍头是丁峤。两个布贩是温一峰、温一峤。另一辆车上的是祝雅琴、唐文卿、
温婉君、吟风、弄月、玄衣罗刹几位姑娘,树下是潜龙祝文华。他们约定了在这
里和凌君毅会合的。就在他们每一个人都等得心焦的时候,东首大路上,出现了
一点人影,疾如奔马,如飞而来。

  方如苹第一个喜得叫了起来:“是大哥,他来了。”来的自然是凌君毅,他
手中还提着一个油布袋,那自然是阴世判官钱君仁的首级了。

  凌君毅一直奔到马车前面,把油布袋往地上一掷,朝铁氏夫人拜倒地上,双
目之中,忍不住流下泪来,说道:“娘,孩儿总算替爹、替黑龙会的诸位前辈报
了血仇。”

  铁氏夫夫含泪点头道:“好孩子起来!娘都知道了,你不愧是凌长风的儿子,
也对得起你外公了,走,咱们该走了。”

  牡丹移动了一下身子,含情脉脉地道:“你快上车来吧。”丁峤提起油布包,
塞进了车厢。

  凌君毅没有多说,跨上车子。丁峤熟练地放下了车帘,凌空扬起皮鞭,发出
「劈拍」的脆响,两匹马立时洒开四蹄,拖着篷车,开始上路。接着乔装布贩的
温一峰、温一峤,也跨上了骡子,潜龙祝文华则赶着另一辆车。他们走了不过三
里来路,老远就发现前面的大路上,静静地坐着五个身穿红衣的老僧。他们不言
不动,对驰来的辘辘车声恍如不闻!双辔马车行驶自然极快,转眼之间,便已驶
近。

  丁峤早就有了准备,相距还有三数丈远,就一带缰绳,刹位了车行的速度。
两匹马登时响起希聿聿的长鸣,车轮滑行了丈许远近,才行停住。祝文华与前面
隔着有十丈远,看着也停下了车。铁氏夫夫和声问道:“丁老大,前面发生了什
么事吗?”

  丁峤回过身子,说道:“回老太,是几个僧人挡着大路。”口中说着,一面
低低的道:“好像路数有些不对。”

  双方相距,少说也有三丈来远,丁峤后面这句话,声音说得极轻。只听五个
红衣老僧中,一人缓缓说道:“路数没有不对,老僧只是找一个人来的。”

  牡丹倏地站起,掀开了些车帘,说道:“老师父,咱们是女流之辈,赶着进
关,你们不要找错了人?”

  为首的红衣老僧道:“老衲岂会找错人?你们车中,不是有一位姓凌小施主
么?”极明显,他们是冲着凌君毅来的。

  铁氏夫人不觉皱了皱眉,轻声道:“这五人,像是喇嘛。”

  为首的红衣老僧道:“善哉,善哉,老夫人说对了。”

  凌君毅道:“娘,他们既然指名要找孩儿,孩儿下去问问。”

  壮丹道:“人家来者不善,你可小心。”

  方如苹道:“我也下去。”

  铁氏夫人把她拉住,说道:“毅儿下去问问可以,你别下去了。”

  凌君毅跨下车厢,只见五个红衣喇嘛,各布一个方位,瞑目跌坐,围成一圈,
几乎布了两丈方圆,当下拱拱手道:“五位老师父要找在下,不知有何赐教。”

  为首红衣喇嘛双目微睁,合掌当胸,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就是凌君毅
么?”

  凌君毅点头道:“不错,在下就是。”

  红衣老僧徐徐说道:“老衲有件事,要向小施主请教。”

  凌君毅道:“不敢。”

  红衣老僧道:“老衲有一个小徒,法名巴图,可是死在小施主手下?”

  凌君毅听得心头猛然一震,红衣喇嘛巴图是死在他姨母太上手下,但姨母已
死,自是说不得,只好把这档事揽下来了。心念一动,凌君毅点头道:“不错,
令高徒是黑龙会护法,在下找韩占魁为先父报仇,和令高徒动手,丧在在下剑下。”

  红衣老僧毫无激怒之色,点点头道:“老衲风闻小施主艺出反手如来门下,
老衲也久闻反手如来之名、数十年来,一直缘铿一面。小施主能把小徒杀死,足
见武功剑术不同凡响,老衲师兄弟颇欲一瞻小施主的剑术,小施主意下如何?”
他明明要替他徒弟报仇,却说要一瞻凌君毅的剑术。凌君毅心头暗暗一惊,这五
个红衣喇嘛,原来还是巴图的师父、师叔。巴图的武功,他亲眼见过,不在太上
之下,这五个红衣老僧,是巴图的师父一辈,任何一人,自然比巴图要强得多。

  为首红衣老僧没待凌君毅开口,接道:“老衲也风闻小施主精擅「飞龙三剑」,
善于飞龙刺击。老衲师兄弟五人,就坐在原位上,决不稍动,小施主只要能飞出
咱们这个圈子之外,老衲就认输了。这就奇了,他好像明明知道凌君毅「飞龙三
剑」能腾空飞翔,又说他们五人都坐着不动,如何动手?而且凌君毅只要一式「
神龙出云」,就可凌空飞出他们的圈子,何以会说飞出他们的圈子,他就认输?

  牡丹忍不住一跃而出,站到凌君毅身边,说道:“老师父之意,是要五人一
齐动手,那么我们两人联手,总可以吧?”

  红衣老僧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女施主最好退出去。”

  凌君毅已经看出这五个红衣老僧非同小可,他们按五行方位而坐,也许是什
么厉害剑阵,自己学会「飞龙九式」,或者还可应付,但牡丹只会三招剑法,只
怕决难自保,这就说道:“这位师父只是要伸量伸量我的剑法,你确然是退出去
的好。”说话之时,暗以「传音入密」说道:“我学会了重阳真人九招剑法,纵
然不胜,也许尚可自保,但有你在身边,反而会施展不开手脚。”

  这时蹄声得得,祝文华等人,也已赶到。唐文卿、温婉君一眼瞧到凌君毅、
牡丹两人,并肩站在五个红衣老僧中间,她们几乎连跃下马背都来不及,两人不
约而同地身形一扭,从马鞍上凌空飞起,落到了凌君毅身边。温婉君娇声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想挡路?这不简单,小妹来打发他们就是了。”

  凌君毅连忙摇手制止,说道:“婉妹不可鲁莽!你们快退出去。”

  铁氏夫人坐在车中,倒是十分沉着,开口道:“毅儿说得不错,你们退出来,
好让毅儿专心一意的向这几位老师父领教。”她一手牵着方如苹的手,不然,方
如苹也会飞身出去。牡丹、唐文卿、温婉君听铁氏夫人这么说了,只得一齐退出。

  为首红衣老僧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请准备了。”

  凌君毅自然不敢大意,伸手从身边取出了巨阙剑。这时五个红衣老僧也各自
从身边取出了一柄长约两尺、似剑非剑的奇形兵刃来!这种兵刃,武林中简直从
未见过,那是喇嘛使用的降魔法器,叫做「嘎章嘎」。形状似剑,剑柄处,金线
镂花,镶以宝石,装饰极为精美,剑身长仅一尺,金光灿然,似极锋利,剑尖部
分,是一个突出的圆锥,尖锐多棱,状若蛇头。

  却说五个红衣僧取出「嘎章嘎」,竖立当胸,依然盘膝跌坐,闭目垂帘,不
言不动,根本不像和人动手的摸样,但凌君毅站在他们中间,已然看出五个红衣
老憎正在把全身功力,凝聚到手中的奇形兵器之上。他们纵然尚未出手,但一支
奇形兵刃上,都已有一股逼人的杀气,正在逐渐加强,从兵刃中散发出来。这种
强烈的杀气,就已使人有凛烈的感受。他知道这一战,应是非同小可,自己能否
挡得住这五名顶尖高手的合力一击,实在连一丝把握都没有。他既不知对方这是
什么兵刃,更不知对方要如何出手,古人说得好,知已知彼,百战百胜,他连对
方一点虚实都不知道。哪能谈得到防备?他只能静静地站在中间,以不变应万变。

  这样足足过了半盏热茶工夫,双方还是一无动静,只听为首的红衣老僧徐徐
地说道:“小施主小心了。”喝声出口,他竖立胸前的「嘎章嘎」轻轻一颤,就
有一缕气流,激射而出,劲急如矢,直指凌君毅眉心。

  凌君毅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是剑罡。”他并不怠慢,右手短剑一挥,
迎击出去。他这一挥,寒芒如电,下就挡住了为首红衣老憎的剑罡!但就在为首
的红衣老僧出手之际,围坐在四周的四个红衣老僧,也同时出手。但听四声「嗤」
「嗤」细响,四缕剑气,从他们当胸直竖的「嘎章嘎」中透射而出,直向凌君毅
集中射来,没有耀目光芒,也没有纵横剑影,只有五缕极细冷森寒之气!四周的
人,除了只听几声极轻微的刺空之声,丝毫看不出异样。

  五个红衣老僧依然盘膝而坐,一动末动,所不同的,只是他们本来闭目垂帘,
如今双目炯炯,紧紧注视着当胸直竖的奇形兵器的尖锥之上,而尖锥却斜斜向外,
指着凌君毅,如此而已!但凝立在中央的凌君毅的感受,却不同了。他发觉五个
红衣老僧发出来的五缕剑气,有如五道迅雷惊霆,冲击之力愈来愈强,他把一柄
短剑,上下左右,回环飞舞,紧紧护住全身,每一剑,都布满了真气,绕身一丈
之内,剑光缭绕,剑风嘶嘶有声,才算勉强把五道剑气挡住。这在旁人看来,忍
不住暗暗纳罕,五个老僧,既末出手攻击,他何以一个人把剑舞得如此急骤?当
然,铁夫人、温一峰、祝文华和牡丹几人,已经约略看出一些端倪,五个红衣老
僧虽然坐着没动,他们可能正在向凌君毅攻击,不然他不会一个人在场中舞剑的。
但他们也只是猜想罢了,如果五个红衣喇嘛真的在围攻凌君毅的话,像这样至高
无上、不动形色的比拼,旁人也插不进手去。五股剑气,在不断的加强,不断的
冲击,在凌君毅的四周,交织成一片剑网,但这是无形的。

  凌君毅直竖当胸,精、气、神同时一敛,集中在剑身之上,依照第一个坐式,
缓缓盘膝坐下。说来奇怪,本来他全力挥剑愈来愈觉沉重的五道剑气,这一依式
坐下之后,压力顿然减轻。那五个红衣老僧正在尽力催动剑气,眼看就要得手,
忽然间,只觉凌君毅护身剑气,突然增强,自己等人发出的剑气,逼到他身前三
尺光景,便即停住,再也攻不进去。要知他们每一个人全力催动剑气,目光只是
注视在「嘎章嘎」的尖锥之上,不能稍有分心,是以并未看到凌君毅已在中间盘
膝坐下。

  凌君毅本来已把重阳真人遗留的前面九个剑式,练得极为纯熟,这十二式剑
式最后三式虽是坐式,但自有贯通之处,只是他并未领悟而已。此时按照第一个
坐式,才一坐下,顿觉心有所悟,身外压力,也骤然减轻,便知道三个坐式,实
是剑术中的无上法门。一时更是手捧短剑,澄心一志,照着第二个坐式做去,这
一刹那,但觉身心空明,豁然贯通,不知不觉间,神与剑合,剑与心通,一下已
经做到了第三个坐式,呼吸之间,气弥六合,身外五道剑气,忽然消失无形。耳
中只听方如苹的声音「咦」一声道:“这五个红衣喇嘛怎么啦?”

  凌君毅心中觉得奇怪,缓缓吸了口气,睁开眼来,但见五个红衣老僧竟然无
声无息地倒卧地上已经气绝多时。唐文卿、牡丹、温婉君三位姑娘,一脸俱是惊
诧神色,不约而同地飞擦过来,关切而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凌君毅一跃而起,收起宝剑,说道:“谢谢你们,我总算托天之幸,逃过了
一劫,这五个红衣喇嘛使的竟是五行剑罡。”

  方如苹跟着一下窜出车厢,问道:“大哥,什么叫五行剑罡?”

  凌君毅还未开口,忽然回头东望,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有人来了。”

  方如苹跟着回过头去,问道:“在哪里?”话声未落,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自远而近,一会工夫已到众人面前。

  马上骑士,骑术相当高明,一下勒住马头,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个信封,
神色恭敬,走到凌君毅面前,躬身道:“小人奉傅公子之命,特地送书信来的,
请公子收拆。”说完,双手递上书信。凌君毅接过书信,只觉得这汉子好像哪里
见过,十分面善,那汉子没待凌君毅问话,迅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凌君毅望着他后影,突然想起他就是昨晚二更守在及第坊给自己送信的人。
急忙低头看去,信封上写着一笔娟秀的字迹:“面呈凌公子亲启”。

  撕开封口,抽了同张信笺,鼻中隐隐闻到一股幽香,只见上面写道:“书奉
凌公子君毅阁下:妹系出天青,艺承雪山,风以孤芳自傲,天下男子无当意者,
乃在黑龙潭畔,邂逅遇君,龙飞凤舞,受挫剑下,始知芸芸众生中,果有祥麟,
使妾止水之心,顿生微波。惟妾与君,势成敌对,嗒然而退,绵绵此心,能不快
快?及知君有热河之行,乃以傅格非之名,缔交逆旅,杯酒联欢,足慰平生。两
投字柬,聊报知音,亦妾唯一能为君效劳者,然此举实有背宗族,有愧中心,此
函入君之目,妾已遁迹西山,长与青灯红鱼为伴矣,诸惟珍摄。水轻盈捡衽再拜。”

  凌君毅双手拿着笔笺,不禁为之出神。是水轻盈!她就是傅格非,也就是福
邸的格格——那晚在行宫中替自己引开追兵的白衣书生,她是一个奇女子,也是
一个痴情的女子。大家看他拿着信笺,如痴如呆的模样,也凑着过来,等看完这
封信,也不禁为之唏嘘不已。

  牡丹突然道:“弟弟,你别伤心,大不了我陪你走一趟。”

  凌君毅蓦然回首:“姐姐,你的意思是……”

  铁氏夫人突然插话道:“毅儿,牡丹说得不错,这水轻盈姑娘,确是一个痴
情女子,娘不反对。”

  凌君毅点头道:“谢谢娘。”

  铁氏夫人道:“咱们现在先赶到离此最近的镇上,然后再行商议。”一行人
于是重又上车赶路,渐渐东去……

  「第卅二章」花好月圆

  凌君毅一群人在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住了下来,因为水轻盈的事情,凌君毅
有些意兴阑珊,吃过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咚!咚!咚。”传来敲门声。

  “门没拴。”凌君毅头也没转,仍旧望着床顶。

  「吱呀」一声,门开了,听声音也知道是两个人,一阵香风袭来,凌君毅知
道必定是牡丹她们之中的,所以也没在意,仍旧一动也没动。一个人走到床边坐
了下来,凌君毅一瞧,是方如苹。方如苹笑吟吟的道:“大哥,别发愁了,明天
让牡丹姐姐陪你走一趟西山,牡丹姐已经打了包票,怎么样也会让水姑娘回心转
意,你就别闷闷不乐了。快坐起来,你看谁来了?”

  凌君毅坐起来一瞧,原来是满面含羞的祝雅琴,忙道:“原来是祝姑娘,快
请坐。”

  “什么祝姑娘,快叫姐。”方如苹娇嗔道。

  “琴姐姐。”凌君毅嘴到很甜。

  “弟弟……”祝雅琴还是有些害羞。

  “咯咯……”方如苹笑了起来:“表姐,你还害什么羞啊?”

  祝雅琴瞟了方如苹一眼道:“你这个野丫头,谁像你?”

  “咯咯,表姐,这可是你赶我走啊,那我可走了。”方如苹笑吟吟道。

  “表妹,别走嘛。”祝雅琴慌忙拉住了方如苹。

  凌君毅看得奇怪:“苹妹,你们表姐妹是怎么啦?”

  听凌君毅如此一问,祝雅琴更是羞得脸通红,抬不起头来,方如苹则是「咯
咯」笑个不停,笑了好久才停下来,望着凌君毅笑道:“大哥,姐妹们知道你心
里不痛快,所以呢,让表姐今夜来陪你,但是她硬要拉着我一起来。现在知道了
吧,你在这么愁眉苦脸,表姐可就不高兴了,我也不答应。”

  凌君毅这才恍然,知道这是众女的好意,方如苹更不迟疑,拿来酒斟了两杯,
递给凌君毅和祝雅琴道:“表姐,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虽然不是正式的成亲大
礼,但也要喝一杯合卺酒。”

  祝雅琴是羞的脸通红,凌君毅可是老手了,两人喝过酒,方如苹笑道:“时
候也不早了,表姐,大哥,春宵一刻值千金。”

  祝雅琴悄声道:“表妹,我有些害怕,你先来嘛。”

  方如苹笑了笑道:“表姐,你真是的,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先给大哥热热
身。”凌君毅自然知道这个热身的含意,最近也是好久未近女色,自己也是十分
的需要。祝雅琴是头一次,自然难以满足,有了方如苹一旁助阵,自然要好得多。

  转眼之间,方如苹只剩下了睡袍,原来她只在睡袍外面又罩了件衣服。凌君
毅回转头,看到方如苹此时的穿着不禁令他心神一荡。但见方如苹穿上一身系鲜
紫色的睡袍,而如经丝的睡袍是真空的,丰腴白嫩的胴体若隐若现,挺着一对坚
翘的雪白乳峰。高挺凸翘的乳头,在她走动时一抖一抖的喷出令人窒息的美艳香
火。苗条玲珑的曲线,婀娜多姿,尤其她下体穿着一条小巧的亵裤。凌君毅看得
出神,腹中正有如一团烈火燃烧着。

  方如苹看那凌君毅的双眼,直往自己神秘的地方瞧,一股喜悦的浪潮直冲心
头,双眸也往凌君毅的裤裆瞧去。那张白嫩的俏丽脸蛋,染着浅浅地红晕,使得
她原本艳丽性感的脸庞,这时更显得妩媚动人。她已斜卧在凌君毅的软床上,右
手肘撑着身子,手掌轻托着粉腮,一双媚眼斜勾着凌君毅,小嘴边含着无限的春
意。左手故意将腰袍撩起,露出两条白皙浑圆修长的粉腿,姿态撩人。

  凌君毅只觉心头火起,自己就把身上的衣服,裤子迅速的脱光,全身一丝不
挂的站在她的面前。充满男性活力的健壮体格呈现在方如苹的眼前,不禁使她睁
大美目,小嘴微张轻呼出声,粉脸通红,娇羞不已。一瞬之间,方如苹的睡袍和
亵裤已被凌君毅脱下。方如苹雪白如凝般的肌肤,微透着红晕,丰腴白嫩的胴体
有着美妙的曲线。饱满诱人的玉乳高挺著,顶着一粒葡萄熟透般的乳头。下面是
平滑的小腹,在那既丰满又白嫩的大腿交界处,毛茸茸的乌黑阴毛丛生,三块微
突的嫩肉,中间一条肉缝,真是美妙无比。

  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女人裸身躺在自己面前,凌君毅一刻也不能等待了。他连
忙伏下身,健壮的身体便压在方如苹那柔软光滑女姓的胴体上。这时他的嘴已凑
向方如苹胸前那两个肉球,张开便将鲜红的乳头含住,用力的吸着,含着。这样
用舌头在乳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断的打转着。一手把另一边的乳房抓住,大
力按了下去,在白嫩坚挺肉乳上,便是一阵的揉弄,手指更在她的乳头,揉揉捏
捏。方如苹欲念激荡地,胴体不安的挪动一下,表示抗拒,可是却引得凌君毅欲
火上涨,嘴里含着乳头吸吮得更起劲,按住乳房的手,揉捏得更用力。这一按一
吸的挑逗,使得方如苹十分难耐。

  “唔……哼……嗯……嗯……嗯……”方如苹只觉浑身酸痒难耐,胸前那对
乳房,似麻非麻,似痒非痒,一阵全身酸痒,深入骨子里的酥麻,她享受着这滋
味,只陶醉的咬紧牙根,鼻息急喘,任凌君毅玩弄自己美丽的胴体乳房。

  “大哥……我……嗯……哼……别……别吸奶……别……唔……妹……妹的
小穴……好痒……痒……哼……”方如苹经过他一阵的挑逗后,已紧紧抱着凌君
毅轻呼着。

  凌君毅知道她已春情难抑了,于是他忙将右手滑下,穿过光滑的小腹,毛茸
茸的乌黑丛林,向方如苹迷人的桃源洞口探去。只觉她的阴户外有着几根软柔柔
的阴毛,两片肥饱的阴唇已硬涨着,中间一条深深的肉缝早已骚水泛滥,摸在手
上是如此的温温烫烫,湿湿黏黏的。突然,凌君毅用手指往肉穴中一插,便在滑
嫩的阴户中,扣扣挖挖,旋转不停,逗得阴道壁的嫩肉已收缩,痉挛的反应着。

  方如苹心如小鹿乱跳,满面通红,浑身白肉已轻抖着,口中浪叫着:“大哥
……别扣了……嗯……哼……妹……妹给你插……唔……不……不要挖了……小
穴痒……痒……哼……”

  压在柔嫩迷人的胴体上,凌君毅早已意乱悄迷,心神幌荡不已。现在方如苹
的浪叫声,使得他更是按耐不住了。他连忙跳下床,立在床边,两手抓住方如苹
的小腿,将那两条浑圆的粉腿,抬得高高的,早已挺硬直翘的大宝贝便塞到方如
苹的水淫淫的阴户口上。他两腿下蹲,屁股往前一挺,大宝贝用力的往小穴里面
狠插。「噗滋」一声的,两人的器官接触在一起了。

  “啊……痛呀……大哥……你……轻点……喔……喔……”

  方如苹的小穴毕竟也才被凌君毅干过几回,而且也是许久荒芜了,何况凌君
毅如今的宝贝因为练「奇阳神功」的关系,更加粗大。方如苹的小穴被大宝贝一
塞,早就痛得全身一震,紧闭着双眼眸,皱着秀眉,银牙紧咬的轻呼起来。

  “大哥……喔……你的大宝贝……太……太……啊……啊……”

  凌君毅感到龟头被小阴户夹得死紧,柔嫩无比的阴道是如此的诱人,他停顿
一会,知道方如苹已经逐渐适应了。他忙丢开方如苹的玉腿,转而抱住了她浑圆
肥臀,屁股再用力前挺,拼命的大宝贝便狠心的尽根插入,正中子宫颈。

  “啊……大哥……你……啊……啊……”

  大宝贝一旦插进去,凌君毅便是一阵的狠插狂送。鲜红的穴肉,被粗大的宝
贝插挤得翻出陷入不已,软绵绵的花心更是被大宝贝已撞得颤抖不停。窄小的阴
道仍然受到他的狠插猛干,阴道口的淫水不停的流出,流在阴户的四周。

  方如苹已体会出抽送的滋味,双手紧抱着凌君毅,娇呼着。凌君毅经过一阵
的狠插之后,心中的欲火舒解不少。听到方如苹已渐感舒适的娇呼声,抬头看她
美目半闭,嘴角带春的含笑着,那陶醉的浪荡模样实在迷人,他情不自禁的,低
下头亲吻着她。而方如苹也两条粉臂紧缠住他的脖子,热情的反应着,那张艳红
的小嘴大张,让凌君毅的舌头恣意地在她的口中狂卷。

  凌君毅的两手也分握着方如苹的两只坚挺肥翘的乳房,轻揉的抚捏着。屁股
不再插动,大宝贝插在水汪汪的小嫩穴里,龟头深抵着花心,便是一阵的旋转,
磨擦。方如苹被他上下的挑逗,情欲再次的高涨。尤其阴片深处的子宫颈,被大
龟头转磨得,整个阴道有说不出的搔痒。

  “嗯……大哥……妹的小穴好痒……快……快用你的大宝贝……给我……舒
服……快……哼……快……妹……妹要你的特大号宝贝……”

  方如苹浑身酸痒不已,口中随着春心的荡漾,叫喊得很不像话,一旁的祝雅
琴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但是,这些叫床声,在凌君毅的耳中听起来,却是很大的
鼓舞。凌君毅面露出得意之色,气贯丹田,那根涨得发红的宝贝,更挺着直直的。
他双手再次抱起方如苹丰满的屁股,开始直起直落狂抽了起来,每一下都直顶着
花心。方如苹紧紧搂住他的背脊,紧窄的阴道内含着根大宝贝,配合著他插穴的
起落,摇晃着纤腰,大屁股也款款的迎送着。

  “嗯……嗯……美死了……好……真好……君哥哥……大哥……喔……你的
大宝贝……使妹……嗯……美极了……唔……”

  “哎唷……嗯……好哥哥……用力……再用力插……啊……美死我了……哦
……好酸啊……嗯……快活死了……”

  凌君毅感到他的心在狂跳,方如苹的叫床声,使他浑身发热。他抱着她的屁
股,双手不停的抚摸,大宝贝进出的更快了。方如苹全身舒畅极了,尤其阴道内
有大宝贝的插抽,更觉无比充实舒服。她秀发散乱,双手紧抱着他,粉脸深埋在
枕头里,满脸涨红,银牙紧咬着枕头角,柳腰猛扭,屁股高高的抛送,使得水潺
潺的阴户更加的凸出。小穴洞口的骚水就如泉水般,一股股的涌了出来淋浸着凌
君毅的大宝贝,弄得凌君毅万分的舒服。凌君毅抽插的更加疯狂,大宝贝在阴道
内左右狂插,撞来撞去,方如苹的花心,被大龟头磨擦得酥麻入骨。

  “哎唷……我的小穴……啊……妹妹全身酥……酥软了……喔……哦……麻
麻的……哎呀……水流出来了……唔……哥……你的大宝贝……真会……插穴…
…舒服死了……啊……啊……”凌君毅见她的骚水愈流愈多,阴道里更加的湿润
温暖。于是,他毫无忌惮的一起一落,宝贝如入无人之地似的干进她的小穴。

  “啊……啊……妹……你的小……浪穴……真美……又紧凑……又湿润……
大宝贝干起来……真舒服……”

  方如苹已达性欲的高潮颠峰,小嘴轻喘着:“嗯……嗯……真痛快……美死
了……再用力……唔……哥哥……我爱死你的……大宝贝……嗯……美死小浪穴
了……”

  凌君毅已到最后关头,宝贝不停的狂捣着方如苹多汁的小穴,方如苹两手紧
紧的搂着他的腰身,屁股款款的向上迎凑。阴户里直流着淫水,大龟头一进一出,
滋滋作响。他们两人尽情的缠绵,宝贝和阴户密切的摇摆,起落,真是春色无边。

  “哎……哎……哥哥……嗯……快……浪穴……舒服死了……唔……我快要
美上天了……嗯……大哥……快插穿我……插死小穴……快……”凌君毅听到她
的浪声荡叫,不由得欲火更加爆涨。双手将她的两条粉腿扛在肩上,两手紧按着
肥涨无比的乳房,不停的重揉狂捏,吸口气,宝贝奋力的抽送,狠狠的插在方如
苹的阴道中……

  方如苹似乎丝毫不感觉到痛,双手抱着他的屁股,用力的往下按。双腿举得
很高不停的乱踢著,丰肥的屁股用力往上迎凑,动作十分激烈,粉脸已呈现出飘
飘欲仙的淫挚,口里娇哼着:“啊……大哥……你的……大宝贝……好棒啊……
唔……干死小穴了……唔……美……美死了……唔……”

  “哎呀……妹妹……从没……这么舒服……的滋味……哦……哦……我要死
了……我快忍……忍不住……了……”

  “啊……啊……”

  方如苹拼命的摇荡着屁股,花心禁不住舒爽,阴精自子宫狂喷而出。她最后
这阵要命的挣扎,使得凌君毅有种难以形容的快感。大宝贝好像被阴道紧紧的吸
住,花心似张小嘴在龟头上轻咬,轻吸着。凌君毅忍不住一阵快感传遍全身,把
宝贝再用力地抽插几下……

  “喔……喔……妹……喔……”他的宝贝一抖一抖的射出了精液,两人都感
到无比的舒服、满足。

  休息一会,方如苹爬起来,将满面通红的祝雅琴推进凌君毅的怀中,只见祝
雅琴柳眉星眸,瑶鼻樱口,并有一阵如兰似麝的少女体香入鼻。凌君毅手掌抚摸
祝雅琴的下巴,感觉肤如凝脂,同时吻向红唇,只觉嘴唇触及之处温软香滑,说
不出的受用。

  凌君毅的左手已隔衣抚上双峰,由於练武的缘故,祝雅琴的双峰是格外的挺
拔,触手之处弹性十足,凌君毅急急解开祝雅琴的胸前绳结,只见淡蓝色肚兜下
双峰微颤,等不及的左手已由肚兜下探入,握住祝雅琴的右乳,掌中有如棉团,
又如一只成熟的水蜜桃。

  凌君毅只觉下体热气下窜,那话儿已然直立,恨不得一插为快。但他明白,
必须挑起祝雅琴的性欲才有趣。用嘴轻轻将肚兜扯下,傲人的双峰顿挺立在空气
中,雪白的趐胸美丽而骄傲,乳峰顶一颗红樱桃诱人之极。凌君毅舌尖轻舔,祝
雅琴只觉一阵电流从乳尖窜向下体又窜向四肢,幸福的眼泪悄悄流出那美的令人
心颤的双眸。自己苦守了二十年的贞洁终于要送给自己心爱的人儿,随着凌君毅
双手不停的爱抚,还有那灵活的舌尖的攻击,一丝快感由心底涌出,乳尖渐渐发
硬,由此带来的是更加敏感。二十岁是一个女人成熟的年龄,青春活力在体内已
经蓄积了太久,只要一个开关打开,就会尽情奔涌。雪白的小腹有如冲浪板般光
滑,君弟弟的手抚摸过平原,正在解自己的腰带。哇!终於解开了,凌君毅手向
下探索,触手之处是一片细草地,尽管裤子还没脱下,但凌君毅的手还是义无反
顾的向下摸去。

  凌君毅摸到一条细细的裂缝,有些潮湿,手指再向下,触到两片柔软的贝肉。
凌君毅再也忍不住了,迅速将祝雅琴的丝绸长裤扯下,一条薄绫的淡粉色亵裤展
现在眼前,上面绣了一只娇小的凤凰。凌君毅再不迟疑,又将亵裤脱下,祝雅琴
成熟、健美、雪白的肉体完全裸露出来,祝雅琴羞怯得闭上双眸,浑身微微颤栗。
凌君毅用他灵活老练的舌头,梳遍祝雅琴的雪白的肉体。

  祝雅琴已经被挑动情欲,此时更加不能自己,娇慵无力的藕臂圈住凌君毅的
脖颈,凌君毅只觉两团绵软的东西顶在自己胸前,不由得吻上祝雅琴的双唇。刹
那间温暖如春的感觉涌上两人的心头,凌君毅吸吮着祝雅琴的娇羞的香舌,觉得
祝雅琴的舌尖分泌出阵阵津液,电流由两人的双唇射向全身。凌君毅有力的双手
用力搓揉着祝雅琴的圣洁的处女双峰,祝雅琴只觉双峰膨胀,尤其是乳尖,雪白
的乳房首次经历爱的洗礼,充满了快乐,不停的弹跳,梨形的乳房顶部是鄢红的
乳晕,鲜红的乳头挺立着。凌君毅吸吮着这人间极品,心中快乐无法形容,祝雅
琴那成熟的身体散发着无穷的魅力,让他喜不自禁。

  祝雅琴突然感到浑身一阵燥热,下体一阵热流涌出。凌君毅也感觉到了祝雅
琴身体的变化,俯身观看,只见芳草地涌现出一串晶莹的露珠,分开饱满的大阴
唇,两片赤贝肉紧夹着一个让人疯狂的小仙女,轻轻一触,就会引起祝雅琴的颤
栗,两片小阴唇紧守着少女最後一道防线。

  凌君毅掏出自己的玉杵,粗如儿臂,让祝雅琴芳心怕怕。凌君毅用玉杵拨开
大小阴唇,抵在小仙女上,用小仙女的爱液不断润滑,使玉杵摩擦阴蒂。祝雅琴
只觉一阵阵冲动由小仙女传遍全身,有如潮水,一浪又一浪,全身有如被电击似
的,禁不住想从喉咙中发出呻吟。祝雅琴心中有些害怕,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啊,
凌君毅的本钱这麽雄厚,也不知道自己的迷人洞能否容下。小仙女激动得一次次
的颤抖,雪白的小腹下端是细细的芳草地,再向下是窄窄的浅沟,玉杵就在浅沟
上来回摩擦,有时龟头的大沟刮到小仙女,引得一股股淫水流出来,顺着光滑的
大腿流到迷人的雪白的臀部。

  凌君毅说:“琴姐,我的宝贝涨得难受,好想进到里面去。”

  祝雅琴心想:“该来的终於来了。”说:“你要珍惜姐姐啊。”

  祝雅琴用手分开两片湿濡濡的小阴唇,让乒乓球大小的龟头对准密洞,凌君
毅的宝贝慢慢的挺进,已冲开小阴唇的防守,进入了祝雅琴的蜜洞,可是有一层
薄膜顽强的在做最後的抵抗,凌君毅明白那是处女的特徵,这一层防线是那麽脆
弱,但多少英雄豪杰为了它头破血流。

  “啊……啊……啊……”祝雅琴的快意的呻唤:“君弟,进来吧,进来吧,
姐姐要你,啊……”

  “琴姐,我要进去了。”

  祝雅琴觉得凌君毅的宝贝压迫着自己的处女膜,一阵痛楚袭来,撕裂样的疼
痛由下体传遍全身,不由得夹紧双腿:“痛……痛……君弟……”疼痛使得祝雅
琴抽泣样的吸气。

  凌君毅感到宝贝渐渐突破琴姐宝贵的防线,好像捅破窗户纸一样,宝贝渐渐
没入祝雅琴的阴道,但她的呼痛阻止了一插为快的想法,凌君毅爱抚着祝雅琴高
耸的双峰,亲吻着鲜红的双唇,心中的快乐无法言表:“是我把琴姐变成女人的,
琴姐属於我,我会好好爱你的。”

  慢慢地,祝雅琴痛处渐渐减轻,代之而来的是酸麻、酥痒,祝雅琴娇喘细细
的附在凌君毅的耳边说:“君弟,你可以动了。”

  凌君毅明白了,猛地将玉杵尽根没入,这一下又满、又狠,祝雅琴虽有思想
准备,还是被插得大叫,由於直捣花心,祝雅琴只觉电流直入脑海,刹时间脑海
中一片空白,时间彷佛静止了。良久,才长出一口气:“你插死姐姐了……”凌
君毅受到鼓舞,一阵猛烈的抽插。

  “啊……啊……被你干死了……啊……姐姐喜欢……啊……不要停……干我
的小穴吧……”

  彷佛置身於暖洋洋的山谷看红日升起,又像被涨潮的海水推着,一波又一波
的随波逐流,不管飘向何方。这就是做女人的快乐,做女人真好。祝雅琴快活得
无法形容,只好用不连贯的词语表达:“真好……来吧……君弟……使劲插我…
…喔喔……受不了……不要了……啊啊……弟弟……插死我吧……”

  这时候的祝雅琴全是淫声浪语,哪有什麽淑女风度,原来的文静、高雅的祝
雅琴完全不见了,只见乳波臀浪,淫语连连。凌君毅也快乐的不得了,宝贝不停
的做活塞运动,龟头刮着小穴的嫩肉,甜美酣畅的感觉充满着整个宝贝,继而传
遍全身。

  在超大号宝贝的抽插下,祝雅琴渐渐达到高潮,宝贝在花心的摩擦使她花蕊
不停收缩,一股股阴精奔涌而出,“啊啊……呜呜……弟弟……姐姐……不……
行……了……啊……啊……”祝雅琴祝雅琴进入最快乐的小死状态,全身绷直,
继而瘫软如泥。

  在祝雅琴的大叫声中,凌君毅感到祝雅琴的小穴肉壁不停的收紧,夹得玉杵
舒适极了,一波一波的快感进入脑海。最後猛烈而快速的又抽插了十馀下,腰脊
一麻,阳精猛烈地射入祝雅琴祝雅琴娇小的秘穴里。大量的精液射入使花蕊受到
更强烈得法刺激,二人同时达到人生的顶峰。

  凌君毅看方如苹和祝雅琴都无力再战,于是搂着二女,沉沉睡去。

  ※※※※※※※※※※※※※※※※※※※※※※※※※※※※※※※※※※※※※※

  清晨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凌君毅从鸟叫声中醒来,又是一天的开始。转头一
看,发现身边躺着方如苹和祝雅琴仍旧沉睡未醒,。凌君毅看着方如苹清秀的脸
庞,仍有着少女的稚气,谁能想像她昨晚那淫荡的表现呢?虽然身上盖着被子,
但方如苹丰满的胴体仍大半暴露在外边,雪白的肌肤,及肩的长发,掩不住那粉
白的颈子。

  凌君毅轻轻掀开被子,仔仔细细欣赏方如苹的每一部份,不大不小的乳房。
平坦无赘肉的小腹,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那神秘的溪谷,男人心中的最后乐土,
稀疏的阴毛,粉红色的小肉缝,凌君毅怎么都看不腻,只见小肉缝有些湿润,凌
君毅心中不禁一荡,这小妮子在梦中竟也这么色。此情此景,凌君毅的宝贝赫然
已经昂然而立,登时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凌君毅吻着方如苹的脸庞,
双手在她乳房上徘徊,时而搓揉,时而画圈,更不时刺激那山丘上的小樱桃,慢
慢的,凌君毅嘴唇移往她的雪颈,肆无忌惮的吸吮。

  “嗯……嗯……”

  方如苹或许感受到凌君毅的刺激,口中发出哼声,这无疑是给凌君毅最大的
鼓励。接着,凌君毅开始吮着她的乳头,不时用舌头刺激尖端,手也移往她的花
蕊,先是轻轻抚摸摩擦,之后轻轻拨开阴唇,用手指开始挖弄,搓揉她的小突起。
当然,凌君毅手已沾满了她湿湿黏黏的爱液。

  “嗯……啊……嗯……啊……好……啊……”

  “啊……喔……啊……嗯……啊……哥……好舒服……啊……”

  “苹妹,你醒了啊?”

  “是啊,被你这样弄,谁还能睡的安稳?啊,大哥,你别停呀!人家才正舒
服呢。”方如苹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凌君毅。

  “你醒来正好,也来为哥哥服务吧。”

  方如苹点点头,便翻身伏在床上,将丰满诱人的雪白屁股翘的高高的,凌君
毅赶忙将已经硬挺的宝贝插入她的蜜洞,她登时发出满足的呼声。

  “啊……再……再用力些……哥哥……啊……喔……”凌君毅运用腰力,使
劲的抽插,而身子趴在方如苹的背上,感受她光滑的肌肤与微热的体温,而手则
反覆搓揉她的乳头与阴蒂。

  “啊……哥哥……喔……啊……喔……”方如苹的手紧紧抓着床单,不断的
呻吟,发出美妙的娇喘声。

  “啊……哥哥……我要丢了……喔……啊……”

  “苹妹,你泄出来吧,哥哥也要射了。”凌君毅一大早,性欲也不是十分的
强烈,而且也不允许他们进行大刀阔斧的战斗,因为毕竟天已经亮了,住在客栈
毕竟不如住在家里。

  “啊……喔……啊……不行了……啊……”凌君毅加快抽插的速度,感觉已
经到了射精的临界点了。

  “嗯……啊……啊……喔……”

  “啊……啊……”凌君毅浓浓的精液,全部射进方如苹的小穴里,之后像泄
了气一样贴在方如苹身上,两人都感到彼此甜蜜的喘息声,甚至凌君毅能感到她
的心跳,淋漓的汗水滴在床单上,真希望能永远停留在这时刻。

  “噗哧。”睡着的祝雅琴突然笑出声来:“我还以为地震呢,地动山摇的。”

  凌君毅和方如苹同时脸一红,方如苹娇嗔道:“表姐,你还说呢,人家帮你
接下君哥哥,累得动不了了,你还在一旁笑话我,真是太没有良心了。早知道这
样,还不如昨天让你一个人让君哥哥好好干干你,你就知道厉害了。”

  祝雅琴脸自然红了:“好表妹,姐姐不过是开个玩笑嘛!表姐昨天还真亏了
你,要不然今天只怕下不了地,不过我现在还是有些痛,君弟弟真是个暴君。”
说着斜睨了凌君毅一眼。

  “琴姐,真的很痛么?”凌君毅忙体贴的问道。

  祝雅琴粲然一笑:“姐姐骗你的,只有一点点,不碍事。”转首笑道:“表
妹,我们也该服侍大老爷起床了,再不起来,她们肯定要笑话了。”

  方如苹道:“让她们笑话吧,我才不在乎。”口中虽然这样说,手上的动作
却没停,和祝雅琴一起服侍凌君毅穿衣,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西山「兰花庵」,突然来了一男一女,自然不是别人,是牡丹和凌君毅两人。
两人正朝「兰花庵」走去,突然从「兰花庵」旁边的小路上走来两个姑娘,四人
一照面,凌君毅觉得两个小姑娘都有些面熟,那两个小姑娘也是瞪眼看着凌君毅
和牡丹。突然左边一个小姑娘叫道:“你是凌少侠?”

  凌君毅点点头道:“正是在下,姑娘是……”

  “我是青儿,公子难道忘记了?这是红儿,少侠也见过。”青儿说道。

  凌君毅恍然大悟,傅格非身边的小书童不就是眼前的青儿么?那个红儿,也
确实见过,那是在破黑龙会的时候,当时水轻盈身边有四个侍女,这眼前的两人
都是,难怪有些眼熟。牡丹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青儿姑娘,你们小姐呢?”

  红儿插话道:“这位小姐可是百花帮的牡丹帮主?”

  牡丹微笑道:“百花帮已经解散,我也不再是帮主了。”

  青儿姑娘望着凌君毅道:“公子可是为小姐来的?”

  凌君毅点点头,问道:“水姑娘现在何处?”

  青儿和红儿姑娘闻得凌君毅问起,脸色都现凄色,青儿道:“小姐执意要出
家,但庵主还未同意给她落发,说是要让小姐再考虑几天。”说到这里,突然抬
头对凌君毅道:“公子和牡丹小姐这次来的目的是……”

  凌君毅还未答话,牡丹姑娘已抢先道:“青儿姑娘和红儿姑娘,你们先告诉
我,你们希望小姐出家吗?”

  青儿道:“我们当然不希望小姐年纪轻轻的就出家,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牡丹姑娘笑道:“那如果你们小姐嫁给凌公子呢?”

  红儿抢着道:“那感情好,我们都知道小姐喜欢凌公子,但是……”顿了一
顿道:“但是小姐恐怕不会答应。”

  牡丹笑道:“那咱们打个赌,我有把握让你们小姐答应。”

  “真的?”青儿和红儿异口同声问道:“那当然好啦,我们愿意赌,但赌什
么呢?”

  牡丹神秘一笑道:“赌什么咱们先不说,赢的一方可以要求输的一方做一件
事情,当然是能做到的。”

  “好,我们赌。”

  凌君毅静立一旁,似乎没有牡丹那么乐观,闻言道:“你们小姐现在怎么样?”

  青儿道:“庵主刚跟小姐谈过,兰儿和绿儿陪着她。我们这就带两位去见小
姐……”说着,和红儿一起带领凌君毅和牡丹进入「兰花庵」中。这「兰花庵」
尼姑并不多,也是不允许普通百姓前来的,因此静悄悄的,显得十分冷清。

  青儿和红儿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间僻静的庵房,青儿在门外道:“启禀小姐,
凌少侠和牡丹姑娘来看望小姐。”

  “什么?”房内传来惊异的声音,接着是半晌沉默,然后传来水轻盈的声音
:“小妹即将是出家人,凌公子和牡丹姑娘请回吧,谢谢两位来看望小妹,小妹
在此祝两位百年好合,花好月圆。”

  “水姑娘,你为什么悭吝于见一面呢?”凌君毅忍不住问道。

  “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凌公子,你能来看我,我已经非常高兴了,怨只怨
我们生不逢时,有缘无份。相见不如怀念,凌公子和牡丹姐姐还是请回吧,小妹
在此会为两位早晚烧一柱香的,祈祷佛祖保佑你们的。”房内传来幽幽的声音。

  凌君毅无语以对,望望牡丹,牡丹不慌不忙的道:“妹妹既然不愿见君弟弟,
姐姐也不敢勉强,那妹妹见见姐姐想必不妨吧,我有几句话对妹妹讲,讲完之后,
任凭妹妹抉择,姐姐不再多言。”

  又是一阵沉默,水轻盈终于还是松口了:“好吧,既然牡丹姐姐这么说,小
妹也不能太不近人情。姐姐进来说吧,绿儿、兰儿,你们先出去。”

  门开了,走出两个和红儿、青儿同样打扮的少女,牡丹则进了屋,又关上了
门。凌君毅和四位侍女焦急的站在门外,想听一听里面说什么,但是奇怪得很,
里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凌君毅略一思索,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几个侍女
却想不通,兰儿问道:“凌公子,你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凌君毅悄声道:“她们在用「传音入密」交谈。”四女这才恍然。且不说牡
丹和水轻盈在里面谈些什么,也无从知道她们谈些什么,外面的五人可等的是焦
急万分,只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之慢……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牡丹走了出来,面上没有表情,凌君毅刚想问
她情况怎么样,牡丹只是朝他呶呶嘴,那意思是让他进去。凌君毅不知两人商谈
结果怎么样,心中忐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庵房并不十分大,凌君毅一眼
看了过去,只见水轻盈正坐在角落的床上低头垂泪,人显得清瘦了不少。

  凌君毅心中一热,叫了一声:“水姑娘。”水轻盈没有理睬他。

  “水姑娘。”凌君毅走到了床边,轻声叫道,水轻盈仍旧没有理他。

  凌君毅心中奇怪,已经走到了水轻盈的旁边:“水姑娘,你倒是说话啊。”

  “姑娘,姑娘,你就不会叫点别的。”坐着的水轻盈突然娇嗔道。

  凌君毅一愣,突然明白了,欣喜若狂的将水轻盈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向自己。
水轻盈的脸上还是泪痕点点,凌君毅心中一痛,叫了声:“盈妹妹,你瘦了。”

  水轻盈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到凌君毅的怀中,凌君毅拥着她,让
她尽情的哭个痛快。许久,凌君毅才抬起水轻盈那带雨梨花似的娇靥,水轻盈感
受到他眼眸中的火光,羞涩的闭上了眼睛。凌君毅却突然低下头,去舔水轻盈脸
上的泪珠。

  水轻盈浑身一震,急忙道:“脏。”

  “这是仙露明珠,怎么会脏?”凌君毅继续自己的工作,他要吻干水轻盈脸
上的泪痕。水轻盈羞红着脸,紧闭双眸,任由凌君毅为所欲为。终于,凌君毅吻
上了那令人心动的樱桃小嘴,水轻盈只觉浑身一震,脑袋里面一阵空白,瘫软在
凌君毅的怀中,只知道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凌君毅的脖子,由松而紧……

  终于,紧贴在一起的人儿分开了,水轻盈仍然躺在凌君毅的怀中,凌君毅帮
她将微乱的鬓发整理好:“盈妹妹,跟我走吧,让我们忘记过去所有的不愉快,
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再也不管什么汉人,旗人,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
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用管什么武林争斗或者什么朝廷的事,你说好不好?”

  “嗯,哥,我答应你。”水轻盈仰着脸,娇声答应。凌君毅忍不住手一紧,
头一低,又吻住了那鲜红欲滴的小嘴……

  “好了,哥,你还没有亲够啊?牡丹姐姐和四个丫头还等着呢。”水轻盈气
喘吁吁的推开凌君毅。

  凌君毅笑道:“这么迷人的小嘴,亲一辈子都亲不够啊。”

  “你的嘴可真甜,迷住那么多姑娘也就不足为奇了,难怪牡丹姐姐说你……”
水轻盈突然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牡丹姐到底跟你都说了写什么?”凌君毅想弄明白。

  “我才不告诉你呢,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悄悄话,怎么能告诉你呢?别费劲
了,咱们还是出去见她们吧。”水轻盈推了凌君毅一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庵门。

  “小姐,恭喜你。”青儿为首的四个丫头,向水轻盈道贺起来。

  “嗯,贫嘴。”水轻盈羞红了脸。

  “你们可别忘了赌约哟。”牡丹笑吟吟的向四女道,不知为什么,四女突然
都羞红了脸。凌君毅看得奇怪,正要问什么赌约,突然一个女声传来。

  “恭喜水小姐,贫尼早知小姐尘缘未尽,不是我辈中人。”这时,一个四十
多岁的中年尼姑和几个三十多岁的尼姑突然出现。

  水轻盈忙道:“小女子多谢庵主和几位师父。”凌君毅和牡丹等也见过礼。

  庵主望了望水轻盈,又望了望凌君毅道:“公子不愧是龙中人凤,难怪水小
姐……,贫尼在此衷心祝愿凌公子和几位姑娘能合合美美,为武林添一段佳话。”

  “多谢庵主。”凌君毅和众女同时谢道。

  “贫尼本该留诸位吃过斋饭再走,但最近京城太乱,几位还要出城,因此不
容在此久留,贫尼就此别过几位,他日有缘,必能再见。”庵主对众人道。

  凌君毅和众女一听,都觉得这庵主必不平凡,目如神电,洞悉问题深刻。当
下众人就此告辞,还好水轻盈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四个侍女各拿一个小包袱,一
行七人火速出城往小镇上与铁老夫人会合,准备在小镇上休息一晚之后就赶回凌
君毅家乡。

  ※※※※※※※※※※※※※※※※※※※※※※※※※※※※※※※※※※※※※※

  当牡丹笑嘻嘻的将水轻盈和青儿、红儿、绿儿、兰儿五人推入凌君毅的房中
时,凌君毅知道今晚又别想睡了。牡丹笑道:“君弟弟,盈妹妹为你差点出家,
你不能不好好安慰她哟!至于四个丫头,那是她们要履行赌约,你就看着办吧,
我就不打扰了。”说着,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凌君毅这才明白四女在「兰花庵」听到赌约时,为什么会脸红。想到这儿,
不由向四女望去,青儿四女见凌君毅望向她们,更加羞得无地自容,螓首低垂,
只差挖个洞钻进去。凌君毅转向水轻盈,水轻盈正拿了桌上的酒壶,说道:“喝
一点酒吧?”

  凌君毅点点头,接过酒杯,见那酒色艳红,说道:“这是什麽酒?”

  水轻盈道:“吐鲁番的葡萄酒。”

  凌君毅轻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吟了两句诗,凌
君毅默默摇头,举起酒杯,咕噜咕噜,把一杯葡萄酒喝了个乾净,水轻盈自己也
喝了一杯。这麽喝了几杯酒,凌君毅觉得浑身发热,微带醉意,再一看水轻盈,
那雪白的脸庞透著嫣红,更显得娇艳了。只见她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忽然手指
稍微不稳,美酒倾了出来,红色的酒水洒在她的胸口,泄进了黄色的衣料。水轻
盈呆了一呆,拿著酒壶和杯子发愣。

  这时凌君毅饮尽了杯中物,伸手要接酒壶,水轻盈却忽然放下酒杯,握住他
的手腕,引他手掌到自己胸前。凌君毅望著她,瞧见她朦胧的眼神,不由得施劲
揉了一下。丰满的乳房盈满掌心,感觉非常舒服。水轻盈的眉头蹙了一下,沾著
残酒的红唇轻轻绽开,吐了口气。她抛开酒壶,投进了凌君毅怀里,轻声道:
“我们上床吧。”

  凌君毅把水轻盈抱到床上,扯去了她的衣物。在轻薄的衣衫下,是件黄色的
肚兜,扯去它,白嫩的肉体濡著汗水,直接呈现在凌君毅眼前。水轻盈也脱去了
凌君毅的衣裤,望著那根正逐渐坚硬起来的宝贝,露出了羞涩的神气。她伸出双
手,摸了摸高举的玉茎,双唇间好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盼望的神色来。

  凌君毅用力压倒了水轻盈,首先摸著了她那对丰腴的乳房,大肆挤压。水轻
盈迷糊地呻吟几声,身体随之扭动,反应并不多大,脸上却已经红了起来。此刻
凌君毅的宝贝顶在她的私处,随时可以插入,夺取水轻盈的肉体。她感到火热的
龟头抵在嫩肉上,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这使得水轻盈在兴奋之馀,又多了一种
害怕的感觉,却又企盼不已,极欲尝试。

  凌君毅到处抚摸水轻盈的胴体,也不由得亢奋了起来。水轻盈的身材十分傲
人,那是不消说了,丰满的乳房和屁股。此时的水轻盈微显醉态,肌肤白嫩中带
著红润,眼波醺然,双腿屈起,分开在两旁,蜜穴外芳草繁盛,淫水漫漫而出,
加上阵阵轻喘,全身上下,尽是春情勃发,完全收敛不得。面对这成熟的肉体如
此展露风韵,凌君毅也不能久耐,单凭一双手来享受,当然决计不够。他从那对
丰乳上撤回双手,将水轻盈本已开在两旁的美腿又分得更开,腰间做了一下活动,
宝贝便在她的股沟间上下摩擦,拨弄著茂盛的阴毛,像在蘸取淫水一般。

  水轻盈轻呼一声,身子不禁为之颤抖,喘了口气,低声唤道:“哥……来吧
……上了我吧……啊……啊……我受不了……忍不住了……”

  凌君毅身子一低,挺腰前冲,坚硬的宝贝突围而入,依照水轻盈的期望,插
进她那鲜红色的肉唇之间。水轻盈的腰身猛地向上一弹,大声叫了出来,神情显
得颇为痛楚,眼角流出了些许泪水。凌君毅插入至根,只略一停息,随即前後抽
送,开始享用这湿暖的嫩穴。水轻盈疼得满身渗汗,俏脸通红,却不再大声呼唤,
只是苦闷地呻吟著,双手紧抓床单,不断甩著头,凌乱的长发虚弱地摆动著。那
硕大丰美的两乳摇晃不定,红褐色的奶头摆来摆去,看得凌君毅一阵目眩,热血
激涌,更加奋力挺进。两人的身体迅速碰撞,伴随著不绝耳於的啪啪声响,水轻
盈的爱液也汹涌如浪,在一抽一插之间大肆外流。她脸上的神情,显得越发娇媚
了。

  剧烈的交媾之中,凌君毅略一喘气,说道:“怎麽样?”

  水轻盈双目含泪,神色却十分兴奋,叫道:“太……太好了……啊……啊啊
……再来……拜托……哥哥……尽量地来吧……我喜欢……”

  床上的两人肢体交缠,正是难分难解。水轻盈的身体,让凌君毅惊异地感到
了强烈的快感。他见惯了水轻盈美艳冷傲的姿态,却没有想到,她在和自己的云
雨之中,竟也会如此放荡。现在的水轻盈,浑身赤裸,散发出火热的肉欲。那艳
丽的红唇不断吻著他,两腿夹著他的腰,用私处内壁的紧缩来伺候他的宝贝。而
且,说出来的言语更是淫荡。

  凌君毅加快了冲击的速度,令水轻盈的纤腰像要折断似地,竭尽所能地扭曲。
她那细柔的腰身,衬出双乳和臀部的份量,更使她的身材充满诱人魅力。左一歪,
右一扭,胸口的两团美乳随之颤动跳跃,私处的收缩也增添了曲折的压力,猛烈
的磨蹭。凌君毅抓住这对乳房,奋力揉、捏、搓,把宝贝上分担不了的快感还诸
水轻盈乳上。这麽一来,她的姿态却又更是浪荡了。

  在狂乱的冲刺中,宝贝不断刺激花心,已经使水轻盈的浪叫声失控了。她的
双手在凌君毅身上不断索求,抓著一把把的汗水,失魂落魄般地叫道:“还要…
…唔……我还要啊……哥……你……啊啊……你干死我吧……让我就这样死吧…
…”

  终於,凌君毅的忍耐到了极限,两手抓紧她的奶子,闭上眼睛,腰间一阵震
动,将一股热精射入了水轻盈体内。水轻盈大叫一声,接著呜呜地像要哭泣,眼
眶中也真留下了泪水,双腿颤抖著紧紧夹住,淫水混著阳精满溢了出来,滴滴白
浊。

  凌君毅喘著气,拔出了宝贝。水轻盈已经瘫在床上,犹自迷糊地呻吟,喘个
不停。她的乳房上,被凌君毅捏的红一条、白一条,外加汗水淋漓,而两腿之间,
更是一塌糊涂,爱液先如水泡般「波」、「波」地涌出,接著便是一阵浊流,从
被抽插得几欲外翻的两片肉唇间泛滥而出。她轻轻喘气,双眼朦胧地望著凌君毅,
双唇一颤,似要说话,却又无力发言。

  凌君毅抹了抹汗,低下头去听,只听她轻轻地说道:“我不行了,让几个丫
头陪你。”凌君毅点点头,将她抱到一旁休息。

  ※※※※※※※※※※※※※※※※※※※※※※※※※※※※※※※※※※※※※※

  凌君毅的下一个目标是青儿,青儿靠入他怀里,胸前两团刚发育好的软肉,
在凌君毅胸膛上来回摩擦。凌君毅再也忍不住了,乘势将她的娇躯拥入怀里,由
她的秀发,粉腮,作无声的亲吻。

  凌君毅紧紧搂著青儿,两片火热的嘴唇已印在她樱唇上,舌尖更向她的小嘴
里伸展。彼此的舌尖,互相吮索著,搅动著,搅动得彼此心跳加剧,欲火如焚。
层层热浪包围著她,使整个都溶化了。在凌君毅这调情圣手的挑逗下,她完全溶
化成为一滩清水。她全身不安的扭动著,如同风中飘曳的柳枝。

  凌君毅抱著娇懒无力的青儿,把她横放在床上。凌君毅开始解除她的武装,
脱女儿家的衣服,是件挺麻烦的事,钮扣层叠,不熟悉的人真会给闹个手忙脚乱,
不过凌君毅可是轻车熟路,轻轻松松就褪去她全部的束缚。出现在眼前的,是一
具虽然纤瘦娇小、却是玲珑有致的无瑕女体。盈盈挺立的双峰,在凌君毅把玩过
的尺寸中,顶多算是小的,可是却极其可爱诱人。顺著她光滑的背脊,来到她滑
润的双臀。虽然柔软,但是却又极有弹性,顺著这个曼妙的曲线,凌君毅的手自
然而然地滑进了她的玉门。

  手指触处彷佛是一团清凉的绸缎,凌君毅爱怜地在这团绸缎上,用凌君毅的
食指轻轻地来回抚弄著。她的玉股好像花瓣一样地绽放了,凌君毅继续轻轻地环
绕著这可爱的花瓣,本来清凉的花瓣渐渐被花蜜所湿润。凌君毅另一只手由下而
上按抚在玉乳峰,轻轻捏弄,便她浑身轻颤,银牙咬的吱吱作响,不由自主地呻
吟出声道:“不要嘛,君哥哥。”

  凌君毅轻轻的用宝贝前端,在青儿的花瓣上慢慢摩擦。花蜜很快地就沾上了
凌君毅的宝贝,凌君毅把腰一沉,前端膨大的部分一下子突破阻碍,挤进她的玉
门里面。青儿突然全身发抖,双眸微张,眉头深锁,张口大叫一声,双手乱抓,
在凌君毅身上留下不少抓痕:“啊……哥哥……好痛……”

  凌君毅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的阴道实在太窄太浅,插到半截就到头了,
而且紧紧勒著凌君毅的宝贝,差点要勒折了。凌君毅连忙亲吻着她道:“青儿,
稍微忍耐一下,一会就好了。”

  青儿咬牙点点头,凌君毅等了好一会,她的反应平静了下来,双手紧抓著凌
君毅的肩头。凌君毅慢慢地动著宝贝,仔细地观察著她的反应。当凌君毅缓缓退
出的时候,她就舒张她紧皱的双眉;而当凌君毅进入的时候,她就发出叫声,紧
紧抓著凌君毅的肩膀。凌君毅的宝贝在青儿的体内,感受著湿热的肉壁,不管是
进是出,都紧紧地包围著凌君毅的宝贝,彷佛婴儿的小嘴,不断吸吮著。

  “啊……感觉好奇怪……哦……”

  “哥……好舒服……对……再用力一点……”

  “啊……哥哥……快一点……好舒服……”

  “哥……你的……宝贝好粗啊……塞得……青儿……满满的……有些……涨
……喔……”

  凌君毅缓慢但坚定有力的把宝贝整根插入,直接到了她的子宫里面。再缓缓
抽出来,再插进去。青儿好像是用尽了力气,无力再动,只是放松了身体,任凌
君毅施为。凌君毅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忽然青儿搂住了凌君毅的腰,张开小嘴来
却发不出声音,目光也开始涣散失神。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慌乱。她不停的开始
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低吟。

  “啊……哥……不行了……”终于,她到了极限,花蜜大量涌出。凌君毅再
用尽全力抽插了十多下,把滚烫的精液一股脑儿送入她体内的最深处。青儿用尽
全身的力量缠到凌君毅的身上,抽搐著娇躯承受凌君毅的雨露滋润。

  “好哥哥……”青儿紧抱著凌君毅,露出满足的笑容,她灵巧的眼神述说著
不尽的爱意,娇慵无力地靠在凌君毅怀里,沉沉的睡著了。

  ※※※※※※※※※※※※※※※※※※※※※※※※※※※※※※※※※※※※※※

  红儿缓缓的将深火红的衣裳,一件件的脱下,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火
红的外衣缓缓落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珠圆玉润的双肩。既不是瘦可见骨,
也不是脂厚肉丰,就是那么恰到好处。外衣褪下之后,只剩一件火红的亵衣,紧
紧裹着红儿凹凸有致的身段,乳尖部位尚可看见微凸的乳头。

  红儿动作虽慢,但终究有脱完的时候。最后凌君毅终于见到了红儿全裸的玉
体,且不说别的,就说那对双乳吧。浑圆丰润,而且有着少女特有的坚挺,乳尖
上翘、微微发亮,乳晕是淡淡的粉红色,似乎散发着令人晕炫的光辉。小腹平整,
阴户上长着些许细密而黑的阴毛,都向着中间生长,就像是在指引凌君毅的小弟
弟,桃园洞口的宝穴所在。

  红儿终究是含苞待放的少女,她见凌君毅眼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飘移,便害羞
的举起双手,一手遮双乳,一手遮阴户。凌君毅靠上前来,忽然闻到一股特殊的
香气。幽幽淡淡的,似麝香而非麝香,似薰香而又不是薰香。红儿将身体挪上床
面,躺了下来。这一动香味更浓,凌君毅这才知道,原来是红儿身上的处子之香。
凌君毅将鼻头移向红儿的掖下,用力的嗅了又嗅,弄得红儿痒得笑了出来。

  红儿笑道:“嘻……别闹了……嘻……痒死了啦……”

  凌君毅抬头看看红儿,这还是凌君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红儿。一副清秀
的瓜子脸,有着一对细长而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下边接着小小
的双唇。双唇虽小却是丰厚,透着红润的光泽。红儿见凌君毅如此看她,害羞的
闭上眼睛。凌君毅见状,头一低,嘴巴便亲吻上红儿的眼睛。红儿更不敢张开眼
了,脸在瞬间变得如扑满胭脂般的艳红。凌君毅心中暗笑:“原来你也会害羞呀。”

  凌君毅决定来个最常见的「龙翻」姿势,即是女子面向上卧,男子伏趴其上。
男子之股在女子两腿中间,女子阴户向上迎合宝贝,宝贝戳刺阴核,攻击阴户上
部。宝贝入阴道时需「疏摇缓动」,行「八浅二深」之法。此法因男子双手双膝
弯曲支撑身体,望之似龙,故名曰「龙翻」。凌君毅已经开始用手爱抚着红儿全
身,一面吸闻红儿的处子馨香,一面用他的指头抚红儿的阴核。

  “嗯……啊……”红儿敏感的轻哼,忠实的反应着凌君毅的挑逗,凌君毅的
宝贝不经挑逗,自己已经自动的整装待发了。凌君毅不再迟疑,提起真气,扶着
宝贝,对准已经流水潺潺的桃园洞口,缓缓的送进去。才送入一点点,只在洞口
探了探头,便遇到了阻碍。那一层薄薄的门槛守卫,为她神圣的生命神殿,做最
后的一点抵御,抵挡这如猛兽般的巨枪进入。不过,螳臂终究是无法档车的。那
一点微薄的力量,又怎能挡住这庞然巨兽的攻击呢?凌君毅微一用力,胯下的巨
枪已经滑过溃败的守卫,进到生命起源的殿堂。

  “啊……痛……”红儿疼得皱起眉头,双手在凌君毅背后抓下十道血痕。凌
君毅了解红儿所受的苦,跟这十道血痕相比,直是天差地远。因此他一声不哼的,
继续缓缓的抽送。

  渐渐的,红儿的眉头松开了,十指也不再抠着凌君毅的背。虽然仍有一丝丝
的痛,但红儿已经渐渐可以感受到交合的欢愉。那一丝痛楚,反而让她更能细细
比较,体会出那一点珍贵的舒畅快感。红儿的阴户更加的充血了,凌君毅的小弟
弟被红儿的紧紧的肉穴夹挤着。凌君毅发觉红儿的密穴中,有着比别人更多的细
肉褶子。在每次宝贝一进一出的时候,微微的刮骚着。

  凌君毅更用心的去刺激红儿,更细心观察红儿的每个眼神、每个表情,捕捉
任何一个可以令红儿醉心的刺激。「八浅二深」之法,适合初次的女子果然有道
理。女方在一次次的等待宝贝的深入时,反而会提高每次深入时的快感。每次都
深入到底,反而会因为习惯于深入而减少乐趣。尤其是每次深入时,那种似乎已
到底而未到的期待,更深深的激起红儿的激情。

  “啊……嗯……哥……”

  “啊……不行了……”在凌君毅的细心照料、温柔的激发下,红儿泄出了她
的第一次阴精。

  凌君毅再次进攻,尚未消退的红儿在凌君毅一次次的抽插时,反应给凌君毅
的是一次次的收缩,紧紧的束着凌君毅的宝贝。红儿再次攀上云层顶端,满心欢
喜的泄出最最富含真气的阴精。凌君毅再也忍不住了,将那股蓄满真气的阳精,
随同红儿的每次抽搐,一次次的射入红儿的阴穴。

  “啊……啊……啊……”随着凌君毅的阳精射入,红儿便也发出一声快乐的
呼唤。

  ※※※※※※※※※※※※※※※※※※※※※※※※※※※※※※※※※※※※※※

  解决了红儿,接着就是绿儿,绿儿很自觉的脱去了衣衫,圆鼓鼓的双峰上有
两颗突起的乳头,下腹长着一丛浓密卷曲的黑色丛林,丰厚的大阴唇紧密的合著,
中间一条肉缝,隐隐可见到一丝亮亮的液体。凌君毅拨开绿儿的阴毛,用手指来
回的摩挲。手指一下子搓一下子磨一下又揉,绿儿没多久就开始泌出滑润的淫液。
凌君毅想该是时候了,起身分开绿儿的双腿,将蓄势已久的长枪,对着已经微开
的肉缝慢慢推入。

  绿儿哼道:“嗯……啊……”微微撕裂的痛楚侵袭着绿儿:“慢……慢点,
嗯……喔……”绿儿并不显得很疼。慢慢的,宝贝一点一点的进入,终于也到底
了。凌君毅缓缓的抽出、进入、再抽出,慢慢的加快速度,直到绿儿不再喊疼,
凌君毅开始大起大落。

  凌君毅张口咬住她一只高挺的乳房,连连的吸吮,由那乳头开始吸吮起,接
著改用牙齿轻咬,每当绿儿被凌君毅一轻咬,她就全身颤抖不休。快感一波一波
从两人交合处传出,绿儿舒服的求饶著。她架在凌君毅屁股上的两条腿更是用力
紧紧的盘著,两手紧紧的拥抱著凌君毅。凌君毅见她这种吃不消的神态,心里发
出胜利的微笑。屁股仍然用力的抽插,牙齿咬著她的乳头……

  “啊……死了……”绿儿长吁了口气,玉门如涨潮似的浪水泊泊而至。凌君
毅的宝贝顶著她的阴蒂,又是一阵揉、磨。

  “哥……你别磨……我受不了了……”她的嘴叫个没停,身子是又扭摆又抖
颤的,一身细肉无处不抖,玉洞淫水喷出如泉。

  凌君毅问著满脸通红的她∶“绿儿,你舒服吗?”

  绿儿眼笑眉开的说∶“舒服,舒服死了……嗳哟,绿儿死在哥哥毅的棒下。”
忽然,她全身起著强烈的颤抖,两只腿儿,一双手紧紧的圈住了凌君毅,两眼翻
白,张大嘴喘著大气。凌君毅只觉得有一股火热热的粘液,浇烫在他的龟头上,
从她的子宫口一吸一吮的冒出来,她是完了。

  绿儿高潮后,阴道又把凌君毅的龟头圈住了,一收一缩的,好象孩子吃奶似
的吸吮著,包围著他火热的龟头。凌君毅再也忍不住这要命的舒畅了,连忙一阵
狠干,射在她还在收缩的子宫口,她经凌君毅的阳精一浇,不禁又是欢呼:“啊
……好烫……好美……”

  凌君毅压在她的身上细细领著那份余味,好久好久,宝贝才去溜出她的洞口,
阴阳精和浪水慢慢的溢了出来。

  ※※※※※※※※※※※※※※※※※※※※※※※※※※※※※※※※※※※※※※

  只剩下兰儿了,兰儿慢慢的脱去她一身淡紫色的衣服,一身绝美的身躯也一
点一点展露出来。雪白的肌肤,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瑕疵,圆浑的乳房上点缀
着两点粉红的乳头,正散发着诱人光彩。兰儿又将发髻打开,乌黑的头发就像飞
瀑般散落开来,直垂到腰际,将刚刚才露出的双峰又贴上黑雾。凌君毅忍不住要
伸手去拨开黑雾,兰儿却双手抱胸护住,不给凌君毅得逞。

  凌君毅将目光往下移,来到了密林之处,只见黑而亮的阴毛疏落有致的散布
在下腹部,在隐约之中仍可见到那一道溪谷。凌君毅鼻尖突然钻进了一丝幽静清
香,淡淡的、柔腻的、清心的香味。凌君毅又仔细的闻了闻,发现这香味来自兰
儿的淫液,这小妮子已经忍耐不了了。

  由兰儿淫液泛流的情形,任谁都知道她已经动情了,凌君毅当然也知道。她
羞涩而不安的遵循着她天生的本能,扭动着身躯,喉咙也发出如猫般而被压抑的
呻吟声。凌君毅提起他那一根长枪,翻身慢慢的探入兰儿的花丛中央。

  “呜……嗯……呜……啊……痛……”兰儿峨眉紧蹙。

  凌君毅来回数次之后,兰儿眉峰渐舒,似乎不见有破瓜之痛。于是凌君毅让
兰儿面向下俯伏,屁股高垫,头部向下。凌君毅跪在她的股后,双手抱扶着她的
腰部,由后方插入之后,直抵最深处。兰儿虽然娇羞不已,但还是羞怯的照做了。
凌君毅在兰儿背后,饱览兰儿的圆肩、润背、细腰、丰臀,原来兰儿的背面也是
如此诱人。凌君毅的双手尽情抚摸兰儿玉乳、扣握细腰、抚擦阴核。在抽送进退
之际,可以紧搂纤腰,狠力抽送,直达最底部。

  “啊……好羞人……隔……兰儿好舒服……”

  “哥……用力一点……”

  兰儿本能的摇摆臀部配合凌君毅的运动,使得阴道左右能受到更大的刺激。
运功中的凌君毅将动作减缓下来,兰儿却频频地摇动臀部,玩弄着凌君毅的胯下
灵兽。凌君毅配合起兰儿,又再度加快抽插速度。凌君毅的宝贝似乎更见膨胀,
两人都感到比先前更强烈的摩擦,伞缘在这样的刺激下,传来如触电般的快感。

  “啊……不行了……”兰儿攀上了高峰,一泄如注。凌君毅又干了十多下,
再也把持不住,将一股浓浓的阳精射入花丛的最深处,滋养这久旱的花丛。

  “啊……好烫……”

  两人相拥躺了好久,凌君毅才抽身退出,白色的精液汩汩的由兰儿的花丛流
出,中间夹杂着一丝鲜红。凌君毅搂过水轻盈,在五女的肢体交缠当中沉沉睡去
……

  ※※※※※※※※※※※※※※※※※※※※※※※※※※※※※※※※※※※※※※

  半个月后,凌君毅举行了婚礼,婚礼是很低调的。新娘子却有八位:方如苹、
唐文卿、温婉君、牡丹、玉兰、芍药、祝雅琴、水轻盈。至于其他众女,都自愿
居妾婢身份,凌君毅只得随她们,反正主动权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好好待她们,
不都是一样嘛。

  这样一来,是妾的身份的计有:「玄衣罗刹」楚玉莹、明丽珠、梅花、菊花、
玉梨、桃花、莲花、凤仙、紫薇、芙蓉、虞美人、玉蕊共十二人。而婢则有:四
川唐门的小翠、小倩、小虹、小玉、春兰、小梅、小蕙、夏莲,百花门中的迎春、
杏花、吟风、弄月、春香、萍花、蓼花、辛夷、茉莉、瑞香、杜鹃、蔷薇和二十
名花女(包括茶花、丁香),以及小燕、小桃和水轻盈的侍女青儿、红儿、绿儿、
兰儿,总共达四十六人之多。要是常人,要应付这么多妻妾,恐怕是不可能的,
而对于现在已经练成「奇阳神功」的凌君毅来说,则是太轻松了。

  这是凌君毅成亲后的第五天晚上,今天晚上来陪凌君毅的是四个小娇娃,温
婉君的侍女小燕,小桃,以及二十名花女中的两名:百合和桂花,这四人今天都
是第一次,所以心头都有些紧张,只好凌君毅自己主动了。

  凌君毅搂住小桃,轻轻地按摩着她的香肩,摩挲着她的玉背,每个指尖都彷
佛不经意地触点着她的穴道,一股股淡淡的暖意传遍了全身。小桃感觉好像置身
於温暖的阳光下,浑身舒适无比,她慢慢地闭上美目,享受着那份醉人的感觉。
渐渐地,她的意识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凌君毅将手慢慢下移,轻轻覆上了她
微挺的香臀。小桃的香臀圆润丰满、弹性十足。他的手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地拿
捏着她的香臀,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是时候了,凌君毅扳着她的香肩,轻轻
地把她翻了过来,只轻轻一拉,她身上的衣物都乖乖地飞走了,小桃雪白晶莹的
玉体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大小适中的玉乳、平滑光洁的小腹、修长的双腿微弯,遮住了大半最重要的
部分,但加上隐约露出来的花瓣,依然构成了一幅美丽的风景。凌君毅捉住她小
巧的乳头,由上而下梳理着她美丽的玉乳,充满弹性的软肉在他手下变幻着各种
形状。小桃感到身体上传来无与伦比的冲击,她睁大了美目,眼前情景吓了她一
跳。凌君毅赤裸着身子半跪在床前,他伏身在自己胸前,用他的嘴、他的舌,在
双乳间留连忘返。他的手正滑过自己的小腹,向下面摸去。她张开小嘴刚要喊,
他的手一下子滑到她的阴户上,在她那娇嫩的花瓣上捏了一下。她的一句「不要」
到嘴边变成了一声娇啼。

  “嗯……哼……”

  凌君毅的手分开她的花瓣,强行挤了进去。他用手指温柔地刮着她的阴核,
在他技巧的爱抚下,小桃有了平生第一次高潮,花蜜涌出,喷了凌君毅一手。凌
君毅抬起她的双腿推到胸前,她的香臀完全抬离了床,稀疏柔软的碧草在他的鼻
吸下微微的飘摇,花瓣合得紧紧的,只现出一道沁满晶莹露珠的肉缝。

  小桃那两团玲珑细小、微隆的嫩肉色呈粉红,娇艳欲滴,惹人怜爱。她的感
官的刺激愈发强烈,她不知不觉的岔开嫩白的玉腿,她的穴内起了阵阵抽搐,那
白嫩的玉腿、浑圆的美臀,也不停的开合耸动,真是舒服到了极点。伴随着越来
越强烈的快感,她的体内突然涌出滚滚热流,蜜汁喷出,完全迷失了方向。凌君
毅抓住她的双腿,分至最大,宝贝分开娇嫩的花瓣,缓缓没入了早已充分润滑的
蜜穴中。充实的感觉充盈着全身,她发出一声令人心荡的娇啼。

  “啊……痛……慢点……轻点……”

  慢慢地,凌君毅的粗壮宝贝刮过她阴道内壁的层层褶皱,也刮起了少女初春
的热情。她白腻修长的玉腿盘在了他的腰间,不时发出动人心魄的娇吟,热情似
火地回应着。

  “嗯……哼……喔……啊……”

  “啊……好舒服……哥……再快一点……”

  “啊……快不行了……”

  凌君毅干得兴起,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将她嫩白的大腿架在自己肩上,把她
压在墙上,宝贝一直插到了她体内的最深处。小桃搂着他的脖子,发出断断续续
的呻吟,承受着他猛烈的攻击。淋漓的香汗和如潮的蜜汁飞溅涌出,墙上已湿了
一大片。几下特别剧烈的抽插过後,小桃美丽的身躯绷得紧紧的,雪白的玉体一
阵剧烈的抽搐,高潮的蜜汁流满了凌君毅的下身。

  “小桃……哥哥也来了……”受此感应,凌君毅虎吼一声,灼热的阳精直入
花心。她重重地抖动了一阵,软软的靠在了墙上。

  “啊……好烫……”

  凌君毅把她放到床上,搂着她动人的娇躯,在她的粉背上轻柔地爱抚着。小
桃闭上可爱的大眼睛,享受着情郎的温存。

  ※※※※※※※※※※※※※※※※※※※※※※※※※※※※※※※※※※※※※※

  百合看了凌君毅和小桃的欢好,已经浑身发烫,按奈不住。凌君毅看着眼前
的清新可爱的小姑娘,罗衫半解,雪肤玉肌,那又羞又急的动人神态令他欲火大
炙,伸手把她抱到床上。只见赤裸着娇躯,满含着春意的小桃,正笑盈盈的望着
她。

  小桃对凌君毅嫣然一笑道∶“哥,咱们的小百合也是第一次呀,你可要温柔
点呐。”说着下床到一旁休息去了。

  百合蓦地清醒过来:“姐姐,不要走呀。”

  凌君毅温柔地搂住她的小蛮腰:“有哥哥陪你嘛。”凌君毅微微一笑,他的
双臂一紧,低头深深地吻在百合艳红的小嘴上,轻轻浅吻了几次,他便将舌头伸
进百合的嘴里,那种湿润的、温温软软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嗯……”她的鼻尖传出一声轻哼,吻了一阵,两人好不容易分开唇来。

  “你……你欺负人家。”百合撒娇地说。尽避嘴上这麽说,两只手却乖乖地
绕过他的腰搂着,自己的小蛮腰还左右地轻轻摇摆着,十足讨人疼爱的样子。

  凌君毅强压欲火:“百合,把衣服脱了吧。”

  “不嘛!人家会害羞的。”真是典型的娇娇女,撒起娇来真是可爱。凌君毅
哪顾得了那麽多,不理百合微弱的抗议,一边在她身上大施禄山之抓,一边脱去
她多馀的衣物。看着百合娇小玲珑的玉体,他的宝贝立刻直立了起来。真的是好
美呀,他的眼睛舍不得放开眼前的美景。

  良久,百合娇嗔道:“死人!在干什麽?你到底来不来啊?”说完满脸羞得
通红,连晶莹的小耳朵都红透了。

  “我就是喜欢看你这个样子,真是可爱极了,让人真想把你给吃下去。”

  “那你就吃啊,谁还怕你不成。”

  凌君毅依旧笑嘻嘻地没动:“百合的身体真美,哥哥得好好地欣赏一下。”

  百合听了更是羞不可仰:“不准你看。”她扑上前封吻住了他的双唇。赤裸
的娇躯,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他感到她的俏面一片通红,微抖的身体火辣辣的。

  丰满柔软的双峰,压在他的胸前,使他清楚的感到她那胀硬的乳尖。而滴在
大腿上的丝丝露珠,他知道这小妮子的蜜穴已经渗满了醉人的花蜜。凌君毅轻轻
的送出舌头,顶开了微微张开的樱唇,卷缠着她的丁香小舌。比起她不知所措的
乱吻,他技巧的亲吻片刻就让她意乱情迷。他的鼻中充满了浓烈的少女体香,双
手不自禁的分别攀上了鲜嫩的处女乳房,揉捏一番後,又沿着迷人玉背上的浅沟,
爬上了充满弹力的娇小香臀。

  百合口中发出了:“呵……呵……”的轻喘声,从花瓣中泄出了炽热的花蜜,
将微隆的双股上的柔柔细毛都沾湿了,留下了一颗颗晶莹的小露珠。爱液一滴滴
的滴下,落在他的大腿上。

  凌君毅的手指翻过香臀,从後面爬进了爱液如流的细缝中。在她「嘤咛」的
一声惊叫中,手指侵入了她的处女花瓣中。百合紧张得两条玉腿紧紧夹着他的手,
不让他再越雷池一步。凌君毅岂会被这个毫无经验的小姑娘难倒,他的指头向着
香味扑鼻的甜蜜花瓣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刚一接触,已使毫无经验的百合,攀上
了如醉如痴的高潮中。她的娇躯绷得硬硬的,一动也不动,蜜汁一下一下的像泉
水般喷出来,弄湿了他的手。他灵活的手指探索着她娇嫩的蜜穴,灵巧的指尖引
导着她攀上一次又一次的高潮。

  “我死了麽┅┅?”百合模模糊糊的喘着气。强烈的快感盖过了她所有意识
和感觉,等到她慢慢的回过神来,才感到下体微痛,蜜穴内好像侵入了一个硬硬
的东西,胀胀的好不自在。这是……她满面羞红的低头偷看,见到娇嫩的花瓣之
中,夹着了他的一根手指,正轻柔地开发着她那孤寂了十六年的阴道。

  看着凌君毅的手指在自己的蜜穴内进进出出,她不自觉地微微耸动着小蛮腰,
晃动着香臀,迎合着他那可恶的手指。直到她的蜜穴中再次涌出花蜜,他才把手
指抽出来,反手把她的爱液抹在自己又粗又硬的宝贝上。百合一看之下,登时芳
心直跳,心想:“他的这个东西这麽大,要是胡来的话,一定痛死了。”

  凌君毅知她害怕,轻轻吻着她白嫩的耳垂,温柔的道:“我会很轻、很温柔
的……”

  百合被他说中了心事,玉脸含羞的嗔道:“谁要你温柔了?我不怕你。”这
时,她又感到到火烫的硬物慢慢贴近了,这次不是手指了,她心中惊恐地期待着。

  凌君毅的宝贝缓缓侵入,随着百合的呼痛声中,分开了那两片小小的嫩肉,
抵在了她处女的标记上。她一头香汗,咬着牙说道:“痛死人了!你不如爽爽快
快的弄进来吧。”

  凌君毅柔声说道:“别怕,经历这一阵短暂的痛楚後,就可以跨进快乐中。
我一定不会弄痛你的。”

  “呀。”紧贴的花瓣被分开了,少女的城门紧紧的缩起,巨大的龟头已冲进
了从未有人到过的禁地,被紧窄的花瓣紧紧的夹着。

  凌君毅看着被撑大得变了形的蜜穴,从她紧锁的美目、皱起的秀眉中,知道
她很痛。心中一阵怜惜,便不再继续向里挺进,只是慢慢的左右旋转,微微的轻
轻抽动着。胀痛的感觉不一会被美妙的快感所取代,越来越强烈的快感令她的小
穴内更感空虚。她不由自主的扭动着纤腰,希望能得到更深的爱抚。

  “你究竟插不插进来呀。”终於抵受不住了他慢条斯理的磨人,百合羞红着
脸的发出了羞人的催促。

  凌君毅取笑地说:“插甚麽呢?”

  百合面如火烧,嗔道:“插……哎呀。”痛得大叫起来。

  原来凌君毅趁她不注意,宝贝已重新开始了推进。宝贝一路上撕开了紧贴的
洞壁,缓缓的开凿出狭窄的通道。薄薄的小膜被粗壮的宝贝轻易地撕开,宝贝一
直撞到了她蜜穴的尽头。破瓜的剧痛使得她尖叫起来,眼泪从大眼睛中飞溅而出。
凌君毅爱怜地搂住她颤抖的娇躯,温柔的舔去了她的泪水。她的小手紧紧地抓住
他的肩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凌君毅巨大的宝贝已被齐根地吞掉,在她的处女阴道内一跳一跳的缓缓博动,
点燃了百合心底深处的情欲爱火。他开始了缓慢的抽动,处女阴道的锁紧感觉,
实在是太受用了,龟头磨擦着柔嫩的洞壁,带来了一阵阵的舒爽。百合生涩的耸
动着丰香臀,迎合着他的每一下冲击。美丽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小嘴里发出
摄人的喘叫,火热的娇躯上浮现出一朵朵鲜艳的红霞。

  “嗯……喔……好舒服……啊……”

  宝贝飞快的抽出,将嫩红的花瓣整片翻出,跟着再狠狠的重新插下,将翻开
的花瓣再塞进去,同时涌出大量的蜜液,不但流满了两人的下腹,还把床单全部
打湿了。快感随着每一下的抽插慢慢的堆积,在不知不觉间已到达了两人的极限
了。凌君毅把宝贝捣在阴道的尽头用力的研磨着,伴随着百合的处女阴精,他浓
烈的精液灌满了她的处女子宫,带来了接二连三的高潮。她全身抽搐,浑身每一
处都绷得紧紧的。接着,娇躯一松,无力地软瘫在床上。

  “嗯……我上天了……”

  ※※※※※※※※※※※※※※※※※※※※※※※※※※※※※※※※※※※※※※

  在凌君毅的授意下,桂花自动的脱去了身上的衣衫,一身洁白细致的肌肤,
圆形而富有弹性的臀部……凌君毅张开了他的双手,桂花闭着双眼迎接着。一对
俊俏的、赤裸裸的男女,终于紧紧的拥抱着。欲望如潮涨,一分一寸地升高……

  凌君毅亲吻着桂花火热的香唇,一根大宝贝已在她的大腿根部一挺一冲。桂
花已沉醉如迷,她仍是处子之身,这是第一次的真刀实枪接触,在凌君毅的爱抚
之下,她已春心汤样,淫水直流。肉体的纠缠、真情的交流。爱慕、怜惜,逐渐
变成野性的冲动。凌君毅缓缓地分开了桂花修长的玉腿,宝贝已顶住阴户外缘,
不停地叫阵喊战了……

  桂花全身酥软,心头似小鹿顶撞,阴户中则像万蚁俊巡,奇痒无此,她使力
抱住了凌君毅的颈项,喘气地诉说:“君哥哥……你……真伟大……我……我…
…很舒服……我……都给了你……我要……我要你的……进……呵……要进去…
…我的……那里面……哥哥……呵呵……”

  凌君毅下肢一挺,「滋」的一声,已将龟头先行塞入了那条成仙的途径。桂
花感觉到了下体的一阵压迫,心里明白:这是时候了。急忙咬紧牙跟,浑圆的屁
股配合著凌君毅的进攻,轻轻地往上一提,缓缓地容纳了这一根宝贝。凌君毅温
柔地、细心地,不敢大意,进两分、退一分,徐徐有致地摸索着前进。他知道,
这是桂花的一段新的生命旅程。

  桂花已然承受了破瓜之苦,正遂渐进入迷离悦恍之境,口里不住地叫着:
“哎……哎呀……君哥哥……我……乐……死了……你的……你……那……那…
…那……在我里……面……哎呀……哎……”

  凌君毅挥军直进,终于将整根火红的宝贝进入了那狭窄的隧道中。龟头直抵
花心,桂花轻摆着腰枝,又叫了:“噢……好……好美喔……真……真有……有
……这种美事……君哥……哥……我……我……的里面……很……充实……我…
…美……美死了……轻……轻一点……哎呀……哎呀……”一阵又一阵的高潮涌
起。

  桂花暗用内功之力,加强阴道肌肉的收缩,凌君毅的整根宝贝就像是被一团
会自动张缩的肉团控制着。凌君毅疯狂地加紧抽送着,双手爱抚着她坚挺的乳房。
凌君毅的龟头被套在子宫口不断地被吸吮着,传来一阵阵陶然快感,他怜爱地说
:“好妹妹,我被你下面的小嘴巴吃得太舒服了,你痛快吗?”

  桂花下体的淫水,和破瓜的血水混流着,她叫道:“唔……君哥……我不知
道……我忍不住了……忍不住了……我……我……我……美……美死了……哎呀
……哥哥……你的……你的……那个……又大……又热……呵呵……我很……感
激……的……那……要……来……来……呀……”桂花不停地淫叫着,水也不住
地流着,从屁股边缘一直流落在床单上。

  “桂花,我爱死你了。”

  “唔……君哥……我……我……也是……今天……我……美……了……又…
…又……来……了……我……我死了……我甘愿……我爱……爱那个……真是…
…好的……好东西……君哥……我受不……了……”

  “桂花,我也是……我要……”于是一翻一扰,一深一浅,两条肉虫直缠得
天昏地暗,凌君毅感觉了一阵子的热血奔腾,加紧抽送……

  “啊……一起来……”

  “啊……来了……”

  「噗」、「噗」、「噗」,在挂花泄身的时候,凌君毅也是用力一挺,一股
浓浓的阳精直射入挂花的花心深处,爽得挂花叫了起来:“啊……好烫……”

  ※※※※※※※※※※※※※※※※※※※※※※※※※※※※※※※※※※※※※※

  只剩下小燕这个小妮子,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丝质上衣,和一条蓝色的窄
裙,整个看起来是那么的协调,那么的柔和。应该说,小燕是凌君毅进入江湖后
遇到的第一个给自己留下印象的少女,想起两人邂逅的情形,凌君毅不由笑了。

  小燕含羞的道:“哥,你笑什么?”

  凌君毅笑着道:“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我还没见着你的面,
你的掌已经过来了。”

  “你还说呢,当时小姐正在林内,你像个冒失鬼似的。”小燕想起往事,也
觉得好笑。

  “想不到,现在我们……”凌君毅笑了笑,想想当日的情景如发生在作日。

  小燕咬着嘴唇道:“我可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噢,为什么呢?”凌君毅笑着问道。

  “当时我一看小姐的态度,我就知道小姐看上你了,我是小姐的丫头,自然
会陪嫁过来。只不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点。”小燕笑道。

  “哪一点?”凌君毅急忙问道。

  小燕笑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姑娘嫁给哥哥。要是哥哥再在江湖上多呆
一段时间,只怕这个数字还要增加。”

  “嗯。”凌君毅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感到很歉疚,我不能给你们全部
的爱,你怪哥哥吗?”

  “不,小燕不怪哥哥。相反的,小燕能在哥哥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已经非
常知足了,更不敢奢望其他。哥,我有点怕。”

  “小燕,你用不着害怕,小穴不会痛很久的,马上你就会感到舒服、美、快
活。”

  凌君毅轻轻的将小燕榄入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的脸蛋,渐渐的凌君毅
把嘴凑上去盖住她的嘴。凌君毅很快的脱掉她的衣服,小燕在凌君毅怀里挣扎呻
吟着。小燕的脸,红的像红柿子一般。小燕的呼吸,是愈来愈急,短而又急促。

  凌君毅缓缓的低下头,含咬着那如葡萄般的乳头,双手也开始在小燕的阴户
扣弄。小燕的淫水就像撒尿般的流下,顺着大腿流个不停。很自然的,小燕慢慢
的倒在床上,凌君毅仔细的看着她的胴体。她那一对又白又美又挺的乳房,直像
山林中的竹笋。她那樱桃似的小口,菱角线条分明,充满了妩媚的倔傲,妩媚而
又热情,一身又白又嫩的肌肤,玲珑适中的身材,大腿底部那一片的三角地带,
毛茸茸的阴毛,覆盖下一道肉缝,春葱似的大腿和那迷人的细腰,在在的充满了
性感,又充满迷人的娓力。

  凌君毅压住了小燕,压在她那美丽动人的胴体上。小燕的小穴,早已禁不住
欲火春情的刺激。淫水像黄河泛滥似的,不时的向外汨汨的流出。那两片阴唇一
张一合的蠕动,似乎想含住什么。阴蒂更因为淫水的侵润,春火的燎原,显得更
加的鲜红,而又夺目。凌君毅将大宝贝顶上了她的小穴,可是它不急着进去。只
是在她阴户中间,阴蒂上来回磨擦。大宝贝的磨擦,更把小燕弄的娇躯一阵猛顿,
阴户拚命的往上顶。磨得她更是需要,更是需要大宝贝的滋润。凌君毅身体往下
滑了一点,大宝贝头对着阴户洞口,略一用力,顶力进去。凌君毅的宝贝,才迸
末二寸左右,便听到小燕的惨叫。

  “痛……痛呀……小穴痛死了……哥……你先不要动……好痛……”

  “哥……小穴痛得受不了……哥……我的小穴好痛……”

  凌君毅看着小燕,只见她眼角痛得流出了泪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凌君
毅按住大宝贝不动,运起丹田之力,让大宝贝在小穴活动,跳动,轻轻的抖动着
大宝贝。吻着她的耳根、脖子、额头、小嘴,并用手轻揉着她的敏感乳房。小燕
的脸色渐渐由白到红,樱桃小口更是微微张开。凌君毅感觉到她的小穴,似乎是
往上顶了两下。

  “哥……嗯……小穴现在不太痛……你动一下……试试看……”小燕的手,
环袍在凌君毅的臀部,彷佛暗示凌君毅用力干进去。大宝贝藉着余威,再一顶,
立刻顶到了花心,但是小燕痛的几乎昏过去。

  “啊……痛……痛死我了……小穴裂开了……”

  “小燕,你忍耐一下,等一下就会舒服的。”

  “哥……可是小穴痛得受不了,宝贝小穴好像胀裂了……”

  “好妹妹,过一会就好了,哥哥现在开始轻轻的动,慢慢的抽,如果你很痛,
就告诉哥。”

  于是,凌君毅轻轻的把大宝贝拉出来,在她的洞口又放回去,如此来同几十
下,小燕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凌君毅知道可以了,开始轻柔的抽插。不知过了多
久,小燕渐渐尝到美味,领略到快乐。淫水比先前所流的还要多,喉咙所发出的
舒服声,比刚才的好听的太多了。

  “啊……啊……我……嗯……我下面好痒……嗯……”

  “哥……哥……我的小穴好痒……嗯……嗯……你快一点……哥……”

  “嗯……小穴痒死了……嗯……求求你……哥……大力的插小穴……嗯……”

  “好哥哥……小穴不会痛了……你尽量的干小穴吧……哥……”

  “好妹妹……你开始舒服了是不是……”

  看着小燕的淫浪的表情,凌君毅的大宝贝每一次插到底,屁股就旋转一下,
每一次抽出来,都是整根抽出来,让她的小穴,有着实实虚虚的感觉,让小穴对
大宝贝美感持续不断。凌君毅这样的抽插小穴,更让小燕舒服不已,荡声连连。

  “嗯……嗯……好舒服……嗯……好美……嗯……嗯……”

  “嗯……嗯……小穴爽死了……小穴美死了……嗯……”

  “哥……小穴好爽……嗯……我好爽……嗯……”

  “好妹妹……哦……你的小穴美死哥哥了……哦……哦……”

  “嗯……妹妹好爽……嗯……小穴好爽……嗯……”

  “大宝贝哥哥……嗯……我痛快死了……嗯……嗯……”

  “哦……我好爽……哦……我好爽好爽……哦……”

  “哥……大宝贝干的小穴好舒服……嗯……嗯……”

  “好宝贝……嗯……好哥哥……你太好了……嗯……”

  “滋……滋……滋……滋……”

  “拍滋……拍滋……拍滋……”大宝贝、小穴的碰肉声,再加上小燕的淫水
声。

  “嗯……嗯……你太会干了……嗯……好爽……嗯……”

  小燕的淫叫声,连绵不断,叫的好迷人,叫的好淫荡。她的两只脚,不停的
乱蹬,不停的乱顶。小燕的表情真是美极了,春情洋溢着,在她的脸上出现了红
晕,吐气如丝如兰,美目微合,这种表情看了更是血脉贲张,心跳加速。

  “哥……嗯……真美……嗯……太美了……哦……嗯……”

  “大宝贝哥哥……美……美呀……嗯……我会爽死……嗯……”

  “啊……爽……爽呀……哦……真爽……嗯……”

  “哥……嗯……大宝贝……嗯……太爽了……嗯……太妙了……嗯……太好
了。”

  “……嗯……大宝贝哥哥……你干的小燕太美了……嗯……”

  只见小燕一面浪叫,一面双手紧紧的抱着凌君毅,双腿则高高的跷起,她的
臀部更是极力的配合迎凑大宝贝的抽插。凌君毅一见小燕是如此高张淫浪,柳腰
款摆,极尽各种淫荡之能,大宝贝更是疯狂的猛干,如快马加鞭,如烈火加油,
狠狠的抽插,干的山崩地裂,山河为之变色。

  “啊……哥……快……用力的干小穴……啊……我要美死了……啊……快用
力……”

  “呀……小穴要升天了……啊……啊……”

  “啊……哥……我乐死了……我爽死了……啊……啊……”凌君毅看她已经
快不行了,就先停了下来,让小燕休息一下。

  “哥,小燕爱你,小燕永远都让你一个人插。”

  凌君毅凝视她好久,小燕的目光亦正视着凌君毅,是那么的笃定,那么的实
在。凌君毅感动的将她抱往怀中,轻吻着她的秀发,嗅着那少女的芬郁,以及阵
阵的肉香。四唇相投,四唇相盖,二舌交战,二乳相交,二手相拥,二脐相对,
一体两位。两人又交着胶合在一起,用身体烦诉心灵的共鸣,们不只是肉体上相
互的拥有,而且也是精神,心灵深处的共同拥有。两人心中的那股需要又在升起,
那种原始的奔放,又再度的驰骋,心灵深处的渴望,又再度产生了共鸣。

  “哥,小燕的小穴里面好痒,好空虚,哥,小燕要你。”

  凌君毅猛一翻身,把小燕拉到了床边,大宝贝在她的阴蒂之上磨了几下,磨
得她连连喊痒。「噗滋」一声,大宝贝整根进入了她的小穴。浅出深入,再扭转
一下屁股,让大宝贝头顶着花心磨,让她爽死。小燕似乎又再次尝到滋味,口中
淫叫之声又出来了,臀部也不时向上迎合大宝贝的抽插。

  “嗯……嗯……好舒服……好美……嗯……大宝贝真会插小穴……嗯……”

  “好哥哥……哦……哦……小穴的花心美死了……嗯……哦……美死了……”

  “哦……哦……好妹妹你的小穴……美坏大宝贝了……哦……哦……”

  “大宝贝哥哥……嗯……好哥哥……哦……我舒服死了……嗯……嗯……”

  “嗯……哦……花心好爽……嗯……哥……你干的好美……嗯……”

  “好妹妹……哦……等一下……哦……大宝贝要狠狠的干你……哦……会狠
狠的插你……会重重的干小穴……哦……”

  “哦……哥……小穴好痛快……哦……你大力的干小穴吧……嗯……重重的
干小穴吧……嗯……我好舒服……嗯……”

  凌君毅将大宝贝整恨提出来,深深的叹了口气,气贯丹田,大宝贝在这瞬间,
比平常胀了许多。「滋」的一声,大宝贝要开始插了,非插的小穴爽到天边不可。
挺腰、送力。「啪」、「啪」、「啪」,好清脆的肉声。「滋」、「滋」、「滋」,
好大的水浪声。

  “啊……啊……哥呀……小穴胀死了……啊……你的大宝贝怎么突然涨的好
大……小穴胀呀……哥……哥……你轻一点……力量小一点……小穴会受不了…
…啊……哥……啊……”

  “小燕……哦……我的好妹妹……哦……好妹妹……哦……好小穴……哦…
…你忍耐一下……哦……忍耐一会儿……哦……哦……”

  “哥……哥……你干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啊……太大力了……小穴胀死
了……啊……大宝贝变得好大……啊……”

  凌君毅是重重的干,狠狠的插。小穴的淫水,被大宝贝一进一出,掏出了不
少淫水,溅得大腿内侧,阴毛周围,都被淫水弄得注黏湿湿的,好不腻人。小燕
被凌君毅这一阵子的干穴法,有点昏昏沈沈的,整个四仰八叉的不再乱蹬乱顶,
只剩下喉咙间的呻吟声。

  “哥……啊……哥……小穴酥麻了……啊……又酥又麻……啊……花心顶得
好舒服啦……你干穴的力量太大了……啊……”

  “好妹妹……哦……好小燕……哦……过一下你就会爽……哦……”

  “嗯……小穴受不了……嗯……哥……轻一点……哥……嗯……”凌君毅就
这样干着小燕,大约二百多下,小燕似乎苏醒了,渐渐的,又开始了她的浪叫,
她香臀的扭动更大,更快。

  “嗯……嗯……哥……小穴被你干的又舒服又痛……嗯……嗯……”

  “大宝贝哥哥……哦……花心美死了……哦……嗯……”

  “好小燕……好妹妹……小穴开始舒服了吗……哦……”

  “嗯……花花心……好美……嗯……哥……嗯……小穴开始爽了……”

  “哦……小穴被干的好爽……嗯……重重的干……对……大力的干……”

  “嗯……嗯……小穴好痛快……哥……嗯……小穴好舒服……嗯……我乐死
了……哦……花心美死了……哦……我爽死了……哦……”

  “啊……哥……再快一点……快……哥……小穴要升天了……啊……哥……
快……我乐死了……啊……快……我快活死了……啊……”

  “好妹妹……哦……等等我……忍耐一下……好小穴……忍耐……哦……”

  “好哥哥……啊……啊……小穴受不了……啊……小穴要出来了……啊……
快……呀……哥……快……啊……小穴……哦……啊……升天了……啊……我好
爽……好……爽……哦……我美死……我升天了……”

  “小燕……哦……哦……啊……我要出来了……啊……出来了……啊……好
穴……哥哥美死了……舒服死了……哦……哦……”

  一股浓浓精液,完全浇到小燕的花心,烫得小燕又是一阵头抖,一阵浪叫:
“哦……好累……”凌君毅猛喘着大气,汗像雨水般滴滴的往下来。

  “小燕,你过瘾了没有,有没有舒服?”

  “哥,你干得太猛了,小穴真的受不了,哥,你快擦擦汗吧。”

  “哥,我们睡吧,已经快四更了。”

  “嗯。”

  在小燕的轻慰之下,凌君毅搂住了她,背后是百合,再外面是桂花和小桃,
一男四女,肢体交缠在一起,在无比的满足之中,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从此,凌君毅不问世事,沉浸在温柔乡中,武林之中的纷争,已是昨日黄花,
在他的记忆当中,慢慢逝去,不留一点痕迹…………

  「第四部完」

  「全书完」

[ 本帖最后由 yuguodong1358 于 2008-8-6 23:22 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5-20 2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