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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绣衣云鬓-色情版】【全】原著:忆文-改写: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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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云鬓

原著:忆文
改写:花间浪子

【第三部】        
【第十七章】 渔村三五舍

        小青昂首一声怒嘶,竖须挺尾,狂驰如飞,沿着宽大官道,直奔修水。官道上行人不绝,不时飞奔过一两骑马匹,多是神色焦急的武林人物,每个马上人物,都要向江天涛投过来惊异地一瞥。江天涛虽然目光前视,对来往的行人,却无心注意。因为,他一直想如何去龙宫湖百寿村,拜访那位隐居多年的老渔人,如何进入龙凤岛,擒获毒娘子,逼出绣衣的下落等等问题。

        到达修水,恰是正午。小青的身上,已奔驰得有些见汗了。江天涛已有数日未曾入睡,决心在城内休息半日,初更以后,再行起程,那时,四野岑岑,官道无人,一夜飞驰,可达数百里,次日清晨,便可通过枯岭,到达九江口了。

        他入店休息,和衣而睡,但店的四周,却已来了不少乘马的武林高手,而且愈集愈多。这些武林高手,个个神情紧张,俱都暗透焦急,但他们只是远远伺立,却没有一人敢接近店前。精灵眼活的店伙们,早已发现了店外的的紧张空气。

        由于远处伺立的武林人物,个个目光炯炯地望着店门口,知道今天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店内保准要出事。帐房先生一算计准,很可能与方才进店的蓝衫少年有关系。悄悄派人送壶茶去,探首一看,那位小爷却已睡着了。

        帐房先生愁眉苦脸,暗自焦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江湖上杀人报仇,都是晚上的事,这位小爷一睡,准是养足了精神好动手,那时,这座小店势必被闹得门破窗残桌椅飞。红日逐渐西下,帐房先生和店伙们的心都向上提。

        蓦然间,一个店伙神色紧张的跑进来说,那位小爷吩咐备马了。帐房先生一听,不由暗暗念佛,稍顷探首向店外一看,那匹鞍首富丽的神骏青马,果然已拉出店外。紧接着,那位英挺俊美,腰悬古剑的蓝衫少年,也由店内走出来了。

        帐房先生和店伙们,知道蓝衫少年一出房门,那些环伺远处的武林人物,必然呼哨一声,一涌而上。但举目再看,远处环伺的那些高手,早已走得不见了影子,因而,立时恍然大悟,这个蓝衫少年,定是一位不凡人物。

        由店伙手中接过小青的江天涛,根本不知道外间紧张地情形,他仰首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空,认镫上马,直奔正东。江天涛乘着奔马,迎着夜风,飞驰在通向九江的官道上,四野一片寂静铁蹄过处,尘土溅飞,惊得路边草丛中的野虫,俱都停止了争鸣。

        在修水城客店前,虽然有那么多的高手环伺,但此刻在他的身前,马后,却没有半个人影。可是,在他午夜到达武宁,绕城而过的时候,却发现路边的草丛树林中,不时闪烁着一对眼睛。江天涛虽然发现了,却没放在心里,因为,在江湖中,这种情形太多了,只要那些人不向他攻击,也没有围攻别人,他自然不须过问。

        天刚破晓,已过了枯岭,到达九江渡口前的大镇上,已是旭日初升,朝霞满天了。一进镇口,便听到江边隆隆的激流声中,挟杂着人声喧哗和马嘶。举目前看,江流滚滚,波浪澎湃,远处水天相接,一眼看不见对岸,劲风呼啸,掀起巨浪如山,发出震耳的隆隆响声。

        江天涛看了这等骇人声势,两道剑眉,不自觉地蹙在一起了。再看渡口江岸上,货物堆积如山,人群立满了一片,江边云集了近百艘三桅六帆的大江船。人头钻动中,喧声沸腾,运货上船的脚夫们,肩着沉重的货物,发出了有规律的吆喝声。

        江天涛勒马停了一会,策马向岸边人群中走去。就在这时,一声悠长震耳的马嘶,径由身后大镇内传来。江天涛知道有快马奔来,但他懒得回头,小青却摇头摆尾,低嘶连声,显得有些焦躁不耐。随着逐渐接近的急骤蹄声,一匹枣红大马,呼的一声,就在江天涛的马侧,如飞驰了过去。江天涛本能地举目前看,星目不禁突然一亮。只见已奔出七八丈外的枣红大马上,赫然坐着一个身段窈窕,秀发披肩,一身红缎劲装的妙龄少女。

        江天涛心中一喜,认定是梵净山金拂盲尼的女弟子朱彩蝶师妹,因而不自觉地脱口疾呼:“彩蝶妹,彩蝶妹!”疾呼声中,一催小青,飞马追了上去。

        枣红马上的红衣少女,闻声急忙勒住马匹,同时她也到了人群的前面,没有拨马,仅缓缓回过头来察看。飞马奔去的江天涛一看,心头猛然一震,脱口一声暴喝,急忙勒住小青。小青一声悠长痛嘶,前蹄突然扬起,身形一连几个急烈旋转,才将前蹄放下来。

        江天涛坐在马上停止不前,瞪大了一双星目,顿时愣了。只见五丈以外,转脸望来的红衣少女,棉形脸,柳叶眉,晶莹大眼,红润小嘴,皮肤水白细娇嫩,这时正粉面凝霜地向他望来。

        但红衣少女看了江天涛的发呆相,娇苗微微一红,噗哧一声,掩口笑了。江天涛没想到自己竟如此粗心,认错了人,尤其对方是个少女,如今对方虽然笑了,并没有出口责问,但自己心里,总觉得不好意思。

        红衣少女见江天涛没有及时向她道歉,似乎很是生气,娇哼一声,忿忿地转过脸去,仰首望着晨空。江天涛一见,这才惊觉到自己失礼,没有向人家说几句道歉的话,如今对方既然已转过脸去,也只好算了。一阵人潮吆喝之声,岸边的人群,立即掀起一阵骚动。

        江天涛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码头上已停泊了三艘大江船,人们正争着登踏板,鱼贯上船。由于方才没有向红衣少女道歉,江天涛不好意思走在前头,他准备红衣少女上船后,他再另上一艘,决定不和红衣少女同舟。但红衣少女,依然仰首望着晨空,根本没有要上船的意思。恰在这时,急步走过一个布衣青年,走至马前,向着江天涛一哈腰,恭声道:“少爷,要渡江吗?再兴号又清洁,又宽大,均是经验丰富的老舵手掌舵,保您平安渡江,一帆风顺!”

        江天涛心中一动,机警地看了一眼五丈外的红衣少女,不由压低声音道:“再兴号是哪一艘?”
        
        布衣青年转身一指,恭声说:“就是那一艘。”
        
        江天涛顺着指向一看,正是靠在江边最远的一艘大江船,于是,悄悄的一挥手,低声说道:“你先头前带路!”

        布衣青年,恭声应了个是,转身向江边走去。江天涛轻轻一抖丝僵,紧紧跟在布衣青年身后。到达「再兴号」船前一看,好一艘大江船,长度至少二十余丈,三支桅杆粗有合抱。直立半天。

        江天涛由布衣青年引导,径由舱口搭板登船。底舱内装了货物,再沿着舱内搭板登上船面。布衣青年代江夭涛将小青系在特制的控马栏内,又给江天涛找了一个靠近小青的坐位,才垂手含笑立在一边。

        江天涛觉得很满意,顺手交给布衣青年一锭二两的银子,命布衣青年交船资,余为赏钱。布衣青年连声称谢走后,江天涛游目看了一眼船面,发现多是经商的客旅,极蛇龈个武林人物。江天涛一夜没睡,虽然并不觉得疲倦,但闲坐无聊,也就趁机假寐养神。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同时,底仓搭板上又响起一阵咚咚的铁蹄声。江天涛心中一惊,睁眼一看,正是那个红衣少女拉着她的枣红马,一脸不高兴地走上船面来。这时,他才发现在枣红马的前鞍右侧,尚挂着一柄精巧细长的朱漆弹弓。

        江天涛不愿再和红衣少女的目光相碰,因而看了一眼,迅即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却是佯装假寐。他虽闭着眼睛,但却凝神静听,根据马蹄的响声,距离他已经不远了。远处突然响起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兴奋地道:“珠姑娘,老爷子没出来呀!”

        接着是娇嫩清脆的声音,回答道:“他老人家懒得动,躲在家里。”
        
        江天涛一听,知道那人是称呼红衣少女,根据那人的称呼,他误认为少女姓朱。又是那个中年人的声音,谦和地道:“珠姑娘,这边坐吧!”

        红衣少女却谦逊地道:“谢谢你,我还要照顾小红。”
        
        江天涛一听小红,知道是指的那匹红马。稍顷之后,江风中飘来一丝幽香。江天涛不须睁开眼睛,便知那个红衣少女必是坐在附近。一阵挽挽响声和吆喝声中,船身逐渐晃动,接着是一阵吱吱的升帆声。江天涛知道开船了,觑目向左一看马栏,只见那匹枣红马,正亲热地依着小青。

        觑目再向右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那个红衣少女就坐在对面的靠背长凳上,樱唇紧闭,粉面凝霜,那双晶莹明眸,正冷冷地瞪着他。江天涛看了这情形,非常懊悔方才没有及时道歉几句,如今更不便开口了,索性又闭上了眼睛。

        水流甚急,江风强劲,吹得巨帆吱吱有声,船身摇摆得厉害,但速度之快,却极惊人。所幸这段江面并不太宽,仅航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到达了对岸。岸上是一大镇,江边同样地堆满货物人群。巨帆早已依序落下,在船夫们一阵忙碌吆喝中,江船终于缓缓地靠了岸。搭板一放,早已等在舫边的旅客,纷纷鱼贯而下。江天涛有马匹,必须走仓梯,他觑目一看,红衣少女已拉马走向舱门。

        这时,舱门已经大开,有马匹的人,已纷纷拉马向舱门走去。江天涛有意远离红衣少女,故意走在最后,待他拉马上岸,红衣少女已经飞驰进镇内。于是,认镫上马,径向岸上镇口走去。

        再向前看,面色突然一变。只见镇口的一株茂盛大树下,赫然立着一个粉衣少女,正是银钗皇甫香的贴身侍女小芬。江天涛看罢,突然惊觉到,周围向他注视的武林人物。必是三钗帮此地分舵上的高手,心想,莫非皇甫香已到了此地?

        尤其,此地距龙宫湖不远,这些高手,也许俱是水里夜叉章乐花属下的人。继而一想,又觉不妥,皇甫香离开九宫堡,绝不可能转回东梁山后再来此间。心念至此,他断定叫小芬的侍女必是奉了金钗富丽英的指示,下山寻找皇甫香,也许富丽英认为,他江天涛到什么地方,皇甫香也会追到什么地方。是以,在修水有人发现他江天涛的行踪后,便立即飞鸽通知各地,对他的行走鲇以注意。如此一想通,他栗然惊觉到必须设法摆脱三钗帮的高手,否则,不但严重地影响他进入龙宫湖,同时,也会危及那位老渔人飞蛟邓正桐。

        心念间,已到了侍女小芬立身的大树下,他发现小芬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樱唇牵动,似是要向他问话。江天涛心中一惊,佯装末见,催马直奔镇街,他唯恐与小芬一搭话,再想摆脱三钗帮的盯梢,就难了。镇街宽大,停满了车辆马匹,江天涛游目一看,街上人群中,早已没有了那个红衣少女的影子。

        仰首一看天色,辰时刚过,他决心在日落前赶到龙宫湖南岸。沿途非常顺利,到达龙宫湖南岸时,红日正要落山。只见湖面上,绿波浩瀚,归帆点点,雄峙在湖中央的龙凤二鸟,在晚霞映照下,隐约可见。由于天色已晚,江天涛决定安歇一夜,明天绝早再去访飞蛟邓正桐。于是,就在一座有客店的渔村上住下来。将马匹交给店伙,选了房间随意要了一些饭菜。

        饭间,找来店伙一问,才知百寿村就在数里之外,仅有三四户人家,江天涛心中一动,既然如此近,何不饭后即去看看,在三四户人家中找飞蛟邓,当然不难。饭罢熄灯,盘膝调息,准备起更时分行动。正在他调息之际,蓦然一声极熟悉的烈马怒嘶,就在房后不远处响起。江天涛心中一惊,突然睁开眼睛,脱口急声道:“啊,小青!”说话之间,飘然而起,推开后窗,飞身纵了出去。

        举目一看,脱口一声惊叹,顿时愣了。只见拴着小青的马槽前,正有一个头罩黑纱,身穿黑衫的人,猛力拉着马缰,企图将挣扎后退的小青盗走。由于江天涛的那声惊唳,头罩黑纱,身穿长衫的那人,闻声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江天涛,慌得放下马缰,飞身登上房面,身形一闪,顿时不见。

        江天涛一定神,脱口急呼道:“萧姑娘!”
        
        急呼声中,凌空飞起,越过马棚上空,如飞追去。追出村外一看,那道宽大黑影,身形如一缕黑烟,直向二三里外的一座大茂林前仓皇驰去。

        江天涛心焦急,再度扬声急呼道:“萧姑娘站住!”
        
        但前面那人,头也不回,身形飞驰得更快了。江天涛觉得奇怪,心想,莫非不是彩虹龙女?可是,这人又是谁呢?继而一想,恍然大悟,也许是那夜引自己进入三钗帮总坛后出的神秘女子。可是,他又猜不透这人盗马的居心。

        心念间,前面头罩黑纱的那人,距离茂林已不远了。江天涛心中一急,绝不能让那人进入茂林内,于是,脚下赃鲇两成功力,眨眼之间,已追至那人身后不远了。头罩黑纱的那人,似是惊觉到江天涛已迫近了。不由慌得频频回头,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径由黑纱内透出来。由于那人的频频回头,江天涛才发现头罩黑纱的那人,较之彩虹龙女萧湘珍高了许多。同时,也不似那夜引他进入三钗帮后山的那个神秘女子。

        由于这一发现,顿时升起一股怒火,他不但恨这人偷盗他的马匹,更恨那人穿着与彩虹龙女同样的服饰。心念于此,震耳一声大喝道:“偷马贼,留下命来。”
        
        大喝声中,身形腾空而起,一式「苍鹰搏免」,伸张右臂,五指弯曲,径向将要奔进林内的那人,闪电抓去。就在他凌空下击,看看就要抓住那人后襟的一剎那,茂林内蓦然弓弦声响,接着两点寒星,带着慑人厉啸,应声已经射到。江天涛突然一惊,急忙抬头,两点寒星已擦耳飞过。

        一声惊呼,身形疾泻而下,由于捉人心切,一时大意,险些流血当场。身形立稳,抬头再看,头罩黑纱的那人,不但逃进林内,那个拉弓发弹的人,也不见了。江天涛愣愣地望着发射弹弓的大树上,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对方的弓法不但精湛到百步断线的境地,而对方的腕力也强得惊人。

        方才那两粒银弹,不但手下留情,而拿捏得恰到好处,早一剎不到,晚一剎过了,恰在他抬头的一剎那,两粒银弹擦耳飞过。假设,那两粒银弹,是对正眼睛发射,试想那又有什么后果?江天涛想到此地,对那个发射弹弓的人,真是又感激又气。他愣愣地看了一会漆黑的茂林,知道林中的两人早已走远了,只得展开轻功,快快地转回店去。
        
        到达店后,飞身进入,两个店伙正惊慌地看着马匹,这时见江天涛飞身落至马前,不由吓了一跳,接着惶声道:“方才有贼偷爷的马匹。”

        江天涛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说着,顺手在怀内取出一块碎银,继续道:“快给我备马,这是店资。”说罢,即将碎银交给一个店伙手里。

        客人要走,店伙自是没有理由问客人黑夜要去哪里,于是,一个店伙备马,一个店伙去开店门。江天涛拉马走出店外,再请店伙指了指百寿村,飞身上马,径自驰去。这时,初更将尽,满天星云,一勾弯月,蒙拢的隐在云后,夜风徐吹,飘来龙凤岛湖面上险恶水声,夜静听来,尤为慑人。

        举目前看,二三里外,果有一座三四户人家的小村,而小村的后面数百丈处,当是方才那座大茂林。江天涛一看到那座大茂林,立即想到方才发生的那件极不愉快的事,尤其那人惊人的弓法和腕力,着实令人钦佩。继而,双目一亮,突然想起在渡口遇见的红衣少女,心想,她的鞍上不是悬着一张精巧细长的朱漆弹弓吗?如此一想,恍然大悟,方才发射弹弓的人,必是那个红衣少女,以一个女孩子,便有如此精绝的弓法,强劲的腕力,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同时,也由此可证,茫茫人海中,倘不知有多少不让须眉的奇女子隐藏着她们的行踪,做着除暴安良的义举。这时,他已完全明了那个偷马人是谁,必是红衣少女请来的闺友,有意偷马向他报复。继而一想,又觉不妥,偷马人为何竟仿效彩虹龙女,惩治帮中叛徒时的衣着?难道,这也是巧合?

        心念末毕,小青已奔进小村内。江天涛心中一惊,暗乎糟糕,急忙勒住马匹,心想:如此急急奔进村来,必将睡梦中的人都惊醒了。坐在马上,游目一看,果然只有四户人家。三家在堤下,一家临湖边,俱是竹篱茅屋,看来分不出谁贫谁富,无法判出哪一家是飞蛟邓。他想,先到临湖边的一家门前看看。于是,悄悄一抖丝僵,径向那家门前走去。

        前进中,发现篱内,是座小院,左右两行青竹,中间信道两行花树,正中即是那座一明两暗的茅屋,后院即是龙宫湖。江天涛看罢,慨然地摇了摇头,心想住在这等风光绮丽的湖畔,修竹两丛,三间茅屋,与世无争,与人无阻,该是多么安逸、恬静。

        心念末毕,蓦然一声弓弦空响。江天涛正在神驰之际,无暇看清有无寒星射到,心中一惊,翻身滚至马下,看他这副神态,直如惊弓之鸟。就在他滚下马之际,茅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内力充沛的苍劲怒喝道:“那里来的偷香小子,居然胆敢偷到老人家的门上来了,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可恶至极……”

        话末说完,屋门已经大开,傲然走出一个光头银髯,寿眉虎目,满面怒容的布衣老人来。江天涛深怕造成误会,急忙走至马前,拱手朗声道:“小生江天涛,世居九宫堡,今夜前来贵村拜望飞蛟邓前辈,尚望老丈指点邓前辈的住处。”

        光头布衣老人一听九宫堡顿时愣了。就在这时,茅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娇笑,接着催促道:“爹,贵客到了,你老人家怎的呆了?”
        
        光头老人一定神,猛的一拍后脑勺,以恍然大悟的口吻,朗声笑着道:“我真的是老糊涂了。”说话之间,一个箭步已到了篱门前,伸手一拉,竹门大开,连连招手,愉快地笑着道:“江少堡主,你小子快请进来吧,我这老家伙就是邓正桐,你算找对门了。”
        
        江天涛没想到竟是这么巧,面前的老人就是飞蛟邓正桐,他虽然已经知道老人的脾性,但仍忍不住急上数步,躬身一揖,同时恭声道:“晚辈江天涛,叩请邓老前辈金安!”

        光头老人邓正桐,慌得含笑急声道:“免了,免了,这可真是不敢当。”说罢,兀自仰面哈哈笑了。
        
        江天涛早已跪在地上,伏身叩头了。

        蓦然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满不高兴地道:“爹,你真是的,免了免了,既然免了就把人家扶住呀!”
        
        仰面哈哈大笑的邓正桐一听,不由风趣地笑着道:“我说免了是虚套,他如果没有少堡主的架子他就磕。”
        
        江天涛一听,真是啼笑不得,不知再说什么才好。飞蛟邓正桐,一指房门道:“进来吧,外面湖风大。”说着,觑目看了一眼江天涛悬在腰间的丽星剑,当先转身,径向屋前走去。江天涛恭声应是,恭谨地跟在老人家身后。

        飞蛟邓一面前进,一面关切地道:“我那老哥哥,这两年可好?”
        
        江天涛知道问的是老父,赶紧恭声道:“托前辈的福,家父一向很好。”说话之间,两人已进入房门。

        房内没灯,但房内的陈设,江天涛仍能一目了然。正中是一张杨木八仙桌,两边各有一张木椅,靠近左右室门,各置一凳一个茶几,除此再没有什么了。
        
        江天涛正打量间,蓦闻飞蛟邓笑骂着道:“鬼丫头,为什么不点灯,你又不是长得不漂亮,见不得人,快出来给你少堡主哥哥见个礼。”

        话声甫落,左间寝室内,蓦然响起一阵清脆声音,委屈地道:“人家找不到火种嘛!”
        
        由于心情逐渐冷静,江天涛一听,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倘末细心去想,蓦闻飞蛟邓,沉声道:“胡说,端出灯来,我这里有。”

        话声甫落,内室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端着油灯的红衣少女,低低地垂着头,急步走了出来。正在沙沙打着火种的飞蛟邓,一看爱女的忸怩作态,立即满不高兴地道:“我说鬼丫头,今天晚上你是怎么了,处处透着离奇。”

        说话之间,手中的火种,喳的一声打着了。江天涛趁着火光一看,脱口一声轻啊!顿时愣了。只见将头低至胸前的红衣少女,粉面羞红,强忍娇笑,杏目一直娇憨地望着油灯,正是渡口遇见的那位珠姑娘。

        将灯燃着的飞蛟邓,听了江天涛的那声轻啊,不由风趣地道:“小子,你又是怎么回事?可是看了我们珠丫头,惊为仙女化身?”
        
        江天涛一定神,俊面通红,急忙躬身道:“晚辈和珠姑娘是同舟渡江的……”

        话末说完,红衣少女扑吓一声再度笑了,接着笑声道:“爹,他就是喊了我妹妹不向我道歉的那个人。”
        
        江天涛一听,红达耳后,正待急声分辨,蓦见飞蛟邓煞有介事地正色道:“为什么向你道歉?他原本就应该喊你妹妹嘛!”

        红衣少女一听,急忙将羞红的娇靥埋进一双纤纤玉手里,再也不好意思看江天涛一眼。江天涛为了表示谦虚,急忙躬身道:“不敢,不敢……”
        
        飞蛟邓一听,虎目一瞪,立即斥声道:“什么不敢?在大众广庭下敢高声疾呼妹妹,这时当着我老人家的面,又连呼不敢呼了!”

        江天涛被说得哭笑不得,十分发窘,但又无法向这位游戏风尘的前辈解释。就在这时,房后突然响起一声震耳马嘶。江天涛心中一惊,红衣少女脱口呼了一声小红,人影一闪,房内早已没有了飞蛟邓正桐。紧接着,后院传来一声苍劲暴道:“鼠辈,不留下命来想跑吗?”
        
        红衣少女一听,取下墙上弹弓,急声道:“我们快去,后院有人。”
        
        江天涛颔首应是,跟着红衣少女,飞身向后院奔去。来至后院一看,顺着那匹高大的枣红马望着的方向,只见湖面上一前一后,两道翻滚白浪,正向湖心如飞游去。尤其后面的那道白滚,宛如一条破浪飞鱼,速度快得实在惊人。江天涛知道,后面紧追的那人,就是飞蛟邓正桐。这时,夜空高远,繁星点点,斜挂在天际的那勾弯月,显得更亮了,映得龙宫湖面上的两道逐渐接近的破浪白条,溅起了滚滚银花。

        江天涛和红衣少女,并肩立在后院的湖堤上,焦急地望着飞蛟邓正桐,和如飞游在前面的那人。看看就要追上,蓦见前面的那人,浪花一旋,顿时不见了。飞蛟邓正桐一声冷哼,也随之沉下水面。蓦然水面浪花一阵翻腾,哗的一声水响,先前那人又冒出了水面,紧张地游目看了一眼湖面,接着又沉进水内。江天涛不识水性,看得暗赞不已,他决心今后抽暇也学水功。

        心念末毕,蓦闻身边的红衣少女,瞟了一笑,道:“捉到了!”
        
        江天涛听得一愣,看看湖面,平静无波,正怀疑间,蓦见水面浪花一旋,飞蛟邓正桐的光头已冒出了水面,同时,缓缓地向岸前游来。蓦闻红衣少女,提高声音道:“爹,是谁?”
        
        飞蛟邓正桐摇摇头,也大声道:“我还没看。”
        
        红衣少女又提高声音道:“人呢?”

        飞蛟邓正桐笑着道:“骑在我腿下。”
        
        江天涛听得一愣,凝目细看,发现水中的邓正桐,果然是骑鲸之势,难怪他不急着游上岸来。蓦闻红衣少女咯咯一笑,含嗔大声道:“爹,你看一看嘛!”

        飞蛟邓正桐就在水里一旋身,右手一提,一个身穿黑水靠的青年人立被提出水面。江天涛立在湖岸上,虽然距离飞蛟邓正桐的位置尚有八九丈远,但那人的面目,他仍看了个清楚。只见那人年约二十八九岁,白净面皮,斜飞的眉毛,不算太挺的鼻子,嘴唇紧凑,眼睛紧闭,似乎仍在骄横不服。

        打量间,蓦见水中的飞蛟邓正桐,虎目冷电一闪,接着恨声道:“珠儿,是花水蜂。”
        
        红衣少女一听,粉面立变铁青,柳眉一挑,切齿怒声道:“爹,把他举起来,让珠儿拿他当个活靶打。”说话之间,朱弓一举,探手囊中迅即取出一拉大如蚕豆的晶莹银弹来。

        只见水中的邓正桐,一甩银胡,毅然应了个好,接着,又将那人提高了些。江天涛看得心中一惊,他怕是三钗帮的人,蓦闻红衣少女厉声道:“恶贼纳命来!”

        来字出口,弓弦已响,厉啸起处,银光如雷,直奔那人的面门。寒光一敛,立即暴起一声凄厉刺耳,震荡湖面的惊心惨叫。只见那人,白面开花,血浆四溅,一颗头颅已去了一半。

        飞蛟邓正桐就在水中暴喝一声:“去吧!”吧字出口,奋力一拋,那人的尸体,已凌空地出水面,直向数丈外飞去。江天涛看得心头一惊,他确没想到这位老渔人的功力,高得竟是如此的惊人。

        噗通一声大响,溅起一蓬浪花,那人的尸体,直沉湖底,鲜血,立时染红了那片湖水,再看老人飞蛟邓正桐,身形疾如飞鱼般,已游到了岸边。蓦闻身边的红衣少女,平静地道:“爹,你快去换衣服吧!”

        说话之间,人影一闪,老人邓正桐,已飞身纵上岸来,接着,颔首应好,指着江天涛,笑着道:“丫头,陪你少堡主哥哥聊一会,我去换衣服。”
        
        红衣少女妩媚地瞟了一眼江天涛,接着,娇笑一声,随即应了个是。江天涛一看,不禁愣了,方才看他们父女俩的神色,个个怒火高炽,俱都面透杀气,与那个绰号叫花水蜂的人,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父女嘻笑,神色自若,似乎把方才的事完全忘了。这时见老人回房换衣,并叮嘱红衣少女,急忙谦逊地道:“前辈请便!”

        浑身淋漓的飞蛟邓正桐,愉快地挥了挥手,含着微笑,径向前院走去。江天涛很想知道那人的底细,一俟邓正桐转过屋角,立即不解地道:“珠姑娘,那人是谁?”
        
        红衣少女见问,刚刚平息的怒火,似乎又升起来,于是忿忿地怒声道:“是一个出名的淫贼!”

        江天涛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个淫贼,该杀,该杀!”马上剑眉一蹙,十分不解地道:“龙宫湖附近的侠隐前辈们,就让他如此横行吗?”

        红衣少女立即忿忿地道:“这恶贼狡猾得很,行踪诡密,擅用迷香,尤其水功精湛,除了我爹爹,几无对手……”
        
        江天涛立即接口道:“他总有个安身落脚之处吧?为什么不派人暗察他的宿处。”

        红衣少女一听,举手一指隐隐地约约的龙凤岛,沉声道:“喏,那就是他安身落脚之处!”
        
        江天涛一看,不由急声道:“他可是水里夜叉章乐花的部属?”
        
        红衣少女粉面微微一红,轻蔑地道:“他不但是章乐花的部属,还是她的第三位丈夫。”

        江天涛一听,立即懊恼地道:“糟了。”
        
        话声甫落,蓦闻后窗内,传来一声苍劲疑问:“什么事糟了?进来对我说。”
        
        红衣少女瞟了后窗一眼,即对江天涛道:“快去对我爹说。”

        江天涛点了点头,又机警地看了一眼湖面和附近,即与红衣少女并肩向前院走去。到达房门前,飞蛟邓正桐,已换好干衣,正坐在首席木椅上,这时见江天涛两人进来,立即不解地道:“什么事糟了,坐下来讲。”

        江天涛落座后,即将前来拜访邓正桐的原因,和自己的身世遭遇,以及在渡口遇三钗帮高手跟踪的事,扼要地说了一遍。最后,他不安地道:“因而,晚辈怕花水蜂是奉三钗帮上峰的命令,前来暗踩晚辈的行踪,晚辈固是不惧,只怕连累了前辈……”

        话末说完,老人邓正桐已仰面哈哈一阵大笑,接着朗声道:“俗语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一来,我就知道事情不大简单。花水蜂虽然色胆包天,但谅他也不敢动我珠丫头的主意,照你如此一说,这家伙定是奉命而来。”说此一顿,望着神色略显不安的江天涛,沉声道:“至于我和珠丫头,能否在此继续住下去,这你不要管,我且问你,你小子是怎的和三钗帮的三个丫头结下了不解缘?”
        
        江天涛红着脸,只得将玉钗上门挑衅,奉命前去拜山之事又说了一遍,唯独删掉了归还玉钗,登楼看病的那一段。最后他恭谨地要求道:“为了擒获毒娘子,追回先母手制的绣衣,务请前辈设法将晚辈送至龙凤岛上去。”
        
        飞蛟邓正桐哈哈一笑,爽朗地笑着道:“这是老朽义不容辞的事,何必说得这么可怜,我先问你,你是准备明闯,还是暗探?”

        江天涛见飞蛟邓正桐欣然应允,心中大喜,急忙恭声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明闯不如暗探。”
        
        飞蛟邓正桐欣然应好,即由椅上立起来,对江天涛道:“你俩在此谈等一会儿,我去湖边找只船。”话声甫落,人影一闪,飞身已到门外,待等江天涛躬身目送,邓正桐的身影已经不见。

        江天涛看得慨然赞声道:“邓前辈不但水功精绝,轻功也极惊人。”
        
        红衣少女绽唇一笑,故意风趣地道:“看你追偷马贼的身法,轻功也高得惊人啊!”
        
        江天涛窘然的一笑,故意谦逊地说:“比起姑娘你的闺友,我江天涛仍差了一线……”

        红衣少女听得一愕,瞪着一双明亮杏目,惊异地问道:“你说什么?我的闺友?”
        
        江天涛立即正色道:“初更时分,我追赶的那人,不是你的闺友吗?”
        
        红衣少女一听,立即璞嗤笑了,接着忍笑道:“我邓丽珠活了十七八岁,就不知道什么是闺友!”

        江天涛哪里肯信,不由正色道:“方才在林前,你为什么要救那人?”
        
        邓丽珠的粉面一红,琼鼻一耸,羞涩地笑着道:“我要惩罚那个爱占人家便宜的人。”
        
        江天涛一听,顿时大悟,知道邓丽珠救那人的目的,旨在报复渡口没向她道歉的事,但他想到那个头罩黑纱的人,却忍不住自语道:“那人是谁呢?”

        邓丽珠杏目一亮,似有所悟地急声道:“恐怕就是花水蜂!”
        
        江天涛毫不迟疑地摇摇头道:“不,那是一个女人。”
        
        邓丽珠极不以为然地问:“你怎的知道那人是女的?”

        江天涛解释道:“我发现她拉马的双手,白晰修长,十指纤纤……”
        
        就在这时,竹篱外人影一闪,飞蛟邓正桐已急步奔进院来,同时急声说:“船好了,把马拉进来吧!”
        
        江天涛恭声应了个是,急步奔至篱外,将小青拉进院来。这时,邓正桐手中已多了一柄乌黑发亮的沉重铁桨,一俟邓丽珠将篱门闩好,说了声走,当先纵出院外。江天涛将马缰系在鞍头上,紧随邓丽珠身后纵出来。只见湖边并列系着四五艘小渔船,其中一艘,船身狭长,竟仅三尺,两端尖锐,高高翘起,前后共有四桨,正是一艘轻灵的梭形小船。

        邓丽珠当先纵至船上,身形落处,小船微微震荡。江天涛看在眼里,对邓丽珠的功夫,又有了进一层的认识。心念间,邓丽珠已向他招手,同时示意他坐在中央。江天涛纵至船上,身形尚末坐好,邓正桐已解开系船绳,飞落船上。邓丽珠闪烁着一双杏目,含笑低声道:“你会不会水功?”
        
        江天涛俊脸微微一红,立即摇了摇头。邓正桐哼了一声,风趣地道:“原来是个油瓶!”瓶字出口,双桨齐动,小船已离岸边。江天涛不解油瓶何意,不由愣了!

        邓丽珠笑了,道:“在水上生活的人,称不会游泳的人就叫油瓶。”
        
        江天涛一听,俊面更红了,不由自我解嘲地笑着道:“将来我一定要学水功。”
        
        老人邓正桐立即风趣地道:“那你最好拜珠儿为师父,保你先喝几口湖水。”

        话声甫落,三人都愉快地笑了。笑声在挞漪的湖面上荡漾,久久不散。这时,江天涛才发现四桨轮番划动,小船疾进如箭,已离开湖岸数十丈了。仰首一看夜空,乌云片片,湖风徐徐,那勾弯月已经不见了。再看雄峙中央的龙凤二岛上,隐隐有一蓬直射半空的淡淡灯光,因尔心中一动,低声问:“邓前辈可知水里夜叉章乐花,经常住在哪个岛上?”

        飞蛟邓正桐哼了一声,不屑地道:“这贱婢自称她是凤命,所以住在较小的凤岛上。”
        
        江天涛继续道:“前辈可曾去过凤岛?”
        
        飞蛟邓正桐一摇光头,道:“自从章乐花占据龙凤岛后,老朽再没去过。”说此一顿,望着有些失望的江天涛,一指邓丽珠,继续道:“岛上情形她知道。”
        
        江天涛精神一振,转首望着邓丽珠,惊喜地问:“珠姑娘去过?”
        
        邓丽珠懒懒地摇摇头,淡淡地道:“岛上警戒森严,桩卡密布,要想深入,谈何容易,我也只是在岛边上看了看。”

        江天涛一听,两道剑眉立即蹙在一起了。飞蛟邓正桐看得哈哈一笑,接着风趣地道:“你小子末免有点太吝蔷了,你喊她一声珠妹妹也不会吃多少亏呀!”

        江天涛一听,顿时大悟,心头一转,也理直气壮地道:“可是珠妹妹也没喊我一声涛哥哥呀!”
        
        老人邓正桐虎目一瞪,忍笑哼了一声,道:“你两人一个是半斤,一个是八两,谁也别挑剔谁。”说罢,江天涛、邓丽珠都愉快地笑了。

        就在这时,远处已传来阵阵的水声。邓丽珠首先敛笑,立即关切地道:“涛哥哥要坐稳,最好两手握住船舨,前面就到了龙眼漩涡了。”
        
        江天涛心中一惊,转首一看,龙凤岛已横在二三里外了。只见远处的湖面上,波浪汹涌,漩流如飞,不时溅起一片如银浪花,同时,附近水流亦逐渐加剧。但梭形小船,依然快如疾矢,直向漩流中冲去,汹浪中船头破水,叭叭有声,溅起尺高水花。小船顺流前进,愈行愈快,这时仅邓正桐一人握着那柄沉重铁桨,其余木桨,俱都放置船内。

        邓丽珠两手握着左右船舷,神色略显紧张地望着江天涛,再度关切地道:“涛哥哥,你千万不可大意,快握住船舶,眨眼就到了龙眼漩了。”
        
        江天涛依言握住船舷,再看飞蛟邓正桐,神色肃穆,虎目凝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前方。这时,小船快如脱弦之箭,水啸慑人惊心,江天涛举目再看,这才发觉原在身前的龙凤岛,这时已到了右边。蓦然,船身侧斜,快如奔电,飞蛟邓正桐关切地沉声道:“顺着船势沉浮,切不可乱施千斤坠。”

        江天涛一听,心头猛然一震,因为他正要运功沉身,听了老人的话,立即放松肌肉,两手握紧船舷。就这说话之间,江天涛只觉寒气彻骨,冷风刺面,夜空星云盘转,四周湖水飞旋,他已分不出东西南北,也看不见辽阔的湖面。

        蓦然,飞蛟邓正桐的虎目冷电一闪,肃容沉声道:“小心了!”
        
        江天涛心中一惊,运功握紧船舷。只见飞蛟邓正桐虎目瞪着中央那个直径约三丈的深深漩眼,突然一声沉喝,铁桨反拨下水,振臂一划。呼的一声,小船如箭斜升,宛如凌空飞行。江天涛不敢沉身,但巨大的冲力,险些将他甩出船外。小船一连几个急烈摇摆,在飞蛟邓正桐熟练地操桨之下,逐渐地平稳下来,但小船的速度,依然丝毫不减。

        江天涛知道已通过了惊险的龙眼漩,但两舷下的水流和水啸,仍极惊人。就在这时,身后秦然响起一声咯咯娇笑。江天涛回头一看,只见邓丽珠,神色自若,强忍娇笑,两手自然划着木桨,一双明眸,正盯着他的俊面。

        邓丽珠见江天涛望来,立即笑着问:“涛哥哥,渡龙眼漩的滋味如何?”
        
        江天涛知道邓丽抹在笑他吓呆了,只得诚恳地摇摇头,似是余悸犹存地笑着道:“的确险极了,万一小船冲进那个深深的龙眼漩里……”
        
        飞蛟邓正桐立即幽默地道:“那我们今夜只好大闹龙宫了。”
        
        江天涛一听,再也忍不住笑了,心情顿时轻松下来。这时,又听飞蛟邓正桐沉声道:“你们怎么上去,该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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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总巡察执法



        江天涛闻声回头一看,星目突然一亮,只见数百丈外,一片黑压压的如林怪石,激流的湖水,溅起朵朵如银浪花。游目左右,一眼看不到两边,因而不解地问:“邓前辈,这是凤岛吗?”
        
        飞蛟邓正桐嗯了一声,沉声道:“我想不会错。”
        
        江天涛不由诧异的道:“龙岛呢?”

        邓丽珠见江天涛问得有趣,不由笑着道:“当然在那一面嘛!”
        
        飞蛟邓正桐看了一眼如飞迎来的怪石林,接着叮嘱道:“你两人在怪石岩上岸,我在北面苇林左沿等候你们,珠儿记好方向,千万不要弄错。”

        江天涛听说邓丽珠同去,心中自是高兴,因为她熟悉岛上的情形。心念末毕,小船距怪石山石已经不远了。蓦闻邓正桐,催促道:“准备好,由这座平掌岩上去。”

        江天涛转首一看,只见波浪汹涌的如林怪石前,一座特别高大,形如平掌的突岩,平直地伸出来……尚末看完,小船已如飞冲至,蓦闻邓正桐沉喝一声:“起!”
        
        江天涛和邓丽珠双双一长身形,腾空向平岩上飞去。平山石上光滑如镜,上面积满了高浪溅起的湖水,宛如下了一场大雨。回头再看飞蛟邓正桐,驾着小船,早已没有了船影。蓦闻身边的邓丽珠道:“涛哥哥,我们走,还远得很呢!”
        
        江天涛闻言回头,这才发现一道弯曲的天然石堤,宛如一只弯曲手臂,由平岩一直通向深处。两人展开轻功,迎着湖风水气,直向深处驰去。这时,乌云满天,已无星月,岛上愈形黑暗,除湖水的隆隆啸声外,再听不到其它的声音。飞驰间,江天涛举目前看,只见岛上约有数里方圆,岛心尖尖,环绕着浓密茂林,在岛心的尖处,隐约现出一片精含楼殿。

        两人飞抵驰达林前,一直未遇阻拦,而邓丽珠的身形,也丝毫不减,飞身直入林内。林内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江天涛心中十分不解,再也忍不住低声问:“珠妹,偌大的一座凤岛,怎的没人把守?”

        邓丽珠冷冷一笑,道:“章乐花仗着龙眼漩的天然绝险,不怕有人驾舟偷渡过来,加之沿湖驾舟渡过龙眼漩的老渔人,均被章乐花威迫利诱,集中在岛上任船手,所以,他们更高枕无忧了。”
        
        江天涛剑眉一蹙,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他们一个暗桩也不派?”

        邓丽珠一笑,道:“你何必为章乐花的安危如此担心。”
        
        江天涛俊面一红,分辨道:“我是以事论事。”
        
        邓丽珠含笑解释道:“要到章乐花的栖凤宫才有警卫。”

        江天涛一听,不由哼了一声,忿忿地低声道:“章乐花的确自命不凡,自己的住所居然也称栖凤宫……”话声甫落,蓦见并肩奔驰中的邓丽珠,杏目一亮,随即挥了一个噤声手势,接着,闪身隐在一株大树后。江天涛也飘身隐在另一株大树下,同时惊异地望着邓丽珠。

        只见邓丽珠悄悄探首,凝目向深处望去。江天涛看得愈加不解,不知邓丽珠为何突然谨慎起来。循着她的视线一看,只见前面七八丈外,正有一个劲装佩刀的大汉,神情略显紧张地径向这边急步走来。

        打量间,转首再看邓丽珠,正闪动着一双明亮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望着那个急步走来的佩刀大汉。蓦然,邓丽珠的双目冷电一闪,接着抽弓搭箭,弓弦响处,划空两道银线。江天涛心中一惊,举目一看,不知何时,五丈外的草丛中,又走出一个佩刀大汉来,再与走来的大汉低声交谈。两道寒光一闪,立即传来雨声闷哼,两个佩刀大汉,身形一旋,登时栽倒地上。
        
        江天涛一见,俊面上充满了佩服之色,他对邓丽珠的精绝弓法和腕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邓丽珠射倒了两人,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两个躺卧地上的黑影,久久才向江天涛望来,同时招了招手。江天涛顿时会意,飘身纵了过去,身形落处,立有一丝温馨的淡雅兰香。
        
        邓丽珠肃容望着江天涛,正色悄声道:“章乐花可能已知道你要前来了。”
        
        江天涛心头一震,不由惊异地道:“何以见得?”

        邓丽珠道:“平素此地没有警戒,而今夜突然加了暗桩,由此可见,他们已有了准备。”
        
        江天涛心中一动,冷冷一笑道:“那正可证明毒娘子章莉花逃到此地来了。”
        
        邓丽珠同意地点点头,举手一指五丈外的两个躺卧大汉,悄声道:“让我们问问他们。”说着,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走到两个大汉身前,江天涛低头一看,面色立变,只见两个银光闪闪,上有三孔,形如围棋子的弹子,分别嵌在两个大汉的黑憩穴上。江天涛惊异地望着邓丽珠,对她的认穴奇准,心中格外敬服,堪称武林独步。心念间,邓丽珠已将两粒扁巧银弹,分别由两个大汉身上取下来,同时,舒掌就要将一个大汉的穴道解开。
        
        江天涛心中一惊,出手如风,立将邓丽珠的纤手握住,同时,悄声道:“且慢!”
        
        邓丽珠没想到江天涛会阻止,骤然间,一只柔若无骨的右手,被他握个正着,芳心猛跳,粉靥通红,不由一愣。江天涛一握住那只纤细柔腻的玉手,登时便惊觉了,俊面一红,急忙将手松开,同时,佯装若无其事地道:“任何人在穴道解开,神志恢复的一剎那,都会惊恐大喝,惶急地跃起来……”
        
        邓丽珠一听,恍然大悟,末待江天涛讲完,立即含笑赞声道:“不愧你是哥哥,到底比妹妹知道的多!”说罢,顺手将两粒银弹放进囊内,同时,有意岔开话题道:“这两粒银弹子,绝不能落在章乐花手里,否则,爹和我只好搬家了。”
        
        江天涛听得心中一惊,这才发觉不该让邓丽珠同来,万一毒娘子在岛上,势必公然搏杀,岂不连累了邓家父女?念及于此,心中格外小心,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绝不暴露身份。两人借着大树,快闪疾避,瞬间已达茂林内沿,只见一道高约三丈的红墙,雄峙在七八丈外,墙上绿瓦覆檐,隐隐闪光。

        江天涛游目一看,发现红墙极长,一望无际,由于没有门户,断定是栖凤宫的侧院或后园。邓丽珠机警地看了一眼左右,随即指了指墙内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接着香肩动处,躬身向前飞走。江天涛紧跟邓丽珠身后,飞身来至墙前,腾身而上,足尖一点墙头绿瓦,双双凌空飞上桐树。

        游目向内一看,房屋榈比,绿瓦如鳞,栖殿房舍,不下千间之多。正中灯火最亮处,极似一座宫殿,北面一片骑楼飞阁,不远处一座广大花园,亭台水榭,灿烂如锦,果然不输官邸王府。再看树下重重院落,信道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似是早已入睡。但前面宫殿方向,却灯火通明,光亮冲天,又似是有什么晚聚欢筵。
        
        打量间,惊见邓丽珠,举手一指灯光最亮处,肃容悄声道:“今晚情形有些特殊,往日这时虽有灯光,只是点点滴滴,像今夜这等灯火辉煌的情形,这些年来,小妹还是第一次遇见。”

        江大涛一听这几年,知道邓丽珠经常来岛上暗探,只是这时无心去问她为何经常前来。于是,心中一动,似有所悟地悄声道:“也许前面正在筵会。”
        
        邓丽珠仰首看了一眼夜空,一片漆黑,乍然间,分不出是何时辰,于是,悄声道:“我们到前面看看。”说罢.,两人飘身而下,沿着一排长房阴影,鹭行鹤伏,直向远处灯光最亮的宫殿奔去。
        
        江天涛有了邓家父女的安危顾忌后,心中更加小心了。他随着邓丽珠,时而沿着阴影前进,时而登上房面飞纵,行动迅速,极为顺利,虽然遇到有不少警卫的门楼院角,但有邓丽珠的引导,均在有惊无险的情形下潜过。一阵飞跃疾奔,眨眼已至宫殿外的一座小院落,只见小院中灯火明亮,人影幢幢两人隐身暗处一看,只见男童女仆,三五成群,个个行色匆匆,俱都面带紧张,正在打扫庭院,擦拭门窗,显得焕然一新。

        江天涛和邓丽珠,两人互看一眼,不由愣了。由这番紧张忙碌情形来看,断定今夜必有大人物莅临,绝不是防止他江天涛前来偷袭。想到方才杯中遇到的两个暗桩,必然也是为这位大人物的光临而临时派出的警卫就在这时,远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道火焰。叭的一声轻响,应声炸开一团火花,随着湖风徐徐飘落,极为好看。
        
        蓦见前面圆门内,人影一闪,急步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目光炯炯,一身灰衣的劲装老人来。灰衣老人鹰鼻鹤眼,霜眉如飞,满面铁青的一扫忙碌中的仆妇等人,立即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好了,快些离开。”

        一群仆妇,个个神色慌张地纷纷收起扫帚等物,急步走向后面。圆门内人影一闪,一个断眉长脸,隐透阴险的绿衫青年,也急步奔了出来。绿衣青年一见灰衣老人,双眉一轩,立即焦急地道:“吴掌殿,我们快去前门迎接吧,已经到林外了。”

        灰衣老人慌张地颔首应好,再度看了一眼清洁庭院,即和绿衫青年,折身奔进圆内门。
        
        邓丽珠一俟老人走后,即对江天涛悄声道:“我们快到大厅前面去,看看来了什么大人物。”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断定绝不是欢迎毒娘子和朝天鼻两人,他匆匆跟在邓丽珠身后,但仍想着方才的青年和老人。一俟转过院角,立即悄声道:“珠妹,方才那两人是谁?”
        
        邓丽珠有些忿忿地说:“那个灰衣老头子,是章乐花的智囊,人称铁盘子,青年是章乐花的第二丈夫范南贡,人称黑二煞。

        江天涛听得剑眉一蹙,心想:根据这两人的相貌绰号,想来也不是忠厚之人。心念间,已到了一座红砖绿瓦的高大厢房后,邓丽珠向上一指,两人腾身飞了上去。江天涛游目一看,这才发现伏身的房面,正是宫殿式的大厅左厢。

        两人纵至屋脊,隐身龙头之后,探首向前一看,双目同时一亮。只见正中高阶广台的大厅前,灯火辉煌,光明如昼,近百盏精致宫灯,悬满了正中厅殿和两厢的前檐。再看厅殿内,布置得金碧灿锦,富丽堂皇,在强烈的灯光映照下,令人看来眩目生花。
        
        一方金匾,高悬檐下,上面写着三个黑漆大字栖凤厅。在栖凤厅的广台两边,整齐地立着两排崭新蓝衣的劲装大汉。厅内铺着血猩毯,正中数寸高的汉玉平台上,独设一张金漆大椅,除此再没有任何座位了。十数身穿新衣的俏丽侍女,肃立在厅内两边,纹丝不动,宛如十数个木偶人。整个大厅和天井内,一片寂静,除了百盏纱灯内不时暴起一声轻微烛花,再听不到一丝声音。就在这时,一阵急速的衣袂破风声,径由十数丈处的屏门外传来。江天涛和邓丽珠循声一看,只见被称为铁盘子的灰衣老人,率领着另外一个手提弯弓的中年人,神色紧张,目光炯炯地飞身纵了进来。

        两人越过天井,纵上高阶,急步走至大厅门前。灰衣老人铁盘子,举手一指厅檐下的大金匾,即对持弩弓的中年人,威陵地低声道:“不要怕,快上去,拉开箭口,恰好对正金椅,特别记住,看我的手势行事。”说着,催促地拍拍神情紧张,面色苍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慌急得连连颔首,恭声应了几个是,一长身形,飞身进入金匾内。铁盘子一俟那人身形隐好,目光又威凌胁遍地看了一眼厅内厅外的壮汉和侍女,似是在警告他们,泄密者死,接着转身奔出了屏门。

        邓丽珠看罢,立即附在江天涛的耳畔,悄声道:“我看今夜来的这位大人物,恐怕性命难保。”
        
        江天涛最恨的是暗箭伤人,这时被他看在眼里,不由升起一股熊熊怒火,不管今夜来的是谁,他绝不让这一群心地阴毒,卑鄙无耻的恶徒得手。这时听邓丽珠如此一说,不由忿忿地恨声道:“俱是一些无耻之徒。”
        
        邓丽珠见江天涛的俊面铁青,立即含笑道:“管他的,狗咬狗,满嘴毛。乐得看他们勾心斗角。”

        话声甫落,远处已传来一声严肃的高呼:“总督察到……”
        
        夜静更深,一片岑寂,加之四野的回声,突然响起这声高呼,听来不但凄凉,也显得有些阴森。江天涛一听总督察,浑身不由一颤,面色立变,险些脱口呼出声来。

        邓丽珠看在眼里,不由冷冷地问:“你为她的安危担心是不是?”
        
        江天涛惊急地望着呼声传来的方向,一颗心已提到了腔口,他无心回答邓丽珠的问话,茫然地没有任何表示。这时,第二声呼声又起:“总督察到……”

        这次,较之方才近多了,同时,远处榔比的房屋处,已现出一蓬强烈灯光,正向这面急急走来。江天涛情不由己地看了一眼金漆大匾,他断定这两声高呼,固然有意令其余人等回避,同时,也兼有通知隐身匾后的那人之意。心念间,灯火已至屏门外不远,同时又起第三声高呼。
        
        江天涛的心情,随着灯光的接近而焦急,他一心想着如何将匾后隐着弯弓的事,通知彩虹龙女,似是忘了身边还有一个邓丽珠。邓丽珠看在眼时,芳心又妒又气,索性也给他个不理不睬。她久闻「彩虹龙女」,技高三钗,艳冠群芳,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鲜有其敌,今夜机会凑巧,正好一睹这位龙女的真面目。

        随着灯光的接近,己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显然有数十人之多。随之,屏门外逐渐射进一蓬由弱而强的灯光,接着,是一对提着宫灯的彩衣侍女,并肩走进门来。第一对一进屏门,立即分向左右肃立,接着,二三四对,依序衔接,直面广台的高阶前走去。在第三十对的后面,是一对对背插长剑的鲜衣少女,个个神色严肃,俱都步伐整齐,径向广台上走去。
        
        蓦然,江天涛的星目一亮。只见一群鲜衣男女,护拥着秀发高挽如云,上插紫血玉钗,一身粉碧衣裙短剑擎,腰悬长剑的彩虹龙女,径由屏门外走进来,乍然看来,直如众星捧月。「彩虹龙女」萧湘珍粉靥略显憔悴,微微蹙着黛眉,左手抚着剑,英姿勃勃,娇美中透着凌威。

        紧跟在彩虹龙女身后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六七岁,一身红弦丝缎,上绣锦花衣裙的狐媚少妇。狐媚少妇,步履轻快,一双与「毒娘子」一般无二的桃花眼,冷芒闪射,但柳眉间,却透着惶恐与不安。江天涛不必听邓丽珠的介绍,也知道身穿鲜衣的狐媚少妇,就是以前的龙宫湖圭冰里夜叉章乐花。

        根据她的绰号水里夜叉,应该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如果面貌如花蛟好,就是她的心肠毒如蛇蝎。在水里夜叉章乐花的身后,紧跟着一群高低不等,胖瘦不一的男男女女。方才飞身离去的铁盘子和绿衫青年黑二煞,俱都挟在人群中,其中紧跟章乐花身后的是一个身穿水蓝长衫的中年儒士,乍然看来,尚有几分儒雅之气。

        江天涛想:这人可能是章乐花的第一丈夫净面诡虎方丁甫。打量间,彩虹龙女已登上广台,径向大厅走去。这时,数十对背剑少女,已在广台上列队肃立。

        彩虹龙女进入大厅,发现仅有一张金漆大桥,黛眉一蹙,似是有些迟疑。跟在身后的章乐花,立即恭声道:“请总督察上坐。”
        
        彩虹龙女回过身来,不解地问:“为何没有章舵主的坐位?”

        章乐花急忙恭声道:“总督察面前,哪有卑职的坐位?”
        
        彩虹龙女冷冷地催促道:“快令她们取椅来。”
        
        章乐花恭声应是,即有两名彩衣侍女,匆匆移过一张大椅来,侧位放在金漆大椅的左前方。这时,灰衣老人铁盘子,绿衫青年黑二煞,以及身穿水蓝长衫的中年儒士,和数十劲装男女,个个面透惶恐,俱都垂手恭立,每个人的惊急目光,一致注视着娇靥凝霜的彩虹龙女。邓丽珠看了英姿勃勃,隐透凌威的彩虹龙女,心中着实钦佩,她觉得彩虹龙女不但艳美,她的胆识、勇气,决非一般武林儿女可及。

        尤其,她只身单剑,深入多年盘踞龙宫湖的匪巢,最近一两年才纳入三钗帮分舵的凤栖岛,居然令这些平日趾高气扬,凶焰万丈的恶徒们,震慑得个个隐透惶急,彩虹龙女的名气,也由此可知。因而使邓丽珠的心中,愈加佩服,是以,也不自觉地对彩虹龙女的安危担起心来。

        这时,大厅内一片沉寂,恭立椅前的章乐花,一俟彩虹龙女坐在金椅上,立即躬身道:“卑职不知总督察翩然光临,末曾率众出岛恭迎,内心十分惶愧,恭请总督察治卑职应得之罪。”
        
        章乐花话声甫落,灰衣老人铁盘子吴图,黑二煞范南贡、净面诡虎方丁甫及数十劲装男女,一齐躬身高呼:“请总督察从轻治罪。”

        彩虹龙女萧湘珍神色依旧,毫无笑容,对高呼的数十男女,看也不看一眼,仅向章乐花平静地道:“章舵主坐下谈话。”
        
        水里夜叉章乐花,神色微变,恭声应是,恭谨地坐在椅上,其余数十男女,个个面色苍白,俱都揣揣不安。江天涛看得暗自感叹,他确没想到彩虹龙女萧湘珍,居然有如此震慑群恶的赫赫威严。邓丽珠看到这些平素作威作福的恶徒,今日在彩虹龙女的面前,宛如见了猫的老鼠,芳心中有着无比的舒服。
        
        坐在金漆大椅上的彩虹龙女,一俟章乐花坐下,立即平静地道:“取贵舵职事名簿来。”
        
        章乐花一听,急忙恭声应是,转首示意铁盘子等人。身穿水蓝长衫的中年儒士净面诡虎立即躬身走出,双手捧着一本黄皮名簿,缓步向汉玉平台前走去。任何人看得出净面诡虎的神色,不但有如白纸,就是捧著名簿的双手,也不禁有些颤抖,更谈不上抬头看看,这位清丽秀美艳冠群芳的总督察了。同时,立身两侧的数十男女中,更有不少人已是冷汗油油,微微喘息了。
        
        净面诡虎方丁甫,躬身走至彩虹龙女的金椅前,双手捧著名簿,高举过顶,纹丝不动。彩虹龙女接过黄皮名簿,看也不看一眼,一俟净面诡虎退回原处,立即面向章乐花,平静地道:“九宫堡的女掌院章莉花女士,可是章舵主的亲胞姊?”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不知何以突然问起毒娘子。心念间,只见章乐花娇躯一颤,粉面立变,久久才颔首道:“是,她是卑职的胞姊。”
        
        大厅中的数十男女人等,见「彩虹龙女」问的是九宫堡的毒娘子,神色、情绪,俱都稍见缓和。彩虹龙女见章乐花坦诚承认,微领蝶首,继续平静地道:“她和九宫堡的总管闵五魁,欺天害主,以己子暗换小主人江天涛,这件事章舵主可知?”
        
        江天涛一听,心头再度一震,他实在揣不透这事,彩虹龙女萧湘珍,何以知道得这么快?只见章乐花毫不迟疑地经领蝶首,恭声道:“卑职知道。”
        
        彩虹龙女娇靥微微一沉,有力地问:“他们母子可来此地?”
        
        江天涛见问,一颗心立即提到了腔口,既焦急又激动,他摒息以待,要听听水里夜叉章乐花怎么回答。岂知,章乐花早有自知之明,既然彩虹龙女追到此地,必然已得到可靠的消息,因而,不敢隐瞒,急忙恭声道:“曾来卑职处避难。”
        
        江天涛一听,不由暗哼一声,心说:这贱妇果然来过。彩虹龙女的凤目中冷电一闪,娇靥微微一变,不由威凌地道:“现在何处?”
        
        只见章乐花恭声道:“五天前即已离去。”
        
        江天涛听说毒娘子走了,心中十分懊恼,恨不得一拳将身边的龙脊击碎,一泄心头之恨,但身边的邓丽珠,却伸臂将他捺在瓦面上。

        彩虹龙女听说毒娘子和朝天鼻走了,如花的娇靥上,不禁有些失望,惊异地轻懊一声,不解地道:“章舵主为何不将令姊母子留在舵上?”
        
        章乐花立即正色道:“卑职身为舵主,熟读本帮帮律,虽然她是卑职的胞姊,但不能因私情而藐视帮律,是以卑职劝她们母子从速离去……”

        彩虹龙女末待章乐花说完,立即紧逼了一句:“投奔了何处?”
        
        江天涛的一颗心,再度提到了腔口,如果章乐花不说出毒娘子的行踪去处,要再想找毒娘子就难了。章乐花和毒娘子有了商议,必须找个与三钗帮没有关系的门户,才不致被九宫堡因向三钗帮要人,而被金钗强制遣回。这时见问,毫不迟疑地恭声道:“他们已去了湖北大洪山金面哪吒处。”

        江天涛一听毒娘子去了大洪山,心情再也静不下来,他在想:如何将匾后的弩弓手击毙,或揭发出来。心念间,只见端坐在金漆大椅上的彩虹龙女略微看了一眼章乐花脸上的神色,微一颔首道:“本督察此番前来,乃奉帮主之命,特来处分贵舵几位犯律最高的香主和弟兄……”
        
        话末说完,肃立两边的数十男女,个个面色大变,俱都目闪惊急,立即掀起一阵不安骚动。彩虹龙女视如末见,转首望着章乐花威陵地沉声道:“章舵主!”
        
        章乐花粉面早已苍白,急忙由椅上立起来,躬身惶声回答道:“卑职在。”
        
        彩虹龙女沉声道:“你身为一舵之主,不知严格约束部属,以致造成许多扰民案件,沿湖渔民,怨声载道,日甚一日,这事你可知晓?”

        童乐花垂首躬身,惶声道:“卑职无能,有亏职守,倘望总督察从轻治罪。”
        
        彩虹龙女微一颔首,继续威凌地道:“姑念你方才对话诚实,说出章莉花母子的行踪去处,均与本督察接获各分舵的报告相符,今可将功抵过,至于疏忽职守一节,暂记簿上,以观后效。”章乐花一听,慌不迭地连声应是。
        
        彩虹龙女随即挥了一个手势,沉声道:“坐下同审,按律量刑。”
        
        章乐花恭声应是,端正地坐在椅上,以警告的目光,看了肃立两边的数十男女一眼,似乎在说,你们各自小心了。彩虹龙女一俟章乐花坐好,立即威陵地望着数十男女,沉声喝问:“刑事香主何在?”
        
        灰衣老人铁盘子浑身一颤,闪身而出,急忙抱拳躬身,朗声道:“卑职吴图在。”
        
        彩虹龙女立即沉道:“取记事簿来。”

        灰衣老人铁盘子,恭声应是,即至厅门一个大柜内,取出一本厚厚的白纸本子,急步走至彩虹龙女的平台右侧,恭谨肃立,听候吩咐。但他那双炯炯鹄眼,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厅门上方,由此可证,金匾后的弩弓手,是这老贼一个人的诡谋。

        这时,全厅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到每个人的紧张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彩虹龙女低头翻开名簿的第一页,仅看了一眼,立即抬头,扬声念道:“方丁甫!”
        
        净面诡虎一听,浑身猛的一颤,面色大变,闪身而出,拱手躬手,回答道:“卑职在!”

        彩虹龙女黛眉微剔,娇靥凝霞,威陵地沉声道:“今年五月端阳节,你在清坡村湖岸参观赛船之际,可曾言语轻薄,调笑一个秀丽渔女?”
        
        净面诡虎一听,额角顿时渗出汗来,急忙惶声道:“回禀总督察,是日过节,全舵欢筵,卑职多饮了几杯水酒……”

        彩虹龙女沉哼一声,怒声驳斥道:“酒醉心不醉,如能处处警惕,何致忘形乱语。”
        
        净面诡虎惶声解释道:“事后,卑职深切痛悔,亲向舵主请罪,并将事情经过记在刑事簿上,恭请总督察明察,治卑职应得之罪。”

        灰衣老人铁盘子,眼珠一动,急忙将刑事簿双手高高捧至彩虹龙女面前。彩虹龙女黛眉一蹙,微一颔首即对净面诡虎斥声道:“本督察念你自动请罪,尚知悔过,着即降级一等,减薪二成,半年之后,自行恢复,退下去吧!”净面诡虎如获大赦,连声应是,躬身退回。
        
        彩虹龙女一俟净面诡虎退回,接着怒声道:“花水蜂?”
        
        章乐花一听喊花水蜂,心知要槽,急忙起身恭声道:“卑职已派他去南岸百寿村,暗琛一个人的行踪。”

        彩虹龙女黛眉一蹙不解地问:“谁?”
        
        章乐花恭声道:“即是以卫明拜山的九宫堡少堡主。”邓丽珠听至此处,不由用肘碰了一下江天涛。

        只见彩虹龙女娇靥微微一变,脱口急声道:“怎的知道江少堡主去了百寿村?”
        
        章乐花恭声道:“卑职接到派在客店内的弟兄报告,说少堡主曾向他们问百寿村的位置。”
        
        江天涛一听,不由感慨地摇摇头,心想:今后要想逃脱三钗帮的跟踪,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心念间,蓦见彩虹龙女惊异地道:“为何要派花水蜂去?”
        
        章乐花恭声道:“因为百寿村有一位老渔人,人称飞蛟邓正桐……”
        
        话末说完,彩虹龙女立即插言道:“我久已闻名这位老前辈……”

        邓丽珠见彩虹龙女称呼爹爹老前辈,心中对彩虹龙女更具好感,真是又敬又爱,又佩服。又听章乐花继续道:“本舵除花香主的水功,尚堪与飞蛟邓正桐周旋片刻外,其余人等,无一是飞蛟邓正桐的对手,是以才派他前去。”

        彩虹龙女黛眉一蹙道:“可是江少堡主武功高绝,万一被他发现,恐怕凶多吉少?”说此一顿,突然想起什么,接着急声问:“派去多少时间了?”
        
        如此一问,章乐花顿时想起花水蜂仍末回岛,不由慌得急声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一个劲装中年人,闻声跑至厅外,探首向漏斗一看,接着朗声道:“四更已经过半。”
        
        章乐花一听,脱口一声轻啊!面色大变,不由焦急地道:“恐怕完了。”
        
        彩虹龙女立即宽声道:“如果被江少堡主擒获,只要说出他的身份,自会放他回来。”

        章乐花颓丧地摇摇头,道:“恐怕凶多吉少了。”
        
        彩虹龙女似是有意袒护江天涛,突然面色一沉,怒声道:“万一被江少堡主杀了,正好为民除害,这等武林败类留他何用,稍时花香主回来,本督察当即立斩厅外。”

        章乐花惊得惶声应是,其余人等个个面色大变。彩虹龙女突然望着灰衣老人铁盘子黛眉一挑,怒声道:“刑事香主吴图,可是你?”
        
        灰衣老人吴图,乍然间惊得面色一变,急忙抱拳恭声道:“正是卑职。”

        彩虹龙女怒声道:“你身为刑事香主,熟读本帮帮律,理应守法重纪,以为全舵表率,岂知你的年事最高,而你的恶行也最着……”
        
        灰衣老人吴图末待彩虹龙女说完,立即躬身分辩道:“卑职吴图,自任刑事以来,兢兢业业,竭尽职守,数年来如一日,虽无大功,但也无过……”

        彩虹龙女一听,顿时大怒,即由袖内取出一叠书信,忿忿地丢在地上,厉声道:“本督察到此尚不及两日,控告你的书信,便收到数十件之多,奸污渔女,欺压渔民,占人田地,快去看来,可曾有人冤枉于你?如果不服,尽可放手与本督察一搏,以保你的老命,否则即至厅外举掌自毙。”厉声说罢,突然立起,桥面含威,隐透杀气,凤目冷电闪闪,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灰衣老人。
        
        全厅数十男女,个个面色如土,俱都噤若寒蝉,不少人震骇得索索微抖,章乐花也惊得由椅上立起来。灰衣老人铁盘子,面色灰败,冷汗如雨,仰面发出一阵凄厉刺耳的哈哈狂笑。同时,一对鸽眼,凶芒尽露,一直盯视着厅门的上方。江天涛一看,暗呼不好,倏然由瓦面上立起来。就在他挺身跃起的同时,红影一闪,一声娇叱,弓弦响处,七点寒星,形如北斗,幻起七道银线,闪电射向厅檐下的金匾。

        由于邓丽珠的娇叱弦响,肃立广台上的劲装大汉和背剑少女闻声首先大乱,齐声吶喊。金匾上沙沙一阵轻响,接着暴起一声悠长刺耳惨叫。如潮水般涌出厅门的数十男女和广台上大乱的少女壮汉,听到金匾上的凄厉惨叫,俱都惊呆了。

        江天涛不愿在这时与彩虹龙女见面,一拉邓丽珠,轻喝一声走,两人如飞向北驰去。蓦然数声暴喝,七八丈外的房面上,飞身纵上四个提刀大汉。邓丽珠扑至近前,一声娇叱,挥弓击退两人,江天涛横肘撤出丽星剑,彩虹一闪,立将另两人的单刀击飞。就在他挥剑击飞两柄单刀的同时,身后大乱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道:“快看,那是不是九宫堡江老堡主的丽星剑?”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回头一看,只见大厅方向的房面上,黑压压的人群势如潮水般追来,当前一人,正是彩虹龙女。不知彩虹龙女是听到了丽星剑三字,抑或是发现有一个鲜红劲装的绝色少女和江天涛并驰,她突然神色一愣,立在房面上不追了。江天涛和邓丽珠,心急离去,两人尽展轻功,身形快如疾矢,飞下高大红墙,迅即进入茂林,折身直奔西北。回头再看,章乐花等人依然飞身紧紧追来。两人奔出茂林,岛势突然下倾,因而湖边一片白茫茫的芦花,隐约可见。飞越一片乱石矮树,身后蓦然传来几声怒喝。

        江天涛回头一看,竟乐花四人,刚刚追出林外,而那个灰衣老人铁盘子赫然也在其内,想是趁机逃走,或图带罪立功。就在这时,前面芦花间,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江天涛举目一看,只见飞蛟邓正桐,正立在湖边一方怪石上哈哈大笑。
        
        邓丽珠一见,立即高声急呼:“爹,快上船。”
        
        飞蛟邓正桐一听,反而哈哈笑着道:“我早就警告你们两人了吧,不听爹的话,怎么样,叫人家像狗追兔子似的追出来了吧!”

        江天涛见老人这般时候还有心打趣,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邓丽珠却急声道:“爹,彩虹龙女也在岛上。”说话之间,两人已到了邓正桐的身前。

        邓正桐一听彩虹龙女,神色似乎也微微一变,但他却仍风趣地笑着道:“有我老人家在此地怕什么,萧丫头还不是和你涛哥哥一样,也是个空油瓶。”邓丽珠听得噗哧一笑,江天涛红着脸暗自摇了摇头。

        飞蛟邓正桐虽然嘴硬,但对彩虹龙女似乎也有几分顾忌,是以,说话之间,早已奔至系船的大石前,解开麻绳,立即催促道:“快上船!”江天涛、邓丽珠,两人同时腾身跃起,双双飘落在小船上。

        飞蛟邓正桐一俟江天涛立稳,邓丽珠双桨挽好,立即跃上小船,四桨一拨,小船如飞离岸。江天涛立身小船中央,举目向岛上一看,立即道:“他们不追了。”
        
        邓正桐停了一声,沉声道:“傻小子,他们不是不追了,是向前面拦截去了。”

        江天涛一听,脱口一声轻啊!不由愣了。邓丽珠叹啼一笑,风趣地笑着道:“涛哥哥,别怕,小妹保你灌不了油瓶,稍时我要表演一招九珠连发给你看,要他们也知道飞蛟邓正桐的女儿的厉害。”

        飞蛟邓正桐立即得意地道:“当然,早就该让他们知道了。”
        
        江天涛剑眉一蹙,不由忧郁地说:“可是如此一来,邓前辈和珠妹,势必不能再在百寿村住下去了?”
        
        飞蛟邓正桐一听,仰面发出一阵豪放大笑,接着笑声道:“小子,你认为不和他们照面,就能继续在百寿村住下去吗?哈哈,告诉你,早在掌毙花水蜂时起,便注定要搬家了。”

        邓丽珠不由忧急地问:“爹,我们搬到哪里去呢?”
        
        邓正桐略显伤感地道:“天涯海角,到处是家,何必要有一定的住处。”
        
        邓丽珠一听,杏目微泛泪光,笑意顿失,方才要表演绝学的兴致,一丝也没有。江天涛看了很难过,心中一动,立即诚恳地道:“前辈倾家荡产,皆晚辈前来所致,就请前辈和珠妹一同前去九宫堡,不但家父得与老友重聚,畅谈往事,就是晚辈也好向珠妹学习水中功夫。”
        
        邓丽珠一听,芳心大喜,不由兴旧地脱口急呼:“爹……”

        飞蛟邓正桐霜眉紧蹙,本待说不去,但看了爱女急切期待的神色,不愿令她失望,因而,微一颔首,笑着道:“也好,我也该去看看我那多年不见的老哥哥了。”
        
        江天涛和邓丽珠一听,俱都大喜,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定睛一看,湖面水流甚急,小船疾如脱箭,水啸震耳慑人,距离龙眼漩已不足百丈了。再看夜空,乌云滚滚,飞旋翻腾,湖风中冷气凌厉,似是要降大雨。江天涛手横丽星剑彩华闪闪,立在小船中央,不时凝目望着湖面。蓦然,左侧数十丈外的湖面上,突然现出两个活动的小黑点,快如飞鱼般,正向这面驶来。
        
        江天涛一见,星目突然一亮,脱口急声道:“他们追来了!”
        
        邓正桐一听,冷哼一声,哑然一笑道:“他们追来更好,叫他们也尝尝龙眼漩的味道。”

        江天涛焦急地回头一看,心头猛然一震,只见船后数十丈处,也有两个如飞驶来的小黑点,不由急声道:“邓前辈后面也有两艘!”
        
        飞蛟邓正桐咬牙沉声道:“好,越多越好……”话末说完,小船突然内斜,速度同时加快。
        
        蓦闻邓丽珠脱口一声惊呼:“涛哥哥快坐下。”
        
        江天涛心中一惊,突然蹲身,小船呼的一声,挟着嘎嘎冷风,直向龙眼内如飞冲去,只觉水啸贯耳,天旋地转,令人心惊胆裂。蓦闻邓正桐,突然一声沉喝,铁桨一翻,小船斜飞升起。江天涛一手握着船弦,一手以剑铐紧紧抵着船板,只见小船挟着叭叭水响,直若飞上夜空。蓦见头前黑影一闪,宛如一只庞大鲸鱼,就在船前一丈处,挟着呼呼劲风,疾如奔电般,斜飞而过。

        江天涛大吃一惊,险些脱口惊呼。转首一看,仅模糊地看见一艘梭形小船,两个蓝衣老人操桨,中间一点红影,极像是水里夜叉章乐花,但眨眼已进入龙眼漩的中心。回头再看,面色大变,只见又一艘梭形小船,同样有两个老人操桨,中央一人,正是绿衫青年黑二煞,正向着船弦,猛冲而来。江天涛心惊之下,大喝一声,一挥长剑,挺身就要立起。

        邓正桐一见,震耳一声大喝:“不要动!”
        
        江天涛心中一惊,身形一连几晃,险些甩出船外。再看黑二煞范南贡的小船,远在身后五丈处飞过,紧追章乐花船后,直奔龙眼漩的中心。江天涛不由摇摇头,暗呼好险。这时,小船已升出龙眼漩外,船身一平,直向另一个龙眼漩如飞冲去。
        
        蓦闻邓正桐有些激动地叮嘱道:“小子,在龙眼漩内,千万可别站起来……话末说完,小船突然下倾,急向左侧斜飞。
        
        江天涛已有了经验,知道小船已进入另一个龙眼漩的边沿,他不自觉地回头一看,心中更紧张了。只见邓丽珠,一手握着船弦,一手以弓背抵着船板,粉面苍白,樱唇紧闭,杏目中冷电闪闪,透着无比紧张。再看邓正桐,虎目圆睁,钢牙紧咬,手中平举着铁桨,准备随时飞出龙眼漩,看他目光闪闪,似在找寻目标。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才知水上搏斗,较之陆上交手,不知惊险了多少倍,心念间,左手一握,满是汗水。
        
        蓦见邓正桐虎目一亮,突然低声沉喝:“你俩小心了。”

        江天涛不知何事,循着邓正桐的目光一看,只见前面龙眼漩内,正有两艘如飞旋转的小梭。凝目细看,正是净面诡虎和灰衣老人铁盘子。打量间,蓦见前面两艘小船已冲近中心三丈直径的大水窟内,接着数声暴喝,两艘小船同时斜飞升起。
        
        蓦闻邓正桐,震耳一声大喝:“小心铁盘子。”子字出口,只见斜斜飞升,已至头上的灰衣老人,右臂一扬,三片盘旋黑影,闪电射向船前。飞蛟邓正桐猛然一拨铁桨,小船急剧上升,三两片,擦着船弦飞过,第三片铁盘子,恰向江天涛的面门飞来。邓正桐父女一看,大吃一惊,齐声惊呼。

        就在两人惊呼的同时,江天涛倒是不慌不忙,丽星剑疾演一柱惊天,彩华一闪,沙然一声,迎面射来的铁盘子,应声削为两片,擦耳飞过龙眼,惊险万分,心胆俱裂,邓氏父女同时惊出一声冷汗。江天涛深深呼了口长气,只觉头昏目眩,四周一片汪洋,早已辨不出南北东西了。
        
        就在小船如飞斜升,江天涛心慌意乱之际,邓正桐突然又是一声大喝:“珠儿,小心夜叉……”
        
        江天涛闻声转首一看,只见另两艘梭形小船,正由上方俯冲飞下,正是章乐花和黑二煞两人。只见邓丽珠,突然转身,仰弓拉弦,噬然一声弦响,一道银线,直奔水里夜叉章乐花,一点寒星,挟着嗤声,直射夜空,由于双方船行如飞,邓丽珠的扁形银弹,恰巧射在装有铁皮的尖形船头上。紧接着,章乐花和黑二煞的两艘小船,径分左右,直冲过来。

        章乐花柳眉如飞,俏眼圆睁,粉面上充满了杀气,一声娇叱,手中练子抓,猛向邓丽珠来抓。飞蛟邓正桐早已有了准备,铁桨猛划一桨,飞抓恰至他的头上,大喝一声,挥桨一拨,立将飞抓震开,章乐花的小船,如飞而过。紧接着,挺着丈二长矛的黑二煞已经冲到,一声不吭,猛刺江天涛。江天涛一见,顿时大怒,长剑反臂一格长矛,震耳一声大喝,运足功力的左掌,猛劈而出。轰隆一声大响,暴起数声惨叫,水花高溅,船木横飞,三道横飞人影,直沉龙眼漩内,一艘梭形小船,立被击得粉碎。小船一阵摆动,如飞冲出龙眼,只见净面诡虎和铁盘子的两艘小船,恰由数十丈外的另一个龙眼漩内冲出来。
        
        邓正桐一见,震耳怒声道:“死丫头,这次看你的啦!”
        
        邓丽珠毅然应好,探手取出九粒扁形银弹,朱弓一举,弦声噬然,九道银线,形如网状,挟着慑人嗤声,直向八九丈外的铁盘子两人罩去。双方船行如飞,拉近距离极快,就在九道银线消失的同时,对面两艘小船上,立即暴起数声刺耳惨叫。惨厉叫声末落,两艘小船已在不远处飞过,净面诡虎、铁盘子,以及四个船手,俱都蜷卧在船内,小船继续飞驰,直向另一个龙眼漩内如飞冲去。回头再看,水里夜叉章乐花,神色惶张,正驾着小船向栖凤岛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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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龙宫湖脱险



        邓正桐父女,见章乐花没有追来,迅即挽起木浆,一阵疾划,小船如飞冲出激流,直向百寿村驶去。江天涛坐在如飞的小船上,徐徐运功,竭力让激动的心绪平静下来。片刻过去了,睁眼一看,邓丽珠仍在盘坐调息,只有「飞蛟」邓正桐,两桨交替划水,小船速度如飞,他含着慈的微笑,虎目闪烁着亲切的光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们两人。

        江天涛怕惊扰了邓丽珠的调息,仅恭谨的向着老人点了点头。龙宫湖的南岸,随着小船的飞进,已隐约出现一道黑线,同时,逐渐张大,增长,终于现出点点村影。这时,四更将尽,天将破晓,龙宫湖的湖面上,已升起冉冉浓雾,挞漪的水面上,不时跃起一两条湖鱼。

        距离百寿村岸尚有百十丈时,盘坐运功的邓丽珠,已调息完毕,睁开明眸,妩媚的一笑,说:“吓死人,方才我真怕和他们的船撞在一起。”
        
        邓正桐立即风趣地笑着道:“那我们三人正好在去喂鱼。”

        江天涛感概地摇摇头,苦苦一笑,道:“不瞒邓前辈说,晚辈以为这是二世为人了。”
        
        话声甫落,蓦见邓丽珠神色一变,举手一指龙凤岛方向,脱口急声道:“那是什么?”
        
        江天涛和邓正桐,闻声回头一看,心头同时一震。只见北正湖心方向,在蒙蒙的晨雾中,现出一片数百丈长的冲天红光,宛如旭日初升。邓正桐看罢,不由急声道:“章乐花率领船队燃着火把追来了。”
        
        江天涛一听,不由冷冷笑了,接着沉声道:“那真是她自己找死!”
        
        说话之间,已到百寿村岸边。邓正桐将小船划至自己的后院下,系好小船,三人飞身上岸,小青、小红,偎依在马栏里,一见江天涛和邓丽珠同时发出一声悠长欢嘶。江天涛无心去理小青,举目再向湖面一看,不由暗呼好快。就这片刻之间,点点火把,已能隐约可见,整个湖面和半天,立被火光染得通红。
        
        江天涛看罢,不由忿忿地道:“稍时即使不杀章乐花,也要废去她的武功,也可免得她今后再在江湖上害人。”

        邓丽珠柳眉一蹙,有些忧心地道:“可是船上还有彩虹龙女呀!”
        
        江天涛听得浑身一颤,面色立变,不由对邓正桐急声道:“邓前辈,由于晚辈拜山用的是卫明的名字,这时不宜和萧姑娘碰面,事不宜迟,要走我们就快些走吧!”

        邓正桐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多年的茅舍,毅然点头,道:“好,马上走。”
        
        于是,邓丽珠备马,飞蛟邓正桐锁门,三人拉马走出竹门,游目一看,脱口一声惊啊,俱都愣了。只见村前,堤上、房屋后,在蒙蒙的晨雾中,立满了劲装佩刀的人。同时,身后湖面上,也突然暴起一阵声震湖野,直上晨空的如雷吶喊。江天涛、邓正桐以及邓丽珠,三人看到村前,堤上的密集马影,俱都愣了,尤其听了身后湖面上的震天吶喊,更似前人逃,后有人追之感。

        邓正桐久历江湖,遇事沉静,一看眼前情势,心知不妙,转身一推江天涛和邓丽珠,同时悄声道:“快退回去!”江天涛和邓丽珠,急忙拉马退回院中,邓正桐迅即关上竹门。

        这时,湖面上,火光冲天,杀声震耳,百寿村已涂上一层惊人红光,蒙蒙的晨雾,显得更浓重了。江天涛看了一眼火光点点的湖面,发现距离仍远,于是,转首一指院外,望着关好竹门的邓正桐,急声道:“邓前辈,这是哪里来的马队?”

        邓正桐霜眉一蹙,道:“可能是三钗帮小孤山上的人马。”
        
        江天涛知道小孤山就在江边,距离龙宫湖南岸仅有十数里地,快马数刻即到。心念末毕,蓦闻邓丽珠肯定地道:“这一定是彩虹龙女调来的人马,别人没有这样大的权。”
        
        江天涛望着通红的湖面,没有说什么,仅同意地点了点头。邓正桐衡量了一下当前情势,立即果断的道:“小子,现在岸上有人截,湖上有人追,是拚还是走,我老人家听你的。”
        
        江天涛设非万不得已,绝不和三钗帮冲突,尤其不愿在这个尴尬情况下和彩虹龙女见面,这时听说能走,不由急声道:“走得了吗?”

        邓正桐急忙正色道:“当然,趁着满湖大雾,我们仍由水上走。”
        
        江天涛无暇思索,立即颔首道:“好,我们就由水上走。”
        
        邓正桐一听,急忙催促道:“你俩快将马匹拉到后院堤下去。”说罢,借着院上的一排青竹掩护,腾身飞出院外。
        
        江天涛和邓丽珠一俟邓正桐走后,也匆匆将马拉至后院,径向堤下水边自备的青石码头上走去。这时,火光盛大,沿湖景物,已经清晰可见,江天涛和邓丽珠焦急面庞上也被火光涂上一层嫣红。江天涛望着逐渐驶近的船队,发现采取的队形,似是弧形包围之势,不由焦急不安地道:“珠妹,我们由湖上走,不是刚好遇上船队吗?”
        
        邓丽珠举手一指湖边道:“我们是沿着湖堤走。”

        江天涛依然焦急地道,”可是他们的马队会追呀?”
        
        邓丽珠立即风趣地道:“他们追有什么用,马又不会游水。”
        
        江天涛被说得一愣,不由指着湖面上的船队道:“可是他们也有船呀!”

        邓丽珠举手一指正东道:“正东不到二里就是大苇林,就不怕他们了。”
        
        江天涛一听,不由焦急地道:“万一他们用火攻呢?”
        
        邓丽珠对江天涛不愿见彩虹龙女,心中似有所感,因而晶莹的杏目一标,娇哼一声,以讥讽的口吻沉声道:“只怕彩虹龙女狠不下这份心肠吧?”江天涛听得一愣,俊面通红,正待分辨,飞蛟邓正桐已划着一艘较大渔船,如飞驶来。就在这时,身后湖堤上,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蹄声和低嘶。
        
        江天涛一听,不由急声道:“珠妹,小孤山的马队可能要冲来了。”

        邓丽珠一方面准备接老爹丢过来的麻绳,一方面肯定地急声道:“不会,不会,要冲过来早冲过来了。”
        
        话声甫落,渔船已到,邓正桐挥臂丢过一根麻绳,同时,急声道:“快拉马上来。”
        
        江天涛一看,渔船宽约六尺,长仅两丈,所幸上面平铺木板没有篷舱勉强可乘载马匹。打量间,邓丽珠已将船头麻绳系在码头前的木桩上,江天涛当先拉着小青上船,邓丽珠也紧跟拉马而上。就在这时,亮光一闪,堤上蓦然传来一阵嗤嗤响声。江天涛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只见前院竹门附近,两道火焰,挟着嗤嗤响声,直射半空。

        飞蛟邓正桐一见,立即低声沉喝:“快断缆。”缆字出口,邓丽珠的朱弓已反臂挥出,弓背猛向麻绳扫去,「喳」的一声轻响,麻绳应声而断,邓正桐铁桨一拨,渔船疾退如箭。

        夜空叭叭两声脆响,炸开两朵灿拦火花,瑰丽的火屑,随着湖风飘落,湖面上再度传来一阵骇人吶喊。邓正桐一见火花,立即沉声道:“他们已向彩虹龙女报告我们逃走了。”说话之间,拨转船头,直奔正东。

        邓丽珠将马交给江天涛,挽起船尾的木桨,与老父并肩而坐,奋力猛划,渔船速度骤然加快。渔船由飞蛟邓父女两人操桨,其快如飞,眨眼已离开百寿村百丈。就在这时,百寿村内,又升起一道火焰,挟着嗤嗤响声,径向渔船的上方,划空射来。邓丽珠一见,不由焦急地道:“爹,岸上在指示我们的方向。”
        
        邓正桐紧蹙着霜眉,没有回答,一双炯炯虎目,一直盯着东方。江天涛随着上升的火焰一看,叭的一声脆响,就在头上数十丈高的上空,炸开一朵瑰丽火花。逐渐接近的船队上,突然火光一阵摇晃,接着晃起一阵震天吶喊。江天涛立在船的中央,紧紧拉着两马的马缰,星目一直盯着驶来的船队。渐渐,发现火光已经增长,船队的左翼极快地伸向正东,右翼则斜斜追来,速度极快,瞬间已能隐约看到相并驶来的庞大船影。

        邓丽珠一见,再度焦急地道:“爹,看情形他们包围苇林了。”
        
        邓正桐没有回答,依然望着正东。江天涛循着邓正桐的目光一看,只见正东一片茫茫苇花,随着湖风摇晃,看来距离尚有数百丈。他记得邓丽珠方才说,只要进了苇林就不怕了,因而,他焦急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湖风强劲,湖水通红,晨雾愈来愈浓,由于渔船的速度轻快,右翼追来的大船,已经只见火光,不见船影了。但数十丈外的湖堤上,却传来急奔的蹄声和阵阵马嘶。江天涛转首一看,只见近百匹健马,狂驰如飞,迄遏如龙,径由百寿村方向,沿堤追来,而伸向正东的船队,即将形成包围苇林之势。

        邓丽珠看了这情形,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提议道:“爹,我们就在此处上岸吧,看情形苇林是不能进了。”
        
        邓正桐似是胸有成竹,但却沉声道:“怎么上去?”
        
        邓丽珠毫不迟疑地道:“珠儿可用弹弓掩护您和涛哥哥上岸,只要击毙先头马上的几人,后面的自然就迟疑不前……”

        邓正桐看了两个一眼,沉声道:“要想兵不血刃冲出去,不得不多用脑筋,有我老人家在场,便不能任意胡为。须知率船队追来的是彩虹龙女,不是等闲人物,萧丫头要想决心截住我们三人,只要一声令下,数百信鸽一发,沿江渡口,所有隘路,尽是三钗帮的高手们把守,你两人可杀得了吗?”

        江天涛和邓丽珠一听,俱都愣了,三钗帮分舵遍及大江南北,高手近万,把守隘道渡口是绝对办得到的事,要想截堵三人,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邓丽珠仍有些逞能地道:“哼,以我们三人之力,不怕杀不出一条血路来。”

        邓正桐虎目一瞪,不由正色沉声道:“你可别忘了,金销杨德,鱼睛刘恒,以及八面锤湘江叟,都是爹多年的老朋友,假设遇到他们,你是发连珠弹杀他们,还是向前给他们见礼磕头,喊伯伯叔叔?”

        邓丽珠一听,立即低下了头。江天涛剑眉一蹙,担心地道:“邓前辈,就是我们能顺利通过苇林脱出重围,但是东面的泊湖是三钗帮的分舵,小孤山的人马都调来了,难道泊湖那面没有人截?”

        邓正桐立即风趣地沉声道:“我们去泊湖做什么,自动给小水鸭孙蛟蛟送上门去?”
        
        江天涛一听小水鸭,不由将眉头蹙在了一起了,他觉得泊湖分舵主孙蛟蛟的这个绰号,实在不太高雅。心念间,又听邓正桐道:“小子,别担心,我老人家保你顺利出去。”
        
        江天涛仍有些担心地道:“即使我们能够顺利出去,三钗帮仍会派出大批高手击截。”

        邓正桐却肯定地摇摇头,虎目注定江天涛,含意颇深地笑着道:“不会,不会,我老人家保证萧丫头不会……”
        
        话末说完,距离随风摇晃发出沙沙声响的苇花荡,已不足五十丈了。就在这时,默然划桨的邓丽珠,杏目突然一亮,粉面大变,脱口一声惊呼:“啊呀不好,他们要烧苇林了。”
        
        江天涛大吃一惊,转首一看,顿时呆了。只见如飞伸向正东包围苇林的数十艘大船上,一片吶喊声中,近百道划空火箭,燃着熊熊火焰,直向茫茫的苇林前射去。虽然,尚有五十多丈距离,火焰便纷纷坠落在湖面上,但随着船队的前进,最后仍会射进苇林内。
        
        飞蛟邓正桐也急了,不由迷惑地自语道:“率领船队追来的恐怕不是彩虹龙女萧丫头,否则,她怎会做这种刚复任性,毁声誉于一旦的愚蠢行径。”说此一顿,虎目突然一亮,恍然大悟地脱口急声道:“小子,你和珠儿离开栖凤宫时,彩虹龙女可曾发现你们两人?”
        
        江天涛听得猛然一震,心中似是揣透了什么,不由嗫嚅着道:“我想她可能看见了。”

        老经世故的邓正桐,右掌猛然一拍大腿,十分懊恼地道:“你两人怎能双双对对地让她看见呢?这下槽了,苇林是烧定了。”
        
        江天涛听飞蛟邓正桐如此一说,不由焦急地向湖堤上看去,一看之下,心中愈加焦急了。只见近百匹健马,长达数百丈,沿着湖堤,正向苇材的那面如飞驰去,看情势靠近苇林的堤上,恐怕已有了马队把守。再看追来的船队,火光耀眼,杀声震天,船影已清晰可见沿堤追来。伸向正东的数十艘大船,距离尤近,燃着熊熊火焰的火箭,依然纷纷落在湖面上,距离苇林的外沿,最近处已不足十丈了。
        
        邓正桐看了这情形,只是不停地摇着头,划桨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慢下来,看来,能否顺利脱困,他似乎一丝把握也没有了。蓦然,他的虎目一亮,脱口急声道:“有了!”了字出口,铁桨奋力一拨,渔船疾进如箭,直奔十数丈外的苇林缺口。邓丽珠知道老爹有了新发现,精神一振,猛划双桨,渔船如飞冲进苇林内。

        就在渔船冲进苇林进口的同时,三道火箭,径由湖堤上飞奔的马队中升起来,越过苇林上空,直向正东射去。紧接着,三面围来的船队上,相应暴起一声震天吶喊,岸上的马队,也纷纷吆喝,马速骤然加快,直向正东奔去。江天涛看了邓正桐脸上的兴奋神色,闹不清他有了什么发现,游目一看左右,尽是粗如儿臂的红毛芦苇,渔船驶入宽约两丈的水道内,愈显得船速惊人。
        
        前进不足十丈,蓦见邓正桐的虎目一亮,突然低声道:“冲进芦荡去。”说话之间,急拨铁桨,邓丽珠奋力一划,一阵声响,渔船直冲苇内,惊得两马同时发出一声低嘶。
        
        江天涛似是已揣透邓正桐的心意,急忙紧了紧两马的缰绳,同时,低声问:“前辈可是决定由此上岸?”

        邓正桐兴奋地点点头,得意地笑着道:“别慌,等马队过去后再上去。”说此一顿,举手一指江天涛腰间的丽星剑,风趣地笑着道:“把你父亲仗以成名的祖传家伙撤出来吧,轻巧地斩断船前的芦苇,我们先一步一步地向岸边接近。”

        江天涛一听,心中大喜,不由脱口赞声道:“邓前辈的机智,果然超人一等!”
        
        飞蛟邓面色一沉,但却十分得意的忍笑道:“先别得意,等脱出重围再给我戴高帽子!”
        
        江天涛已撤出丽星剑,唯恐豪光外泄,不敢贯注真气,轻巧地向船前的芦苇扫去。寒芒过处,毫无声息,芦苇纷纷倒向水内,宛如快刀切豆腐,眨眼已将船前五尺以内的芦苇清除,邓丽珠立即将渔船划进五尺。
        
        邓正桐一看,不由笑着说:“丽星剑锋利无比,功可削金断玉,我那老哥哥重逾生命,而你小子居然拿来割芦苇,实在是可惜呀可惜!”正在割斩芦苇的江天涛,见邓正桐这般时候,还说风凉话,真是啼笑皆非。
        
        邓丽珠立即不平地道:“不是爹要涛哥哥这样做的吗?”
        
        邓正桐立即正色道:“是呀,所以说这是没法子的事嘛!”说话之间,渔船又前进了五尺。
        
        这时,堤上已听不到马奔和人声,但是,头上的雪白芦苇,却照得通红,同时,数十丈外的湖面上,已传来阵阵下锚和吆喝之声。邓正桐一听,立即催促道:“小子,要快一点啦,三钗帮的船队已下锚呀,马上就有高手驾着小船追来。”
        
        江天涛不敢怠慢,一剑挥出,沙沙连声中,芦苇立即倾倒一片,邓丽珠趁势拨桨跟进。片刻之间,在芦苇的空隙间,已能隐约看见堤影,同时,苇林外的湖面上,也传来了船头破水和操桨声。邓正桐一听,心知不妙,不由奔至江天涛的身后,急声道:“小子,堤上可有马队把守?”
        
        江天涛隔着稀疏的芦苇游目向外一看,立即摇摇头道:“堤上没人……”
        
        飞蛟邓正桐一听,立即催促道:“快些上岸上,他们的小船已追进来了。”

        江天涛急忙斩断船前的稀疏芦苇,邓丽珠奋力一划,船头已冲到湖边泥滩。邓正桐一拍小红的马股,红马熟练地纵至岸上,江天涛也拉着小青纵下舶来,邓丽珠紧跟上岸。邓正桐怕堤后代着有人,当先飞身奔至堤上,左右一看,迅即回身招了招手。江天涛和邓丽珠哪敢怠慢,匆匆拉马奔上湖堤,紧跟邓正桐身后,迅即进入堤下的田边。一到堤下,三人立即隐身在一丛小树后,凝目一看,田野一片岑寂果然没人潜伏。邓正桐挥入了一个上马手势,当先纵落在红马的后鞍上。

        江天涛、邓丽珠同时上马,越野向南疾驰。片刻已到官道,拨马直奔正西,两马放开四蹄,狂驰如飞。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官道上已有了绝早赶路的生意人,只是晨雾浓重,尚无法确定是何时辰。回头再看,龙宫湖方向,仍有一蓬冲天火光。

        飞蛟邓正桐不由仰面哈哈笑了,同时,得意地朗声道:“我老人家的金蝉脱壳总算成功了。”
        
        江天涛紊乱的思维,也逐渐地平静下来,想到进入龙凤岛的艰难和危险,心中十分感激邓家父女,但想到他们父女因他而拋家离乡,心中又不禁暗自惭愧。这时听了邓正桐的得意大笑,又想到率船队追来的彩虹龙女。他想象得到,这时的彩虹龙女发现她要追的人逃走了。该是多么的懊恼,在一怒之下,极可能把苇林烧了,也极可能立即飞鸽通令所属,把守住所有的要道。心念间,前面已出现一处三岔路口。
        
        飞蛟邓正桐一见三岔路口,似乎想起什么,虎目一亮,突然大声道:“停马,停马!”
        
        江天涛和邓丽珠闻声急忙勒住马匹,江天涛不由惊异地问:“前辈何事?”

        邓正桐立即笑着道:“小子,现在我们就此分手吧!过几天九宫堡见。”
        
        邓丽珠十分不愿地道:“爹,为什么嘛?”
        
        邓正桐却望着一脸迷惑的江天涛,指着十数里外的一座大镇,道:“我有一位老友,就住在这座田罗镇上,这件事必须通知他一声,还有,再顺道去趟翻阳湖。”

        江天涛心知邓正桐有不便与他同行之处,于是恭声道:“前辈有事请便,晚辈沿途自会小心。”
        
        邓正桐立即爽朗地说了声好,即对邓丽珠催促道:“我们走吧!”说话之间,发现爱女蹙眉嘟嘴,一脸不高兴的神色,不由哈哈笑了,接着一指江天涛,风趣地笑着道:“丫头,你还怕这个学水功的徒弟收不成吗?哈哈,他是九宫堡的少堡主,我们投奔的就是「九宫堡」,如今,我们只是暂时分别,三五天后,你们又在一起了。”

        邓丽珠一听,立即妩媚地笑了,她很想说跟涛哥哥一块儿走,樱唇鼓了好久,总觉羞于启口。飞蛟邓正桐见爱女笑了,也愉快地笑了,于是一挥手,大声道:“小子,再会!”
        
        江天涛急忙拱手恭声道:“前辈,保重!”

        邓丽珠微红着娇靥,羞涩地笑着道:“涛哥哥,我们比比看,看谁先到九宫堡。”
        
        江天涛被她说得兴起,不觉也笑了,因而,毫末考虑地顺口笑着道:“好,看谁先回九宫堡。”
        
        邓正桐一听,立即笑对邓丽珠,道:“丫头,你别忘了马屁股上还有个爹。”

        邓丽珠娇哼一声,极为得意地笑着道:“爹,您也别忘了我的小红,是千里驹哟!”哟字出口,马鞭疾挥,叭的一声打在马股上,小红痛嘶一声,昂首竖须,放开四蹄,狂驰如飞,直向正南驰去。

        飞蛟邓正桐愉快地哈哈一笑道:“丫头,小心把爹爹这老骨头给颠散了。”说话之间,小红已至三十丈外,扬起一道尘烟,瞬间已奔出四五里了。江天涛望着被尘烟遮住的马影,知道邓丽珠有意炫耀,不由摇摇头笑了。

        江天涛拨转马头,直奔正西,这时,他折腾一夜的神志,才逐渐清醒,冷静地去想一连串的问题。他首先想到的是毒娘子,根据齐鲁双侠和马云山等人的平素调查,与闵五魁和毒娘子最密的人物中,似乎没有湖北大洪山金面哪吒这个人物,那水里夜叉章乐花,却向彩虹龙女报告,毒娘子已去大洪山。这本是一件令人可疑的事,如非彩虹龙女接获各地分舵的报告,确定毒娘子已去了大洪山,他绝不会相信。他坐在飞奔的宝马上,蹙眉苦思,任由小青放马飞驰,他要揣出毒娘子为何投奔大洪山,而不去湘北和云南?蓦然,他的星目一亮,心中灵智一动,他断定金面哪吒沈奇峰必是「水里夜叉」章乐花的朋友。

        如此一想通,恍然大悟,水里夜叉让毒娘子投奔大洪山的另一个目的,是使九宫堡无法料及她究竟藏身何地。可是偏偏遇到一个热心关怀九宫堡大事的彩虹龙女,听到毒娘子潜逃的消息后,立即飞鸽命令各地分舵注意毒娘子和朝天鼻。江天涛揣不透萧湘珍怎会知道,毒娘子畏罪潜逃和调换小主人的事,他已不愿多费心思去想,但他对今后不能利用三钗帮广大的人力去注意毒娘子的行踪,反而要处处防范三钗帮的截击,感到非常懊恼。为了早日擒获毒娘子,他决心即日夜赶赴大洪山,免得毒娘子又潜往别处。
        
        心念已定,放马如飞,沿着长江北岸,直奔正西。这时,他一心想着如何顺利地到达大洪山,和如何才不受到三钗帮的阻扰,是以,对方才应允和邓丽珠打赌的事,早已置诸脑后了。天空依然密布着乌云,随时可降大雨,但心急赶路的江天涛,对迎面吹来的阵阵凉风和天空滚滚的乌云,却根本没放在心里。由晨至年,由年至暮,虽然经过不少繁村大镇,也遇到过不少可疑的人武林人物,但却毫末受到任何干扰和阻击。也许,三钗帮的高手自知不敌,不敢造次动手,也许另一个有计划的大阻击,正在前面布置。
        
        由于天空阴沉,西牌时分,原野已然一片昏黑,遥远的天际,不停地闪着电光,传来隆隆的沉雷。江天涛已有数天未曾安适入睡,身心多少感到有些疲惫,举目一看,前面已有数点灯火出现,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是那么遥远。他想,既有灯光,必是镇店,由于天将落雨,他决心就宿在前面镇店上,明晨绝早上路。一阵飞奔,发现前面的横着一座浓郁婉蜒,似丘似陵的多林岗山,而那数点灯火,就位在岗山的半腰树林间。江天涛看后,断定那是小村或猎户,他想越过岗山也许会有镇店。

        就在这时,夜空衰然到过一道惊人的耀眼的电闪,接着一声震耳霹雳,惊得小青昂首发出一声悠长怒嘶。江天涛仰首一看,夜空滚滚的乌云更低了。一阵冷风吹来,江天涛心知不妙,所幸已到山下,一声吆喝,猛抖马缰,小青沿着碎石山道,如飞冲向半山腰。

        随着劲疾的冷风,大片大片的雨点洒下来。江天涛一手控缰,一手以袖遮头,眨眼已至一座朱漆门楼前,他无暇细看,长身形,凌空纵落阶上,闪身倚在门坎前。再看小青,径自奔向七八丈外一座大茅棚下。江天涛游目一看,这才发现由门前至山脚,竟是结满了肥白大蜜桃的茂盛桃林。由于大雨已经倾盆,无法探首看看门楼有多高,院落有多大,急忙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还好,仅肩头衫摆湿了少许。

        就在这时,门内蓦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天涛暗自一惊,心说:我没有叩门呀!心念末毕,随着急促的脚步,门内已响起一个老婆婆的埋怨声。

        “嘿哼!你这老酒鬼,不下雨你怎的知道回来?明知小姐这两天不高兴,你偏偏胆敢在外喝马尿,哼……”话末说完,门内已响起一阵拉门声。
        
        江天涛一听,不由笑了,原来是老婆婆骂晚归的老公公。心念间,门内又是一声怒哼,朱漆大门呼的一声开了,立有一阵灯光射出来,同时,暴起一声命令似的怒叱道:“进来!”
        
        江天涛心头一震,本能地退后半步,这位老婆婆的嗓音不但中气充足,就是沉重的大朱门,也开得轻易迅速,足证不是一个普通老妇。定睛一看,开门的果是个一头白发,满脸皱纹,手提一盏防风灯,穿着一身蓝布衣的老婆婆。白发老婆婆一见门外立着一个腰悬佩剑的蓝衫少年,双目冷茫一闪,顿时愣了。
        
        江天涛一见老婆婆的目光,知道老婆婆已有了不俗的内功根基,于是,急忙拱手恭声道:“天逢大雨,无法赶路,请老婆婆行个方便,准小生在此暂避一时,大雨一止,小生便即离去。”

        老婆婆神态冰冷,毫无笑容,立即冷冷地道:“前面本有大镇,为何不知早些宿店,明知天会下雨,偏偏冒着淋雨的危险?”
        
        江天涛见老婆婆尚未应允,就先来一顿教训,但看她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计较,于是恭声说道:“小生不进府上打扰,就在这门楼下暂避一时,雨停就走。”

        老婆婆翻着一双精芒闪烁的老眼,依然冷冰冰地道:“既然不进去,那你就在这里站着等雨停吧……”
        
        话末说完,门内突然响起一个又焦急又紧迫的少女声音:“喔,林婆婆,你快来……”
        
        江天涛循声凝目一看,只见黑暗中的屏门后,一个侍女装束的少女,一闪隐在门后,那张俏丽的面庞,似是有些面熟。由于眼前有灯光,加之距离屏门尚有一丈,一闪之下,实在无法看得清楚。正在竭力回忆,何时何地见过那个俏丽侍女之际,眼前一黑,蓬的一声大响,朱漆大门,被老婆婆猛的关上了。
        
        江天涛由于发现了那个面目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的俏丽侍女,对那个又老又横又不通人情的老婆婆的无理,也很快地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仰首望着大雨如注的漆黑夜空,在强烈的闪电,霹雳般的雷声中,他竭力去想,何时何处见过那个俏丽侍女。

        他首先想到自家的九宫堡,堡中那么多侍女,除了表妹汪燕玲的身边侍女小翠花四人和幻娘、香莲、粉荷三人外,其余侍女,俱都没有注意。其次是在三钗帮总坛,虽然有女性香主、堂主、大头目以及数百背剑少女和侍女,可是当时俱都末加注意。但这个俏丽侍女的面目,竟然有些熟悉。他紧蹙着剑眉,喃喃自语:“这个侍女是谁呢?”语声末落,身后门内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天涛心中一动,断定来人可能是为他而来,而且,这次来的一定是个态度和蔼,颇通情理的人。闩声一响,朱门应声启开了,一蓬灯光随之射出来。江天涛定睛一看,顿时愣了,还是刚才的老婆婆。但是,这次在她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却挂满了笑,而且,有丝祥和之色。
        
        老婆婆一开门,立即笑呵呵地道:“我说这位相公呀,方才我老婆子顶撞了您,还生不生气?”
        
        江天涛见老婆婆前据后恭,断定必与那个有些面熟的俏丽侍女有关,于是急忙拱手笑着道:“对老人家的斥叱,怎好斤斤记在心里?”

        老婆婆一听,呵呵笑得更响了,接着愉快地赞声说:“你真是个好相公,方才不是我老婆子不通情理,实在是因为我们家里没有男人。我那老头子,整天喝得醉酿酿的,一两天不回来看看我们,方才我正在气头上,开门见不是我那个死鬼,心里一生气,便不自觉地顶撞了相公您。其实,哪有下这么大的雨,把人家关在门外头的道理,是不是?”说着,斜瞪着老眼,摒着薄薄的两片嘴唇,期待地望着江天涛,似乎要江天涛赞她一声说得有理。
        
        江天涛知道老婆婆有意让他进去,故意笑着道:“小生无意打扰府上,只是在门楼下暂避一时,雨停即走,所以小生并未叩府上的大门,老妈妈有事请便,雨就停了……”

        老婆婆一听江天涛的口气,根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顿时慌了,不由正色嚷着道:“哎呀,这怎么成?这么大的雨,别说一时半刻,就是一天两天也不见得停止,站在门外像什么话,来,快进来!快进来。”说着,高高举起防风灯,急忙退至门侧。
        
        江天涛见老婆婆果真急了,加之他也急于要看看方才那个俏丽侍女是谁,于是急忙拱手含笑道:“既然老妈妈一片诚心,小生只好打扰了。”说罢,撩起蓝衫下摆,举步迈进高大门槛内。
        
        老婆婆一看江天涛的下摆,立即以埋怨的口吻,嚷着道:“哎呀,您看,下摆全湿了吧,唉,真是的……”说话间,迅即关上大门,同着江天涛一招手,亲切地笑着道:“来,跟我来。”说着,提着防风灯,当先向屏门走去。
        
        江天涛颔首应是,随即跟在老婆婆身后前进,凝目一看,这才发现屏门内,即是过厅。正待细看厅内情形,蓦闻老婆婆亲切地道:“您这位相公是由哪里来呀?”

        江天涛毫末思索地回答道:“小生由龙宫湖来。”
        
        老婆婆一听,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不由正色道:“您去龙宫湖做什么?”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暗忖:她怎的知道我是去龙宫湖办事而不是住在龙宫湖呢?继而一想,恍然大悟,必是那个面目熟悉俏丽侍女,已指出他的真正身份,因而老婆婆才有此问。心念电转,警惕立生,急忙回答道:“小生奉命去拜访一位邓前辈……”

        老婆婆一听,立即插言道:“可是飞蛟邓正桐?”
        
        江天涛心中又是一惊,不由急声道:“老婆婆认识邓前辈?”说话之间,已进了屏门同的过厅。

        老婆婆自然地一笑,道:“那是出了名的老水鬼,凡是上了几岁年纪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说着,即将手中的防风灯,插在门框的灯插上。

        江天涛借着灯光一看,通向内院的后厅门前,是一座贴金嵌玉的大屏风,正中横置一条长几,上置古董珍玩,一张紫檀方桌,两张亮漆大椅,左右各有一间偏门暗室,在暗室的墙壁上,悬着山水字画,显示出这家主人的脱俗,清雅。打量间,又听老婆婆亲切地道:“相公先请坐,她们马上就送茶点来了。”
        
        江天涛急忙谦逊道:“入府借宿已感不安,怎好再行叨扰。”
        
        老婆婆呵呵一笑,正待说什么,玉屏后已通进一蓬明亮灯光,接着是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笑呵呵的老婆婆一见,立即笑着道:“啊,她们来了。”
        
        话声甫落,玉屏后已急步走进七八个年轻的侍女来,有的提灯,有的捧盘,大都闪动着一双明眸,神密地向着江天涛偷看。江天涛急切地要知道方才那个俏丽侍女是谁。因而,也目光炯炯地在几个侍女的粉面上扫来扫去。但是,那个面目熟悉的俏丽侍女,竟然没在其内。江天涛原本对老婆婆的前据后恭,提高了警惕,这时又见那个俏丽侍女不敢露面,心中愈加怀疑。几个侍女一阵忙碌,提来的四盏精致纱灯,已悬在左右纵梁上,同时,右侧的暗室内,也有了灯光。

        再看桌上,四盘精美菜点和两个盖碗的甜汤,腾腾的热气中,散发着诱人胃口的甜香。江天涛看了这情形,疑虑更增,对素昧平生的避雨人,像来宾一样的招待,不能不令人迷惑不解。他微蹙着剑眉,不时看一眼盖碗,有心掀开盖碗看看,又怕失了仪态。

        立在一侧的老婆婆一见,立即呵呵笑了,接着亲切地道:“那是早已煮好的莲羹汤,怕相公您淋雨受寒,特又为您放了几片老姜!”
        
        江天涛惊异地望了满面堆笑的老婆婆一眼,决定这两碗莲羹汤还是不吃的好,于是,强自一笑道:“小生在前面大镇上已用过晚饭了……”

        话末说完,老婆婆立即热心地道:“哎呀,您相公可别客气,这不是晚餐,这是驱寒生热的莲姜汤……”说话之间,已经移至桌前,伸手取起碗盖,继续道:“相公,您看!”
        
        江天涛的腹中,也的确有些饿了,情不由己地探首一看,圆润的莲子,淡黄色的姜汤。老婆婆亲切地看了江天涛一眼,风趣地笑着道:“我的傻相公放心吃吧!里面没有毒药。”
        
        江天涛一听毒药,心头不由猛的一震,摇摇头道:“小生还不很饿,想待会再吃……”

        老婆婆也极知趣,立即笑着道:“既不饿,就待会儿吃吧!”说着,顺手放下碗盖,依然退回原处。
        
        江天涛趁势自然地看了厅内一眼,发现除了两个侍女在内室整理床褥外,其余几个都肃立一角,以奇异的目光,望着他。打量间,蓦闻老婆婆笑着问:“我说你这位相公贵姓呀?”
        
        江天涛断定对方已清楚了他的身世,因而,毫不迟疑地道:“小生姓江!”
        
        江字出口,几个侍女的明眸同时一亮。老婆婆也呵呵笑得更响了,接着问:“你的大名呢?”
        
        江天涛淡淡地说:“天涛!”天涛两字一出口,肃立一角的侍女中,立即有一人神色紧张地悄悄溜走了。

        老婆婆愉快地呵呵一笑,高兴地赞声道:“呵呵,好名字,真是好名字。”说着一顿,继续笑着问:“你的府上是……”
        
        江天涛免得老婆婆再问,索性拱手说:“小生世居幕阜山九宫堡,家父江浩海。”

        老婆婆一听,一双老眼瞪得像明灯,先是一愣,接着兴奋地嚷着道:“我的天呀,你相公真的是九宫堡的少堡主呀!我老婆子昨晚做梦都梦见有贵人临门,你相公准是我们家的大贵人……”说话之间,急步奔至桌前,急忙掀开碗盖,双手将热气腾腾的莲羹姜汤送至江天涛的面前。

        江天涛听了老婆婆的话,更具戒心,于是急忙欠身道:“小生还不饿。”
        
        老婆婆一听,急忙改口催促道:“既然吃过了,就请安歇吧!”说罢,向着几个侍女,一挥手,严肃地正色道:“小馨快服侍江少堡主就寝。”

        其中一个略具姿色,面庞甜甜的侍女,急忙恭声应是,率领着两个侍女径自走进已有灯光的寝室内。老婆婆似是有什么要事急待去办似的,也向江天涛一挥手,笑着道:“少堡主,你一定累了,我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含着满脸兴奋的微笑,转身走进玉屏,径自匆匆地走了。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既令他猜疑费解,又有点莫名其妙。他愣愣地望着厅外门楼,凝神发呆,他竭力去想那个面目有些熟悉的侍女究竟是谁?只要知道了侍女,便不难知道这家的主人是谁。根据老婆婆说的家中没有男人来判断,那位这几天不高兴的小姐,当然就是这家的主人。他想,假设那个面目熟悉的侍女,是在三钗帮总坛见过,这家的小姐必是三钗帮之中的人物。金钗富丽英,身为一帮之主,不可能将帮务置之不顾,而跑到此地来守桃林。

        玉钗萧湘珍,尚在龙宫湖,虽然她行踪飘忽,但也不可能跑在他的前头,何况,那位林婆婆说,小姐这几天原就不高兴。比较有可能性的是银钗皇甫香,但那位林婆婆却说,她们家没有男人,难道玉扇秀士皇甫阳不是男人?尤其,银钗皇甫香,正在气头上,听说他来避雨,不兴问罪之师,追问以卫明拜山的原因,已是幸运了,怎会再如此热心招待,视如贵宾。继尔又想:假设那个侍女是在自家九宫堡见过,这家的主人,必是毒娘子无疑。

        江天涛一想到毒娘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同时,更加提高了警惕。他知道,毒娘子一身是毒,她身上不但有七种以上摔有剧毒的暗器,而且有各种无色无臭无烟无味的毒药。一想到毒药他不自主的看了一眼,桌上精美的糕点和莲羹姜汤。但转而一想,又觉不妥,那位林婆婆,虽然孤傲冰冷,突然变得十分热忱,可是在她的目光中,似是没看出有什么诡诈游移的眼神。
        
        心念末毕,那个被称小馨的侍女,已由内室走了出来,检任一福,恭声说:“请少堡主安歇!”

        江天涛心中一动,礼貌地一颔首,谦和地问:“请问小姑娘,方才那位老妈妈姓林,你也姓林,贵府的主人是否也姓林?”
        
        小馨明眸一转,妩媚地笑了,轻轻摇摇头道:“我家小姐姓张!”

        江天涛一心想毒娘子章莉花,一听姓张,星目突然一亮,不由急声问:“什么?姓章?哪个章?”
        
        几个侍女,见江天涛听说小姐姓张,似乎骤然吃了一惊,俱都忍不住掩口笑了,小馨也笑着解释道:“是弓长张。”

        江天涛噢了一声,一双剑眉立时蹙在一起了,他在想:他从没有和姓张的人家交往过,怎会认识张家的侍女?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不自觉地脱口问:“你家小姐的芳名是……”话一出口,顿时惊觉失态,以下的话突然住口,俊面也红了。

        几个侍女俱都掩口而笑,小馨却神秘而大方地道:“提起我家小姐,少堡主必然知道。”
        
        江天涛一听,谦和地道:“是哪一位?”

        小馨笑着说:“张韵华!”
        
        江天涛一听,顿时愣了,他根本不认识这么一位张韵华小姐。继而一想,又觉不妥,自己对这位张小姐的侍女,怎的又觉得有些面熟呢?心念末毕,蓦闻几个侍女,同时恭声道:“少堡主晚安,小婢等明晨再来伺候您。”
        
        江天涛一定神,立即谦和地道:“诸位姑娘请便。”

        几个侍女恭声应是,同时一福,翩然走向后屏。江天涛望着几个离去侍女的背影,蓦然心中一动,飘身跟至屏后。举目一看,厅后一片昏黑,院落不大,上有天庭,俱是昼栋雕梁的精工建筑,正中上房和两厢,均无灯光,几个侍女,相拥相依,矶矶喳喳的低声私议,急步越天庭径向上房右廊下的角门走去。

        江天涛看了前院情形,知道那位张韵华小姐,必是住在后院内。于是,一俟几个侍女走进角门,轻巧地越过天庭,闪身倚在角门后。探首一看,几个侍女正沿着山檐走廊同通出灯光的圆形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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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龙宫湖脱险



        邓正桐父女,见章乐花没有追来,迅即挽起木浆,一阵疾划,小船如飞冲出激流,直向百寿村驶去。江天涛坐在如飞的小船上,徐徐运功,竭力让激动的心绪平静下来。片刻过去了,睁眼一看,邓丽珠仍在盘坐调息,只有「飞蛟」邓正桐,两桨交替划水,小船速度如飞,他含着慈的微笑,虎目闪烁着亲切的光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们两人。

        江天涛怕惊扰了邓丽珠的调息,仅恭谨的向着老人点了点头。龙宫湖的南岸,随着小船的飞进,已隐约出现一道黑线,同时,逐渐张大,增长,终于现出点点村影。这时,四更将尽,天将破晓,龙宫湖的湖面上,已升起冉冉浓雾,挞漪的水面上,不时跃起一两条湖鱼。

        距离百寿村岸尚有百十丈时,盘坐运功的邓丽珠,已调息完毕,睁开明眸,妩媚的一笑,说:“吓死人,方才我真怕和他们的船撞在一起。”
        
        邓正桐立即风趣地笑着道:“那我们三人正好在去喂鱼。”

        江天涛感概地摇摇头,苦苦一笑,道:“不瞒邓前辈说,晚辈以为这是二世为人了。”
        
        话声甫落,蓦见邓丽珠神色一变,举手一指龙凤岛方向,脱口急声道:“那是什么?”
        
        江天涛和邓正桐,闻声回头一看,心头同时一震。只见北正湖心方向,在蒙蒙的晨雾中,现出一片数百丈长的冲天红光,宛如旭日初升。邓正桐看罢,不由急声道:“章乐花率领船队燃着火把追来了。”
        
        江天涛一听,不由冷冷笑了,接着沉声道:“那真是她自己找死!”
        
        说话之间,已到百寿村岸边。邓正桐将小船划至自己的后院下,系好小船,三人飞身上岸,小青、小红,偎依在马栏里,一见江天涛和邓丽珠同时发出一声悠长欢嘶。江天涛无心去理小青,举目再向湖面一看,不由暗呼好快。就这片刻之间,点点火把,已能隐约可见,整个湖面和半天,立被火光染得通红。
        
        江天涛看罢,不由忿忿地道:“稍时即使不杀章乐花,也要废去她的武功,也可免得她今后再在江湖上害人。”

        邓丽珠柳眉一蹙,有些忧心地道:“可是船上还有彩虹龙女呀!”
        
        江天涛听得浑身一颤,面色立变,不由对邓正桐急声道:“邓前辈,由于晚辈拜山用的是卫明的名字,这时不宜和萧姑娘碰面,事不宜迟,要走我们就快些走吧!”

        邓正桐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多年的茅舍,毅然点头,道:“好,马上走。”
        
        于是,邓丽珠备马,飞蛟邓正桐锁门,三人拉马走出竹门,游目一看,脱口一声惊啊,俱都愣了。只见村前,堤上、房屋后,在蒙蒙的晨雾中,立满了劲装佩刀的人。同时,身后湖面上,也突然暴起一阵声震湖野,直上晨空的如雷吶喊。江天涛、邓正桐以及邓丽珠,三人看到村前,堤上的密集马影,俱都愣了,尤其听了身后湖面上的震天吶喊,更似前人逃,后有人追之感。

        邓正桐久历江湖,遇事沉静,一看眼前情势,心知不妙,转身一推江天涛和邓丽珠,同时悄声道:“快退回去!”江天涛和邓丽珠,急忙拉马退回院中,邓正桐迅即关上竹门。

        这时,湖面上,火光冲天,杀声震耳,百寿村已涂上一层惊人红光,蒙蒙的晨雾,显得更浓重了。江天涛看了一眼火光点点的湖面,发现距离仍远,于是,转首一指院外,望着关好竹门的邓正桐,急声道:“邓前辈,这是哪里来的马队?”

        邓正桐霜眉一蹙,道:“可能是三钗帮小孤山上的人马。”
        
        江天涛知道小孤山就在江边,距离龙宫湖南岸仅有十数里地,快马数刻即到。心念末毕,蓦闻邓丽珠肯定地道:“这一定是彩虹龙女调来的人马,别人没有这样大的权。”
        
        江天涛望着通红的湖面,没有说什么,仅同意地点了点头。邓正桐衡量了一下当前情势,立即果断的道:“小子,现在岸上有人截,湖上有人追,是拚还是走,我老人家听你的。”
        
        江天涛设非万不得已,绝不和三钗帮冲突,尤其不愿在这个尴尬情况下和彩虹龙女见面,这时听说能走,不由急声道:“走得了吗?”

        邓正桐急忙正色道:“当然,趁着满湖大雾,我们仍由水上走。”
        
        江天涛无暇思索,立即颔首道:“好,我们就由水上走。”
        
        邓正桐一听,急忙催促道:“你俩快将马匹拉到后院堤下去。”说罢,借着院上的一排青竹掩护,腾身飞出院外。
        
        江天涛和邓丽珠一俟邓正桐走后,也匆匆将马拉至后院,径向堤下水边自备的青石码头上走去。这时,火光盛大,沿湖景物,已经清晰可见,江天涛和邓丽珠焦急面庞上也被火光涂上一层嫣红。江天涛望着逐渐驶近的船队,发现采取的队形,似是弧形包围之势,不由焦急不安地道:“珠妹,我们由湖上走,不是刚好遇上船队吗?”
        
        邓丽珠举手一指湖边道:“我们是沿着湖堤走。”

        江天涛依然焦急地道,”可是他们的马队会追呀?”
        
        邓丽珠立即风趣地道:“他们追有什么用,马又不会游水。”
        
        江天涛被说得一愣,不由指着湖面上的船队道:“可是他们也有船呀!”

        邓丽珠举手一指正东道:“正东不到二里就是大苇林,就不怕他们了。”
        
        江天涛一听,不由焦急地道:“万一他们用火攻呢?”
        
        邓丽珠对江天涛不愿见彩虹龙女,心中似有所感,因而晶莹的杏目一标,娇哼一声,以讥讽的口吻沉声道:“只怕彩虹龙女狠不下这份心肠吧?”江天涛听得一愣,俊面通红,正待分辨,飞蛟邓正桐已划着一艘较大渔船,如飞驶来。就在这时,身后湖堤上,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蹄声和低嘶。
        
        江天涛一听,不由急声道:“珠妹,小孤山的马队可能要冲来了。”

        邓丽珠一方面准备接老爹丢过来的麻绳,一方面肯定地急声道:“不会,不会,要冲过来早冲过来了。”
        
        话声甫落,渔船已到,邓正桐挥臂丢过一根麻绳,同时,急声道:“快拉马上来。”
        
        江天涛一看,渔船宽约六尺,长仅两丈,所幸上面平铺木板没有篷舱勉强可乘载马匹。打量间,邓丽珠已将船头麻绳系在码头前的木桩上,江天涛当先拉着小青上船,邓丽珠也紧跟拉马而上。就在这时,亮光一闪,堤上蓦然传来一阵嗤嗤响声。江天涛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只见前院竹门附近,两道火焰,挟着嗤嗤响声,直射半空。

        飞蛟邓正桐一见,立即低声沉喝:“快断缆。”缆字出口,邓丽珠的朱弓已反臂挥出,弓背猛向麻绳扫去,「喳」的一声轻响,麻绳应声而断,邓正桐铁桨一拨,渔船疾退如箭。

        夜空叭叭两声脆响,炸开两朵灿拦火花,瑰丽的火屑,随着湖风飘落,湖面上再度传来一阵骇人吶喊。邓正桐一见火花,立即沉声道:“他们已向彩虹龙女报告我们逃走了。”说话之间,拨转船头,直奔正东。

        邓丽珠将马交给江天涛,挽起船尾的木桨,与老父并肩而坐,奋力猛划,渔船速度骤然加快。渔船由飞蛟邓父女两人操桨,其快如飞,眨眼已离开百寿村百丈。就在这时,百寿村内,又升起一道火焰,挟着嗤嗤响声,径向渔船的上方,划空射来。邓丽珠一见,不由焦急地道:“爹,岸上在指示我们的方向。”
        
        邓正桐紧蹙着霜眉,没有回答,一双炯炯虎目,一直盯着东方。江天涛随着上升的火焰一看,叭的一声脆响,就在头上数十丈高的上空,炸开一朵瑰丽火花。逐渐接近的船队上,突然火光一阵摇晃,接着晃起一阵震天吶喊。江天涛立在船的中央,紧紧拉着两马的马缰,星目一直盯着驶来的船队。渐渐,发现火光已经增长,船队的左翼极快地伸向正东,右翼则斜斜追来,速度极快,瞬间已能隐约看到相并驶来的庞大船影。

        邓丽珠一见,再度焦急地道:“爹,看情形他们包围苇林了。”
        
        邓正桐没有回答,依然望着正东。江天涛循着邓正桐的目光一看,只见正东一片茫茫苇花,随着湖风摇晃,看来距离尚有数百丈。他记得邓丽珠方才说,只要进了苇林就不怕了,因而,他焦急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湖风强劲,湖水通红,晨雾愈来愈浓,由于渔船的速度轻快,右翼追来的大船,已经只见火光,不见船影了。但数十丈外的湖堤上,却传来急奔的蹄声和阵阵马嘶。江天涛转首一看,只见近百匹健马,狂驰如飞,迄遏如龙,径由百寿村方向,沿堤追来,而伸向正东的船队,即将形成包围苇林之势。

        邓丽珠看了这情形,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提议道:“爹,我们就在此处上岸吧,看情形苇林是不能进了。”
        
        邓正桐似是胸有成竹,但却沉声道:“怎么上去?”
        
        邓丽珠毫不迟疑地道:“珠儿可用弹弓掩护您和涛哥哥上岸,只要击毙先头马上的几人,后面的自然就迟疑不前……”

        邓正桐看了两个一眼,沉声道:“要想兵不血刃冲出去,不得不多用脑筋,有我老人家在场,便不能任意胡为。须知率船队追来的是彩虹龙女,不是等闲人物,萧丫头要想决心截住我们三人,只要一声令下,数百信鸽一发,沿江渡口,所有隘路,尽是三钗帮的高手们把守,你两人可杀得了吗?”

        江天涛和邓丽珠一听,俱都愣了,三钗帮分舵遍及大江南北,高手近万,把守隘道渡口是绝对办得到的事,要想截堵三人,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邓丽珠仍有些逞能地道:“哼,以我们三人之力,不怕杀不出一条血路来。”

        邓正桐虎目一瞪,不由正色沉声道:“你可别忘了,金销杨德,鱼睛刘恒,以及八面锤湘江叟,都是爹多年的老朋友,假设遇到他们,你是发连珠弹杀他们,还是向前给他们见礼磕头,喊伯伯叔叔?”

        邓丽珠一听,立即低下了头。江天涛剑眉一蹙,担心地道:“邓前辈,就是我们能顺利通过苇林脱出重围,但是东面的泊湖是三钗帮的分舵,小孤山的人马都调来了,难道泊湖那面没有人截?”

        邓正桐立即风趣地沉声道:“我们去泊湖做什么,自动给小水鸭孙蛟蛟送上门去?”
        
        江天涛一听小水鸭,不由将眉头蹙在了一起了,他觉得泊湖分舵主孙蛟蛟的这个绰号,实在不太高雅。心念间,又听邓正桐道:“小子,别担心,我老人家保你顺利出去。”
        
        江天涛仍有些担心地道:“即使我们能够顺利出去,三钗帮仍会派出大批高手击截。”

        邓正桐却肯定地摇摇头,虎目注定江天涛,含意颇深地笑着道:“不会,不会,我老人家保证萧丫头不会……”
        
        话末说完,距离随风摇晃发出沙沙声响的苇花荡,已不足五十丈了。就在这时,默然划桨的邓丽珠,杏目突然一亮,粉面大变,脱口一声惊呼:“啊呀不好,他们要烧苇林了。”
        
        江天涛大吃一惊,转首一看,顿时呆了。只见如飞伸向正东包围苇林的数十艘大船上,一片吶喊声中,近百道划空火箭,燃着熊熊火焰,直向茫茫的苇林前射去。虽然,尚有五十多丈距离,火焰便纷纷坠落在湖面上,但随着船队的前进,最后仍会射进苇林内。
        
        飞蛟邓正桐也急了,不由迷惑地自语道:“率领船队追来的恐怕不是彩虹龙女萧丫头,否则,她怎会做这种刚复任性,毁声誉于一旦的愚蠢行径。”说此一顿,虎目突然一亮,恍然大悟地脱口急声道:“小子,你和珠儿离开栖凤宫时,彩虹龙女可曾发现你们两人?”
        
        江天涛听得猛然一震,心中似是揣透了什么,不由嗫嚅着道:“我想她可能看见了。”

        老经世故的邓正桐,右掌猛然一拍大腿,十分懊恼地道:“你两人怎能双双对对地让她看见呢?这下槽了,苇林是烧定了。”
        
        江天涛听飞蛟邓正桐如此一说,不由焦急地向湖堤上看去,一看之下,心中愈加焦急了。只见近百匹健马,长达数百丈,沿着湖堤,正向苇材的那面如飞驰去,看情势靠近苇林的堤上,恐怕已有了马队把守。再看追来的船队,火光耀眼,杀声震天,船影已清晰可见沿堤追来。伸向正东的数十艘大船,距离尤近,燃着熊熊火焰的火箭,依然纷纷落在湖面上,距离苇林的外沿,最近处已不足十丈了。
        
        邓正桐看了这情形,只是不停地摇着头,划桨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慢下来,看来,能否顺利脱困,他似乎一丝把握也没有了。蓦然,他的虎目一亮,脱口急声道:“有了!”了字出口,铁桨奋力一拨,渔船疾进如箭,直奔十数丈外的苇林缺口。邓丽珠知道老爹有了新发现,精神一振,猛划双桨,渔船如飞冲进苇林内。

        就在渔船冲进苇林进口的同时,三道火箭,径由湖堤上飞奔的马队中升起来,越过苇林上空,直向正东射去。紧接着,三面围来的船队上,相应暴起一声震天吶喊,岸上的马队,也纷纷吆喝,马速骤然加快,直向正东奔去。江天涛看了邓正桐脸上的兴奋神色,闹不清他有了什么发现,游目一看左右,尽是粗如儿臂的红毛芦苇,渔船驶入宽约两丈的水道内,愈显得船速惊人。
        
        前进不足十丈,蓦见邓正桐的虎目一亮,突然低声道:“冲进芦荡去。”说话之间,急拨铁桨,邓丽珠奋力一划,一阵声响,渔船直冲苇内,惊得两马同时发出一声低嘶。
        
        江天涛似是已揣透邓正桐的心意,急忙紧了紧两马的缰绳,同时,低声问:“前辈可是决定由此上岸?”

        邓正桐兴奋地点点头,得意地笑着道:“别慌,等马队过去后再上去。”说此一顿,举手一指江天涛腰间的丽星剑,风趣地笑着道:“把你父亲仗以成名的祖传家伙撤出来吧,轻巧地斩断船前的芦苇,我们先一步一步地向岸边接近。”

        江天涛一听,心中大喜,不由脱口赞声道:“邓前辈的机智,果然超人一等!”
        
        飞蛟邓面色一沉,但却十分得意的忍笑道:“先别得意,等脱出重围再给我戴高帽子!”
        
        江天涛已撤出丽星剑,唯恐豪光外泄,不敢贯注真气,轻巧地向船前的芦苇扫去。寒芒过处,毫无声息,芦苇纷纷倒向水内,宛如快刀切豆腐,眨眼已将船前五尺以内的芦苇清除,邓丽珠立即将渔船划进五尺。
        
        邓正桐一看,不由笑着说:“丽星剑锋利无比,功可削金断玉,我那老哥哥重逾生命,而你小子居然拿来割芦苇,实在是可惜呀可惜!”正在割斩芦苇的江天涛,见邓正桐这般时候,还说风凉话,真是啼笑皆非。
        
        邓丽珠立即不平地道:“不是爹要涛哥哥这样做的吗?”
        
        邓正桐立即正色道:“是呀,所以说这是没法子的事嘛!”说话之间,渔船又前进了五尺。
        
        这时,堤上已听不到马奔和人声,但是,头上的雪白芦苇,却照得通红,同时,数十丈外的湖面上,已传来阵阵下锚和吆喝之声。邓正桐一听,立即催促道:“小子,要快一点啦,三钗帮的船队已下锚呀,马上就有高手驾着小船追来。”
        
        江天涛不敢怠慢,一剑挥出,沙沙连声中,芦苇立即倾倒一片,邓丽珠趁势拨桨跟进。片刻之间,在芦苇的空隙间,已能隐约看见堤影,同时,苇林外的湖面上,也传来了船头破水和操桨声。邓正桐一听,心知不妙,不由奔至江天涛的身后,急声道:“小子,堤上可有马队把守?”
        
        江天涛隔着稀疏的芦苇游目向外一看,立即摇摇头道:“堤上没人……”
        
        飞蛟邓正桐一听,立即催促道:“快些上岸上,他们的小船已追进来了。”

        江天涛急忙斩断船前的稀疏芦苇,邓丽珠奋力一划,船头已冲到湖边泥滩。邓正桐一拍小红的马股,红马熟练地纵至岸上,江天涛也拉着小青纵下舶来,邓丽珠紧跟上岸。邓正桐怕堤后代着有人,当先飞身奔至堤上,左右一看,迅即回身招了招手。江天涛和邓丽珠哪敢怠慢,匆匆拉马奔上湖堤,紧跟邓正桐身后,迅即进入堤下的田边。一到堤下,三人立即隐身在一丛小树后,凝目一看,田野一片岑寂果然没人潜伏。邓正桐挥入了一个上马手势,当先纵落在红马的后鞍上。

        江天涛、邓丽珠同时上马,越野向南疾驰。片刻已到官道,拨马直奔正西,两马放开四蹄,狂驰如飞。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官道上已有了绝早赶路的生意人,只是晨雾浓重,尚无法确定是何时辰。回头再看,龙宫湖方向,仍有一蓬冲天火光。

        飞蛟邓正桐不由仰面哈哈笑了,同时,得意地朗声道:“我老人家的金蝉脱壳总算成功了。”
        
        江天涛紊乱的思维,也逐渐地平静下来,想到进入龙凤岛的艰难和危险,心中十分感激邓家父女,但想到他们父女因他而拋家离乡,心中又不禁暗自惭愧。这时听了邓正桐的得意大笑,又想到率船队追来的彩虹龙女。他想象得到,这时的彩虹龙女发现她要追的人逃走了。该是多么的懊恼,在一怒之下,极可能把苇林烧了,也极可能立即飞鸽通令所属,把守住所有的要道。心念间,前面已出现一处三岔路口。
        
        飞蛟邓正桐一见三岔路口,似乎想起什么,虎目一亮,突然大声道:“停马,停马!”
        
        江天涛和邓丽珠闻声急忙勒住马匹,江天涛不由惊异地问:“前辈何事?”

        邓正桐立即笑着道:“小子,现在我们就此分手吧!过几天九宫堡见。”
        
        邓丽珠十分不愿地道:“爹,为什么嘛?”
        
        邓正桐却望着一脸迷惑的江天涛,指着十数里外的一座大镇,道:“我有一位老友,就住在这座田罗镇上,这件事必须通知他一声,还有,再顺道去趟翻阳湖。”

        江天涛心知邓正桐有不便与他同行之处,于是恭声道:“前辈有事请便,晚辈沿途自会小心。”
        
        邓正桐立即爽朗地说了声好,即对邓丽珠催促道:“我们走吧!”说话之间,发现爱女蹙眉嘟嘴,一脸不高兴的神色,不由哈哈笑了,接着一指江天涛,风趣地笑着道:“丫头,你还怕这个学水功的徒弟收不成吗?哈哈,他是九宫堡的少堡主,我们投奔的就是「九宫堡」,如今,我们只是暂时分别,三五天后,你们又在一起了。”

        邓丽珠一听,立即妩媚地笑了,她很想说跟涛哥哥一块儿走,樱唇鼓了好久,总觉羞于启口。飞蛟邓正桐见爱女笑了,也愉快地笑了,于是一挥手,大声道:“小子,再会!”
        
        江天涛急忙拱手恭声道:“前辈,保重!”

        邓丽珠微红着娇靥,羞涩地笑着道:“涛哥哥,我们比比看,看谁先到九宫堡。”
        
        江天涛被她说得兴起,不觉也笑了,因而,毫末考虑地顺口笑着道:“好,看谁先回九宫堡。”
        
        邓正桐一听,立即笑对邓丽珠,道:“丫头,你别忘了马屁股上还有个爹。”

        邓丽珠娇哼一声,极为得意地笑着道:“爹,您也别忘了我的小红,是千里驹哟!”哟字出口,马鞭疾挥,叭的一声打在马股上,小红痛嘶一声,昂首竖须,放开四蹄,狂驰如飞,直向正南驰去。

        飞蛟邓正桐愉快地哈哈一笑道:“丫头,小心把爹爹这老骨头给颠散了。”说话之间,小红已至三十丈外,扬起一道尘烟,瞬间已奔出四五里了。江天涛望着被尘烟遮住的马影,知道邓丽珠有意炫耀,不由摇摇头笑了。

        江天涛拨转马头,直奔正西,这时,他折腾一夜的神志,才逐渐清醒,冷静地去想一连串的问题。他首先想到的是毒娘子,根据齐鲁双侠和马云山等人的平素调查,与闵五魁和毒娘子最密的人物中,似乎没有湖北大洪山金面哪吒这个人物,那水里夜叉章乐花,却向彩虹龙女报告,毒娘子已去大洪山。这本是一件令人可疑的事,如非彩虹龙女接获各地分舵的报告,确定毒娘子已去了大洪山,他绝不会相信。他坐在飞奔的宝马上,蹙眉苦思,任由小青放马飞驰,他要揣出毒娘子为何投奔大洪山,而不去湘北和云南?蓦然,他的星目一亮,心中灵智一动,他断定金面哪吒沈奇峰必是「水里夜叉」章乐花的朋友。

        如此一想通,恍然大悟,水里夜叉让毒娘子投奔大洪山的另一个目的,是使九宫堡无法料及她究竟藏身何地。可是偏偏遇到一个热心关怀九宫堡大事的彩虹龙女,听到毒娘子潜逃的消息后,立即飞鸽命令各地分舵注意毒娘子和朝天鼻。江天涛揣不透萧湘珍怎会知道,毒娘子畏罪潜逃和调换小主人的事,他已不愿多费心思去想,但他对今后不能利用三钗帮广大的人力去注意毒娘子的行踪,反而要处处防范三钗帮的截击,感到非常懊恼。为了早日擒获毒娘子,他决心即日夜赶赴大洪山,免得毒娘子又潜往别处。
        
        心念已定,放马如飞,沿着长江北岸,直奔正西。这时,他一心想着如何顺利地到达大洪山,和如何才不受到三钗帮的阻扰,是以,对方才应允和邓丽珠打赌的事,早已置诸脑后了。天空依然密布着乌云,随时可降大雨,但心急赶路的江天涛,对迎面吹来的阵阵凉风和天空滚滚的乌云,却根本没放在心里。由晨至年,由年至暮,虽然经过不少繁村大镇,也遇到过不少可疑的人武林人物,但却毫末受到任何干扰和阻击。也许,三钗帮的高手自知不敌,不敢造次动手,也许另一个有计划的大阻击,正在前面布置。
        
        由于天空阴沉,西牌时分,原野已然一片昏黑,遥远的天际,不停地闪着电光,传来隆隆的沉雷。江天涛已有数天未曾安适入睡,身心多少感到有些疲惫,举目一看,前面已有数点灯火出现,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是那么遥远。他想,既有灯光,必是镇店,由于天将落雨,他决心就宿在前面镇店上,明晨绝早上路。一阵飞奔,发现前面的横着一座浓郁婉蜒,似丘似陵的多林岗山,而那数点灯火,就位在岗山的半腰树林间。江天涛看后,断定那是小村或猎户,他想越过岗山也许会有镇店。

        就在这时,夜空衰然到过一道惊人的耀眼的电闪,接着一声震耳霹雳,惊得小青昂首发出一声悠长怒嘶。江天涛仰首一看,夜空滚滚的乌云更低了。一阵冷风吹来,江天涛心知不妙,所幸已到山下,一声吆喝,猛抖马缰,小青沿着碎石山道,如飞冲向半山腰。

        随着劲疾的冷风,大片大片的雨点洒下来。江天涛一手控缰,一手以袖遮头,眨眼已至一座朱漆门楼前,他无暇细看,长身形,凌空纵落阶上,闪身倚在门坎前。再看小青,径自奔向七八丈外一座大茅棚下。江天涛游目一看,这才发现由门前至山脚,竟是结满了肥白大蜜桃的茂盛桃林。由于大雨已经倾盆,无法探首看看门楼有多高,院落有多大,急忙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还好,仅肩头衫摆湿了少许。

        就在这时,门内蓦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天涛暗自一惊,心说:我没有叩门呀!心念末毕,随着急促的脚步,门内已响起一个老婆婆的埋怨声。

        “嘿哼!你这老酒鬼,不下雨你怎的知道回来?明知小姐这两天不高兴,你偏偏胆敢在外喝马尿,哼……”话末说完,门内已响起一阵拉门声。
        
        江天涛一听,不由笑了,原来是老婆婆骂晚归的老公公。心念间,门内又是一声怒哼,朱漆大门呼的一声开了,立有一阵灯光射出来,同时,暴起一声命令似的怒叱道:“进来!”
        
        江天涛心头一震,本能地退后半步,这位老婆婆的嗓音不但中气充足,就是沉重的大朱门,也开得轻易迅速,足证不是一个普通老妇。定睛一看,开门的果是个一头白发,满脸皱纹,手提一盏防风灯,穿着一身蓝布衣的老婆婆。白发老婆婆一见门外立着一个腰悬佩剑的蓝衫少年,双目冷茫一闪,顿时愣了。
        
        江天涛一见老婆婆的目光,知道老婆婆已有了不俗的内功根基,于是,急忙拱手恭声道:“天逢大雨,无法赶路,请老婆婆行个方便,准小生在此暂避一时,大雨一止,小生便即离去。”

        老婆婆神态冰冷,毫无笑容,立即冷冷地道:“前面本有大镇,为何不知早些宿店,明知天会下雨,偏偏冒着淋雨的危险?”
        
        江天涛见老婆婆尚未应允,就先来一顿教训,但看她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计较,于是恭声说道:“小生不进府上打扰,就在这门楼下暂避一时,雨停就走。”

        老婆婆翻着一双精芒闪烁的老眼,依然冷冰冰地道:“既然不进去,那你就在这里站着等雨停吧……”
        
        话末说完,门内突然响起一个又焦急又紧迫的少女声音:“喔,林婆婆,你快来……”
        
        江天涛循声凝目一看,只见黑暗中的屏门后,一个侍女装束的少女,一闪隐在门后,那张俏丽的面庞,似是有些面熟。由于眼前有灯光,加之距离屏门尚有一丈,一闪之下,实在无法看得清楚。正在竭力回忆,何时何地见过那个俏丽侍女之际,眼前一黑,蓬的一声大响,朱漆大门,被老婆婆猛的关上了。
        
        江天涛由于发现了那个面目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的俏丽侍女,对那个又老又横又不通人情的老婆婆的无理,也很快地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仰首望着大雨如注的漆黑夜空,在强烈的闪电,霹雳般的雷声中,他竭力去想,何时何处见过那个俏丽侍女。

        他首先想到自家的九宫堡,堡中那么多侍女,除了表妹汪燕玲的身边侍女小翠花四人和幻娘、香莲、粉荷三人外,其余侍女,俱都没有注意。其次是在三钗帮总坛,虽然有女性香主、堂主、大头目以及数百背剑少女和侍女,可是当时俱都末加注意。但这个俏丽侍女的面目,竟然有些熟悉。他紧蹙着剑眉,喃喃自语:“这个侍女是谁呢?”语声末落,身后门内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天涛心中一动,断定来人可能是为他而来,而且,这次来的一定是个态度和蔼,颇通情理的人。闩声一响,朱门应声启开了,一蓬灯光随之射出来。江天涛定睛一看,顿时愣了,还是刚才的老婆婆。但是,这次在她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却挂满了笑,而且,有丝祥和之色。
        
        老婆婆一开门,立即笑呵呵地道:“我说这位相公呀,方才我老婆子顶撞了您,还生不生气?”
        
        江天涛见老婆婆前据后恭,断定必与那个有些面熟的俏丽侍女有关,于是急忙拱手笑着道:“对老人家的斥叱,怎好斤斤记在心里?”

        老婆婆一听,呵呵笑得更响了,接着愉快地赞声说:“你真是个好相公,方才不是我老婆子不通情理,实在是因为我们家里没有男人。我那老头子,整天喝得醉酿酿的,一两天不回来看看我们,方才我正在气头上,开门见不是我那个死鬼,心里一生气,便不自觉地顶撞了相公您。其实,哪有下这么大的雨,把人家关在门外头的道理,是不是?”说着,斜瞪着老眼,摒着薄薄的两片嘴唇,期待地望着江天涛,似乎要江天涛赞她一声说得有理。
        
        江天涛知道老婆婆有意让他进去,故意笑着道:“小生无意打扰府上,只是在门楼下暂避一时,雨停即走,所以小生并未叩府上的大门,老妈妈有事请便,雨就停了……”

        老婆婆一听江天涛的口气,根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顿时慌了,不由正色嚷着道:“哎呀,这怎么成?这么大的雨,别说一时半刻,就是一天两天也不见得停止,站在门外像什么话,来,快进来!快进来。”说着,高高举起防风灯,急忙退至门侧。
        
        江天涛见老婆婆果真急了,加之他也急于要看看方才那个俏丽侍女是谁,于是急忙拱手含笑道:“既然老妈妈一片诚心,小生只好打扰了。”说罢,撩起蓝衫下摆,举步迈进高大门槛内。
        
        老婆婆一看江天涛的下摆,立即以埋怨的口吻,嚷着道:“哎呀,您看,下摆全湿了吧,唉,真是的……”说话间,迅即关上大门,同着江天涛一招手,亲切地笑着道:“来,跟我来。”说着,提着防风灯,当先向屏门走去。
        
        江天涛颔首应是,随即跟在老婆婆身后前进,凝目一看,这才发现屏门内,即是过厅。正待细看厅内情形,蓦闻老婆婆亲切地道:“您这位相公是由哪里来呀?”

        江天涛毫末思索地回答道:“小生由龙宫湖来。”
        
        老婆婆一听,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不由正色道:“您去龙宫湖做什么?”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暗忖:她怎的知道我是去龙宫湖办事而不是住在龙宫湖呢?继而一想,恍然大悟,必是那个面目熟悉俏丽侍女,已指出他的真正身份,因而老婆婆才有此问。心念电转,警惕立生,急忙回答道:“小生奉命去拜访一位邓前辈……”

        老婆婆一听,立即插言道:“可是飞蛟邓正桐?”
        
        江天涛心中又是一惊,不由急声道:“老婆婆认识邓前辈?”说话之间,已进了屏门同的过厅。

        老婆婆自然地一笑,道:“那是出了名的老水鬼,凡是上了几岁年纪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说着,即将手中的防风灯,插在门框的灯插上。

        江天涛借着灯光一看,通向内院的后厅门前,是一座贴金嵌玉的大屏风,正中横置一条长几,上置古董珍玩,一张紫檀方桌,两张亮漆大椅,左右各有一间偏门暗室,在暗室的墙壁上,悬着山水字画,显示出这家主人的脱俗,清雅。打量间,又听老婆婆亲切地道:“相公先请坐,她们马上就送茶点来了。”
        
        江天涛急忙谦逊道:“入府借宿已感不安,怎好再行叨扰。”
        
        老婆婆呵呵一笑,正待说什么,玉屏后已通进一蓬明亮灯光,接着是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笑呵呵的老婆婆一见,立即笑着道:“啊,她们来了。”
        
        话声甫落,玉屏后已急步走进七八个年轻的侍女来,有的提灯,有的捧盘,大都闪动着一双明眸,神密地向着江天涛偷看。江天涛急切地要知道方才那个俏丽侍女是谁。因而,也目光炯炯地在几个侍女的粉面上扫来扫去。但是,那个面目熟悉的俏丽侍女,竟然没在其内。江天涛原本对老婆婆的前据后恭,提高了警惕,这时又见那个俏丽侍女不敢露面,心中愈加怀疑。几个侍女一阵忙碌,提来的四盏精致纱灯,已悬在左右纵梁上,同时,右侧的暗室内,也有了灯光。

        再看桌上,四盘精美菜点和两个盖碗的甜汤,腾腾的热气中,散发着诱人胃口的甜香。江天涛看了这情形,疑虑更增,对素昧平生的避雨人,像来宾一样的招待,不能不令人迷惑不解。他微蹙着剑眉,不时看一眼盖碗,有心掀开盖碗看看,又怕失了仪态。

        立在一侧的老婆婆一见,立即呵呵笑了,接着亲切地道:“那是早已煮好的莲羹汤,怕相公您淋雨受寒,特又为您放了几片老姜!”
        
        江天涛惊异地望了满面堆笑的老婆婆一眼,决定这两碗莲羹汤还是不吃的好,于是,强自一笑道:“小生在前面大镇上已用过晚饭了……”

        话末说完,老婆婆立即热心地道:“哎呀,您相公可别客气,这不是晚餐,这是驱寒生热的莲姜汤……”说话之间,已经移至桌前,伸手取起碗盖,继续道:“相公,您看!”
        
        江天涛的腹中,也的确有些饿了,情不由己地探首一看,圆润的莲子,淡黄色的姜汤。老婆婆亲切地看了江天涛一眼,风趣地笑着道:“我的傻相公放心吃吧!里面没有毒药。”
        
        江天涛一听毒药,心头不由猛的一震,摇摇头道:“小生还不很饿,想待会再吃……”

        老婆婆也极知趣,立即笑着道:“既不饿,就待会儿吃吧!”说着,顺手放下碗盖,依然退回原处。
        
        江天涛趁势自然地看了厅内一眼,发现除了两个侍女在内室整理床褥外,其余几个都肃立一角,以奇异的目光,望着他。打量间,蓦闻老婆婆笑着问:“我说你这位相公贵姓呀?”
        
        江天涛断定对方已清楚了他的身世,因而,毫不迟疑地道:“小生姓江!”
        
        江字出口,几个侍女的明眸同时一亮。老婆婆也呵呵笑得更响了,接着问:“你的大名呢?”
        
        江天涛淡淡地说:“天涛!”天涛两字一出口,肃立一角的侍女中,立即有一人神色紧张地悄悄溜走了。

        老婆婆愉快地呵呵一笑,高兴地赞声道:“呵呵,好名字,真是好名字。”说着一顿,继续笑着问:“你的府上是……”
        
        江天涛免得老婆婆再问,索性拱手说:“小生世居幕阜山九宫堡,家父江浩海。”

        老婆婆一听,一双老眼瞪得像明灯,先是一愣,接着兴奋地嚷着道:“我的天呀,你相公真的是九宫堡的少堡主呀!我老婆子昨晚做梦都梦见有贵人临门,你相公准是我们家的大贵人……”说话之间,急步奔至桌前,急忙掀开碗盖,双手将热气腾腾的莲羹姜汤送至江天涛的面前。

        江天涛听了老婆婆的话,更具戒心,于是急忙欠身道:“小生还不饿。”
        
        老婆婆一听,急忙改口催促道:“既然吃过了,就请安歇吧!”说罢,向着几个侍女,一挥手,严肃地正色道:“小馨快服侍江少堡主就寝。”

        其中一个略具姿色,面庞甜甜的侍女,急忙恭声应是,率领着两个侍女径自走进已有灯光的寝室内。老婆婆似是有什么要事急待去办似的,也向江天涛一挥手,笑着道:“少堡主,你一定累了,我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含着满脸兴奋的微笑,转身走进玉屏,径自匆匆地走了。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既令他猜疑费解,又有点莫名其妙。他愣愣地望着厅外门楼,凝神发呆,他竭力去想那个面目有些熟悉的侍女究竟是谁?只要知道了侍女,便不难知道这家的主人是谁。根据老婆婆说的家中没有男人来判断,那位这几天不高兴的小姐,当然就是这家的主人。他想,假设那个面目熟悉的侍女,是在三钗帮总坛见过,这家的小姐必是三钗帮之中的人物。金钗富丽英,身为一帮之主,不可能将帮务置之不顾,而跑到此地来守桃林。

        玉钗萧湘珍,尚在龙宫湖,虽然她行踪飘忽,但也不可能跑在他的前头,何况,那位林婆婆说,小姐这几天原就不高兴。比较有可能性的是银钗皇甫香,但那位林婆婆却说,她们家没有男人,难道玉扇秀士皇甫阳不是男人?尤其,银钗皇甫香,正在气头上,听说他来避雨,不兴问罪之师,追问以卫明拜山的原因,已是幸运了,怎会再如此热心招待,视如贵宾。继尔又想:假设那个侍女是在自家九宫堡见过,这家的主人,必是毒娘子无疑。

        江天涛一想到毒娘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同时,更加提高了警惕。他知道,毒娘子一身是毒,她身上不但有七种以上摔有剧毒的暗器,而且有各种无色无臭无烟无味的毒药。一想到毒药他不自主的看了一眼,桌上精美的糕点和莲羹姜汤。但转而一想,又觉不妥,那位林婆婆,虽然孤傲冰冷,突然变得十分热忱,可是在她的目光中,似是没看出有什么诡诈游移的眼神。
        
        心念末毕,那个被称小馨的侍女,已由内室走了出来,检任一福,恭声说:“请少堡主安歇!”

        江天涛心中一动,礼貌地一颔首,谦和地问:“请问小姑娘,方才那位老妈妈姓林,你也姓林,贵府的主人是否也姓林?”
        
        小馨明眸一转,妩媚地笑了,轻轻摇摇头道:“我家小姐姓张!”

        江天涛一心想毒娘子章莉花,一听姓张,星目突然一亮,不由急声问:“什么?姓章?哪个章?”
        
        几个侍女,见江天涛听说小姐姓张,似乎骤然吃了一惊,俱都忍不住掩口笑了,小馨也笑着解释道:“是弓长张。”

        江天涛噢了一声,一双剑眉立时蹙在一起了,他在想:他从没有和姓张的人家交往过,怎会认识张家的侍女?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不自觉地脱口问:“你家小姐的芳名是……”话一出口,顿时惊觉失态,以下的话突然住口,俊面也红了。

        几个侍女俱都掩口而笑,小馨却神秘而大方地道:“提起我家小姐,少堡主必然知道。”
        
        江天涛一听,谦和地道:“是哪一位?”

        小馨笑着说:“张韵华!”
        
        江天涛一听,顿时愣了,他根本不认识这么一位张韵华小姐。继而一想,又觉不妥,自己对这位张小姐的侍女,怎的又觉得有些面熟呢?心念末毕,蓦闻几个侍女,同时恭声道:“少堡主晚安,小婢等明晨再来伺候您。”
        
        江天涛一定神,立即谦和地道:“诸位姑娘请便。”

        几个侍女恭声应是,同时一福,翩然走向后屏。江天涛望着几个离去侍女的背影,蓦然心中一动,飘身跟至屏后。举目一看,厅后一片昏黑,院落不大,上有天庭,俱是昼栋雕梁的精工建筑,正中上房和两厢,均无灯光,几个侍女,相拥相依,矶矶喳喳的低声私议,急步越天庭径向上房右廊下的角门走去。

        江天涛看了前院情形,知道那位张韵华小姐,必是住在后院内。于是,一俟几个侍女走进角门,轻巧地越过天庭,闪身倚在角门后。探首一看,几个侍女正沿着山檐走廊同通出灯光的圆形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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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歌楼往事


        这时,豪雨丝毫末减,依然是雷电交加。几个侍女将至圆门时,急忙散开,停止嘻笑,自动形成一对一对的并肩队形,肃容走进圆门内。
        
        江天涛知道圆门里面即是内院,由于门内有灯光射出,他不敢紧跟进入,同时,根据林婆婆的湛湛目光,断定那位张韵华小姐,也不是等闲人物,因而,他不敢贸然进入。于是,依着上房山墙,摄步向圆门前移去。楼厅无窗,俱是通天落地的雕花门,门上糊着云的窗纸,透出眩目的灯光。来至圆门前,隐身黑暗处,探首向内一看,只见门内,即是侧楼下的廊檐,院中下着大雨,正楼厅内,灯光明亮,小馨几人正沿着侧楼下的迥栏,径向正楼前绕去。

        江天涛凝目一看,非常凑巧,那个面目有些熟悉的侍女,恰巧立在厅内,而正中似是坐着有人,由于立身之处是侧门,无法看清中央椅上坐着什么人,但他断定,必是那位女主人张韵华小姐。就在这时,小馨几人已绕至正楼门前,依序恭谨地走了进去。
        
        江天涛见机不可失,趁着厅门人影闪动之际,闪身而入,极轻巧迅捷地奔至楼檐下,摒息向门前移去。江天涛刚刚到达屏门的边沿,便听到小馨几人恭声道:“回禀小姐,江少堡主已经安歇了。”

        接着是一个甜润清脆的声音,关切地道:“他一点糕点也没吃吗?”
        
        一听这声音,江天涛心头猛然一震,险些呼出声来,一个纤瘦适度,明艳清丽的绝色少女的影子,闪电般掠过心头,心说:竟会是她?心情一阵激动,不自觉地举起手来,悄悄在雪白的窗纸上,拇指戳了一个月牙小缝,觑目向内一看不错,正是东梁山下,启德镇圆韵楼上的名歌女冷萍。只见冷萍秀发高挽,一身湖绿云棠环佩齐全,清丽秀绝的娇靥上,绽着一丝微笑,但清秀的眉宇间,却隐伏着一丝幽怨。

        她端正地坐在正中大椅上,秋水般的凤目,正望着小馨她们。冷萍的左前方,立着白发蓝衣的林婆婆,右前方即是那个面目有些熟悉的俏丽侍女。这时想来,才知她就是那天在圆韵楼给冷萍姑娘送月琴的那个标致小丫头。另外两个端庄的中年仆妇,分别立在冷萍的椅后。
        
        打量间,只见小馨几人,同时恭声道:“没有吃。”
        
        冷萍蛾眉微微一蹙,林婆婆立即笑呵呵地道:“这位江少堡主,也真是过分小心了,瞪着一双朗星似的眼睛,望着莲羹只咽口水,硬是不吃。”

        冷萍有些幽怨地道:“为什么?”
        
        林婆婆一正脸色,但却笑着道:“人家怕有毒药。”
        
        话声甫落,面目熟悉的俏丽侍女,突然不服气地道:“人家江少堡主本来要吃的,是林婆婆叫人家放心,里面没有毒药。”

        林婆婆一听,顿时急了,不由正色嚷着道:“好哇,你这个死丫头片子,当着小姐的面告御状,你可别冤枉好人,走,我们把江少堡主请来问一问。”
        
        俏丽侍女必是冷萍的贴身丫头,似乎根本不怕林婆婆,小鼻子一耸,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要去你去……”

        话末说完,只见冷萍娇靥一沉,立即沉声道:“小曼,你怎的总爱气林婆婆。”
        
        江天涛看了厅内情形,忍不住哑然笑了,听了对方的对话,知道叫小曼的侍女曾立在过厅的玉屏后偷听。由于厅外雨大,几个侍女又在厅内走动,赃鲇上林婆婆的噜咽不休,自是无法侦查出屏后有人。

        心念末毕,蓦见依然恭立在椅前的小馨,含笑恭声道:“方才小婢等人退出时,江少堡主还特别问了小姐的芳名呢!”
        
        冷萍的娇靥一红,不由地含笑急声问:“你们怎么说?”

        小馨尚未开口,共余几个侍女都掩口笑了,小馨终于忍笑道:“小婢等一说小姐姓张,江少堡主的眼睛瞪得这么大。”说着,伸出两手,以拇指、食指比了两个大圆圈。江天涛看了这情形,两颊立时感到有些发烧,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冷萍见小馨比的滑稽,不由忍笑地沉声道:“顽皮!”
        
        另一个侍女含笑接口道:“小婢等说出小姐的芳名叫张韵华,那位英俊的少堡主,顿时变傻了。”几个侍女一听,再度掩口笑了,似乎又想起江天涛方才的呆相。
        
        小曼立即代江天涛解释道:“你们说小姐的真实姓名,江少堡主当然不知道了。”
        
        冷萍端坐椅上,一直微蹙着峨眉,虽然也在静声,但却有着满腹心事,这时突然打断小曼的话,沉声道:“我现在警告你们,从现在起不要再喊他少堡主!”

        林婆婆和小曼等人一听,不由惊异地急声道:“为什么呢,小姐?”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知道冷萍又想起他以卫明去圆韵楼听歌和以卫明拜山的事。心念间,果见冷萍黯然道:“据皇甫姑娘说,三钗帮往幕阜山参观九宫堡表小姐设招亲擂的眼线弟兄们说,他确是击伤钩拐双绝力拔山的蓝衫少年卫明,而九宫堡真正的少堡主江天涛则是一个身穿粉衣,油头粉面,鼻子朝天……”

        话末说完,林婆婆十分不服地正色嚷着道:“这怎么会呢?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不能说没有,可是,九宫堡老堡主陆地神龙江老堡主的祖传丽星剑,却只有一柄呀!”
        
        冷萍听得精神一振,不由急声道:“你是说他佩的是江老堡主的丽星剑?”

        林婆婆一正脸色,认真地回答道:“当然是呀!”
        
        冷萍又郑重地追问了一句:“你没有看错?”
        
        林婆婆立即正色道:“我老婆子怎敢骗小姐你?”

        小曼似乎专爱与林婆婆作对,立即不以为然地问:“你怎的知道,天下没有与丽星剑型式相同的宝剑?”
        
        林婆婆冷冷一笑,忿忿地沉声道:“这一点你小狐狸可难不倒我,和丽星剑型式相同的剑,不敢说没有,但与丽星剑铐上嵌着的两块彩玉相同的恐怕是绝无仅有。”

        冷萍轻换了一声,会意地点了点头,小曼简直听愣了,瞪着一双明眸望着林婆婆一脸的佩服。立在檐下的江天涛,也愣了,他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剑铐上的两块彩玉。同时,根据在龙宫湖栖凤宫的肩面上,宝剑一出稍外,便有人高呼丽星剑,以及林婆婆略加注意,便知自己的身份两事来看,老父在武林中的声望之隆,由此可见。

        心念末毕,又见林婆婆神气地扬声道:“其次是那两块彩玉上的彩纹,和剑身上的彩斑光华一般无二,真气贯注其上毫光闪闪,彩华夺目……”
        
        江天涛一听,立即感慨地摇了摇头,厅内的林婆婆,仍在兴高彩烈地继续说:“……丽星剑不但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尚能镇鬼避邪,驱凶报警……”江天涛见林婆婆说得口沫横飞,如数家珍,不自觉地哑然笑了。
        
        小曼听说丽星剑有这么多神奇功用,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异地道:“真的呀,林婆婆?”
        
        林婆婆立即轻蔑地瞪了小曼一眼,得意地道:“哪个有闲情来骗你这小狐狸精,不信你自己去问问。”

        话声甫落,一直注视着林婆婆,忍笑静听的冷萍,突然淡雅地笑了,接着举手一指门外,笑着道:“不要去问,江少堡主已经来了。”说话之间,目光柔和地向着江天涛望来。

        江天涛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一颤,飞身纵上楼檐的横梁上。就在他纵上横梁的同时,已听到小曼惊异地道:“真的呀,我去看看。”
        
        话声甫落,人影一闪,小曼已飞身纵出门外,瞪着一双大眼,惊异地左右一看,折身奔进门内,同时笑着道:“小姐骗人,没有嘛!”

        只听冷萍淡雅地一笑,道:“你再看看楼檐上。”
        
        江天涛一听,知道无法再隐藏了,于是,朗声哈哈一笑,身形疾泻而下。双足刚踏实地面,冷萍、小曼、林婆婆等人已立在门外,除了冷萍一人外,俱都以惊异地目光向他望来。于是,再度哈哈一笑,同时拱手,朗声风趣地笑着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山雨借宿遇故人,张小姐在下这厢有礼了。”说罢,飘洒地躬身一揖。

        冷萍樱唇绽笑,凤目闪辉,如花的娇靥上泛起两片红霞,高雅地轻轻一福,大方地含笑道:“听说你已经安歇,末便再去打扰,方才没有去看你,希望你也不要介意。”
        
        江天涛见冷萍说话自然大方,毫不拘谨,宛如知交的朋友,因而心中那份不安,顿时全消了。于是,也爽朗地一笑,急忙改口道:“小弟冒昧进入内院,旨在向姊姊讨教,没想到尚末扬声,就被姊姊发觉了。”
        
        冷萍见江天涛呼他姊姊,芳心顿时升起一丝蜜意,立即亲切地笑着道:“既然有事,到里面坐下来谈。”于是两人并肩走进厅内。
        
        林婆婆和小馨等人一见,俱都愣了,彼此愣愣的看了一眼,似乎在说,先说只有一面之缘,原来竟是密友!江天涛一进厅门,侍女们早已将冷萍坐的大椅,移到方桌的宾位上,让给江天涛坐。冷萍则坐在下首主位上,侍女佣立即献上美点香茶来。
        
        江天涛早就怀疑那夜引他进入三钗帮后山的神秘女子,就是冷萍,这时为了表示有要事前来请教,何不冒然谢她一谢。于是,品了一香茶后,立即拱手含笑,道:“那夜在东梁山下,多蒙姊姊引导进入后山,小弟内心甚是感激,只是苦无机会相谢……”
        
        冷萍并不否认,淡雅地一笑,风趣地道:“可是真有机会,你又不说了。”

        江天涛一听,果然是她,同时也明白她话中的含意,在埋怨他飞马逃避之事,于是,歉然含笑道:“在那里的境况下,姊姊应该原谅小弟。”
        
        冷萍点点头,表示已经谅解,同时不解地问:“皇甫姑娘为何追你?”

        江天涛感慨地摇摇头,只得将拜山的经过说了一遍。冷萍听得很有趣,但却埋怨道:“你何必要用卫明左掌院的名义代表老堡主去拜山呢?”
        
        江天涛慨然一叹,索性将毒娘子的阴谋经过也说了出来,说话之间,林婆婆已命侍女们取来酒菜另行摆好,一俟江天涛和冷萍入座,也不由关切地问:“少堡主这次去龙宫湖,可是为了毒娘子?”
        
        江天涛和冷萍举杯敬了一杯酒,立即回答了一个是。冷萍亲为江天涛满了一杯酒,关切地道:“可是没有擒获?”
        
        江天涛懊恼地一颔首,道:“听说去了大洪山金面哪吒沈奇峰那里。”
        
        冷萍一听金面哪吒花容微微一变,立即正色道:“听说金面哪吒沈奇峰,数年前捡到一只玉狮子,上面记载着许多武林失传的武功,沈奇峰扬言,一俟武功学成,立即广邀天下英豪以武会友,妄想在武林中,争个一流高手的名誉。”江天涛噢了一声,并不感到过分惊异。
        
        冷萍却关切地道:“兄弟如果不嫌累赘,姊姊就带着小曼和林婆婆两人和你同去,多一个人至少多一个押阵把风的。”

        江天涛一听,心中甚是感激,但他不想麻烦冷萍,因而道:“小弟十分感激姊姊的好意,但小弟想先赶回九宫堡,将详情面禀家父后,再定取舍,至于姊姊的盛情,小弟当永记不忘。”

        冷萍一听,知他有意推却,不由沉声道:“你可是担心姊姊的武功不济?”
        
        江天涛慌得急忙正色道:“姊姊完全误会了,根据姊姊发觉小弟立身窗外一事来论,姊姊的功力就比小弟高明多了。”

        冷萍娇哼一声,依然沉着脸,嗔声道:“这有什么高明的,你立在糊有窗纸的雕花屏门外,天空的闪电,把你的影子清楚地印在窗纸上,三岁的小孩子也会发现,何需什么深厚的功力。”
        
        江天涛俊面一红,暗呼一声惭愧,这点道理都没悟透,看来自己的阅历,实太浅鲜了。心念至此,灵智一转,立即岔开话题道:“姊姊虽是借电光发现小弟,但在阅历上,足证比小弟丰富得多,就以上次进入三钗帮总坛的后山来说,愈见姊姊的机智超人。”
        
        冷萍一听,娇靥虽然没有笑意,但声调却已变得缓和,道:“有哪些地方不同?”

        江天涛立即解释道:“譬如在客店内,姊姊不用暗器和拋石等方法向小弟挑战,而在房面上驰来奔去引逗小弟……”
        
        话末说完,冷萍的娇靥更红了,噗哧一笑,忍俊嗔声道:“谁引逗你?人家是想上圆韵楼拿东西……”说此一顿,继续愉快地问:“还有呢?”
        
        江天涛继续笑着道:“其次是姊姊的轻功惊人,那夜姊姊沿着三钗帮的机枢小径飞驰,小弟就一直无法追及。”

        冷萍娇哼一声,忍笑嗔声道:“你是有意在身后跟,你道我不知。”
        
        江天涛俊面微微一红,立即正色道:“可是姊姊在断崖下的小径出口处等候,以石指引小弟下山,这一点,总该说是超人之处吧!”

        冷萍愉快地一笑,道:“实在说,那晚将你引至断崖下,见你头也不回的直向崖上升去,便知你毫无探山的经验,姊姊怕你回不了客店,只好在出口处等你。当时见你回至崖下的傻相,气得真想喊你一声大呆瓜。”

        江天涛一听,不由红着脸笑了,他不便问冷萍藏身歌楼的事,但却宛转地道:“姊姊以前是否也任职在三钗帮总坛?”
        
        冷萍见问,似乎立即想起她的伤心事,娇靥上的笑容立逝,接着摇了摇头。江天涛本应知趣住口,但他受了好奇心的驱使,忍不住继续迷惑地道:“姊姊既然末曾任职三钗帮总坛,怎的知道他们有一道机枢小径?”
        
        冷萍黯然一叹道:“这要先从我在启德镇建造圆韵楼开始说起……”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不由脱口道:“那座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圆韵楼,竟是姊姊造的呀!”
        
        冷萍点点头,黯然解释道:“为了要吸引三钗帮的高级人员前去,使那些贩夫走卒望而却步,不得不建筑得豪华些。”

        江天涛心中一惊,不由插言道:“金、银、玉三钗之中,可是有一人是姊姊的仇家?”
        
        冷萍见问,面色突然变得铁青,凤目凝望着门外,切齿恨声道:“不是三钗,是一个独眼缺嘴的老匹夫,人称独眼梭的何老茂,为人阴刁,擅使钢梭,掌力尤为雄厚……”

        江天涛特别关心独眼梭是否在三钗帮内,根本无心去听对方会什么武功,因而插言道:“姊姊可曾踩到何老茂的行踪?”
        
        冷萍失望地摇摇头,道:“这人可能不在三钗帮中,因为最初几次探山,均被三钗帮总坛的暗桩发现,我索性捉住几个人逼问,但均说香主,堂主中没有这么一个人物。后来,白虎堂主金钩剑俞存信,经常三更以后才来,一直逗留到四更将尽方始回去。一天深夜,我悄悄跟踪在他的身后,一直深入后山,才发现他们堂主以上的人,还有一道暗径出入。在数次三钗帮者霪的全帮各地首领舵主大晚筵中,我均悄悄潜进总坛窥探,但始终没发现那个老匹夫在场!”

        江天涛剑眉一蹙道:“照此情形看来,这老贼可能没有加入三钗帮,不知姊姊是否愿将与独眼梭有什么血仇,告诉给小弟听?”
        
        冷萍见问,芳心不由一阵沉痛,两行晶莹的泪珠,立时籁籁地滚下来,久久,才痛心地道:“他杀了我的父亲!”

        江天涛一听,剑眉突然一立,同时沉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姊姊但请放心,此等恶贼,终有一天伏诛,今后小弟遇上此贼,定然将他擒来见你。”
        
        冷萍感激地点点头,流着泪道:“这老贼功力不输力拔山,钢梭尤为厉害,弟弟遇上此贼,务必小心。”

        江天涛傲然一笑道:“姊姊放心,小弟自会谨慎。”说罢,自知不便再谈下去,于是,起身离席,拱手施礼道:“小弟酒足饭饱,姊姊也请早些安歇,明晨小弟再来请安。”

        冷萍举袖拭泪,慌忙起身,强自含笑道:“明晨姊姊亲去为你送行。”说罢,即与江天涛并肩走出厅,小曼、小馨、林婆婆,俱都神色黯然默默的跟在身后。

        江天涛见冷萍送至厢楼回廊中,仍无停步之意,立即转身含笑道:“姊姊请回,再送就回到过厅了。”
        
        冷萍涩然一笑,只得颔首止步,并向小曼,道:“小曼,你代我服侍少堡主安歇。”
        
        小曼愉快地恭声应是,即由身后一群侍女中走出来。江天涛道过晚安,径自走出圆门,小曼紧紧跟在身后。到达过厅,冷冷清清,灯光依然照明。江天涛看了方桌上的茶点一眼,径自走进内室。室内高几上,并排燃着三只油烛,宽大的紫木雕花床上,整齐的放着被褥。小曼一进室门,当先走至床前,迅即铺开被褥,同时背向着江天涛,幽幽地问:“江少堡主,你现在知道我家小姐的苦衷了吗?”

        江天涛谦和地道:“在下已经知道了。”
        
        小曼继续含意颇深地道:“你认为我家小姐怎样?”
        
        江天涛一听,顿时提高了警觉,心想:这小丫头前来,也许另有作用,不能不有个防备,于是心灵一转,立即肃容道:“你家小姐着实令在下可敬可佩。”

        小曼对江天涛的答复,似乎不太满意,不自觉地沉声道:“那为什么我家小姐追您,您都不见?”
        
        江天涛急忙解释道:“那时因为有皇甫姑娘在场。”小曼仍不放松地道:“可是我家小姐要陪您去大洪山,您为什么拒绝?”

        江天涛觉得小曼的口齿十分伶俐,难怪林婆婆说她是个小狐狸,心念间,早已谦和地解释道:“因为在下必须先回九宫堡,恭请家父定夺,去不去大洪山,尚不得而知。”
        
        小曼立即娇憨地道:“就是不去大洪山,带我家小姐和我到九宫堡玩几天也没关系呀!”说话之间,已将被褥铺好,突然转身,惊异地道:“你们九宫堡,我家小姐不能去是不是?”
        
        江天涛见小曼问得有趣,不由哈哈笑了,接着愉快地道:“当然可以去。”
        
        小曼一听,满脸惊喜,不由兴奋地急声道:“少堡主,谢谢您,小婢马上报告小姐去,明天和你一道去……”话末说完,早已飞身奔出内室。江天涛心说:这真是个小狐狸。

        江天涛挥袖震熄了油烛,解剑脱履,蒙头就睡。金鸡终于唱了,雨过天晴,大地又照上了灿烂的晨曦!沉沉睡去的江天涛,睁眼一看,天光已经大亮,小馨几人,早已肃静地侯在门一见江天涛醒来,齐声问候早安。

        江天涛匆匆洗漱,随意吃了一些早点,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叮,径由天庭传来。江天涛知是冷萍,急至屏后厅门相迎,举目一看,只见容光焕发,刻意打扮的冷萍,娇靥含着甜笑,正向厅门走来。一脸不高兴的小曼和满面含笑的林婆婆,俱都跟在身后。江天涛一见冷萍的装束,顿时平静下来,于是急忙迎下厅阶,拱手含笑道:“姊姊,早!”
        
        冷萍微领蝶首,亲切地笑着道:“昨夜睡得可好?”

        江天涛笑着连连拱手道:“很好,很好!”说此一顿,仰首一看天色,接着道:“小弟与邓前辈虽然分道,但约好一同回堡,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小弟就此告辞,改日再来看望姊姊。”

        冷萍亲切地笑着道:“既然有事,姊姊不便挽留,只要你不嫌弃此地偏僻,姊姊随时准备欢迎你前来。”
        
        江天涛内心十分感激,连声称谢不已。说话之间,已穿厅而过,林婆婆已启开朱漆大门,通灵的小青,早已等候在门外了。江天涛走至阶下,转身拱手,也亲切地道:“小弟真诚相邀,希望姊姊暇时,带领着小曼,林婆婆同去九宫堡盘桓些时日……”话末说完,林婆婆首先呵呵笑了,小曼忧郁的脸色,也开朗了。

        冷萍亲切地一笑,自然大方地笑着道:“好,等你忘了此地或姊姊想你的时候就去。”
        
        江天涛看得出,冷萍虽然说得自然大方,但在她秋水般的眸子中,却闪烁着怅悯和依恋。由于内心的感动,情不由己地正色道:“姊姊珍重,后会有期,小弟在堡中随时恭候你光临。”临字出口,飞身上马,两腿一催马腹,小青昂首一声长嘶,放开四蹄,直向山下如飞驰去。
        
        小青的长嘶甫落,马后已传来小曼的娇声高呼道:“少堡主,可别忘了你的话让我家小姐失望呀!”
        
        江天涛回头挥了挥手,发现冷萍、小曼、林婆婆等人,也高高举着手,不停地挥动着,直到桃林遮住了他们的身影,他才转过身来。奔下白桃山,前面果然有一座大镇甸.街上行人熙攘,正是早市兴隆时候。小青缓步通过大街,不时发出一声怒嘶。
        
        江天涛游目一看,这才发现不少武林人物,正在指手划脚,相互招呼,似是镇上,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同时,又有不少武林人,买健马,购鞍峦,忙忙碌碌。江天涛一心赶路,虽然心中感到迷惑,但他却不愿耽误行程,是以,一出镇口,立即放马飞驰,直奔正西。但每过一镇,俱都发现同一现象,而官道上的武林人物,愈向西行,愈增多江天涛心知有异,必是武林中发生了轰动江湖的大事情。

        于是,他飞马追上前面七八个乘马飞奔的武林人物,正待向一个老者发问,蓦见前面的一个紫面大汉,朗声笑着道:“我紫面飞魄等了他几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想不到他金面哪吒今天才把武艺学好。”

        江天涛听得心中一动,暗忖:听大汉的口气,莫非真的被冷萍说中了不成?心念间,又听一个粗犷的大汉,警告道.:“我说老兄,别太自信,人家不学全玉狮子上的武功,也不敢广邀同道,以武会友了。”

        另一个中年人,不耐烦地道:“少讲两句吧!当心后天赶不到大洪山,误了看开锣戏。”
        
        江天涛一听,果然是金面哪吒武功学成,广邀天下英雄,这对他来说,真是逮捕毒娘子的大好机会。继而一想,大洪山英雄聚会,不知有多少豪杰认识自己腰悬的丽星剑,那时万一遇上一位多年的高手出面挑战,诚如老父所说,身为九宫堡的少堡主,而不会九宫堡祖传的丽星剑法,岂不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心念至此,不由暗暗焦急,屈指一算日期,正是中旬十一,恰有一轮不算太圆的月亮。于是心中一喜,放马疾驰,他要在短短约两个夜晚里,秉月研读丽星剑诀,以便在论武大会上,技冠群雄。

        江天涛心念一定,放马如飞,沿着长江北岸,直奔祁家湾。小青一夜休息,精力充沛,放开四蹄,急如奔雷,一批批,一群群的奔马,均被它拋在尾后。沿途的武林人物,愈来愈多了,有的乘马,有的徒步,奔走的方向相向,谈论的事情一致,俱都是大洪山金面哪吒以武会友的事。小青果是龙种宝马,速度高得确是骇人,中午刚过,已到了祁家湾。沿途虽有催马狂驰的武林人物,想与小青一争脚力。但是,不出二里,便自知不敌,识趣地放缓自己的马匹。

        但数以千计的武林豪杰,却对江天涛注了意,在一致谈论金面哪吒的同时,又多了一个谈论话题:那个身穿蓝衫,腰悬宝剑,坐骑青崇马的俊美少年是谁?尤其,那些身怀武技,前去赴会的美丽少女们,更是忍不住在娇羞的心情下,悄悄偷问一声身边的老婆婆,老公公,或是哥哥,师兄,那个飞马的少年是谁。但没有人能说出江天涛的姓名,因为,他的小青,快如脱免,捷逾飘风,虽然佩着丽星剑,众人在恍然间,自是无法看得清楚。
        
        夕阳西坠,大地涂满了霞辉,江天涛在成群结队的武群豪杰中,飞马奔进了云梦城。正在他暗暗庆幸沿途顺利,末遇到三钗帮截击的时候,另一个问题又来了。那就是,每座客店内,早已住满了赴会的各路武林人物。江天涛急需找一所安静的客栈独院,以便研读剑诀,这时走遍了全城各街,看了家家客店告满的情形,不由暗暗焦急起来。

        看着全城,已是灯火点点,在东边天际的绵云里,也推出了一轮不太圆的明月,而一批批的武林豪客,仍由城外涌进来。江天涛觉得时间宝贵,知道不能冉在街上徘徊了,买了一些干粮卤菜,沿着西街,直奔城外。出了城门一看,心头又是一沉。只见通向正西的官道上,前往大洪山的武林豪客,依然络绎不绝,但大都是乘着月色,徒步赶路。有的展开轻功飞纵,有的成群结队疾行,在毫无忌惮的高谈阔论中不时发出一阵豪放的哈哈大笑。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知道要想安静地研读剑诀,必须远离官道,找一个僻静之处或农村才好。心念一定,拨马驰下官道,沿着潭水,直奔西北。前进末出二里,即见前面现出一片稀稀疏疏的树木,根据隐约可见的屋脊房影,断定那里是座小村。
        
        江天涛心中一喜,立即催马驰去。前进中凝目一看,发现那片屋影中,既没有灯光,也没有犬吠,既不像村庄,也不像庙宇。进入林内,十分阴沉,除了穿梭般飞旋在苍松问的无数蝙蝠,一切是静悄悄的。绕过一段斑剥砖墙,即是一座不算宽宏的门楼。江天涛策马走至阶前一看,竟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祠堂。只见祠门倾斜,油漆剥落,石阶上堆满了碎瓦,生满了青草。

        江天涛看罢,觉得这等破落荒凉的祠堂,正是研读剑诀的好地方。于是,翻身下马,系好马缰,取下买好的干粮,飞身纵至祠墙上。立身墙头,游目一看,只见正中祠堂尚属完整,只是没有了门窗。左右厢房,已有部分坍塌,生满了荒草的祠院中,落满了断橡破瓦,一株枝叶茂盛的合抱大榕树,欣欣向荣地轰立在厢房窗前,减低了不少凄凉景象。在祠堂的后面,尚有两重院落,深约数十丈,情形较第一个祠堂尤为荒凉。

        江天涛心急研读剑诀,懒得再去后面两院察看,于是一长身形,凌空而起,越过生满荒草的祠院,直落祠堂门前。只见祠堂内,蛛丝鸟粪,落瓦泥堆,在三面青石砌成的梯形石上,倘横倒竖置着许多死亡者的灵牌和骨灰,充满了阴森之气。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断定此地久无人迹,正合他的心意。他仰首看了一眼绞洁的明月,接着在一片落瓦不多的石阶上盘膝坐下来,打开食包,匆匆吃了些干粮,接着怯虑凝神,调息了几个周天。

        再睁眼,已是月近中天了。这时,夜凉似水,月华如练,寒星眨着鬼眼,一阵冷风吹来,满院的荒草,茂盛的榕叶,同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肃煞凄凉中暗透着恐怖,隐伏着杀机。这些充满了阴森可怖的景象,在急切想研读剑诀的江天涛看来,反而视为天赐良机,不虑有人窥视。他解下剑来,双手高举过顶,首先暗暗祈祷一番,希望先祖的英灵,保佑他将这套祖传的丽星剑法,一夜学成。
        
        祈祷完毕,怯虑凝神,右手拇指,轻巧地一按哑簧,剑鞘内,立即发出一阵极轻微的吟声。横肘一撤,呛一声,寒光如电一闪,彩华大盛,飞旋在院中的蝙蝠,立即发出一阵吱吱惊叫,顿时逃得无影无踪。
        
        江天涛在如此荒野的凄凉祠堂内,在如此寂静的深夜里,面对着祖宗传下来的丽星剑,心情不免也有些激动。蓦地想到曾祖江汇川,祖父江崇泽,父亲江浩海,子孙三代,百多年来,仰仗此剑,不知诛杀了多少元凶巨奸,不知为武林荡平了多少次魔难浩劫。今后,他能否秉承先祖的宏志,仗剑除奸,作一番轰轰烈烈,有益人群的大事业就在今晚了。
        
        心念间,仰望皓月,长空无云,心胸不禁豁然开朗,顿时激起万丈雄心,他要仗此宝剑,为武林主正义,为江湖荡群魔,使九宫堡的声威,永远屹立如山。于是,突然低头,星目凝视在剑身上的第一个澄青色的形斑上。最初,只觉光芒眩目,青华耀眼,久久毫无发现,继而,剑身斜向皓月,冷芒彩华中,立现剑诀。只见在澄青色的冷芒中,清晰地现出一个人影,手中一柄长剑,作着反臂挥出之势,在身影的四周,有实线,有虚点。再看人影的头上,横写着四个金丝小字星宿霄汉。上面既没有说明是第几招,也没有详细的练法注解。江天涛知道,这完全要靠自己的领悟力,去苦思,去钻研,依照实线,循着虚点去体会,去研练。

        于是,闭上星目,默记剑势,由实线至虚点,静心地想了一遍。仅仅片刻时间,江天涛突然睁开双目,挺身跃至阶下,反臂一挥丽星剑,立即幻起一道七彩匹练。紧接着,彩华大盛,光芒耀眼,只见彩虹不见人影。江天涛一招练罢,顿时大悟,这招定名为星宿霄汉的原因,正因为在施展时,呈现如云如雾的彩霞,不见闪闪烁烁的银星之故。于是,就在院中,继续凝视剑身上第二个橙黄色的彩斑。

        只见彩斑光华中呈现的人影,形如飞扑之势,手中的长剑,锋走工字,而且,上下皆有虚线。细看上面的四个金丝小字是星云电闪。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迅即领悟,于是,功集右臂,力透剑身,彩华光芒暴涨,一听低喝,剑势如虹,疾如奔电。紧接着,两把同时演练,声势又自不同。只见彩虹翻滚,丽星满天,时而彩雾蒙蒙,时而寒光如雷,森森慑人的丝丝剑气,带起了呼呼刺耳的慑人风啸。

        江天涛练得兴起,在反复中求变化,在连环中求精微,务必达到得心应手,意动身先的绝佳境地。剎那间,满院光华,彩毫冲天,森森剑气过处,草断瓦碎,呼呼劲风,旋起枯草尘烟。江天涛确没想到,两招连环,即有如此威力,九招同时运用,声势那还了得?想到「九宫堡」在武林中的声威数十年,一直不衰,固然靠先祖父和父亲的德望高誉。而这套独步武林中的「丽星剑法」也不无相辅作用。正在他运剑如飞,彩霞冲天之际,林外苍松间突然传来小青的一声悠长惊嘶。

        江天涛心中一惊,脱口一声轻啊:一长身形,腾空飞上祠堂门楼。只见立在七八丈外松树下的小青,昂首竖发,马耳扇动,双目炯炯望着林外,神情显得十分震惊。江天涛心知有异,凝神一听,阵阵急速的衣袂破风声,径由小青惊望的方向传来。于是,借着月光一看,只见十数道人影,正向林内扑来,而在较远的云梦城方向,也有不蛇霾如流星般驰来的黑影。江天涛看了这情形,不由愣了,乍然间他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仰首一看夜空,明月当头,疏疏小星,正是半夜三更。

        就在他仰首观看夜空的同时,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喝道:“嘿,快看,在那里了!”
        
        江天涛闻声心中一惊,顿时想起握在手中的丽星剑,于是,横肘收入鞘内,飘身落至门外。就在他飘落实地的同时,风声枫然,人影闪动,三丈外的苍松间,已围立了十多个身材不一,胖瘦不等的武林人物。江天涛游目一看,形形色色的竟有十六七人之多。有的着劲衣,有的穿破衫,有的挺胸凹肚,有的浓眉环眼。他们虽然脸型不一,年龄不等,但他们每人脸上的神色,却俱都在惊异中隐透着贪婪。

        正在打量间,蓦见立身三丈外的一个灰衣癞痢头,背插单刀瘦汉,把狗眼一翻,首先冷冷地问道:“朋友,那东西到手了吗?”
        
        江天涛听得一愣,不由沉声问道:“什么东西?”

        立在癞痢头身后的一个黑衣黑脸的矮胖青年,提着一柄大铁锤,突然向前走了两步,瞪眼怒声道:“宝,我大哥的意思是说那个宝。”
        
        江天涛一听,再度愣了。一个塌眉方脸酒糟鼻的中年人,冷冷一笑接口道:“就是那个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彩华直冲半天的宝……”
        
        江天涛一听,顿时大悟,不由仰天发出一阵极轻蔑地哈哈大笑。如此一笑,惹得不少人齐声怒喝道:“小子,你懂不懂江湖规矩?”“
        
        见者有份的道理你小子知不知道?”
        
        “朋友,你笑什么?”

        江天涛缓缓敛笑,接着极轻蔑地期声道:“我在笑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蠢东西,方才那片彩华,是小爷在此练剑。”
        
        一说练剑,将在场的不少震住了,因为先来的这些人,俱是江湖上混饭吃的三四流庸手,他们对用剑的人,自心眼里就有些畏惧。但在远处看到这面松林内,彩霞冲天,因好奇而赶到的武林人物一听,不少人却惊疑地重复道:“练剑?”
        
        江天涛利日如雷一扫全场,就这剎那间,林中又增了二三十人之多,于是,缓慢地点点头道:“不错!”话声甫落,不远处的人群中,蓦然传来一阵不屑的冷笑。

        江天涛一听,剑眉一蹙,循声一看,竟是一个黄面皮,斜对眼,身穿一袭破儒衫的中年书生。只见破衫书生,故作斯文的一晃脑袋,皮笑肉不笑地道:“阁下这话末免有些自欺欺人了。”
        
        江天涛剑眉一轩,立即沉声问:“何以见得?”

        破衫书生神气地哈哈一笑,道:“阁下练剑,尽可在自己的家里练,何必深更半夜,跑到这座破祠堂内练剑,即使是真,也有诱人前来,故作炫露之嫌。”
        
        江天涛被他强辞夺理地一说,不由怒声道:“小爷高兴,你管得着吗?”

        话声甫落,又是那个癞痢头瘦汉,不耐烦地大声道:“姓屠的穷酸,你少他娘的在此噜嚎,他既然练剑,就让他再练一次给我们看看,如果和我们方才看到的情形一样,我们拔腿就走,免得耽误赶睡的时间,如练不出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可也别怨我们手辣心狠……”话末说完,周围散立的大汉,立即掀起一片赞可之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向江天涛望来,似是在说:快练吧!
        
        江天涛冷冷一笑,不由轻蔑地问:“凭什么?”

        黑衣矮胖青年一见,瞪眼厉声道:“就凭这个。”说话之间,闪身越过癞头瘦汉,同时将手中的大铁锤,狠劲地摆了两摆。
        
        江天涛何曾将这些人放在眼内,不由仰天发出一阵声如虎啸的哈哈大笑,声震林野,历久不绝。这时赶到的武林人物,已有四五十人之多,阅历丰富的人一听这声内力浑厚的哈哈大笑,心知不妙,一声不吭地悄悄走了。
        
        一个鼠耳削腮的瘦小汉子,突然惊觉不好,立即阴刁地威胁道:“阁下先不要炫露内功吓人,须知众怒不可侵犯,双掌难敌四手,阁下自信能胜得了在场的这些英豪吗?”

        刚刚敛笑的江天涛一听,不由傲然朗声道:“金雕岂畏蛇鼠,猛虎岂惧犬狐……”
        
        话末说完,蓦然有人一声暴喝:“我就打你这只金雕猛虎。”暴喝声中,黑衣黑脸的矮胖青年,飞身纵至场内,挥动手中的大铁锤,猛向江天涛的当头砸去。

        江天涛朗声一笑道:“凭你也配。”配字出口,铁锤已到头上,于是,身形一闪,举臂托天,右手一绕,已捏住黑脸青年的手腕,大喝一声:“去吧!”吧字出口,趁势一提,借着对方飞扑的冲势,已将黑脸青年的矮胖身体,凌空提起来。矮胖青年一声惊恐嚎叫,一向不用腿的江天涛,顺势在对方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脚,一个矮胖身体,挟着惊恐嘶叫,直向多年失修的祠堂门楼下撞去。

        围立三五丈外的一群壮汉,面色一变,脱口一声轻啊,俱都惊呆了。轰的一声大响,矮胖青年的大铁锤首先撞在腐朽不堪一击的倾斜祠门上了。紧接着哗啦一阵响声,挟着一声闷哼,矮胖青年的身体,立被腐朽的祠门和门楼上面的破瓦,压在地下。

        癞头瘦汉一见,立Y大喝一声:“好小辈,竟敢出手伤人,须知我癞头刀不是好惹的。”
        
        大喝声中,翻臂撤刀,寒光一闪,单刀已经出销,一个纵身,已扑至江天涛的面前,举刀就剌。江天涛觉得这个癞头刀定是罪魁祸首,绝不可赦,于是,沉哼一声,旋身已至对方背后。癞头刀见把弟吃了亏,似乎学乖了,惊觉眼前一花,心知要糟,大喝一声,单刀反臂后扫。就在他反臂后扫的同时,江天涛的左手已提起他的后领,右手已握住他的右肘。江天涛怒喝一声:“去吧!”

        奋力一提,骤然一个旋身,立即将癞头刀的瘦长身体伦起来。癞头刀心知不妙,不由本能地脱口惊叫:“哎呀,不好!”好字方自出口,江天涛的手已松开了。

        癞头刀挟着一声惊叫,凌空横飞,直向七八丈外的一丛矮树林撞去。一阵震响,枝断叶飞干摇,癞头刀虽没晕死过去,但却跌了个皮破血流,撤手丢刀。其余人等看了这等声势,个个面色大变,俱都暗暗心寒,游目一看,后来的数十人早走光了,仅剩下他们第一批的十四人了,哪里还敢停留。于是,相互一遍眼神,转身就待逸去。
        
        江天涛一见,立即震耳一声大喝:“站住!”大喝声中,身形凌空而起,越过几人头上,直向身前五丈以外落去。这声大喝,声如春雷,只震得悄悄逃走的十四人,浑身一颤,纷纷停身,举目一看,俱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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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月映笈现

        
        江天涛飘身落地,冷冷一笑,道:“不看完在下练剑就想走吗?”说话之间,横肘撤剑,呛琅一声龙吟,冷芒一闪,彩华暴涨,江天涛手中已多了那柄彩斑点点的丽星剑。同时,剑眉如飞,星目闪辉,朱唇晒着冷笑,缓步向前逼去。

        惊急惶立的十四个壮汉,这时看了江天涛手中彩华闪烁的丽星剑,面色同时一变,俱都愣了。尤其,破衫书生和冬烘先生,以及那个鼠耳削腮的瘦小汉子,恍然间似是想起武林中有这么一位大人物,有这么一柄有彩光的宝剑,只是在这性命攸关的剎那间,俱都想不起那人是位大侠客,抑或是大魔头。这时,见江天涛剑眉如飞,星目闪辉,横剑缓步过来,知道对方已动了杀机。
        
        于是,几人一递眼神,同时暴喝一声:“大爷们和你拼了!”暴喝声中,飞身前扑,纷纷撤出兵器,齐向江天涛攻去。十四个汉子用的是十四种不同的兵器,刀、钩、叉、索、练子鞭、铁骨折扇、铁算盘、双枪、短棍、流星锤、大斧、判官笔,各展绝招,俱使煞手。

        江天涛傲然哈哈一笑,身形旋转如飞,丽星剑振臂挥舞,漫天彩霞,遍洒丽星,彩虹过处,暴起一声惶恐惊呼,酒糟鼻的铁算盘,已被震飞了。紧接着彩华一闪,又一声惨叫,瘦小的汉子的鼻子耳朵,也被削掉了。大杵被凌空击飞,双枪被拦腰斩断,破衫书生被划破了前胸,流星锤被削断了铁练,十四个人,惊呼嚎叫,魂魄散,顿时大乱。
        
        就在这时,不远处蓦然传来一声劲疾急呼:“江贤侄,请住手!”

        江天涛闻声心中一惊,疾收剑势,腾身凌空,左袖微微一拂,身形横飞三丈,飘然落向地面。就在他飘然下落的同时,又听那苍劲的声音,怒斥道:“一群不长眼睛的蠢东西,连九宫堡的江少堡主都不识得,还跑什么江湖,闯什么万儿?”说此一顿,接着怒声大喝:“还不快滚,难道在此等死吗?”
        
        说话之间,江天涛已飘落地面,只见一个落腮银髻的老人,正肃容瞪着抱头鼠窜的十四个壮汉。在老人的身后,尚立着一个年约二十一二岁,身穿青衫,背插金鞭的英挺少年。江天涛一面收剑,一面细看,只见老人身穿天蓝长衫,手持玉骨折扇,霜眉虎目,挺鼻方口,慈祥中透着威严。他虽然不认识老人呼他「贤侄」,当然是根据他手中的「丽星剑」才敢如此喊。

        心念间,老人已含笑走了过来,爽朗的笑着道:“贤侄认得老朽否?”
        
        江天涛确实不识,只得拱手躬身,惶声道:“晚辈愚劣一时忆想不起,倘请前辈赐示。”

        老人一听,仰天发出一阵愉快地哈哈大笑,接关朗声道:“我那江老弟,常言贤侄庸劣,不堪造就,看来完全是谦虚客气,就以这句应对之话,岂是出自俗子之口。”
        
        江天涛知道老父前时指的是朝天鼻,但他这时又不便代老父解释。又听老人愉快地笑着道:“老朽就是河南省固始县的神鞭赵沛丰,贤侄可还记得?”
        
        江天涛不敢说不识,但根据老人的口气,断定与老父的交情不错,于是,急忙向前一步,深深一揖到地,同时,恭声道:“原来是神鞭赵世伯,请受小侄天涛大礼一拜。”揖罢,急撩蓝衫下摆,屈膝就要下跪。老人赵沛丰,欣然哈哈一笑道:“免了,免了!”说话之间,早已将江天涛扶住,同时面对身背金鞭的英挺少年道:“德儿,这位就是你江叔叔的爱子天涛……”

        江天涛末待神鞭赵沛丰说完,首先向前两步,即向满面含笑的英挺少年,深深一揖,恭声道:“小弟江天涛,参见赵世兄!”
        
        英挺少年想是老父在场,自然拘谨地急忙还礼,同时谦和地含笑道:“小兄赵怀德,今后尚请涛弟多多赐教。”

        江天涛急忙谦恭的道:“怀德兄太谦虚了,小弟礼应向世兄请教。”
        
        神鞭赵沛丰见两小礼让,不由持胡哈哈笑了,接着愉快地道:“贤侄,你为何与那些混江湖的朋友动上了手?”
        
        江天涛急忙恭声道:“小侄在此露宿,因见月色挺好,一时兴起,练了几招剑式,不想彼等前来,竟向小侄强行索宝。”

        赵沛丰一听,再度挣髻一阵大笑,赵怀德也拘谨地笑了笑。江天涛继续解释道:“依小侄猜想,彼等必是看了闪闪的彩光,才赶来察看。”
        
        神鞭赵沛丰,风趣地笑着道:“不但他们看了好奇,就是老朽也是看了蒙蒙的七彩剑气,才赶来此地,不过老朽不是来索宝,而是来看我那江老弟何事来了此地。”说话之间,瞟了一眼江天涛的丽星剑,接着,肃容道:“贤侄何时接掌了九宫堡,我那老弟因何突然退休?”
        
        江天涛见问到父亲,急忙拱手恭声道:“家父见小侄终日闲居堡中,特命小侄出外一增见识,虽将丽星剑转授,但堡中要务仍由家父掌理。”

        赵沛丰一听,虎目突然一亮,似有所悟地笑着道:“如此说来,贤侄想是特意赶赴「金面哪吒」的论武大会了?”江天涛立即恭声应了个是。
        
        赵沛丰兴奋地哈哈一笑,道:“如此太凑巧了,这次老朽带你怀德哥出来,正是要去大洪山,老朽并不一定要他与「金面哪吒」一争长短,旨在要他增增见识,开开眼界。”说话之间,虎目瞟了一眼江天涛的座马,立即提议道:“贤侄有马,明日午后即可抵达山下,我和你怀德哥还要赶几个时辰的夜路,我们只有明晚在洪通镇见了。”
        
        江天涛决定明晚仍要熟习丽星剑法,自是不能与赵氏父子同处,因而,俊面略现难色地恭声道:“明日小侄尚有一些琐事待办,明日晚间,恐怕不能赶至山下……”

        赵沛丰久历江湖,一听江天涛的口气,立即爽朗的一笑道:“既然贤侄有事,我们就后天大洪山上见了。”说罢,即和爱子赵怀德转身向林外驰去。
        
        江天涛急忙拱手,恭声说:“赵世伯,怀德兄先行,恕小侄不远送了。”

        话声甫落,林外已传来神鞭赵沛丰的苍劲回声道:“贤侄如能明晚到达山下,老朽在洪通镇悦来店相候。”
        
        江天涛急忙气纳丹田,朗声回答道:“小侄遵命!”说话之间,凝目再看,赵氏父子已经走远了。转身一看,方才撞在祠堂门楼下的黑脸矮胖青年和癞头刀,也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江天涛仰首看了一眼夜空,明月已经偏西。想到破衫书生等人一阵胡闹,耗出了不少宝贵时间,令他提高了惊觉。于是,就坐在祠堂门楼的石阶上,继续研读以下七招。下面两个殷红和淡棕色的彩斑内,是星光飞洒和丽星万点剑身的另一面,共有五块彩斑,色分红、紫、绿、黄、蓝五个剑式是:星河倒泻、星月映雪、慧星火花、星转斗移,寒星一点。有了方才的经验,江天涛再不敢放手练习,仅能闭目沉思,凭记忆在心中的剑式默默研练,自是不能体会其中精微和奥妙。
        
        江天涛默默研练完了七招剑式,已是金鸡三唱,东方发白了。于是,收剑盘坐,运功养神。
        
        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了。看看小青,正无聊地啃着青草,不时望一眼江天涛。江天涛愉快地一笑,挺身跃起,举手一招,小青一声欢嘶,立即奔了过来,江天涛先抚摸了一下小青的长祟,接着拭去鞍面上的松针和露珠,飞身上马,直向林外驰去。

        奔上官道,尽是些鲜衣怒马的武林人物,绝少看到徒步赶路的高手。马嘶连声,铁蹄如雨,整个官道上尽是飞奔的马影,和腾腾的扬尘。小青一夜休息,神情力足,放开铁蹄,狂驰如飞,在疾奔的马群中,捷逾流矢,宛如一缕青烟般,向前飞驰。

        这多奔马中,自是不乏能行的良马,有那心胸狭窄,争强好胜的人,难免在尾后放马追赶一阵。江天涛心急早些赶到大洪山下,希望能在附近的大镇上找到一间清静的独院,是以也任由小青放蹄飞驰。相互逐奔,比赛脚力的当然不止一人,因而,整条官道上,马嘶蹄乱,吆喝叫骂,滚滚尘灰中,不时响起马鞭的叭叭声。是以,每个乘马的人,都想争前,而每个人也总免不了尘土满身。江天涛的小青虽快,但前途还有拂晓即行赶路的乘马人,是以,江天涛的蓝衫上,也落满了灰尘。中午时分,绵延无限的大洪山,已遥遥在望了。

        江天涛在一个人马拥挤的大镇上进过午餐,继续向大洪山前驰去。他确没想到,金商哪吒举行的这个以武会友的大会,会吸引了这么多的武林人物,明天大会的盛况,也可想而知了。由于三山五岳的英豪,大批地涌到,大洪山附近的小村大镇上,均告人满,顿时热闹起来。距离大洪山尚有十七八里,位于官道上的镇店内已经有人投宿了。
        
        江天涛仰首一看天色,申时刚到,这时投宿虽嫌过早,但再向前进,势必找不到客店。于是,就在距大洪山尚有十七八里的一个大镇上停下来,他决定明日绝早上山。入店沐浴,另换蓝衫,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进罢晚餐,已是掌灯时分,盘膝床上,闭目养神,他准备一俟明月升起,即可重新研读一遍星剑法。

        半个时辰过去了,仍末见窗外洒进月光来,走出屋外一看,乌云片片,即将密合,东天的明月,早被遮住了。江天涛一看,心中暗暗焦急起来,看情形,今夜恐怕不可能有月光了。正在暗自焦急之际,店外街上,突然一阵大乱,人声槽杂,似在欢呼,于是心中一动,急步向店门走去。

        欢呼之声扩张得似是极快,江天涛尚未走到前院,吵杂的人声已到了店外。这时,所有宿在店中的武林人物,闻声纷纷出来察看,只见三个衣着整洁的青年人,神色兴奋地挥动着右手,同时,高声欢呼:“大家快些动身,前面镇上的朋友们已经开始入山了……”

        如此一嚷,整个客店内,顿时轰动起来,纷纷大声询问:“为什么今晚就入山呢?去了宿在什么地方?”
        
        三个青年人同时抢着道:“据说大洪山今晚三更还有欢筵,通霄狂饮,论武拂晓即行开始。”
        
        群豪一听,立时暴起一阵粗犷豪放的震耳欢呼,尚未卸下兵刃的人,已经开始奔出店门。正在焦急的江天涛一听,心中大喜,这真是个捉拿毒娘子的绝佳机会,夜晚行动,较之白日自然方便些,何况夜空乌云密布。心念已定,急步走至店门,略向神色惊疑的店伙交代照料马匹,径向西街口走去。

        这时,满街武林人物,兴高采烈,齐声欢呼,纷纷向西街口涌去,情形如疯如狂。金面哪吒的以武会友,给平静多年的江湖,突然掀起一个巨浪。江天涛看得出,这些人固然静极思动,好武若命,趁这个机会出来凑凑热闹,散散心,但其中觊觎金面哪吒玉狮子的人,也不能说没有。

        他前去大洪山,旨在逮获毒娘子,追回母亲编制的绣衣,至于论武,毫无兴趣,因而,他决定,除非有人向他挑衅,他绝不参与搏斗。心念间,已到了街口,只见官道上,田野间,尽是纵跃如飞的人影,一致驰向大洪山。再看十数里外的大洪山,一片红光,直冲半天,不少峰腰半岭上,现出了灯火点点。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断定传言不假,于是,也展开轻功和涌向大洪山的群豪,一同向前飞驰。十数里地,片刻已到山下,数以千计的各路英豪,在鼎沸叫嚣的人声中,纷纷向一座宽广的山口涌去。由于人群拥挤,俱都无法施展轻功,江天涛只得夹在人群中,向山口前进。

        这时,周围拥进的人群中,有的赞「金面哪吒」武功了得,有的骂「金面哪吒」没有计划,八方聚来的英豪,由一座山口进入,怎么个走法?进入山口,即是一条直通深处的宽大山道。正前进间,深处灯光亮处,突然传来一阵冲天彩声。群豪一听,顿时掀起一阵盲目呼喊:“前面的快走呀,比武已经开始了。”
        
        呼声甫落,深处再度传来一阵冲天烈彩。于是,前面的人狂奔,后面的人涌来,加之混饭吃的江湖庸手,诚心前来看热闹;更是推波助澜,情势十分混乱。一阵奔走,越过两座横岭,绕过数处峰脚,左右斜坡横岭上,已布满了帐蓬和繁星般的灯笼。但每座帐蓬内,俱都空空,尚无一人进入宿住,仅有三五个担任警卫的劲装背刀大汉,散立在横岭上。灯光最亮处,和那阵阵冲天彩声,就在布满帐蓬的构岭那面。
        
        江天涛随着人群,登上横岭一看,星目突然一亮。只见岭下,是一座宽广约千亩的特圆而平坦的大绿谷,周围一圈斜岭上面,架满了帐蓬,谷中近百壮汉高举着火把,近千英豪将谷的中央围成一个空场。在谷的对面,高搭一座彩门,灯火光明如昼,数十持矛握盾的彪形壮汉,分立两边。

        彩门左右的构岭上,筑满了青石箭坎,每座箭坎的后面,整齐地立着两名强力连发弩弓手,总数约三百人。江天涛打量间,已随人潮走至岭下,挤近谷的中央空场一看,这才发现近百高举火把的大汉身前的长凳上,倘坐着三十余个一色黑衣劲装黑包头的少女,少妇,老叟和大汉。场的中央,早已用白灰划好了一个直径数丈的圆圈,圆圈的四角方凳上,分别放着一盘白灰。
        
        江天涛看得非常不解,正自迷惑,群豪中,蓦然响起一声沉喝道:“大家冷了半天,俺林长书先凑个热闹。”沉喝声中,人影一闪,一个身形魁梧的青衣大汉,飞身纵出来,径至一个白灰盘前,两手一按,立时两手雪白,接着走入圆圈内。

        坐在长凳中央的一个黑衣清瘦老人,立即起身,谦和地道:“阁下要选哪一级?”
        
        青衣大汉爽朗地道:“选五级有失俺林长书的身份,选三级又怕通不过去,俺就选四级吧!”围在三面的群豪一听,顿时掀起一阵哄笑。

        黑衣老人微一颔首,即向左侧长凳上的几个黑衣年青人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立即站起来。黑衣青年,同样地走到白灰盘前,双手按了两掌白灰,接着走这圈内,面向青衣大汉而立。

        青衣大汉林长书,微一抱拳,朗声道:“小老弟,林某有潜了。”了字出口,飞身前扑,左手迎空一晃,右掌猛力劈出。
        
        黑衣青年,朗喝一声来得好,身形一闪,十分矫健,左掌隐藏不出,右手捏指去扣大汉的右腕。青衣大汉右掌招式一变,下劈之势一绕,横掌猛扫而出,左手闪电捏向黑衣青年的右肩。黑衣青年,撤步塌肩,闪过两招,翻掌猛攻大汉。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知道要经过双方搏斗,占先之后,才准入山,看看满谷的英豪,要比多少天才能比完。于是,凝神一听附近人物的交谈,才知今晚的比武,是甄审那些企图入山参加晚筵的人。为了便于编排席次和身份,共分六个等级。特级高手,则与金面哪吒同席或邻席,一级高手,则位于就近,其余则依序向外延伸。这场甄审等级的较技,是论武大会前夕的一个插曲,旨在造成热闹气氛而又不伤和气,兼有阻止贪嘴的老饕混进晚筵席上,大快朵颐。甄审等级直至晚筵开始为止,不愿参加晚筵的自是不必入场,三更以后,可自行到岭上找帐蓬。但武林中有名号,有声望的高手或前辈人物,不受甄审之限,一经发现,亦被恭请入山。
        
        就在这时,场中蓦然一声大喝,接着暴起一阵声震山野的如雷烈彩。江天涛定睛一看,只见青衣大汉,正满面含笑,圈臂抱拳,同着对面的黑衣青年连声道:“承让承让。”

        黑衣青年,急忙还礼,神色并不过分难堪,转身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这时,才发现黑衣青年的后肩上,竟被大汉轻微地印了一个白掌印。黑衣老人,立即起身,在热烈的彩声中,亲为青衣大汉佩上一朵直径仅有寸半的鲜红绣花。之后,由另外一个黑衣青年相陪,把大汉引向朱门。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虽不贪嘴,但为了混进警卫森严的后山,也不得不出场一搏,以便取得参加晚筵的入出权。继尔一想,如果先求混进山去,而又不致引起对方的注意,最好是二三四级,但万一被人指出自己的身份,又觉得对九宫堡的声誉和老父的德望,均不无损贬。衡情之下,决定采取一个在末指出自己的身份之前,绝不事先说明,而在发现之后,又不损及自己身份的两全之策。于是,悄悄取出蛮花香妃的那方粉红色约五步断魂香巾,轻巧飘洒地系在剑上,看来似是一种华丽的装饰,实则是遮住那两片彩玉。
        
        江天涛系好丝巾,正待举步走出人群,不远处,蓦然响起一声清脆娇叱。于是,心中一惊,这声音太熟悉了,探首一看,只见一道红影,飘然落在圆心中。定睛再看,面色大变,身不由己地向身后退了两步。只见场中卓然立着一个红缎劲装,身背长剑的美丽少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两道弯弯的柳眉,额前一蓬刘海,腮上隐现梨涡,一脸的刁钻娇憨之气,正是梵净山金佛盲尼的女弟子朱彩蝶。

        江天涛见了朱彩蝶,心想:在这紧要的关头,最好不和她碰面,否则,今夜不但捉不住毒娘子,相反地有可能会把事情弄砸了。心念间,已见清瘦老人,抱拳和声道:“请问姑娘选哪一级?”

        朱彩蝶柳眉一挑,毫不客气的道:“和你们山主同桌的是什么级?”如此一问,密集三面的围观群里,顿时掀起一阵骚动和议论声。
        
        清瘦老人炯炯目光,略微打量了一眼朱彩蝶,依然谦和地道:“是特级!”

        朱彩蝶一挥手,立即以不耐的口吻,催促说:“好,就是特级吧!”
        
        清瘦老人似是看出朱彩蝶是位大有来历的姑娘,因而毫无一丝不悦地点点头,转首看了身边的一个标致少妇一眼,同时递了一个小心的眼神。标致少妇缓缓立起,飘身已至白灰盘前。围观的群里,原本怀疑少妇本身的武功,是否能甄审特级的高手,这时看了少妇的轻灵身法,立即暴声喝了个好。

        一向争强好胜的朱彩蝶,立即脱口一声娇叱:“且慢!”
        
        标致少妇闻声抬头,立即缩回一双就待按向灰盘中的玉手,谦和地道:“姑娘何事?”
        
        朱彩蝶见对方人人谦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娇靥一舜,也笑着道:“本姑娘见你的轻功还算不错,我就和你较较轻功吧!”话一出口,已近两千的围观英豪,俱都感到有些不满,而躲在人后偷看的江天涛,也不禁摇了摇头,心说:我这位朱师妹,也的确有点太狂了。
        
        标致少妇毫不为意地一笑,说:“如何比法,请姑娘自己划道吧!”

        朱彩蝶一指置放四角的四个灰盘,道:“请你先派人将这匹盘白灰衡平。”话一出口,标致少妇的粉面立变,围观的群豪,俱都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脸上不满的神色,也一扫而光。
        
        清瘦老人一挥手,立即由长凳上奔过来四个黑衣劲装少女,各捡一根枯枝,谨慎地将四盘白灰衡平。朱彩蝶似是早已清楚甄审的规则,一俟四个少女退回,也向标致少妇谦和地道:“万一溅出灰来,可请你不要见笑啊!”笑字出口,娇躯已凌空升起,紧接着,飘然斜飞,径向就近一个灰盘上冉冉降这时,全场一片死寂,所有在场的人,俱都瞪大了眼睛,除了火把的熊熊火焰落的燃烧声,再听不到任何杂音。

        只见冉冉下降的朱彩蝶,小蛮靴轻轻一点灰盘,玉臂一展,娇臂一展,娇躯迅即又升起来,宛如风吹绵絮般,再向另一个灰盘上落去。围观的群豪一看,个个目瞪口呆,俱都面色大变,只见厚约四寸的灰面上,仅有一个极浅的靴印。朱彩蝶一起一落,连踏四个灰盘,灰面上的靴印,却一个比一个浅,最后凌空跃起,飘然落回原地,气不喘,脸不红,樱唇绽笑,明眸闪辉,同着标致少妇一颔首,轻盈地笑着道:“请指教!”

        标致少妇面色如土,久久答不上话来。全场依然一片岑寂,每个人都为朱彩蝶的骇人轻功惊呆了。江天涛看了朱彩蝶凌空踏雪,也不禁暗赞不止,两三个月不见,朱彩蝶不但出落得更加艳丽,而她的轻功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心念间,蓦见神情微显激动的清瘦老人,强自沉着地立起身来,就在身后绒盘上取了一朵小巧精美的金质兰花,同时,含笑谦和地道:“姑娘轻功精绝,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老朽以下,无人可及。姑娘是今夜凭武功荣获特级嘉宾的第一人,姑娘佩此金兰,即可乘马入山。”

        说此一顿,即将金质兰花,交给立在场边的标致少妇,接着,继续道:“姑娘想必已清楚一级以上嘉宾入山的规则,除人尽皆知,颇有声望的一流高手或盛誉满天下的前辈人物外,其余人等,均须报出师承,门派和尊姓大名来。”如此一说,在场的群豪更静了,个个摒息静气,俱都想知道当今武林中,是哪一位掌门宗师,调教出这等武功惊人的女弟子。
        
        朱彩蝶见在这么多武林英豪面前,报出自己的芳名和师承,虽然芳心有掩不住的欣喜,但她却不敢形诸面上,于是肃容拱手清脆地道:“小女子朱彩蝶,习艺梵净山,家师乃无忧洞主,无忧老师太,人称金佛盲尼老人家……”

        金佛盲尼四字一出口,已逾两千之众的武林英雄,顿时暴起一阵直冲霄汉的热烈彩声。标致少妇就在震耳欲聋的如雷彩声中,将一朵精美的金质兰花,佩在神情也不禁有些激动的朱彩蝶的胸襟上。
        
        江天涛无心去看场中的佩花情形,他正为入山报告而暗暗焦急,依照入山的规定,今夜想混进山去,似是已不可能。心念末毕,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暴一声浑浊大喝道:“你们先别走,还有掩张石头。”
        
        江天涛一听,在焦急中也忍不住暗自笑了,心想:明天金面哪吒的论武大会上,有了这位石头兄,可就更热闹了。于是,探首一看,只见五短身材,腰粗背厚,换了一身崭新黑缎劲装的张石头,正挺着如鼓肚皮,大步向着场中走去。张石头例着大嘴,瞪着环眼,看来十分生气,走到场中一站,向着清瘦老人一招手,理直气壮地道:“小老头,也给我佩个一级红棱大花吧!”

        这时,群豪早已静下来,俱都以惊异的目光望着傲然立在场中的张石头,大家闹不清这位傻头傻脑的张石头是何来路。清瘦老人见张石头皮坚肉厚,头如麦斗,出口就要红缓大花,断定也是一个不凡人物,因而,起身谦和地道:“阁下想佩红棱大花不难,但必须胜过本山的一级高手。”

        张石头环眼一瞪,立即憨声道:“为什么?朱彩蝶是俺的师妹,我是她的师兄,同是一个师父的徒弟,她取了个特级,难道我石头要个一级也不给……”话末说完,全场立即掀起一阵哈哈哄笑。

        清瘦老人见张石头傻头傻脑,知道他缺几个心眼,但他既是震慑黑白两道数十年的盲尼高足,武功自是不俗,因而笑着道:“朱姑娘虽然以轻功取得特级,但她却不能带阁下一同进去。”
        
        张石头环眼一瞪,立即不服气地怒声道:“方才那个叫什么神鞭赵沛丰的白胡子老头,不是也带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进去吗?”

        话末说完,清瘦老人不由仰面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接着解释道:“方才那个青年,乃神鞭赵老英雄的大公子,照规定理应让赵小侠入山,如果今夜盲尼老前辈法驾光临,朱姑娘和阁下,自然也可免试进去。”说罢,又仰面打了个哈哈。
        
        江天涛听了老人和张石头的对话,知道赵家父子也早进山了,看来今夜捉拿毒娘子的希望,愈来愈渺小了。心念间,蓦见愣了一会儿的张石头,突然一挥手,似是无可奈何地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尽自啰唆,说真的,我还真不稀奇第一级……”

        清瘦老人毫不介意地笑着问:“那么阁下要选哪一级?”
        
        张石头毫不迟疑地一指老人,道:“我就选你那一级。”老人一听,顿时愣了。

        周围群豪见张石头傻得有趣,俱都为他欢呼打气。张石头见这么多各路的英雄为他加油,晃着大脑袋,似笑不笑地例着大嘴,更加得意。清瘦老人看了朱彩蝶的骇人轻功,已经有了自知之明,这时又见朱彩蝶神色自若,一直笑嘻嘻地看着她这位傻师兄,对她这位大师兄的过关,似是极有把握,愈加不敢轻易出手。尤其,金拂盲尼是天下出了名的难惹人物,在这么多英雄面前打败了她的傻徒弟,那还了得?再说,就是胜了,也不光彩,势必落个以大欺小,万一被这傻小子击败了,当着三山五岳的数千英豪,这一生的英名就完了。

        清瘦老人思而想后,进退维谷,任他是多年的老江湖,这时也不禁暗暗叫苦。于是,心智一动,仰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接着自我下台地笑着道:“不是老朽不愿与阁下过招,只怕动手落个以大欺小……”、

        张石头听得一瞪眼,正待说什么,蓦见坐在长凳上的一个彪形大汉,突然跃起,震耳一声暴喝:“在下王光禄来陪你!”暴喝声中,飞身扑进场内,身形一落,继续欺进,右掌迎空一挥,一招力劈华山,猛劈张石头的天灵。

        张石头环眼一翻,轻蔑地沉声道:“哼,你来你倒霉。”说话之间,急上两步,非但不出手,反而用头迎。
        
        朱彩蝶一见,深怕闹出事情,惊得脱口急呼道:“打不得。”

        清瘦老人和标致少妇亦看出情形不对,因而也惊得齐声阻止。彪形大汉心知不妙,慌得暴喝一声,急忙撤掌变招,同时也惊觉得到身体不能被张石头的大肚皮撞着,于是,身形一斜,猛向右倒。

        张石头见对方闻声突然变招,得意地嘿嘿一笑道:“真是草包。”包字出口,横臂一格,碰的一声击在大汉的肩头上。彪形大汉的身形正在斜倒,哪里还禁住张石头的挥臂一格,一声闷哼,蓬声大响,一个彪形的身体,应声跌在地上。
        
        三面围立的群豪,本来就是凑热闹,这时一见,纷纷怪声为张石头叫好。张石头见大汉被自己挥臂格在地上,不由望着清瘦老人,得意地道:“怎么样?我可有资格做你们的特级客人。”

        清瘦老人的神情十分窘迫,但仍装出一副笑容可鞠的神态,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说话之间,无可奈何地在绒盘内取了一朵金质兰花,显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在群豪的怪声叫好,热烈喝彩的声浪中,亲为张石头佩在胸襟上。

        但谷中的气氛,较之方才更热闹,而前面的构岭上,仍大批大批的武林人物,向谷中涌来。张石头在四个黑衣青年的拥护下,胸前戴着一朵金光闪闪的金兰花,向着喝彩的群豪挥了挥手,跟在朱彩鸳身后,得意洋洋地向着彩门走去。

        江天涛看在眼里,不停地暗自摇头,心想:今夜石头兄真是出足了风头。再看场中,两个青年人已将地上的彪形大汉扶起,满头满脸尽是白灰土,看来跌得还真不轻。清瘦老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实则,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围立在三面的两千英豪,俱都看得出,清瘦老人的忍气让步,完全是畏惧金佛盲尼的护犊怪癖。这时,全场一片议论人声,每人谈论的话题,都是张石头,不少阅历丰富的人,早已看出张石头有一身横练功夫。

        江天涛看看乌云密合的夜空,已分不出是何时辰,他既怕进去遇赵氏父子和朱彩蝶,抽不开身去捉毒娘子,又怕错过今夜的大好机会。片刻过去了,竟没有一人再进场交手。江天涛深怕清瘦老人突然宣布晚筵嘉宾甄审停止,因而决定先行进山,然后再见机行事。既然一级以上的嘉宾均须报出师承姓名,索性取下剑上的五步断魂丝巾,悄悄放回怀内。于是,分开前面的几人,大步向场中走去。

        群豪见这么久才有人出场,顿时暴起一声久等不耐的欢呼。待等他们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位儒巾蓝衫,腰悬宝剑的英俊少年时,剎那间俱都安静下来。紧接着,不少人的目光同时惊急地一亮。坐在长凳上的十数少女,见群豪中突然走出一个剑眉星目,挺鼻朱唇的少年英俊公子,俱都不自觉地芳心抨跳,腮泛红云。
        
        一直闷闷不乐,仍在暗自懊恼的清瘦老人,见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英挺中透着书卷气的俊秀少年,只得由长凳上立起来,强自含笑道:“阁下要选哪一级?”

        江天涛在白灰圈中立好,拱手谦和地道:“在下选的是特级!”
        
        群豪一听,顿时掀起一阵议论和骚动,间有一两声轻蔑和怀疑的轻声讥笑,但更多的是震惊和冷静。清瘦老人受了朱彩鸳的震吓和张石头的谐弄,已没有最初那样冷静。尤其听了群豪中的笑声,更误以为在笑他的武功低劣和无能,以致才有这些年纪轻轻的少年人物向他挑衅,因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于是,微红着老脸,望着卓立场中的江天涛,冷冷一笑,略含轻蔑地沉声道:“阁下可是看到别人获得特级太容易了?”话一出口,群豪中立时掀起一片震惊啊声。
        
        江天涛听得一愣,顿时气得俊面通红,但他听了群豪中的震惊啊声,知道有不少人已看出他的身份。想到老父一生宽宏的心胸,怒火一平,依然平静地道:“老当家的怎可这样侮蔑热诚前来贵上的朋友?”

        清瘦老人见江天涛话中意含责问,顿时大怒,正待发话,长凳上突然跃起一个青年,飞身向他身前奔来。群豪中,又有不少人发出一阵感慨的叹息声。清瘦老人见黑衣青年慌张奔来,误以为要出场向江天涛动手,立即横臂一栏,怒声道:“让我来试试他……”

        话末说完,黑衣青年立即慌不择言地悄声道:“坛主…卫明!”
        
        清瘦老人不知何意,不由一愣,但仍沉声道:“什么卫明?”
        
        黑衣青年无暇解释清楚,仅惶急地悄声道:“力拔山,击伤了力拔山!”

        清瘦老人一听,脑际轰然一声,惊得神志顿时清醒了,同时也惊觉到群豪中的惊啊,和对他昏庸的叹息声。由于骤然的震惊,心情紧张,面色如土,急忙抱拳当胸,干涩地笑着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卫小侠……”
        
        江天涛末待清瘤老人说完,立即拱手分辨道:“老当家的认错了,在下是幕阜山的江天涛!”

        清瘤老人已经心浮气躁,连翻骤变,简直闹胡涂了。在这时,蓦闻群豪中有人高喊道:“看他腰悬的丽星剑……”如此一喊,清瘦老人和群豪的目光,立时望向江天涛的腰间。

        江天涛毫不感到惊异,因为满谷的各路英豪中,自是不乏认识「九宫堡」祖传丽星剑的人,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齐向丽星剑注视的同时,又有人高声大喊道:“孙元湖,别忘了佩带丽星剑的人,就是九宫堡的主人。”话声甫落,群豪震动,景仰陆地神龙江堡主的黑白两道的英豪,顿时掀起一片震天欢呼。同时,立身较后的人,纷纷向中央空场前挤来,个个要争睹甫自接任九宫堡的少堡主江天涛。
        
        这时,清瘦老人看了悬在江天涛腰间的丽星剑,心头一震,面色立变,额角上的冷汗,顿时渗下来。他根据每五年举行一次的武林龙头大会,知道九宫堡在武林中的声望,并不低于少林、武当。尤其,德高望重的江老堡主,更是盛誉满天下,今夜他的公子到来,竟受到他的冷傲和慢待,这要是让山主知道了,那还得了。因为,九宫堡的堡主与各派的掌门,各帮的帮主,各会的领袖,具有同等的至高地位,不管江天涛的武功如何,他都会受到与各大门派掌门人的同等礼遇。尤其看了群豪对江天涛的热烈欢呼,和汹涌向前挤的声势,清瘦老人孙元湖的心,更加惶恐不安。心念间,早已急上数步,抱拳躬身,恭谨地期声道:“大洪山山主沈奇峰,蓝旗坛主孙元湖,参见江少堡主!”
        
        在孙元湖躬身施礼之际,其余三十名青年少女等人俱都躬身肃立。正在万分懊恼的江天涛,他绝没想到事情会弄得如糟,此刻再后悔已来不及了。这时见清瘦老人如此恭礼,只得朗朗然向前一步,欠身拱手,谦和地笑着道:“孙坛主不必多礼,在下欣闻贵山沈山主,明晨绝早举行论武大会,特地赶来一增见识……”
        
        孙元湖不敢直身,依然躬身惶声道:“少堡主光临本山,山主以下各坛及全山弟兄,无不欢迎之至,老朽昏庸无知,方才失礼之处,倘请少堡主宏量宽恕。”

        江天涛爽朗地哈哈一笑,道:“些许小事,何必介意,孙坛主也太谦虚了。”
        
        说话之间,四个黑衣劲装少女,共同捧着一个红绒锦匣,恭谨地走至蓝旗坛主孙元湖的身边。江天涛趁势一看,只见匣中赫然放着一朵珊瑚为质,翡翠为叶,直径约有三寸的牡丹花,闪闪生辉,极为醒目。
        
        
【第二十二章】 群英大会


        孙元湖双手取起牡丹花,恭谨地为江天涛佩在前胸上。这时,人潮汹涌,彩声如雷,群情如疯如狂,中央的空场,愈来愈小了。孙元湖一看,急忙躬身朗声道:“恭请江少堡主入山。”

        立在孙元湖身后的一个中年壮汉,立即高声复诵:“恭请江少堡主入山。”

        山字甫落,彩门处立时响起一阵轰轰炮声,同时鼓声咚咚,号角齐鸣,赃鲇上群豪的如雷欢呼,在严肃的气氛中,充满了欢愉热情。江天涛看了这情形,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尤其对群豪为他而掀起的欢呼,更为感动不已。再向前看,只见场中高举火把的近百壮汉,早已分立两边,每人相隔一丈,直达彩门近前,形成一道光明如昼的通路。在彩门以内的遥远夜空中,不时升起一道彩色火花,想必是通知大寨内的金面哪吒。

        江天涛到了这般时候,自是无法推辞和解释,事实上,江老堡主隐退,他已是九宫堡的堡主。于是,在孙元湖的恭陪下,径向彩门前走去。这时,神情如狂的群豪,一半是争睹江天涛的风采,一半是趁势凑热闹,一声大喊,又势如潮水的左右卷来。

        江天涛朱唇展笑,剑眉微轩,朗目闪闪生辉,从容飘洒地走在火把分成的信道之间,并频频和围立两边的欢呼群豪挥手致谢。走至彩门前,左右持矛的数十壮汉,俱都将盾牌举至胸前,门内左右斜岭上的弩弓手,也俱都立起来。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断定金面哪吒不但对论武大会筹划已久,而对武林中声望较高,以及各派帮会首领的接待,也有了周详的准备。
        
        就在这时,前面峰角处,突然现出一蓬冲天灯光。清瘦老人孙元湖一见,立即恭声道:“启禀少堡主,我家山主率领各坛首领亲自来欢迎您了。”

        江天涛一听,知道今夜的计划完全不能实现了。心中虽然懊恼,但表面依旧慌忙含笑道:“在下贸然前来,礼应进山去见山主,怎敢再劳山主亲迎?”

        孙元湖神情已渐恢复平静,这时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少堡主驾临本山,不但为本山增光,就是明晨的论武大会上也生色不少。”说话之间,前面峰角下,已现出无数灯笼火把,同时,传来如雷的烈马急奔和马嘶声。

        这时,彩门外大绿谷中的群豪,业已停止了欢呼,俱都拥挤在彩门外面,数千道炯炯目光,一齐望着极快奔来的大队人马。孙元湖一见,即向江天涛恭声道:“请少堡主在此稍候,待老朽向本山山主禀明……”
        
        江天涛立即停步,同时谦和地道:“孙坛主请便。”

        孙元湖恭声应了个是,急向如飞驰来的大队人马奔去江天涛一人卓立在彩门内的宽大山道中央,身后数丈处,并立着三十名黑衣劲装青年男女。彩门外的数十持矛壮汉,已横矛阻在门外以防止群豪冲进门内来。这时,如飞奔来的马队,距离彩门仅余数十丈了,马上人的形态,衣着,座马颜色,在数十斗大的明亮灯笼照射下,已能清晰可见,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总计不下百人之多。

        江天涛目力精锐,凝目一看,只见当前一匹高头黄镖大马上,端坐着一个一身橙色绒装的中年人。橙色绒装中年人,年约三十二三岁,头束橙色嵌金儒巾,腰系金丝英雄带,足蹈黄缎虎头靴,生得剑眉朗目,高鼻薄唇,颊下尚未留须,由于一身橙黄色的绒装,愈显得面如黄纸。
        
        江天涛一见当前马上的中年人,便知是大洪山主金面哪吒沈奇峰。在金面哪吒的身后马上坐着的是,一个紫袍老人和一个身穿乳白长衫的中年秀士。紫袍老人霜眉银髻,虎目有神,除了身体稍微矮胖些,倒有几分像镇拐震九州马云山。身穿乳白长衫的中年秀士修眉朗目,五络长须,手拿一把檀木折扇,倒有几分儒雅风仪。

        之后,是数十男男女女,老少不一的劲装人物,在这些人的左右两边,是一个接一个的乘马壮汉。当前马上的十数壮汉,每人手持一根吊灯杆,上面悬有三盏斗大灯笼,依序写着三个红漆大字:「沈山主」。以后马上的壮汉,一律举着火焰熊熊的松枝,乍然看来,宛如一道火龙。

        江天涛对金面哪吒身后的男男女女,特别注意,虽然明知其中不可能有毒娘子和朝天鼻,但他仍忍不住细看了一遍。
        
        这时,清瘦老人孙元湖,已急步走至十五丈以外,恭谨地候立在路边。金面哪吒一见孙元湖,早在七八丈外已将右臂高高地举起来,大队人马,随即减低了速度。一俟到达孙元湖近前,金面哪吒首先迫不及待地急声道:“孙坛主,是哪一派的掌门宗师?”

        孙元湖立即抱拳恭声道:“九宫堡新任堡主江天涛!”

        金面哪吒面色一变,脱口一声轻啊,不由急声道:“现在何处?”

        孙元湖见山主听了江少堡主的大名,也如此震惊,暗庆方才没有进一步慢待这位贵宾,于是急忙恭声道:“就在彩门等候。”

        金面哪吒一听,立即举目向江天涛望来,同时一催座马,如飞奔至,仅紫袍老人和白衫秀士紧随身后。江天涛见金面哪吒飞马奔至,礼貌地展着微笑,举步向前迎去。金面哪吒沈奇峰一见,立即飞身下马,急步向江天涛迎来,同时,抱拳当胸,距离尚有两丈,便先朗声笑着道:“顷接报告,在下火急迎来,至此方知江少堡主驾到,末曾下山远迎之罪,尚请大量海涵。”说话之间,已到了江天涛面前,满面堆笑,连连抱拳。

        江天涛爽朗的哈哈一笑,道:“在下冒昧前来,已经失仪,复蒙山主率队亲迎,内心愈感不安……”

        话末说完,金面哪吒已哈哈地笑了,同时笑着道:“江少堡主太谦虚了。”说此一顿,似是想起什么,急忙侧身面向紫袍老人和白衫秀士笑着道:“快来见过九宫堡的江少堡主。”

        紫袍老人和白衫秀士,双双向前,一个抱拳当胸,一个拱手为礼,分别报名道:“大洪山红旗坛主蒙乐昌参见江少堡主。”

        “大洪山白旗坛主傅玉青参见江少堡主。”

        江天涛急忙拱手,谦和地笑着道:“久仰两位坛主大名,惜无机缘晤面,今后尚请二位坛主多多赐教。”

        紫袍老人蒙乐昌,白衫秀士傅玉青,同时躬身谦恭地道:“不敢,不敢,今后请江少堡主多多指点。”

        金面哪吒一俟两人话完,立即朗声哈哈一笑道:“厅上嘉宾满座,急待一睹少堡主丰采,快些备马来。”

        蒙乐昌和傅玉青,同时恭声应是,转身向着早已拉马等候在路边不远的一个壮汉一招手,壮汉立即将马拉来,金面哪吒一俟将马拉至近前,立抱拳含笑道:“江少堡主请上马。”

        江天涛知道这是江湖上的谦虚话,于是,也急拱手含笑道:“山主先请!”

        金面哪吒朗声哈哈一笑,愉快地道:“如此你我一同上马。”说罢,即和江天涛同时翻身跨上马鞍。

        这时,蓝旗坛主孙元湖已经走回来,一见江天涛上马,急忙抱拳恭声道:“少堡主慢行,恕老朽不能奉陪了。”

        江天涛就在马上,拱手含笑道:“孙坛主请便!

        金面哪吒看了一眼拥在彩门外大绿谷的数千英豪,接着吩咐道:“晚筵甄审,继续进行。”

        清瘦老人孙元湖,立即躬身应了个是。金面哪吒再向江天涛抱拳说了声请,接着一抖丝僵,并济向前走去,红白两位坛主,紧跟马后相随。这时,随金面哪吒同来的大队人马,早已分列两边,俱都肃容端坐马上,除了山风吹动火把的璞璞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到近前,金面哪吒首先一指左右端坐马上的劲装男女,谦和地笑着道:“前面这两队,是红白蓝三坛的香主和执事,以后的两队,俱是三坛的各级大头目,由于时间仓促,在下就不为少堡主一一介绍了。说此一顿,转首又望着江天涛,谦虚地笑着道:“尔等今后如有仰仗江少堡主之处,尚请少堡主多多予以指点,不吝教导。”

        江天涛朗然一笑道:“山主太谦逊了,今后礼应相互关照,以增两家友好。

        金面哪吒也愉快地笑着道:“当然,当然!”

        江天涛答话完毕,一面细察左右马上的各坛香主的神色,一面频频展笑颔首,他看到每个人俱都肃容端坐,并无诡异之色。继而,再回忆清瘦老人孙元湖和红白两位坛主的应对,均无什么破绽,难道毒娘子没来大洪山不成?想到「金面哪吒」在听到清瘦老人孙元湖报告出「九宫堡新任堡主江天涛」时,虽然曾感吃惊,在他认为,那是人之常情。因为,老父退隐尚未公诸武林,「金面哪吒」乍然听来,自是感到惊异和意外。

        心念间,已通过夹道马队,只见一道宽大平坦的人工山道,直通两座高峰中间的狭谷口。山道的两侧,巨松古柏,浓荫蔽天,愈显得夜空漆黑如墨,在前面两座高峰之后,传来隐约可闻的隆隆水声。
        
        打量间,蓦闻金面哪吒谦恭地道:“风闻江老堡主隐退,武林震惊,几无人信,昨日接获老堡主亲撰的敬告武林友好飞柬,在下始信以为真。”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没想到老父竟将隐退之事,也飞柬通知武林,看来,他老人家当真是不再过问世事了。心念电转,早已拱手恭声道:“家父年迈,久有退志,只因尚有许多积事末了,故而迟至今日。”

        金商哪吒接着感慨地一叹,以遗憾的口吻,道:“江老前辈,一生为武林奔波,挽救过无数次的浩劫,使千万豪杰得免于难,获得全武林黑白两道英雄的一致景仰和敬重,想不到竟在老堡主在外热心奔走之际,堡中恶仆,居然胆敢乘机欺天灭主,实令人深痛恨绝……”

        江天涛一听,知道老父在隐退飞东中,兼有叙述毒娘子和闵五魁的罪恶事迹,是以并不感到惊异。于是,淡然一笑,道:“恶仆亏心,夜遇猛虎,以致阴谋末逞,月前东窗事发,母子畏罪潜逃,至今未闻行踪。”

        金商哪吒目光一阵移动,突然以极为不解的口吻道:“堡中高手如云,俱是有名的前辈侠士,少堡主何不下令全面搜捕毒娘子母子回山,治以应得之罪?”

        江天涛心中一动,故意以毫不在意的口吻,淡然一笑道:“欺天灭主,罪大恶极,凡具正义侠骨之士,均不齿其行为,谁肯收容?久而久之,必然无颜见人,终至走投无路,找一深山僻静之处,揣揣终身,郁郁而死,了此一生罪恶之身,何必再劳师动众,耗费人力。”说话之间,觑目偷看,发现金面哪吒的脸上神色数变,青红不定,这令江天涛看来,近于已经绝灭的希望,又有了一线生机。

        金面哪吒定一定神,强自一笑,道:“听了少堡主一席话,令在下又增长了一番见识。”说此一顿,突然又以似有所梧的口吻道:“风闻龙宫湖主水里夜叉章乐花,乃贵堡掌院毒娘子的胞妹,少堡主不以为毒娘子投奔了龙宫湖?”

        江天涛一听,不由仰面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接着以漫不经心的口吻笑着道:“水里夜叉章乐花,为人机智善诈,在衡量利害之下,虽是一奶胞姊,恐怕也不敢收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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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面哪吒听得面色逐渐苍白,神情显得极为不安,忙不迭地连声道:“少堡主果然智慧超人,判断也极为正确。”

        江天涛虽然看出金面哪吒神情有些不安,但他却佯装末曾看见,急忙谦逊地笑着道:“山主过奖,在下惭愧。”说话之间,已到了两座高峰下的夹谷口前。

        山风疾劲,挟着寒意,那阵隆隆水声,已有些轰轰震耳了。进入谷口一看,深约百丈,笔直的山道,直通一里外的一座灯火辉煌的魏峨大寨门前。只见寨门内,灯火万点,星罗棋布,屋影榔比纵横,虽然一座魏峨寨门,并未看到有寨墙更楼。通过两峰之间的夹谷,立有一阵寒风扑来。

        江天涛转首一看,一道宽大瀑布,径由左侧高峰上,直泻下来,直坠峰下的绝涧中,水声隆隆,震耳惊人。再前进半里,到了一座宽约两丈巨木大桥。江天涛凝目一看,面色立变,只见巨木大桥,跨越一道宽近十丈的深渊,直达魏峨的寨门前。巨木大桥下一片漆黑,水声棕棕隐约可闻,深度可想而知,深渊成一弧形,分别向内弯去。

        江天涛这时才惊觉到金商哪吒的大寨,是建筑在一座四面环绕着深渊的断峰上。通过巨木大桥,灯火辉煌的寨门下,分立着近百佩刀壮汉,一俟江天涛和金面哪吒经过门下,一声吆喝,纷纷躬身抚刀。江天涛借着颔首还礼之势,觑目一看,这才发现断峰边沿,壁立如削,是一道设非神仙无法通过的天然绝险。看了这种情势,江天涛不由暗呼侥幸,否则要想深夜探山,不啻平步登天。

        进入寨门,马速丝毫末减,通过一片人工修整的弧形竹林,眼前倏然一亮。只见一片百亩方圆的广场对面,赫然一座灯光如昼,人影幢幢的磅砖大厅。同时,由竹林的边沿,一直至大厅阶前,每隔十丈便有一对相互对立双方抱刀的劲装大汉。

        这时,大厅的阶上阶下,立满了三山五岳的武林人物,有的彼此招呼,有的相互寒喧,一片欢笑人声。江天涛确没想到,进入大寨的各路英豪,居然已经如此之多。

        就在这时,蓦闻马前立在场中的两个壮汉,同时朗声高呼:“九宫堡堡主到……”相互传递,声调悠扬,气氛极为严肃。再看大厅前,人面闪闪,一阵骚动,坐在厅内的人,闻声纷纷奔出来,数百道惊异目光,齐向江天涛望来。

        江天涛竭力抑制内心的激动,微轩着剑眉,轻挂着微笑,显得那么神色自若,他虽单骑拜过东梁山,但这等欢迎仪式,较之三钗帮隆重多了。他虽然和金面哪吒徐徐策马前进,一双有神的朗朗星目,却在人群中寻找赵家父子和张石头,以及朱彩蝶。凝目一看之下,心中愈加不安,因为厅阶上数百英雄,俱都恭谨地垂手肃立在厅阶上。

        再向厅口一看,身形猛的一颤,面色顿时大变,身形暗自一晃,险些跌下马来。只见一身银装,腰悬银剑,胸前佩着一朵金兰花的银钗皇甫香,赫然也立在高阶上。江天涛一见柳眉斜飞入鬓,杏目晶莹明亮,绝艳娇媚,一身银装的皇甫香,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不迭。这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怕遇上她,偏偏在这大庭广众,三山五岳的英豪面前碰上了。到了这般时候,躲避已不可能,只有竭力镇定自己,准备见机行事,硬着头皮来应付了。

        这时,他想象得到,当皇甫香看清九宫堡的新任堡主,就是以左掌院前去三钗帮总坛拜山的卫明时,她心中的气恼,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凝目细看,发现皇甫香的明眸冷电一闪,面色果然在变,殷红的樱唇,顿时没有了血色。

        江天涛一见,心知要槽,这时他无法断定,到达大厅前,皇甫香会有什么任性的动作表现。再看神鞭赵沛丰父子,俱都肃立在皇甫香的身侧,神情愉快,面带微笑地向他望来。立在皇甫香右侧不远处的朱彩蝶,两道紧蹙的柳眉,随着江天涛的接近,逐渐向上飞挑,那张充满了刁钻的樱口,也惊喜地张开了。

        立在朱彩蝶身边的张石头,挺着如鼓肚皮,裂着大嘴,愈瞪愈大,似乎完全傻了满厅阶上的英豪,辈份不分高低,年龄不论大小,一律肃容而立,但当他们发现白马上坐着的不是江老堡主时,每个人的神色却由严肃而逐渐变为惊异。

        不少黑白两道的高手,都知道神鞭赵沛丰与江老堡主的密切友谊因而纷纷觑目向赵沛丰望去。但当他们发现赵氏父子,俱都神情愉快地望着江天涛,因而恍然大悟,马上的蓝衫少年,必是江老堡主的公子.新近接任的少堡主。
        
        这时,厅阶上一片肃静,广场上的对对壮汉,也停止了高呼,除了大队健马的铁蹄踏地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蓦见人群中,黑影一闪,张石头飞身纵下阶来,同时,惊喜的大声笑着道:“哈哈,我道是什么堡主,原来是幕阜山的涛弟弟……”说话之间,手舞足蹈,就在鹿阶前,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肃立阶上的群豪,俱都以厌烦的目光瞪了张石头一眼,但是,当群豪发现他胸襟上,居然佩了一朵金质兰花时,不由同时一愣。彼此互看一眼,似乎在说:看不透这傻小子,居然还是个大人物。正在目不转睛望着江天涛的朱彩蝶,没想到张石头会到阶下大嚷大叫,芳心一急,急忙招手,同时厉声低喝:“师兄,快上来,快上来!”

        张石头虽然傻,但有时候也会看情势,这时见阶上群豪俱都静默肃立,才想到这时的涛弟弟,恐怕已不是前几个月在梵净山比赛劈石的涛弟弟了,于是,一定神,急步奔回原地。

        一阵马蹄声响,江天涛和金面哪吒已到了厅阶前。金商哪吒就在马上一抱拳,游目看了群豪一眼,立即朗声道:“诸位前辈,各路朋友、英雄,在下就在马上,为诸位介绍本山有史以来的第一位贵宾。”说着,肃手一指白马上的江天涛,继续道:“这位就是德高望重,甫自退隐的江老堡主的唯一公子,新近接掌九宫堡的江少堡主江天涛。”话声甫落,群豪立即暴起一声英雄式的热烈欢呼,唯独皇甫香一人,冰冷地立在大厅最高的台阶上动也没动。

        江天涛对粉面苍白,娇躯微抖的皇甫香,佯装末见,急忙拱手,面向欢呼的群豪,含笑朗声道:“在下甫自下山,阅历尚极浅鲜,对江湖规矩,武林仪节,尤多不知,今后务祈在场的诸位前辈和诸位英雄,不吝赐教,多予指导。”说罢,就在群豪热烈的掌声中,与金面哪吒同时下马,步下台阶。

        江天涛一面登阶,一面连连向左右鼓掌的群豪拱手还礼。尚未登上最高一阶,神鞭赵沛丰,已抢先哈哈一笑,道:“江世侄今夜果然及时赶到了。”

        江天涛急上两阶,深深一揖,同时恭声道:“小侄访友末遇,又闻山主大宴群雄,特地匆匆赶来,俾能多识几位武林前辈和英雄……”

        赵沛丰末待江天涛说完,再度哈哈一笑,道:“今夜到的各路英雄豪杰不少,稍时可与你怀德哥多多去攀交攀交。”

        江天涛恭声应是,再向赵怀德拱手说:“稍时远望怀德兄多予引导。”

        赵怀德急忙还礼,含笑说:“涛弟太谦虚了。”

        就在这时,另一边蓦然响起一声沉喝:“别尽在那边讲话,这边还有一个石头哥。”

        群豪对张石头的傻劲,大都知道了,这时一听,俱都笑了。江天涛闻声回身,面向瞪眼例嘴,十分神气的张石头,急忙拱手笑着道:“石头兄久违了,一向可好?”

        张石头拱着肚皮也不还礼,仅大咧咧地点头道:“唔,还好。”

        朱彩蝶觉得有趣,不由噗哧一声,掩口笑了。江天涛急忙再向朱彩蝶拱手含笑问道:“蝶妹妹,你一向也好?”

        朱彩鸳见江天涛呼她蝶妹妹,芳心自然很高兴,娇靥如花,笑道:“还好!”

        就在这时,蓦闻身后的金面哪吒愉快地笑着道:“江少堡主,让在下为你介绍几位武功独步,享誉江湖的前辈高手。”

        江天涛一听,立即神色诚恳地应了两声是,同时自然地游目一看,发现左右人群中,倘有五六位胸前佩有金质兰花的老者,儒士和中年人。当然,他的目光,也极自然地扫过皇甫香凝霜的娇靥上。但他早已有了一个宗旨,那就是皇甫香不向他先颔首致意,或有交谈的意思表示,他绝不先向她致候。

        因为,他现在是九宫堡的一堡之主,代表着九宫堡多年来在武林中的赫赫声望,同时,也代表着堡中那么多高手的声誉。他根据皇甫香,手抚银剑,傲然立在最高阶的中央,而赵沛丰和其它两位佩带金质兰花的老人和那位儒士,却立在她的两边来判断,皇甫香在这多人物中,她是被尊为地位最高的一位。同时,他也想象得到,如今,皇甫香至尊的地位,就要由他江天涛取而代之了。

        这时,金面哪吒似是已看出银钗皇甫香的神色有异了,于是,愉快地一笑,首先肃手一指皇甫香,介绍道:“这位就是名震大江南北的三钗帮总统领,玉扇秀士皇甫阳前辈的千金,银钗皇甫香姑娘。”

        江天涛见皇甫香的神色并无好转,心智一动,只得似恍然大悟的神态,略以恭谨的口吻,拱手含笑道:“原来是玉扇秀士皇甫前辈的女公子,久仰,久仰,请问姑娘,皇甫前辈的金体一向安康否?”

        银钗皇甫香抱定宗旨,绝不理睬江天涛,但没想到他竟趁机问候父亲,哪敢怠慢,急忙还礼,恭声道:“托福,托福,家父一向安好!”说话之间,杏目冷芒闪闪,怨恨地望着江天涛,但她的芳心深处,却暗赞江天涛的机智过人,应变神速。

        江天涛的目的,在迫使皇甫香答话,对于她怨恨的目光,则视如末睹。这时,金面哪吒又指着立在赵沛丰身测的灰衣老人道:“这位是享誉甘肃的双笔判韦长顺,韦老英雄。”

        江天涛见韦长顺白发银发,腰间交叉一对漆黑的判官笔,霜眉间,隐透正气,知道是位正直人物,急忙拱手道:“久仰老英雄的大名。”韦长顺也急忙抱拳含笑,呼了声江少堡主。

        以下介绍的是身着淡青长衫的中年儒士陈东云,和另外一位老人与两个中年劲衣侠士。江天涛无心去记那些人的绰号姓名,以及是哪一个地区的有名英雄。他除了不停地拱手,连说久仰外,便是发觉这些人,似乎俱都不是什么阴刁邪恶之辈。因而,他也觉得金面哪吒虽是水里夜叉章乐花的朋友,也许不是他想象中的奸淫之徒。

        介绍完毕,遂即入厅。厅内高悬宫灯,光明如同白昼,外厅已摆满了酒席,正中一桌,特别圆大,可容一二十人,俱是锦披大椅。由于晚筵时刻未到,众人径向内厅走去。内厅后面,横置一座丈二大锦屏,屏前置一条亮漆长桌,桌后横摆一式三张太师大椅。在长桌的左右,尚雁形摆着两排亮淡大椅,每张大椅之间,均置一张高脚茶几,上有美点和茶具。

        走至长桌近前,金面哪吒立即肃手一指太师大椅,愉快地道:“江少堡主请上坐。”

        江天涛急忙拱手道:“在下乃后生晚辈,怎敢首席,况有父执赵世伯与韦老英雄在场……”

        赵沛丰一听,立即拈须哈哈一笑,说:“贤侄乃一堡之主,礼应上坐。”说着,肃手一指正中长桌后的二张太师椅,继续道:“贤侄须知这三张大椅,乃是沈山主特为各方首领而设的高席,并非任何人皆可坐的位置……”

        话声甫落,双笔判韦长顺,也正色接口道:“江少堡主虽然年事轻,但武林规矩却不可废,少堡主不必谦虚,请速上座,众人也好就位。”

        江天涛听了赵沛丰的解释,已经听出话中含意,就是他江天涛不坐,赵沛丰和韦长顺也无资格坐,同时,如再坚持不坐,反而徒增人笑。于是,含蓄地一笑,拱手谦逊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就此谢过山主和诸位前辈了。”说话之间,微一躬身,折身向长桌左侧走去。

        但就在他走向长桌左侧的同时,心念一动,他突然想到座次的问题。心想:如果坐在正中最高位上,极可能引起在场群豪的不满,况且,万一又来一位年事较高的首领,那时势必将高位再让出来,岂不难堪?如果坐在右侧一张最末位,不啻自贬身价,假设再来一人,仅是帮主,或会首一类的人物,又待如何?心念电转,决定坐在第二张大椅上,既不虞年高德隆的掌门宗师莅场,又不虑其它帮会的首领到达。

        方自坐定,即闻金面哪吒沈奇峰,愉快地期声道:“请诸位继续入座。”

        于是,一阵人影走动,挟着一片愉快的笑声,赵沛丰和韦长顺等人依例又是一番礼让。江天涛趁众人礼让之际,觑目一看,两道剑眉,立时蹙在一起了。来宾人等,俱都坐在右列大椅上。大洪山的各坛坛主香主均坐在左列大椅上。而银钗皇甫香,却被金面哪吒殷切肃请,就坐在江天涛的桌前第一张大椅上。

        皇甫香娇靥深沉,神色仍极难看,端坐在第一张大椅上,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江天涛一眼。江天涛心中淡然一笑,佯装未见,再看张石头和朱彩蝶,已经相并坐在中年儒士陈东云之后的两张大椅上。朱彩蝶娇,一双明亮杏目,却不时含情脉脉地向着江天涛瞟来一眼。再看神鞭赵沛丰的儿子赵怀德,虽然胸襟佩有一朵红棱大花,这时却立在外厅群豪中没有进来。
        
        打量间,三个俊俏小童,已捧来四盘精美美点和一杯香茶,器皿一式银质雕花,看来极为华丽。小童们恭谨地摆好,同时恭身退去,江天涛举目再看,赵沛丰等人已坐好了,金面哪吒就坐在各坛主前的第一张大椅上,恰和皇甫香相对。

        双笔判韦长顺,一俟金面哪吒坐定,立即面向神鞭赵沛丰,低声交谈了两句。只见神鞭赵沛丰,会意地点点头,立即望着江天涛,和声道:“贤侄可有什么话要对在座的诸位讲?”

        江天涛知道双笔判有话要问金面哪吒,但为了尊重他是一堡之主,特请赵沛丰转问,于是,谦和地道:“赵世伯与韦老英雄有话请先讲。”

        神鞭赵沛丰和双笔判韦长顺,同时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再同时面向金面哪吒沈奇峰道:“请山主将方才末说完的以武会友的目的,继续说下去吧!”

        金面哪吒满面含笑,微一拱手,道:“在下举行以武会友的真正目的,在于广结天下英豪,使多年末晤的朋友,也因而有个相遇相聚的机会……”

        话末说完,坐在第九张大椅上的一个身穿蓝衣,腰系软索的大汉,突然一抱拳,沉声道:“山主的一番美意,令在下通天炮齐大乃非常感动,但也有人说,山主真正的目的在暗中拉各路英豪入伙……”

        金面哪吒一听,朗声哈哈一笑,道:“在下坦诚地向诸位说,绝无此事,不过,如果各路英雄中,有愿意留在本山任职的,在下自是欢迎。”

        中年儒士陈东云,立即谦和地道:“既然如此,山主飞马风传各地,为何不说请各路英雄来贵山盘桓游历,而要说以武会友呢?”

        金面哪吒成竹在胸,似是早有准备,继续一笑道:“近几年来,天下升平,武林安定,除了每五年一次的龙头大会,几无令天下英豪相聚的机会,在下有鉴于兹,特以以武会友为号召,期能令各路英雄有一个在天下群豪面前一展所学的机会,并借此扬名立万儿……”

        话末说完,蓦见张石头一晃大头,不屑地沉声道:“我张石头可不是来这里扬名闯万儿的,我是特地来看看你捡到的那只玉狮子是不是很好玩。”

        如此一说,众人非但没笑,而且俱都凝神注意,暗察金面哪吒沈奇峰的神色和怎样回答。因为,天下群豪各门各派,无人不知金面哪吒在大洪山绝璧中捡到一只上面载有武功的玉狮子。岂知,金面哪吒一听,反而仰面哈哈一阵大笑,接着感慨地朗声道:“在下的确捡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玉狮子,但绝不是外间传说的那样有用,并说什么记载着各种武功……”

        话末说完,坐在第十张大椅上的一个绿衣劲装中年人,蓦然插口道:“既然外界传说不实,山主为何不及早辟谣,以免江湖上的朋友,以讹传讹,风满各地。”

        金面哪吒淡然一笑道:“邢大侠问得极是,但在下却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原则处理这件事,希望江湖朋友们逐渐忘却这件事,因为涂黑者愈涂愈黑,辟谣者愈辟愈盛……”

        张石头听得非常不耐,立即沉声道:“我不管你上面有没有记着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捡的那只玉狮子……”

        金面哪吒末待张石头说完,立即正色道:“少侠不必性急,明日绝早,在下即将玉狮子放在厅外高阶上,任由各路英雄观看……”话末说完,赵沛丰等人,以及外厅静听的群豪,俱都目光倏然一亮,每个人的脸上,无不充满了怀疑神色。

        双笔判韦长顺,霜眉一蹙,不由迟疑地道:“山主说得可是真话?”

        金面哪吒一听,不由豪放地哈哈她笑了,接着朗声道:“在下不但要任由各路英雄观看,还要将玉狮子赠送给明日武功最高的一人…”

        话末说完,内外两厅的群豪,俱都面色一变,立即掀起一片啊声,无不感到震惊,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金面哪吒沈奇峰。江天涛虽然高高在上地坐着,但他对双方的谈话,却一句也没听进耳里,因为,他一直想着如何才能进入后寨捉住毒娘子和朝天鼻。这时,听了群豪的啊声,和看了每人的震惊神色,才惊觉到众人在谈论着重大的问题。

        张石头轻蔑地看了金面哪吒一眼,突然怒哼一声,不屑地道:“哼,我不要看,那一定是假的。”

        话一出口,群豪纷纷点头,虽没人附声相应,但由每个人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均有同感。同时,也有不少人以惊异的目光,看了张石头一眼,似乎在说,傻人有时也有傻心眼嘛!

        金面哪吒早已朗声哈哈一阵大笑,道:“那只玉狮子,在绝壁中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日光晒,雕刻精致之处,已有剥蚀现象,据判断至少已有三百年以上的时光,试问这等古老的东西谁人能作得了假?”如此一解释,众人俱都无话可说了。

        久久不言的朱彩蝶,也突然冷冷地问:“你这次以武会友的另一个目的,可是兼有辟谣之意?”

        金面哪吒和大洪山坛主等人一听,俱都以惊服的目光看了一眼朱彩蝶,金面哪吒有力地一颔首,赞服地沉声道:“姑娘说的不错。”

        另一个中年人,似是急待知道怎样才能得到玉狮子,因而岔开话题问:“山主可否谈一谈以武会友的规则?”

        金面哪吒微一颔首,道:“规则很简单,比掌不比兵刃,交手不发暗器,重手伤人为输,双方点到为止。”

        壮汉齐大乃,也急切地间:“项目呢?”

        金面哪吒傲然晒笑道:“第一个项目是骑术。”

        骑术两字一出口,群豪俱都一愣。坐在第一张大椅上的银钗皇甫香,立即转首看了一眼江夭涛。江天涛听说金面哪吒第一个论武项目是骑术,也颇感意外。这时见皇甫香冷冷地向他望来,知她又想到下山追赶,飞马赶车及林外拉马扑空的事。

        心念末毕,蓦闻韦长顺沉声道:“骑术虽为六艺之一,但各门各派已多不重视!”

        金面哪吒末待双笔判说完,立即淡然一笑道:“在下明日举行的骑术,正是测验对方武功优劣的一个重要项目。”

        赵沛丰霜眉一蹙,立即不解地问:“请道其详。”

        金面哪吒继续道:“在下有一云南好友,赠给在下一匹深山野马,名为霹雳豹,性情凶猛暴烈,见人即行攻击,口咬,头撞,前扑后踢,至今无人能骑,现在本山已有数十人身受重伤,且有多人伤重而亡。据在下那位好友说,设非武功高绝,骑术精湛者,休想将它制服。”说此一顿,游目看了一眼群豪,继续道:“在下无福骑此宝马,特于明日为它觅一明主,因而才将骑术列入争取玉狮子的第一个项目。”

        赵沛丰等人一听,俱都面色微变,外厅群豪,也个个面面相觑,默默无语,整个大厅,顿时变得十分岑寂。就在这时,蓦见娇靥凝霜的皇甫香,殷红的唇角上,突然掠过一丝令人难测的微笑,接着沉着道:“我愿郑重推荐一人。”

        如此一说,众人的目光,突然都集中在皇甫香身上。江天涛对皇甫香一直存着戒心,这时一听她要荐人,心知不妙,知道皇甫香推荐的必是他江天涛。心念末绝,已听皇甫香深沉地道:“这人不但武功惊人,机智超群,而且骑术精绝,应变神速,明日必可驯服山主的那四宝马。”

        金面哪吒一听,急忙拱手,兴奋地间:“敢问姑娘是哪一位?”

        江天涛见问,立即摒息静气,凝目注视着皇甫香,看她如何回答。只见皇甫香,冷冷一笑,看也不看江天涛,立即刁钻地道:“这人就是九宫堡的新任堡主江天涛。”

        如此一说,群豪震惊,一片啊声,所有人的目光,立即移向江天涛的俊面上。江天涛见皇甫香果然推荐的是他,心中不由暗泛怒火。因为,骑术精湛的人,并不一定能驯服得了生在深山,兽性刚烈的野马,皇甫香推荐的目的和居心,不问可知,旨在令他当众出丑。由于方才见面之初,便以互不相识而被金面哪吒介绍,这时自是不便再揭发她的阴谋,只得面向皇甫香,微一拱手,强自含笑道:“承蒙姑娘推荐,在下感激之至,可惜,在下没有姑娘所说的那么大的本事。”

        金面哪吒尚以为江天涛故意推辞,急忙拱手笑着道:“江少堡主,家学渊博,明日定能降服宝马,何必如此谦虚。”

        江天涛淡然一笑,正待说什么,蓦见朱彩蝶目光一闪,剔眉沉声道:“山主且慢!”

        金面哪吒闻声转首,拱手含笑间:“姑娘有何宝见!”

        朱彩蝶以忿忿的目光看了皇甫香一眼,接着沉声道:“请沈山主问问皇甫姑娘,九宫堡的江少堡主,武功惊人,骑术精绝,她是怎的知道?”

        如此一问,金面哪吒和赵沛丰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彼此互看一眼,似乎在说,是呀,皇甫香怎的知道?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知道要槽,看情形,朱彩蝶似是怀疑他和皇甫香之间有什么儿女瓜葛,由她江少堡主的称呼可以转出她仍在主他的气。

        心念间,蓦见皇甫香冷冷一笑,傲然望着金面哪吒,道:“明眼人一望而知,我与江少堡主早曾相识,至于有人问我怎的认识江天涛,请山主转一句话……恕难奉告。”

        金面哪吒和赵沛丰等人一听,俱都愣了,外厅群豪的目光,也一致集中在江天涛、朱彩蝶和皇甫香三人的身上。江天涛被说得俊面通红,既不便发作,又不便解释。
        
        就在这时,蓦见张石头,猛的一拍椅柄,瞪眼望着朱彩蝶,大声道:“师妹,你坐下,别理她,涛弟弟是你的末婚夫婿,是涛弟弟亲口向师父保证的,你还怕别人把涛弟弟抢了去?”

        此话出口,群豪震动,数百道目光,一齐射向红飞耳后的朱彩蝶,任何人没想到,身穿红衣劲装,襟佩金花的绝色少女,竟是九宫堡未来的女主人。金面哪吒和赵沛丰等人,再度愣了。尤其金面哪吒,照武林规矩,应即另为江天涛和朱彩蝶按插并肩座位,虽末成婚,亦应将朱彩蝶请至第一位。

        但第一张大椅,却被皇甫香坐了,而皇甫香又是三钗帮仅次于帮主一人的总统领,这时两人正在意气之际,她怎肯甘心让位?金面哪吒左右为难,请朱彩蝶升位,又怕惹恼了皇甫香,如果装痴作傻,又怕坏了武林规矩,真是进退维谷,暗自叫苦,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天涛想起在梵净山碧池池畔,金佛盲尼说的话:「傻孩子,我老尼婆一生毫无牵挂,只要你将来善待鸾丫头,我就高兴了,也就算报答我了。」当时自己就想到盲尼她尚有弦外之音,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自己与恩师海棠仙子都发生了夫妻之实,再多一个妻子有何妨,只要她们和睦相处就行了。想到此,只俊面一红,面带微笑看了一眼娇羞不已的朱彩蝶。不过想到朱彩蝶娇蛮、爱吃醋,得让她改一改。
        
        一直没正眼看一下朱彩蝶的银钗皇甫香,这时却瞪大了一双杏目望着朱彩蝶和张石头。她原先只知道有个汪燕玲,没想到这时突然又跑出一个朱彩蝶来,也许过些时日,又有一位绝色少女说是江天涛的末婚妻。她虽然惊异地看着朱彩蝶,但心里却由妒而恨,恨透了江天涛。

        就在这时,蓦见张石头浓眉一轩,同着金面哪吒一招手,同时不耐烦地道:“我且问你,假设我降服了霹雳豹呢?”

        正在发愁的金面哪吒,一定神,立即正色道:“当然就将霹雳豹赠送给阁下。”

        张石头有力地一颔首,极有把握地道:“好,明日看我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崭新劲装的大汉,急步走至内厅前沿,面向金面哪吒一躬身,朗声道:“启禀山主,晚筵时刻已到。”

        金面哪吒一听,如获解脱,立即兴奋地道:“快请各路英雄入席。”

        大汉闻言,急忙转身,面向外厅群豪,高声朗呼道:“恭请诸位入席。”呼声甫落,立即掀起一片欢笑和桌椅移动声。

        金面哪吒一俟大汉呼毕,就先由椅上立起来,面向江天涛,抱拳当胸,含笑道:“请江少堡主和诸位前辈一同入席。”

        江天涛早已想好了退身之计,因而立即起身拱手,谦和地笑着说:“多谢山主感意,在下业已用过晚餐了……”

        金面哪吒末待江天涛说完.急忙敦请道:“少堡主虽然用过晚餐,再饮几杯又有何妨!”

        江天涛再度拱手推辞说:“在下连日奔驰,身体略感不适,为了明晨绝早参加山主的论武大会,请允在下先行告退。”

        赵沛丰不知江天涛意在趁机去擒毒娘子,倘以为不便再和皇甫香等人同桌,因而在旁插言道:“江少堡主的神色果然不佳,山主也就不必挽留了。”

        金面哪吒也深怕席间再闹事端,但身为主人,又不得不加挽留,如今见赵沛丰圆场,急忙颔首笑着道:“既然少堡主旅途辛劳,在下就请蒙坛主恭陪少堡主去宾馆休息。”红旗坛主紫袍老人蒙乐昌,立即恭声应是,闪身而出。

        江天涛谢过金面哪吒,辞过赵沛丰和韦长顺,并和朱彩蝶打了个招呼,即和在前引导的红旗坛主,径自走向厅后。
        


【第二十三章】 秘室窥探

        出了后厅门,是重重整齐的房舍和院落,灯火辉煌,警卫寥寥,冷清中透着几分神秘。这时,夜空多云,加之处处灯火,愈显得夜空如墨。一连经过数排房舍和两重院落,仍末到达宾馆。

        江天涛心中一动,佯装迷惑地问:“请问蒙坛主,宾馆设在何处?”

        蒙乐昌误以为江天涛已经见疑,急忙含笑解释道:“回禀少堡主,我家山主,为尊敬各方首领,特将掌门级的宾馆,就设在他的雅院左近。”

        江天涛故意惊异地问:“与山主的内眷相处,岂不有些不便。”

        蒙乐昌一听,再也忍不住抚髻哈哈笑了,接着道:“实话回禀少堡主,除新近由龙宫湖来了一位女香主外,整个后寨无一女性,因为我家山主,至今尚未娶妻。”

        江天涛心中一动,故意风趣地道:“如此说来,那位女香主可能就是贵山末来的压寨夫人?”

        蒙乐昌见江天涛问得有趣,再度哈哈笑了,接着回答道:“这一点老朽可就不知了。”说话之间,已到了一座精舍独院门前。

        江天涛举目一看,红圆门,白院墙,门上一双金环,闪闪发光,院门大开,灯火辉煌,一个绿衣小童已由正中小厅内急步迎了出来。蒙荣昌立即谦和地道:“少堡主的宾馆到了。”说话之间,又顺势一指仅有一墙之隔的左侧精舍独院,神秘地一笑道:“龙宫湖来的那位女香主,就住在这座小院内。”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情绪顿时有些激动,但他却佯装漠不关心的噢了一声,同时会意地点了点头。趁势觑目一看,院门紧闭,内有灯光,院中之人,显然还没有就寝。

        打量间,蓦闻紫袍老人蒙乐昌,沉声道:“这位是九宫堡的江少堡主,快快上前见过。”

        江天涛闻声回头,绿衣小童已趴在地上叩头了,同时恭声道:“叩见江少堡主!”

        江天涛亲切地一笑,微一肃手,道:“不必多礼,快些起来。”绿衣小童恭身应是,同时立起,闪身肃立一旁。

        江天涛仔细一看,这才发现绿衣小童年约十三岁,生得眉清目秀,只是体质稍嫌瘦弱了些。小院不大,植有花竹,正中小厅,左有一厢,布置得十分堂皇。一登上厅阶,引导前来的紫袍老人蒙乐昌,立即抱拳躬身道:“少堡主旅途辛劳,请早安歇,老朽就此失陪了。”

        江天涛谦和地一笑道:“蒙坛主有事请便!”蒙乐昌连声应是,恭谨地退了出去。

        江天涛一俟红旗坛主走出院门,即令小童将门门上。进入小厅,陈设富丽,十分豪华,他坐在首席金披大椅上,顺手饮了一口盖碗中的香茶。绿衣小童见江天涛没有什么吩咐,立即退至厅外肃立。

        江天涛根据金面哪吒的谈吐神色,对毒娘子隐藏在后寨内,心中已有些见疑,这时再听了紫袍老人红旗坛主蒙乐昌的话,愈加证实隔壁精舍小院内住的龙宫湖女香主,就是毒娘子。根据紫袍老人蒙乐昌的谈话来判断,大洪山全体人众,除金面哪吒沈奇峰一人外,俱都不知毒娘子的真正身份。显然,毒娘子前来大洪山之前,曾和水里夜又章乐花,慎重地计划过,是以龙宫湖女香生的身份前来此地逃避,而对大洪山的各级首领,则讳莫如深,让人摸不清底细。

        江天涛虽然肯定毒娘子就住在左侧小院内.恨不得立即过去将那贱妇逮捕,追出尚留在她身上的那部分绣衣。但如何才能顺利成擒,而不损及自己一堡之主的身份,及如何才不致令金面哪吒的颜面难堪,以致恼羞成怒,反脸成仇,误了大事。最后,他决心先证实隔壁住的确是毒娘子之后,再作最后决定。

        心念间,目光本能地落在肃立厅外的小童身上,于是心中一动,立即和声道:“噢,你身上可有针线?”

        小童见问,急忙恭声道:“回禀少堡主,小的没有针线。”

        江天涛剑眉一蹙,故意迟疑地道:“可去贵寨女眷处取些来?”

        小童立即躬身道:“启禀少堡主,后寨没有女眷,必须到前寨去找。

        江天涛立即愉快地道:“成了,就去前寨找些来吧!”

        小童一听,不禁有些迟疑江天涛故意沉声催促道:“我急需要用针线,快去前寨取来。小童不敢怠慢,惶声应是,转身向院门走去。

        江天涛一俟小童反身将门掩好,立即走出厅外。首先游目看了一眼厅前的花竹,接着进入左厢察看,发现小院及厢房内,确无可疑之处,始匆匆奔至院门前。悄悄将门拉开一线,觑目向外一望,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江天涛暗暗庆幸,这真是天赐良机。于是将门掩好,飞身纵至左墙下,借着一簇青竹掩护,足尖微微一点,身形腾空而起,伸手扣住墙头瓦片。于是,悄悄探首一看,星目倏然一亮,沉身顿时血脉嚣张。江天涛探首一看,怒火倏起,只见两盏纱灯的小厅前檐下,正立着柳眉紧蹙,神色焦急,一身黑缎劲装的毒娘子。

        毒娘子微仰着粉面。背负着双手,怨毒地望着夜空,微微高耸的前胸,不停地起伏,似是正在发怒。她的腰间,系着一道银质亮索莲钩抓,纤腰左右,各佩一个皮囊,俱都高高凸起,显然装满了暗器。在她的左右云鬓上,并排缀着十二把长约一寸,蓝光闪闪的柳叶飞刀,背负在后腰上的双腕,高高鼓起,袖内显然俱都藏有机簧袖箭。

        江天涛一见毒娘子,杀机陡起,但他仍牢牢记住老父的叮嘱,与毒娘子动手,必须注意她那一身歹毒暗器。同时,他必须考虑到自己的地位,和金面哪吒的处境。

        心念末毕,院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天涛心中一惊,身形飘然而下,悄悄隐在青竹内。根据他的判断,绿衣小童由此地到前寨,往返至少需要半个事辰这时为何回来得如此快?继尔一想,莫非他途中遇到了女性香主或女性头目?

        心念间,那阵急促的脚步声,已在院门外走过去了。江天涛深怕毒娘子就在这眨眼之间逸去,于是,急忙一长身形,攀住墙头,再悄悄探首一看,毒娘子正在厅阶上踱步,看似悠闲,实则有着无懊恼和隐忧。江天涛看得非常不解,心想:朝天鼻呢?

        心念末毕,方才那阵急促的脚步,就停在毒娘子的院门外。毒娘子顿时惊觉,倏然停步,转首望着院门,那双桃花眼中,炯炯闪着忿怒冷芒。就在这时,门外已响起两声轻巧的叩门声。

        毒娘子柳眉一剔,立即沉声道:“门没闩,请进来。”话声甫落,呀然一声,红漆圆门,应声推开了。

        一个灰衣劲装,身佩单独的中年人,匆匆走了进来。毒娘子一见中年人,立即懊恼地沉声道:“韩香主可是又来催本职下山?”

        江天涛一听,心中暗呼侥幸,假设今夜参加欢筵,毒娘子连夜下山,再想找她的行踪,可就难了。心念间,只见灰衣中年人,停身院中,抱拳含笑道:“请章香主原谅,在下奉山主之命,不得不敦促章香主即刻下山?”

        毒娘子粉面铁青,十分不解地沉声问:“韩香主可否告诉本职,山主为何突然又星夜命令本职离去?”

        被称为韩香主的中年人,歉然一笑道:“请章香主原谅,在下也不知山主为了何事。”

        毒娘子显得十分气忿,柳眉一蹙,继续沉声问:“山主当时对你怎么吩咐?”

        韩香主道:“当时由于各方有名的高手和一些前辈人物正在落座,山主无法对在下指示清楚,仅对在下简单的说了几个字…”

        毒娘子柳眉一剔,迫不及待地沉声间:“哪几个字?”

        韩香主正色道:“请章香主火速下山。”
        
        毒娘子轻噢一声,顿时一阵沉默,但她却不停地缓缓点头,似是在研判金面哪吒突然命她下山的原因。蓦然,毒娘子的双目中冷电一闪,突然似有所悟地问:“请问韩香主,那些前辈人物中都来了哪些人?”

        韩香主淡淡地道:“很多……”

        毒娘子知道问得太笼统,急忙揭示道:“譬如年高德隆,颇有地位的老辈人物。”

        江天涛已看出毒娘子的心意,必是指的各路英雄中可有九宫堡的高手,她第二句的问话,必是暗指老父陆地神龙。只见韩香主眉头一皱道:“七旬左右年纪的人很多,有地位有名气的只有两人……”
        
        毒娘子不由急声间:“哪两人?”

        韩香主道:“一位是神鞭赵沛丰赵老英雄,一位是双笔判韦长顺韦老英雄。”

        毒娘子仍有些焦急地问:“可有飘逸不群的中年儒士?”

        韩香主立即颔首道:“有!”

        毒娘子的眼中冷芒一闪,立即沉声问:“谁?”

        韩香主道:“黔北的陈东云。”

        毒娘子一听,神色虽然缓和了些,但也有一丝失望和忧急。江天涛知道毒娘子问的是齐鲁双侠金氏两兄弟,只是她不便先指名,尤其避免提到九宫堡。心念间,只见沉默了一会的毒娘子,突然迟疑地问:“可有年纪较轻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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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香主再度有些不耐地道:“年轻的高手何止数百,在下怎能一一述说出来。”说此一顿,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再度催促道:“现在三更已到,章香主该下山了,在下也好回报山主知道……”

        毒娘子末待韩香主说完,立即谦和地连连点头道:“好好,请你不要催,我即刻就走,我只再问你几句……”说此一顿,突然不说了。

        韩香主迷惑地望着毒娘子,这时见她吞吞吐吐地突然不说了,不由催了一句:“有话请讲,在下知道的无不奉告。”

        毒娘子樱唇一阵牵动,久久才含着微笑,迟疑地问:“请问韩香主,今夜参加晚筵的群豪中,可有九宫堡的高手?”

        韩香主一听不由笑了,立即得意地道:“只有一位,那是山主唯一的座上贵宾……”
        
        毒娘子听得面色一变,不由急声问:“谁?”

        韩香主见毒娘子的粉面突变,不由惊异地问:“章香主与九宫堡可有什么……”

        毒娘子急忙摇摇手,道:“这一点请你不要问,只请你告诉我九宫堡来的是什么人?”

        韩香主略一迟疑,道:“新任堡主江天涛!”

        毒娘子一听,脱口轻啊一声,顿时呆了,骇得樱口久久不能合起来。但她的眼珠一转,泪珠顺腮流下来,接着掩面哭了。

        韩香主看得一惊,不由慌急地问:“章香主何事如此伤心?”

        毒娘子悲痛地摇着头,哭声道:“我孩子的锦绣前程,辉煌事业,都葬送在这个奸毒的江天涛手中了……”

        江天涛一听,顿时大怒,设非洪山的韩香主尚在院中,他必然飞身过去,立将毒娘子击毙。只见韩香主同情地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如此伤心,现在他身为一堡之主,权势赫赫,此仇只有容后徐图了…”

        毒娘子倏然抬关,仰着满脸泪痕,目射凶光,切齿恨声道:“不,我今夜就要和他一拚生死。”说罢,突然望着韩香主,悲痛地沉声问:“他现在何处?”

        韩香主立即正色惶声道:“啊,你不,不能去,你绝对不能去,这件事要让山主晓得是由在下口中走漏的消息,定将在下处死无疑。”

        毒娘子又显出一副可怜相,绝望地道:“难道就这样白白放过一个大好机会吗?”

        韩香主略一迟疑道:“你现在可先行离寨,明晨绝早再来,当着天下群豪之面,揭发他的罪状,并向他挑战。”

        毒娘子眼波一转,急忙正色道:“可是我不是他的敌手。”

        韩香主立即正色道:“只要激起公愤,还怕没人替你出头?”

        江天涛听得暗自摇头,毒娘子分明在用计套他,而他反而为毒娘子出主意,实在愚不可及。心念末毕,毒娘子急急摇头,畏怯地道:“不可,不可,九宫堡威震江湖,堡中高手如云,谁敢与他为敌。”说此一顿,佯装似有所悟,故意兴旧地道:“韩香主,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可愿意帮忙?”说着,面带媚笑,款步走下阶来。

        韩香主眉头紧皱,略显迟疑地道:“只要在下能力所及,绝不推辞。”

        毒娘子一听,满面带春地再度笑了,同时诱惑地娇声道:“韩香主,你放心,不管你成功与否,我都会重重的报答你,只要你向我请求,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令你满意。”

        江天涛一听,心知要槽,这个韩香主已逐渐进入贱妇的圈套了。心念末毕,蓦见韩香主正色道:“见义勇为,拔刀相助,乃我辈武林人份内之事,施恩望报,小惠要挟,岂是大丈夫所为。”

        江天涛听得慨然摇头,暗自喝彩。只见毒娘子粉面微微一变,强自笑着道:“韩香主的义气,实在令人钦佩。”说着,右手已取出一个红色药丸来,托在掌心上,继续随和地笑着道:“我这里有脱力药丸一个,请韩香主伺机放进江天涛的酒茶之内,既无色,又无味,绝对不易察觉,如能让他服了此丸,明日挑战,我必可胜他……”

        江天涛凝目一看,毒娘子掌心中的那个红色药丸,正是交给青莲粉荷她们的那一种,不由顿时大怒。正待飞身越过墙去,蓦见韩香主仰天一阵大笑,接着不屑地笑着道:“章香主,在下虽然愚鲁,但这种有失光明的行径,在下尚不屑为,要去你去,在下回厅复命去了。”说罢,轻蔑地看了毒娘子一眼,忿然转身,向院门走去。

        毒娘子的面色一变,双目凶光毕露,倏然举手取下一柄小小柳叶飞刀,冷哼一声,就待掷出。江天涛又惊又怒,正待出声大喝,蓦见毒娘子倏然又将柳叶飞刀缀回云鬓上,同时,切齿恨声道:“你道我不敢去找那厮吗,哼,告诉你,回头瞧,不到天明,我定要叫那厮横尸当地。”

        韩香主停步转身,望着毒娘子冷冷一笑道:“韩某人祝你顺利成功。说罢,反手掩好院门,径自离去。

        毒娘子愣愣地望着院门,只气得粉面铁青,浑身颤抖,重重地怒哼一声,折身走进厅内。江天涛知道毒娘子要走了,不敢怠慢,飘身而下,飞身纵至门前,拉开院门,闪身而出,急急向左院门前奔去。

        就在他到达院门的同时,时面已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天涛知道出来的定是毒娘子,立即蓄势运功,卓然立在中央。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近了,终于,呀的一声,院门大开。江天涛一看,正是恼羞成怒,气势汹汹的毒娘子。

        毒娘子见门外中央卓立一人,乍然间,不由愣了。接着凝目一看,面色大变,脱口一声轻呼,飞身暴退一丈,惊恐地立在院中,顿时惊呆了。
        
        江天涛剑眉如飞,星目闪辉,俊面上充满了杀气,这时看了惊慌失措的毒娘子,不由冷冷笑了。同时,缓步向前逼去,极低沉地笑着道:“章掌院,没想到吧,我们在这儿会面了。”

        毒娘子深知江天涛的功力深厚,动手无异自己找死,她所仗恃者是一身歹毒的暗器和斗智。如今,乍然相遇,心胆俱裂,惶急间,竟不知如何应付。这时见江天涛威凌地逼来,只得缓缓地向着身后厅阶前退去。

        江天涛深怕毒娘子转身狂逃,那时碍于身份和作客,便不能随意越房追击,必须就在这座小院中将她制服。于是,缓缓横肘,轻按哑簧,剑鞘内,立即传出一阵隐约可闲的吟声,同时冷冷一笑道:“章掌院,你不是要找我吗,现在我已经来了。”说话之间,呛榔一声,寒光一闪,彩华耀眼的丽星剑已撤出鞘外。

        毒娘子一见丽星剑,顿时想起她夫妇苦心筹划十八年的阴谋,看着即将成功,而被揭发的忿怒。尤其想到自己的儿子朝天鼻,突然由至尊至贵的少堡主,而被贬回奴才之子,因而凶性大发,柳眉一竖,俏眼圆睁,怨毒地瞪着江天涛,切齿恨声道:“不错,我正要找你,我正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说话之间,依然缓缓后退,但她的右手,却悄悄地将莲钩索解了下来。

        江天涛冷冷一笑,道:“不错,你说的话,正是我要说的……”

        两人虽是切齿仇人见面,恨不得各毙对方,但时地不同,各有顾忌,因而俱都不敢大声叱喝。这时毒娘子已退至厅阶前,但她却沿着厅阶,继续在退,企图进入墙下的青竹后面。同时,右手提着莲钩索,左手已带上防毒的鹿皮手套。

        江天涛要活捉毒娘子,以便逼出绣衣的下落,他缓缓逼进,并不是惧怕毒娘子一身中者立死的歹毒暗器,而是希望毒娘子先行动手,或将毒娘子逼进厅内,再行拿获。这时见狡猾的毒娘子想进入青竹后,顿时大急,于是心中一动,一声冷哼,身形倏然一闪,虚演一招满天丽星,立即幻起一片彩霞,万点银花毒娘子一见,心中大骇,一声低叱,飞身暴退。

        江天涛见机不可失,立即跟进,身形捷逾奔电,丽星剑倏变「金星一点」,猛刺毒娘子的颈间。同时,为防毒娘子突然发出暗器,足尖一点,身形凌空跃起,立变头下脚上,而剑势依然不变。果然,就在他腾空跃起的同时,毒娘子一声冷笑,突然躬身低头,一声机簧声响,一支长约四寸的喂毒袖箭,径由毒娘子的颈后应声射出,幻起一道蓝光,擦着丽星剑如飞射过。

        江天涛暗呼一声好险,凌空身形已至毒娘子头上,刺空的丽星剑,顺势一垂,疾演「划地分界」,剑光一闪,已至毒娘子的头间。毒娘子的这招躬身发箭,一向百发百中,从无一人躲过,这时一听袖箭破风有声,心知不妙,正待抬头察看,一股冷焰已至脑后。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声低呼,扑地伏身。就在她扑身的同时,身畔沙声一响,寒风扑面,头上高挽的秀发,立被丽星剑斩断。毒娘子再度一声惊呼,趁势向右疾滚,同时,左臂一扬,盲目向空打出一把铁疾黎,划空带啸,直射夜空。

        江天涛一心想活捉毒娘子,因而方才一剑,仅斩断毒娘子头上的青丝,借以造成对方心慌意乱,视线模糊,以便将毒娘子制服。因而,一招得手,疾泻而下,毒娘子的铁疾黎,全部打空。于是,趁毒娘子尚未立起之际,飞身向前,丽星剑疾刺毒娘子的踵骨。

        滚动中的毒娘子,心里有数,一听铁疾黎的嗤嗤破风声,便知要糟,心中一惊,疾演「鲤鱼跃龙门」,一挺腰身,腾空而起,一跃数丈。同时,右臂一旋,手中莲钩索,猛向地面一蓬耀眼彩华抓去。

        江天涛一剑刺空,本可疾演「举火烧天」,挑开毒娘子的小腹,但他有了绣衣下落的顾忌,只得任由毒娘子由剑下逃生这时,突见毒娘子的莲钩抓,凌空下击,也不禁暗赞毒娘子应变神速。他与蛮花香妃的小侍女交过手,知道这种奇门兵刃的厉害,但也知道了破解这种兵刃的方法。于是,一俟莲钩击到,身形如飞一旋,连钩擦身飞过,接着一招「拨草寻蛇」,闪电削向毒娘子的系钩银索。

        毒娘子一见,大吃一惊,顿时想起江天涛手中的丽星剑,利能削铁如泥,于是,右腕一抖,身形疾泻而下。但已经迟了,只听喳的一轻响,银索已被丽星剑削断,莲钩直向一丛花树飞去。毒娘子大惊失色,双脚落地,急挫右腕,一声机簧轻响,一枝喂毒袖箭,应声射出,直向江天涛射去。但早有准备的江天涛,就在毒娘子双脚落地的同时,他的身形已腾空而起,一式「苍鹰搏免」,猛向毒娘子击下,那枝袖箭,就在他脚下飞过。

        毒娘子知道江天涛对她身上的暗器,早已有了应付之策,心慌之下,飞身暴退。一摸之下,大惊失色,这才想起秀发被斩断,飞刀早已没有了。就在这一迟疑间,江天涛疾泻而下,足尖一点地面,挺剑如飞刺来毒娘子一见,花容惨变,心胆俱裂,脱口一声惊呼,转身惶恐狂逃。

        江天涛见毒娘子转身狂奔,不由焦急地沉声低喝:“快丢下绣衣饶你不死!”

        但惊惶如狂的毒娘子,旋身绕过一丛花树,继续向院门狂奔。江天涛岂肯放毒娘子逃走,一伏身形,疾如奔电,伸手抓向毒娘子的左肩。毒娘子虽惊慌无状之际,但仍狡猾无比,惊闻肩后风声,疾演「脱袍让位」,扭腰塌肩,娇躯一闪,旋身奔出门外。

        江天涛一见,又急又怒,忍无可忍,只得振腕挺剑,点刺毒娘子的气海穴。就在剑尖将要触及毒娘子的后腰同时,门外斜横里,突然射出一道耀眼匹练,疾挑江天涛的丽星剑。江天涛万没想到门外倚墙尚隐着有人,心中一惊,脱口低呼,铮然一声金铁交鸣,溅起数点火花金星。江天涛怕遭对方暗算,趁势飞身凌空,无暇去看出剑之人是谁,继续向狂奔的毒娘子身前落去。毒娘子已知道大洪山有人出面,这时见江天涛依然凌空追来,心中一惊,倏然转身,又如飞奔向院门。
        
        江天涛见毒娘子回身又奔向院门,心中陡起杀机,脚尖仅一触地,如飞直追,同时举目一看,门外哪里有半个人影。这时他已无暇去想那人是谁,飞身扑进门内。就在他飞身扑进门内的同时,院中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宽大人影,一俟毒娘子飞过,立即横剑挡在甫道中。江天涛定睛一看,顿时大怒,横剑拦住去路的人,竟是那夜在龙宫湖畔小店中的偷马贼。

        偷马贼依然头罩乌纱,身穿黑衫,双目中的闪烁冷电,直由乌纱内透出来。江天涛捉毒娘子要紧,虽然满腹怒火,但却无暇向愉马贼问话,身形一闪,企图绕过花树,再向奔上厅阶的毒娘子追去。但就在他身形一闪的同时,头罩乌纱的人,一声不吭,进步欺身,刷刷刷,连攻出三剑。顿时之间,匹练翻滚,耀眼生花,森森剑气,丝丝啸吟,声势锐不可当,立将江天涛的进路阻住。

        江天涛顿时大怒,只得侧身退步,连封三剑,敌住对方的攻势,接着一招「风扫落叶」立将头罩乌纱的人逼退。举目再看,哪里还有毒娘子的影子?江天涛一看厅上没有了毒娘子,只气得浑身颤抖,俊面铁青,心中恨透了面前头罩乌纱的人。于是,剑眉如飞,星目怒睁,铁青的俊面上,布满了杀气,紧紧咬着钢牙,横剑向头罩乌纱的人缓步逼去。

        头罩乌纱的人,似乎也被江天涛的凄厉神态震住了,手横寒芒四射的长剑,也不禁缓缓后退。江天涛见对方后退,已无血色的唇角,立即掠过一丝怒极而轻蔑地冷笑,接着,切齿恨声道:“偷马贼,上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这一次,我们已成势不两立,在我杀你之前,我定要挑开你的乌纱,看看你究竟是谁!”

        头罩乌纱的人一听,双目中冷电一闪,倏然停止后退。江天涛冷冷一笑,继续轻蔑地道:“哼,如果怕死,就自动将乌纱取下来,免得本人动手。”手字方自出口,头罩乌纱的人已飞身前扑,一声不吭,挺剑就刺,剑出带风,狠辣至极。

        江天涛已恨透了头罩乌纱的人,虽然在此不便杀他,至少也应该挑开他的乌纱,看看对方是谁。于是,一声冷笑,跨步闪身,一招「白鹤展翅」,丽星剑闪电削向对方藏在宽大衫袖内的右腕。头罩乌纱的人,对江天涛出剑之快,似是吃了一惊,慌急间,长剑一招「顺手推舟」,反而直切江天涛的护手。

        江天涛哈哈一笑,连足功力的右臂,奋力一挥,丽星剑猛格对方的剑身。呛的一声轻响,溅起数点火花,寒光直射半天,头罩乌纱人的长剑,应声已被震飞。头罩乌纱的人,大吃一惊,虎口疼痛如割,一声低樱,飞身暴退。江天涛早知对方必然如此,因而,早在震飞对方长剑的同时,剑尖已抵在对方的咽喉上。头罩乌纱的人,飞返之势已竭,依然没有躲开江天涛抵在颊下的剑尖,因而,无法继续用劲,只得停下身来,怒目瞪着江天涛。

江天涛见对方不再纵退,立即冷冷一笑道:“我曾说过,在我杀你之前,我定要揭去你的乌纱,看看你的真面目。”说话之间,剑尖抵着乌纱,缓缓地向上挑起来。

        就在这时,当琅一声铮响,一件雪亮的东西,径由半空坠在院中甫道上。江天涛侧目一瞟,竟是乌纱罩头人的那柄被震飞的长剑。继而凝目一看,心头猛然一震,面色立变,只见那柄长剑的剑柄上,银光闪闪,虽然已将银丝剑穗解掉,但仍肯定地认得,那是银钗皇甫香的长剑。而面前头罩乌纱的人,当然就是皇甫香。

        江天涛竭力让心情定下来,平静地望着银钗皇甫香,白乌纱内透出来的两道怨恨目光。同时,缓慢地放下剑尖挑起的乌纱,并收回丽星剑。他注视着浑身有些颤抖的皇甫香,久久才黯然平静地道:“要向你解释的话太多了,此刻无暇奉告,但你终有一天会明白。不过,当你明白了事实真相时,你对今夜放走毒娘子的事,定会痛悔不及。”
        
        江天涛把话说完,即将宝剑入鞘,看也不看皇甫香一眼,转身走出小院。就在他走出院门之际,身后已传来皇甫香的隐约哭泣。江天涛没有停止,径自走回自己的小院内。小厅上,灯光辉煌,一切是静悄悄的,绿衣小童仍末回来。

        他坐在锦披大椅上,望着厅外的花灯发呆,再度深悔今夜不该前来。假设,明晨混在群雄中进山,不但不虑被大洪山的人发现,而在群豪交手时,尚可能趁机混进后寨来,那时,只要捉住一个小僮一问,不难查出毒娘子住在隔壁小院内。如今,不但惊走了毒娘子,而且还得罪了三钗帮的总统领皇甫香,震飞了她手中的剑,伤透了她的自尊心。后果如何,他无法去想,也许自今夜起,九宫堡和三钗帮便已立下巨怨大仇,争纷不休,轰动整个江湖。也许,皇甫香无颜返回东梁山;也许,由此觉悟,深居简出,再不处处和他江天涛作对为难。但根据皇甫香的赋性,和一直踩探他的行踪而故意无理取闹一事来看,要想皇甫香就此悄悄回山,恐怕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希望皇甫香能知道她放走的毒娘子是一个罪大恶极,心性凶残的女人,而感到惭愧。

        江天涛一想到逃走的毒娘子心中便不由升起一股熊熊怒火,同时,也恨透了皇甫香。因为,他并非珍惜绣衣上的那些珍珠宝石,而是渴望能按照绣衣上的图案,进入地下古墓,一瞻生身母亲的遗容慈面。一想到失去的毒娘子的走觯,再不能找到绣衣而进入古墓时,他不自觉地由椅上立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绿衣小童已由门外,神情慌急地匆匆走进来。小童登上厅阶,立即恭声道:“启禀少堡主,小的把针线找来了。”说话之间,恭谨地走至江天涛面前,双手将针线捧上。

        江天涛强自一笑,和声道:“很好,放在桌上吧!”说罢,顺手取出一块碎银,一俟小童将针线放好,继续和声道:“这些送给你买糖栗。”

        小童一见,瞪着一双大眼,顿时惊呆了,接着一定神,极兴奋地接过碎银,连连恭声道:“谢谢少堡主,谢谢少堡主。”

        江天涛愉快地哈哈一笑,挥手抚摸了一下小童的短发,他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这个地区为何没有警卫的问题。于是,低头望着小童,故意平静地道:“方才我至院外等你,发现附近灯火明亮,过道洁净,可是,久久未见有人走动,而且也没发现有弟兄警卫……”

        小童本来正在高兴,一听警卫两字,浑身一颤,面色立变,两眼恐惧地偷看了一眼厅内,突然将手中的碎银又交给江天涛,同时慌张的急声道:“谢谢少堡主,小的不要,小的不要!”

        江天涛看得心中一动,顿时恍然大悟,不由仰天发出一阵豪放的哈哈大笑,故意风趣地道:“少堡主赏给你的尽可放心收下,明日我见了你家山主,还要盛赞你恭谨有礼,不受赏赐呢!”说此一顿,拍着神色仍极紧张地小童肩头,笑着催促道:“快去睡吧!我也要安歇了。”

        绿衣小童怯怯地恭声应了个是,躬身退了出去。江天涛一俟小童走出厅门,立即折身走进厅左的寝室内,虽然他神色如前,但心中已提高了警惕。游目室内,地毯、广床、锦被,陈设极尽富丽,四盏精致宫灯,高悬在室顶上,显得格外明亮。他佯装欣赏室内的锦秀陈设,实则是暗察室内什么地方设有机关门户。

        因为,他根据小童的惊恐表情和眼神,断定这几座精舍独院附近,虽然没有警卫,但暗中定然有人监视。同时,他也恍然大悟到,这一带的房舍院落和信道,为何俱都悬满灯火,光明大放,几乎没有阴影和黑暗之处,显然是便利暗桩人等的监视。

        想到方才与毒娘子,皇甫香两人交手时,尚一直担心怕惊动了大洪山的人来察看,这时想来,实在可笑已极。显然,一切经过,早已被暗桩人员看在眼内。只是他们奉命只准暗窥,不准露面而已。念及至此,心中不由冷笑,想到狡滑的毒娘子,恐怕也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落人金面哪吒沈奇峰的眼内。

        心念间,他已由壁画、盆花、书桌、锦墩,欣赏到石几上的一匹古董铜马。江天涛看得心中一动,觉得寝室内,置石几,放古董,虽然不能说不可以,但总有些不太相配。由于好奇和怀疑,右手不自觉地以食指抵在马腹上,轻轻一堆,竟然没有推动。

        江天涛心中一惊,目光如炬,立即机警地看了一眼室内,同时凝神静听。但周近一片死寂,似是没有行人。细心察看铜马,发现四蹄之下的铜板,深深陷进石内。于是,右手握住铜马,暗运功力,极缓慢地向内一拉,石几下立即响起一阵咯咯声音。

        江天涛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松开铜马,那阵格格之声立止。但他在震惊之际,却仍没忘了凝神静听,可是,响声停止后,再没有任何声音。江天涛深信自己的耳力,假设壁内有人暗中窥视,在他察看铜马时,必可听到那人紧张焦急地跑跳声。即使那人沉着,则在板动铜马时,也会有所举动。但是,四壁却静悄悄毫无一丝声音,因而,他断定壁内并没有暗桩窥视?回想金面哪吒的谈吐,以及派人催促毒娘子急需下山的举措来看,沈奇峰不失是条硬汉。当然,一个人的心地善恶,绝不是一望而知的事。至于房中置窥孔,巧设机关,乃当今武林人的通病,以便在骤变和危急时逃生之用。继而一想,既然这座房内有窥孔和机关,就不该让他宿住,虽然暗中无人窥视,仍属失礼之事。
        
        心念至此,他决心启开枢纽进入壁内察看,也许因而发现金面哪吒这次举行的以武会友是否另有阴谋。决心一定,再度板动铜马石几下,立即响起一阵格格声音时,石几下沉,壁上徐徐现出一座与石几同等大小的石门来。江天涛的心情,随着石几下沉而激动,因为,他的举措,正犯了武林中的大忌,也许,贸然进入,而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了生命。
        
        石几下沉完毕,格格响声立止,江天涛凝目向内一看,门内漆黑,室内灯光射到之处,地势极为平坦。江天涛首先镇定一下心神,接着暗凝功力,双掌护住前胸,探首向内一看,数尺之外,暗道已向右转。于是,微躬上身,摒息进入门内。
        
        就在他进入暗门,前进尚不足三步,同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叫门声,接着是绿衣小童的奔步和开门声。江天涛心中一惊,飘身退了出来,正待伸臂去板铜马,院中已响起一个中年人的问话声:“江少堡主安歇了吗?”

        绿衣小童急忙回答道:“少堡主刚刚进去,可能还没睡。”

        江天涛一听,心知要糟,这时再板动铜马已来不及了。情急这定,只得急步走至室门,竭力从容地掀帘走了出去。这时,绿衣小童也正好登上厅阶。

        绿衣小童一见江天涛,立即躬身道:“启禀少堡主,山主派崔执事送点心来了。”

        江天涛不敢让那人进来,只得点了点头,含笑走了出去。只见院中南道上,恭谨地立着一个中年人和两个青年。中年人一身淡青勤装,身材瘦小,目光闪烁,充分显示了他的精灵能干。两个年轻人,一式穿着蓝衣,恭谨肃立,各自捧了一个精致食盒。

        中年人一见江天涛,立即抱拳躬身道:“大洪山总寨执事崔如功,谨奉山主之命,特为少堡主送来点心一盒。”

        江天涛急忙拱手笑着道:“山主如此殷切,实令在下感激万分,请崔执事代在下致意贵山主,就说在下多谢了。”

        说罢,即对小童,愉快地吩咐道:“快将食盒接过来。”

        绿衣小童,恭声应是,急忙奔下厅阶。恭立在中年人左侧的青年,也捧着食盒迎了过来。

        青年将食盒交给小童,依然退回原地,崔如功立即抱拳躬身道:“少堡主如无吩咐,崔如功就此告退。”

        江天涛无心再多客套,仅肃手示请,一俟崔如功三人转身,急忙将正要进入厅门的小童截住,竭力平静地道:“食盒给我,闩好门就去睡吧!”说着,即将食盒接了过来,直到小童将门闩好,才转身走进厅内。

        他无心打开食盒,看看是些什么点心,急步奔进内室,放下食盒,飞身进入暗门内。走至转弯处,转首向左一看,脱口一声轻啊,顿时愣了。只见向左转的暗道地下,赫然蜷卧着一个娇小人影,显然,那是一个女人。

        江天涛一见地下蜷卧着一个女人,的确吃了一惊,也升起一股怒火,他确没有想到金面哪吒沈奇峰,居然敢在壁中派有监视他的人。继而一想,紫袍老人蒙荣昌,方才还说,整个后秦除龙宫湖的一个女香主外,再没有任何女性。但是,前面倦趴在地上的女人又是谁呢?

        心念间,急步走了过去,低头一看,竟是一个柳眉粉面,一身花衣,年约十六七岁的标致侍女。看也睡态安祥,鼻息均匀,和她倦趴在地上的姿势来看,显然她是被人点了黑憩穴。但是,将侍女点倒的人又是谁呢?

        根据常理判断,那人不可能是大洪山的人,但除了大洪山的人,又有谁能知道夹壁内尚筑有暗道?其次是点倒侍女的时刻,必是在他不在厅内的时候,否则,一个人跌倒在地上的声音,虽在墙内,万无听不到之理。令人费解的是,点倒侍女的那人是谁,他的目的为何,他怎的知道夹壁内有暗道和有人窥视。

        一想到窥视,立即想起窥孔,举目向壁上一看,果然有一个小洞。于是,觑目向内一看,整座小厅内一览无余,同时,可以由厅门看到院中的甫道,直至院外。
        
        江天涛看罢,不由感慨地摇摇头,同时,看了一眼蜷在地上的标致侍女,他断定这个侍女必是金面哪吒沈奇峰的心腹小婢。同时,他也断定,夹壁内必然另有暗室和出口。心念间,举目一看,发现前面不远处,隐隐透进一丝极淡的光线,于是心中一动,飞身扑了过去。来到近前一看,竟是一个壁门,地下同样地有一个铜马。

        江天涛一见铜马,星目倏然一亮,心中若有所悟,探首一看,果然是一间与同一样式的寝室。心一惊,急步奔至室门前,向外一看,厅檐上果然悬着两盏纱灯。不错,厅阶下正是他和毒娘子交手的小院,而这座寝室,也正是毒娘子的寝室。

        想到自己偶而一注意,便发现了铜马的秘密,试想,机智善变,狡猾无比,而住了近一个月的毒娘子,岂有不发现的道理?有了这个意外发现,点倒侍女的那人,必是毒娘子无疑。因为,在她仓促逃走之际,必是恰遇侍女在向厅内窥视,毒娘子深怕侍女慌恐惊叫,是以才出手点了侍女的黑憩穴。如此一想,顿时想起逃走的毒娘子,虽然明知这时再追已无希望,但他仍飞身奔进壁门,沿着暗道急走。

        当他经过倦趴在地上的侍女时,很想将侍女的穴道解开问一问,但他也同样地深怕苏醒过来的侍女高声惊呼。他略微迟疑,继续向前疾走。经过自己寝室的壁门不远,壁上同样地有一窥孔,同时,有一道明亮光线射出。

        江天涛心中一动,立即停身止步,觑目向内一看,一双剑眉立即蹙在一起了。只见窥孔的那面,同样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富丽小厅,而令他最不解地是厅桌上,赫然放着一个与他同一样式的食盒。因而,他断定这个食盒,就是那个中年执事崔如功送来的,只是不知道这座小院内住的是哪一方的首领人物。

        心念间,蓦见七八尺外的墙头上,同样地有一个窥孔。于是,摒息摄步,悄然走了过去,觑目一看,心头微微一震,室内住的竟是银钗皇甫香。只见皇甫香已脱去了黑衫乌纱,正坐在桌边发呆,一双玉手,支着香腮,两行晶莹泪珠,已由杏目中籁籁地流下来。
        
        江天涛看得心中十分惭愧,心想:将一个女孩子逼成这个样子,自觉有些不该,但是,谁又知道是她呢?一想到毒娘子,无心再管皇甫香,悄然离开窥孔,直向深处奔去。不出数丈,面前横阻一座单扇小门。
【第二十四章】 降马称雄

        
        江天涛停身止步,知道已到了出口处,他首先凝神静听,里面虽然有女人的谈话声,距离小门,似是尚远。于是,轻轻一推,小门应手而开,外面竟没有加锁。悄悄探首向外一看,首先看到的是一些花圃小竹,似是一座后院花园,在一丛竹树后,有一座雕梁画栋的朱漆精舍,较之他和皇甫香、毒娘子三人住的小院落,迥然不同。

        精舍内,灯光明亮,在雪白窗纸上现出几个女人身影,那阵女人的说话声,就传至精舍内。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断定这座附有后花园的精舍独院,想必就是金面哪吒沈奇峰的雅院了。他有心过去看看,又怕园中潜伏着暗桩,但想到毒娘子由此逃走,他又怕毒娘子就在那精舍内。

        于是,他精细地看了园内一眼,借着花树修竹的掩护,身形宛如一缕轻烟,已奔至精舍的后窗前。他不敢任意戳孔留下痕迹,他只要一听话音,便知里面的女人中,有没有毒娘子。凝神一听,房内至少四五人,根据她们的谈吐,断定俱是侍女,谈论的话题,也俱是她们的事。江天涛感到很失望,决心回去拍醒那个蜷卧地上的标致侍女,一问便知她被点倒的情形。

        正待转知离去,蓦闻一个侍女,突然惊异地说:“月梅去了什么地方,怎的这久还没回来?”

        另一个侍女老气横秋地道:“哼,那个小狐狸精呀!还不是去偷看什么九宫堡的少堡主……”

        又一个侍女插言道:“晦,听说那位少堡主飘逸潇洒,英俊极了……”

        话声末落,几个侍女,同时兴奋地道:“真的呀!趁山主还没回来,我们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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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涛一听,大吃一惊,知道她们就要出来了,转身如飞奔回小门内。进入暗道,疾步如飞,想到那群侍女进入暗道,看到卷卧地上的标致侍女,必然大呼小叫,她们势必去请山主来解穴道。假设,这时将标致侍女的穴道解开,待她醒来,她虽暗自心惊,但却绝不敢让金面哪吒知道。
        
        心念间,已到临卧地上的标致侍女身前,再不迟疑,伸臂舒掌,极巧妙地拍了一掌,身形疾退,闪身进入自己寝室的壁门内,伸手一提地上的铜马,立即响起一阵格格声音。同时,陷进地面的石几,应声缓缓地升上来,转瞬间已恢复原状,巧妙地掩住了壁门。

        江天涛立即摒息静气,将右耳附在石几与墙壁接合的壁缝间,凝神静听暗道中的动静。果然,暗道中突然传出一声惊恐娇呼,接着是一阵紧急的奔步声,由近而远,逐渐消失。江天涛知道那个叫月梅的标致侍女苏醒后,惊惶地奔走了,他深信,方才那几个谈话的侍女,绝不敢再来了。

        于是,他机警地看了一眼室外的小厅内,根据寂静的气氛,他断定绿衣小童没有再进来。由于心情的逐渐平静,头脑和灵智也愈加清醒。这时,他已肯定这几座精舍独院,均筑有窥孔壁门和暗道,但金面哪吒可能没有安置监视他人的眼线。

        至于,那个被称为月梅的标致侍女,也许只是她个人的私自行动而不是奉沈奇峰之命前来窥视。其次是毒娘子由暗道中逃走,看来简单,实则另具阴谋。毒娘子断定援救她的黑衫人,绝不是江天涛的对手,江天涛击败黑衫人后,也必然会追进厅内搜索。那时壁上机关,壁上中暗道,以及壁上的窥孔,势必俱被他江天涛发现。将客人安置在设有壁门窥孔的房屋内,为武林中之大忌,当他江天涛发现了暗道后,势必要向金面哪吒沈奇峰理论。俗语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也许两败俱伤,那时她不但报了江天涛逼她太甚之仇,也消了金面哪吒逐她下山之恨。

        江天涛念及于此,觉得毒娘子逃走时,原有充裕的时间将壁门恢复,她宁愿让他知道她由何处逃走的用心,不谓不毒。至于皇甫香的突然出现,想必是在他离开大厅之后,她也趁机要求大洪山主,早至宾馆休息。金面哪吒沈奇峰因为她是仅次于三钗帮帮主一人的总统领,是以,特地将她也送至后寨来。他想皇甫香在来宾馆的途中,极可能已向引导的人问过他江天涛的宾馆何处,待她发觉就在隔壁小院内时,才决心换衣前来挑衅。也许,她在来院中之前,便听到了他和毒娘子的搏斗和低呼声,是以,在任性之下,故意放走了毒娘子。

        江天涛一想到逃走的毒娘子,心中便立时升起一股怒火,同时,暗暗焦急,不知今后到何处去找这个贱妇。心念至此,蒙被欲睡,对于明晨的论武大会,以及争夺「玉狮子」的事,根本没有了兴趣。由于心情的懊恼和苦闷,竟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蓦然传来一声震撼山野,直上夜空的洪响钟声。江天涛倏然惊醒,掀被坐了起来,急步走至室门一看,小厅上依然灯火明亮,只是不知是何时辰了。就在这时,绿衣小童由厢房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小童一见江天涛,立即恭声道:“启禀少堡主,露宿半山上的各路英雄,已开始进寨了。”

        江天涛不由急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童恭声道:“已经五更了。”

        江天涛一听,立即吩咐道:“快取净面水来。”小童恭声应是,转身奔下厅阶。
        
        江天涛走至厅外,只觉空气清新,凉风袭面,仰首一看夜空,晓星残月,乌云一片也不见了。他不自觉地转首看了一眼右院,发现那面,寂静无声,灯火暗淡,皇甫香似是还没有起来。正打量间,小童已取来面水,接着,两个中年人送来一份丰富的早餐。

        这时,当当声响,第二击钟声又响了。江天涛匆匆洗漱,立即早餐。

        片刻之后,院门处人影一闪,红旗坛主、紫袍老人蒙乐昌,率领着三坛代表,满面堆笑地匆匆走进来。江天涛一见,立即起身,含笑迎出厅外。

        红旗坛主、紫袍老人蒙乐昌,一见江天涛,立即停身,一俟身后三坛代表立好,立即抱拳恭声道:“论武大会,即将开始,谨代表本山山主,特率三坛香主各一人,恭请少堡主实时莅场指导。”

        江天涛拱手还礼,谦和地一笑,道:“时间一到,在下自会前去,何必再劳四位前来。”

        紫袍老人蒙乐昌,急忙补充道:“晚筵方自结束,敝山主尚需亲自督导布置场地,不克亲来敦请,尚祈少堡主海涵。”

        江天涛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岂敢,岂敢,沈山主太多礼了,既然时间已到,我们就此前去吧!”说罢,举步走下厅阶,紫袍老人蒙乐昌四人,急忙闪至两侧,紧跟江天涛身后,径向院门走去。

        院外灯光明亮,依然冷冷清清,仍看不见有人走动。江天涛经过皇甫香的院门时,觑目向内一看,发现里面大部灯火已熄,气氛十分沉寂,因而,他断定皇甫香已先去了。正打量间,蓦闻紫袍老人蒙乐昌,以遗憾的口吻道:“皇甫姑娘突然于昨夜三更时分下山了。”

        江天涛听得心中一惊,不由急声问:“为了何事?”

        蒙荣昌不自然地一笑道:“据皇甫香姑娘自己说,她突然想起帮中一件大事,必须由她亲自裁决,由于时间已极急迫,必须星夜赶回东梁山去。”江天涛一听,心里明白,但仍佯装不解地噢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晓星稀疏,月已西下,东天已现出曙光,阵阵人潮喧哗声,径由寨门方向,隐约传来。江天涛一面前进,一面也在想着如何借机离去,但想到尚有朱彩蝶和张石头两人,又有些不放心走。越过两重院落,数排长舍,前面已是气势磅砖的魏峨大厅了。

        大厅上人影幢幢,灯光如昼,不时传出阵阵豪放的笑声。江天涛距离后厅门尚有七八丈距离,便见金面哪吒等人已由厅内迎了出来。赵沛丰、韦长顺、中年儒士陈云等人,以及大洪山的各级首领,个个满面红光,神情兴奋,俱都有些醉意醣醇了,只是不见了朱彩蝶和张石头。江天涛一见金面哪吒等人,立即将步子加快了少许,同时,俊面上也挂上一丝谦和的笑意。
        
        金面哪吒首先抱拳当胸,朗声笑着道:“少堡主精神焕发,昨夜睡得想必还好。”

        江天涛无暇去想金面哪吒是否已经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但他有一个宗旨,那就是金面哪吒不问,他也绝口不谈。这时见金面哪吒朗笑发问,也急忙拱手笑着道:“山主说得不错,直到方才钟响,在下方才由梦中醒来。”如此一说,众人齐声哈哈笑了。

        江天涛走至近前,再向赵沛丰韦长顺等人见礼问早。进入大厅,残席早已撤走,参加通宵筵的群豪也早已走出厅外。江天涛由于关心朱彩蝶和张石头,一人后厅门,便看到喝得拦醉如泥的张石头,蜷卧在一张醉翁椅上,仰面张着大嘴,已是轩声如雷了。但娇艳刁钻的朱彩蝶,却依然不在厅内,想必是早去宾馆休息。由于发现了张石头,江天涛放心了不少,他倒希望张石头借口大醉,就此放弃制服那匹野「霹雳豹」。
        
        就在这时,第三击钟又响了,声震厅瓦,入耳欲聋,厅外广场上,立即传来一阵人潮喧哗和马嘶声。金面哪吒立即抱拳哈哈一笑,道:“论武即将开始,诸位请至厅前广台入座。”说话之间,游目看了赵沛丰等人一眼,特地又同江天涛肃手说了声请。

        就在众人走出内厅之际,身后蓦然暴起一声惊惶吆喝。江天涛循声一看,星目倏然一亮,不知何时,朱彩蝶已立在张石头的醉翁椅前,而酒醉酿酿的张石头,恰由醉翁椅上跃下来。朱彩蝶一见江天涛看她,索性粉面一沉,仰首去看厅上悬满的纱灯,想必还是为皇甫香的事情不高兴。

        江天涛无可奈何地笑一笑,心想蝶妹妹还真小心眼,径向厅门走去。金面哪吒和神鞭赵沛丰等人看了这情形,俱都弄不清这一对未婚小夫妻,为了何事闹意气。
        
        尚未到达厅门,即见厅外广台上,横列摆着数排座椅,已有不少英豪,早已找好自己的席位。这时,天光已经黎明,远岭近峰,俱已呈现在蒙陇的曙光中。
        
        江天涛走出厅门,星目闪电一扫广场,心头不由一震。只见一片人海,四周围满了三山五岳的各路英雄,人声鼎沸,万头钻动,气势好不雄壮。广场的中央,以红绳圈了一个近百丈长,数十丈宽的大空场,场中有高栏,有深沟,有狭窄而深长的尖刀信道,想必俱是论武之用。在空场的中心,倘有一个以自灰圈成约有八九十丈方圆的小场地,两边各有一座兵器来,摆满了各种兵刃,这个小小的圈心,想必是群豪较技之用。

        江天涛打量间,已至最前面的第一排锦披大椅前,金面哪吒立即肃手请坐。江天涛知道谦虚无益,也就坦然坐在主宾大椅上。岂知,他身边的第二张椅上,竟是被金面哪吒殷殷请来的蝶妹妹。朱彩蝶却毫不客气地坐在椅上。同时,任何人看得出,她坐在江天涛的身边,神色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金面哪吒一俟赵沛丰等人以及后几排较有名气的人物各自就位后,才折身走至自己的主位大椅前。这时,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晨曦,全场的景物和远处群豪的面目与衣着,俱能清晰可见。偌大的一座平坦绿谷,由大厅的广台两侧以至全场,围满了各路赶来看热闹的群豪,乍然看来,不下四五千人。

        酒意浓重的金面哪吒,游目看了一眼,人声喧哗,围立四周的群豪,似是也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么多人。他立在自己的大椅前,神情凝重,暗透得色,缓缓地将右手举起来。就在金面哪吒缓缓举手的同时,身后半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脆尖锐的号角和一阵咚咚密鼓声。

        江天涛等人回头一看,只见外厅的魏峨高脊上,并肩立着数十名号角和鼓手,一式鲜衣,十分整齐。这时,广场上的数千英豪,顿时静下来,一片繁星般的目光,一齐集中在金面哪吒的身上。

        金面哪吒一俟全场人声静下来,倏然将手放下,号角和鼓声,也嘎然停止。于是,双目精光闪射,极缓慢地扫视了全场一眼,接着朗声道:“在论武大会没有开始前,在下沈奇峰,首先谢谢光临本山的诸位前辈、朋友和各路豪杰。”说罢,抱拳过顶,连连摆动。
        
        群豪一见,立即掀起一阵热烈掌声和议论声。金面哪吒放下双手,一俟掌声歇落,继续朗声道:“至于以武会友的规则和规定,在下深信诸位早已看过本山公布的敬告各路英雄书,是以,在下不再赘述。”说此一顿,群豪纷纷交头接耳,立即掀起一阵嚼嚼的议论声,想必是有不少人没有看到敬告各路英雄书。

        金面哪吒继续朗声道:“在会友开始之前,在下特地恭请本山第一位嘉宾与诸位见面。”如此一说,场中的人声,顿时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金面哪吒的身上。

        江天涛知道金面哪吒说的是他,虽然心中略感不快,但觉得能和这多三山五岳的英豪见见面,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心念末毕,金面嘟托已肃手向他说了个请。江天涛谦和地颔首一笑,自然地出椅上立起来。

        这时,寂静无声的群豪,一见由椅上立起来的江天涛,立即掀起一阵骚动和议论声。金面哪吒别具用心地含笑看了一眼全场,特别提高声音道:“诸位,这位着蓝衫,束儒巾,身佩丽星剑的少年英杰,就是武林景仰,德高望重,陆地神龙江老英雄的唯一公子江天涛,新掌九宫堡的江少堡主。”

        话声甫落,只见全场人面闪闪,万头钻动,突然暴起一声如雷欢呼,声震山野,惊天动地,苍弩回应,群峰齐鸣。也就在群豪欢呼的同时,东边天际,突然暴起半天朝霞,全山顿时涂上一层金耀,光明大放。江天涛看了这等怒涛骇浪般的热情场面,不禁血脉贾张,神情激动,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知道,群豪如此热烈,完全是出自对老父江浩海的景仰和拥戴之故,但是,也因而激起他万丈雄心和豪气。

        心念间,早已抱拳过顶,答谢四周群豪对他的热烈欢呼。金面哪吒沈奇峰虽为一山之主,但何曾见过这等万众一致的欢呼场面,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妒意!同时,在相形之下,他这个一山之主,在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心目中,实在微不足道,因而内心也升起一丝羞愧和自卑。

        神鞭赵沛丰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想到老弟江浩海,有子若此,老怀堪慰,风愿得偿矣。
        
        娇靥一直凝霜的朱彩蝶,第一次有了百合绽蕾的欢笑,同时,神色间,流露出无比的骄傲。因为,自她情窦初开便被她一直深爱着的江天涛,已是轰动武林,名满天下的风云人物。

        江天涛放下双手,见数千英豪的欢呼依然不停不歇,只得再度抱拳过顶,答谢群豪的盛情。在这种场合上,他不便说什么,因为他也是前来参加大会的一份子,只因他是一堡之主,而被金面哪吒尊为到场的第一嘉宾而已。群豪恍如雷鸣的欢呼,终于静下来,江天涛才缓缓坐在椅上,当他看到身边的朱彩蝶,樱唇绽笑,光彩满面的时候,一直郁闷的心情,也豁然开朗,颔首一笑,误会冰释。

        这时,金面哪吒再度朗声道:“现在以武会友大会立即开始,但在第一个骑术项目开始之前,在下先请诸位看一样东西。”话声甫落,群豪顿时一静,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迷惑地望着沈奇峰。

        于是,金面哪吒沈奇峰,向着左侧一挥手,十数丈外的群豪之后,立即传来一阵沉声吆喝。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响,接着是一阵沉重的车轮声。只见群豪闪开的缺口处,四匹雪白大马,拉着一辆四轮平台大车,车上,赫然放着一个上覆红绸的庞然大物,在刚刚升起的朝阳下,愈显得鲜艳、醒目。车的两边,各有十名彪形壮汉,俱都挺胸凹肚,神气十足。

        车前两个御手,各挥一根丈二长鞭,迎空抽打,吆喝连声。四匹雪白大马,昂首竖祟,怒嘶连声,放开铁蹄,愈驰愈疾,绕了一个小小弧形半圈,径向厅阶前奔来。这时,全场虽有数千人之众,但却静得鸦雀无声,除了隆隆的车轮声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江天涛看得剑眉微蹙,乍然间,也闹不清红绸中覆着什么东西。
        
        御手将大车极熟练地停在厅阶前,同时起身,面向金面哪吒沈奇峰,抱拳躬身,朗声道:“玉狮运到,恭请山主定夺。”

        赵沛岂等人一听,俱都惊呆了,四周群豪立即掀起一阵震惊骚动。金面哪吒得意地一笑,立即命令道:“红绸撤开。”话声甫落,立在车上的两列彪形壮汉,同时躬身,暴声应喏,接着将那方丈二宽长的红绸扯下来。

        群豪一见,目光同时一亮,不少人脱口一声轻啊!只见大车上,赫然放着一只通体雪白,重约千斤的持球王狮。玉狮怒睛张口,状极凶猛,但是,爪和牙齿,以及狮尾,俱已脱落和剥蚀,颈间的长毛纹路,也看不真切了。

        金面哪吒继续朗声道:“诸位,这座玉狮,就是在下在本山绝壁中捡到的玉狮子,现在请诸位亲自目睹狮身上面是否记载着绝世武功。”群豪一听,又是一阵骚动和议论声。

        金面哪吒转身望着江天涛和赵沛丰等人,微一肃手,故意谦和地笑着问:“诸位可要下阶一看?”

        根据狮身剥蚀的情形,任何人看得出,上面即使有字迹,恐怕也早已模糊不清,无法认读了,因而,俱都谦和地摇摇头,同时齐声道:“不必了。”

        金面哪吒暗自得意地一笑,即向车上的两个御者,猛一挥手,朗声沉喝:“绕场一周。”两个御者,恭声应是,挥鞭拨马,一声鞭响,四马同嘶,放开四蹄,沿着红绳边沿,如飞驰去。

        江天涛无心去看飞车绕场一周的无聊蠢事,于是,面向身边朱彩蝶亲切地一笑,低声问:“蝶妹,你和张石头哥两人,怎的会有这大的兴致,竟由梵净山赶来此地参加沈山主的以武会友大会?”

        朱彩蝶愉快地笑了,轻声道:“我们是奉师父之命,前去天门访悟真大师,事毕才赶来此地。”

        江天涛会意地点点头,这时载着玉狮子绕场一周的四马大车,已驳回厅前。江天涛见无法再谈下去,只得摇了摇头,心情舒畅了不少,因而也匆匆地道:“中午时分即行告辞,我们一同回梵净山去。”

        朱彩蝶一听,顿时大喜,深情地望着江天涛,连声应好。于是,两人同时探首去看人无声息的张石头,一看之下,俱都忍不住笑了,原来张石头又在椅上睡着了。

        就在这时,厅前突然响起一阵协力搬物的吆喝声。江天涛和朱彩蝶同时转首一看,只见立在车上的二十名彪形壮汉,已将重逾千斤的玉狮子,由四个车轮上连同巨木平台,一并抬下来,艰难地放在地上。紧接着,面向金面哪吒,同时躬身,纷纷跃上大车,御者一声吆喝,四马放蹄如飞,迅即驶进群豪让开的信道内。

        金面哪吒一俟马车驶进信道之后,立即面向群豪,朗声道:“在下捡到的玉狮子,诸位均已过目,明眼人一望而知,那上面是不可能记载着什么绝世武功的……”群豪一听,立即掀起一阵议论和骚动。
        金面哪吒沈奇峰,面带得意微笑,游目看了全场一眼,似是不愿让群豪议论下去,继续朗声道:“诸位如果尚有疑问,正午休息之际,可至玉狮子近前,仔细观察,现在第一个项目是赠马。”说罢,转首左看,同时右手高高举起来。

        金面哪吒沈奇峰的右手一举,方才群豪让开的缺口信道处,再度传来一阵壮汉们的协力吆喝。紧接着,一阵吱吱声响,只见方才的二十名彪形壮汉,每人腰间悬着一捆长索,协力推出一个装有四个铁轮的庞大铁栅笼来。铁笼内竟是一匹通体黄毛,上有黑色波纹,中原极少看到的高大斑马。

        群豪一见大哗,俱都将议论玉狮子的话题改变为谈论斑马了。铁笼中的黄毛黑纹大斑马,一见全场喧哗的人众,立即昂首竖须,暴跳如雷,连声惊嘶中,后蹄猛踢铁笼。群豪看了这等声势,不少人变颜变色,张口乍舌。

        江天涛看得剑眉一蹙,不由为昨晚夸下海口的张石头暗暗担忧。朱彩蝶一见笼内的斑马,立即兴奋地道:“涛哥哥,如能骑这种马在江湖上骑,一定到处受人注目。”江天涛深知朱彩蝶的个性,不便多说什么,只淡淡地笑一笑。

        就在这时,二十名彪形大汉,已将铁笼推至场中。金面哪吒首先看了一眼醉在椅上的张石头,接着面向群豪朗声道:“诸位看到的这匹野马,就是敬告各路英雄书上所说的霹雳豹,凡降服此马,并超越深沟、高栏和万刀巷者,就是霹历豹的主人,有意此马的朋友,不妨入场一试。”

        片刻过去了,广场上人声鼎沸,喧哗之声,愈来愈盛。金面哪吒见久无人入场,不由轻蔑地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张石头。朱彩蝶看在眼里,芳心大怒,不由转首就要喊张石头,娇躯一动,但机警的江天涛,立将她的玉手握住。

        就在这时,金面哪吒已面向群豪,傲然轻蔑地朗声道:“入场欲显身手的朋友,尽可放心驯马,万一不幸陷入险境,推笼进场的二十名弟兄,俱都备有套马索,自会为阁下保驾。”

        话声甫落,西南角上的群豪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道:“俺有几句话要问你沈山主。”喝声甫落,群豪中飞身纵出一人。

        江天涛和朱彩蝶,循声一看,只见纵出的那人,竟是一个肩阔背厚,头如麦,一身深灰劲装的威猛壮汉。金面哪吒一俟威猛壮汉纵至场中,立即谦和地问:“阁下有什么话尽请发问。

        威猛壮汉浓眉一轩,举手一指不远处的斑马铁笼,忿忿地沉声道:“俺先问你,你今天举行的以武会友大会,是人与人争,还是人与兽斗?”

        金面哪吒轻蔑地朗声哈哈一笑,道:“阁下岂没听到在下宣布的这个项目是赠马吗?”

        威猛壮汉继续沉声道:“这样野生凶马,性刚如火,不啻猛兽,谁能制服的了耶?”

        金面哪吒再度哈哈一笑,道:“真正功力深厚,武功精绝的高手,莫说一匹野马,就是雄狮猛虎,又有何惧?”

        威猛壮汉的虎目一亮,立即沉声问:“请问你沈山主可能降服此马?”

        金面哪吒被问得一愣,腊黄的面孔上,顿时通红,如果说能降服,深怕群豪要求他当众表演,如果说不能降服,又怕天下英雄耻笑。正迟疑间,场中的威猛壮汉,已仰天发出一阵轻蔑大笑,接着傲然朗声道:“江湖上风传沈山主已习成绝世武学,堪称当代第一流的高手,功力不下各派掌门宗师,看来传闻是子虚,尚不如俺大力罗汉迟新南……”

        金面哪吒一听,顿时大怒,不由厉声道:“阁下可是自信能降服此马?”

        威猛壮汉傲然一笑,道:“在下如能制服了这匹野马,你沈山主的脸上焉有光彩。”

        金面哪吒羞怒交集,在酒醉之下,理智顿失,不由怒目厉声道:“阁下尽可不必为在下的颜面着想,你如能制服此马,通过高栏,大洪山总坛三旗均由你掌理。”话一出口,群豪震惊,立即掀起一阵骚动。

        江天涛听得眉头一皱,知道醉意浓重的金面哪吒被逼得不得不出此下策,孤注一掷,以争回刚才被奚落的面子。即见场中威猛壮汉,正色肃容道:“沈山主你说的话可算数?”

        金面哪吒怒极一笑,道:“沈某人虽不是当代一派的掌门宗师,但也是领袖三坛的一山之主,岂肯当着天下群豪,食言寡信?”

        威猛壮汉一听,朗声赞了个好,接着沉着道:“俺大力罗汉迟新南,虽然不谙骑术,但制服一匹野马,尚有这份本事。”

        金面哪吒冷冷一笑,极轻蔑地说:“那很好。”说此一顿,即对场中铁笼两边的二十名彪形大汉,厉声道:“放马”

        二十名彪形大汉,一声吆喝,纷纷纵上铁笼,五个壮汉去拔笼门上的五根铁条,其余壮汉,纷纷解下悬在腰间的套马索。四周群豪一见,俱都面色微变,根据壮汉们纷纷纵至笼顶而不敢立在地面上判断,笼中野马的凶猛厉害,可见一斑。大力罗汉迟新南看了这情形,神色似乎也有点揣揣不安,但他仍峙立场中,蓄势以待。

        笼中的斑马,一见壮汉纵上笼顶,早已形如疯狂,不时人形立起,张口去咬大汉脚踏的铁梁。群豪一见,相顾失色,俱都替「大力罗汉」捏了一把冷汗。铁笼一启,斑马竖耳一声怒嘶,后蹄一磴,如飞冲出,疾如奔雷般,直向场中的大力罗汉冲去,势如脱押猛虎。

        全场群里,顿时一静,虽有数千人众,却无一人发声,俱都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场中。江天涛看了这等声势,两道剑眉蹙得更紧了,他断定场中的那位大力罗汉要想制服这匹形如猛兽的野马,决非易事。心念末毕,野马已奔至大力罗汉身前,一声怒嘶,张嘴猛咬壮汉的左肩。大力罗汉早已蓄势以待,一俟野马张口咬来,身形一闪,横跃八尺。岂知他的双脚尚末落地,野马猛一低头,同时一声低嘶,连肩带背,斜横里如飞撞去,声势猛不可当。群豪一见,一阵大哗,不少人脱口一声惊啊!

        大力罗汉迟新南,着实吃了一惊,大喝一声,疾施千斤坠双脚猛的一踩地面,身形腾空跃起。野马横里撞空,接着一声怒嘶,倏然人形而立,张口向大力罗汉的双足咬去。由于野马身高体大,加之一跃之势,乍然看来,马口距离大汉的双足,似是已不足两尺。

        群豪心中一惊,再度掀起一片啊声。就在啊声四起的同时,大力罗汉迟新南的身形,已顺着马颈,疾泻而下,赫然骑在马背上。野马一见被骑上,神情疯狂,暴跳如雷,时而前蹄扬起,时而后蹄猛踢。大力罗汉双手紧握马须,两腿夹紧马腹,任它野马威猛如虎,绝不放松。
        
        群豪一见,精神大振,突然暴起一声惊天动地,宛如春雷般的吶喊助威。这声如雷吶喊,顿时将拦醉如泥,熟睡椅上的张石头惊醒了。张石头睁眼一看,见场中正有一人骑在一匹暴跳如雷的奇特花马上,顿时大怒,不由倏然由椅上跳起来,震耳一声大喝:“哪里来的野家伙,胆敢抢我张石头的先。”大喝声中飞身纵下厅阶,展开经功,直向场中奔去。

        江天涛怕张石头酒醉有失,不由惊得脱口急呼:“石头兄请回来。”

        朱彩蝶仍记得金面哪吒沈奇峰以轻蔑的目光看张石头的事,因而,不以为然地阻止道:“涛哥哥,让他去吧!一个男子汉说了话岂能不算。”

        金面哪吒本就担心场中马上的大力罗汉制服了野马,这时又见张石头奔向场中,愈感不妙,加之听了朱彩蝶的话,愈加地不安了。这时,他才惊觉到方才酒醉失言,不该盛怒之下,意气用事,以大洪山主的宝座作孤注一掷的承诺。

        就在金面哪吒焦虑不安之际,围立四周的数千英豪,突然暴起一阵惊恐吶喊。金面哪吒定神一看,不由得意地笑了。只见场中暴跳的野马,突然就地一滚,立将背上的大力罗汉压在马身上。江天涛生俱侠肝义胆,倏然由椅上立起来,同时,四周的群豪中,不少人撤出兵刃,向场中奔来。立在铁笼上的二十名壮汉,虽然齐声吶喊,并纷纷挥动套马索,但距离太远,壮汉们又不敢下来,只是空自大声吆喝。但醉意酿酿,身形有些摇晃的张石头,这时却已飞身奔到了。
        
        张石头见野马一滚而起,又张口去咬地上的大力罗汉,布满红丝的环眼一瞪,震耳一声大喝:“畜牲胆敢伤人。”大喝声中,飞身向野马扑去。

        形如疯狂的野马,一见张石头攻来,顾不得再咬地上的大力罗汉,一声怒嘶,倏然一低头,猛向扑来的张石头扑去。张石头仗着皮坚肉厚和一身刀枪不入的构练功夫,一见野马冲来,非但不躲,反而伸臂去抱马颈。

        群豪一见,大吃一惊,同时暴起一片啊声。但刚刚稍微安心的金面哪吒沈奇峰,看了张石头的这种拚命声势,却忍不住一阵肉跳心惊。只听场中秤声一响,接着是一声闷哼,只见张石头圆胖如鼓的五短身躯,立被野马撞倒在地上,身形宛如一个大肉球,直向一丈以外滚去。

        刚刚停止惊呼的群豪,再度惊慌地吶喊起来。金面哪吒一见,不由得意地笑了,但当他发现江天涛和朱彩蝶也愉快地笑了,面色顿时大变。再看场中,由地上跃起来的大力罗汉,一见张石头被撞倒了,也大喝一声,再向野马奔去。野马见身后又有人偷袭,一声怒嘶,回身向大力罗汉攻去。

        一连滚出一丈的张石头,大喝一声,翻身坐了起来,瞪着一双环眼,东张西望,似是仍在寻找野马,任何人看得出张石头被撞得已头昏眼花,不辨方向了。但群豪见他没有被撞得晕厥过去,居然仍能坐起来找马,俱都由衷地暴喝了一声烈彩。张石头知道群豪在为他打气,精神大振,这时,发现野马正向方才那个壮汉扑去,大喝一声,挺身跃起,再向野马扑去。

        大力罗汉将马引诱过来,旨在怕它伤及张石头,一日一野马反身真的扑来,他又一筹莫展了,只是左蹦右跃,闪躲野马的凶猛攻势。张石头一见,大喝一声:“无用的家伙快出去,俺掩张石头的。”大喝声中,腾空跃起,不顾马首马尾,伸张着双臂,猛向野马扑下。

        群豪一见,顿时大哗。大力罗汉正苦无机会下台,如今经张石头一骂,正好转身奔向场外。野马正待追去,蓦见张石头凌空扑下,一身怒嘶,折身回马。就在野马折身之际,张石头已疾泻而下,伸臂抱住马股和马尾巴,同时,两腿猛力将野马的两条后腿一夹。

        群豪一见,俱都面色大变,在惊呼喧嚷声中,挟杂着高声吶喊。由于野马后腿被夹,凶性大发,惊嘶怒吼,暴跳如雷。但傻劲十足,大力如虎的张石头.双臂抱着马屁股,死不放手。野马回首去咬,势必回颈折腰,但,腰上被张石头抱住了,宛如一道钢箍,回转便岌岌欲倒,如用后腿猛踢,张石头两手紧抱之力,重逾千斤,身体也恰恰坐在腿弯处,踢弹均不能自如。

        群豪一见,精神大振,齐声吶喊,纷纷挥拳,疯狂地为张石头助威,声震山野,直冲霄汉。张石头不管野马如何蹦,如何踢,群豪是否为他吶喊助威,他早已有了一定之规。就是抱紧了马屁股,死不放手。
        
        江天涛看得连连摇头,朱彩蝶看得咯咯娇笑,赵沛丰和韦长顺等人,俱都紧张地由椅上立起来。只有大洪山主金面哪吒沈奇峰,双眉紧蹙,冷汗油油,双掌紧紧地握着木椅扶手,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张石头。

        就在这时,场中狂暴乱蹦的野马,突然一声怒嘶,猛向地面上倒去。群豪一见,吶喊立止,同时暴起一片惊啊,俱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张石头,不少人惊得脱口呼声「完了」。但,傻人也有心眼的张石头,就在马背滚及地面的一剎那,猛的将头一缩,马背翻过,他又伸出头来了。

        群豪俱都惊喜地张大了嘴巴,而金面哪吒沈奇峰的面色,却变得苍白如纸。野马一连翻了六七次,张石头俱都如法泡制。惊喜发呆的数千英雄一见,突然暴起一声恍如春雷的怪声烈彩,声震山野,历久不绝。

        这时,场中野马,双耳连连扇动,目光已露惊恐,暴性已没有方才凶猛,但它们强自挣扎,乱踢乱蹦。野马突然一声惊嘶,倏然仰起前蹄,借着疾落前蹄之势猛踢后蹄,企图将张石头甩出去。但死抱着马屁股紧挟着马腿,张石头纹丝不动,宛如生长在马屁股上。野马踢了两下,前蹄再度仰起。就在野马前蹄伸起,即将下落之际,力如猛虎的张石头,突然双脚落地,大喝一声,奋力将野马的后腿扳起。

        野马一声惊嘶,轰隆一声大响,尘土飞扬中,马身已斜倾在地面上。吶喊尚末停歇的群豪,再度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声烈彩,震耳欲聋。张石头将马扳倒后,紧接着一个飞扑,伸臂抱住挺身跃起的野马的肩井和马须。

        但他的身体尚未翻上马背,野马已一声惊嘶,放开四蹄,径向西南角的群豪前,惊惶奔去。西南角的群豪一见,一齐挥动双手,纷纷厉声吆喝。野马已经胆怯,一仰前蹄,倏然转身,再向正北群豪身前如飞冲去。正北群豪,同样的挥手厉喝,野马不敢向前,再向正南奔去。

        这时,全场数千英豪,神情兴奋,如疯如狂,欢声直冲霄汉。张石头一手抓着马须,一手抱着马颈,一条腿蹲在马背上,一条腿扣着马腹,在纵跳飞奔的野马上,没有丝毫翻上马背的机会。由于野马飞奔的速度奇快,群蒙大骇,唯恐野马冲进人群内,纷纷撤出雪亮刀剑和兵刃,一齐摇动,暴声吶喊。

        野马受惊厉害,突然神情如狂,昂首竖耳,立尾立须,沿着红绳边沿狂奔驰疾,其快如飞,仅看到马腹旁边,一团黑影,已看不清张石头的面目和手。群豪兴奋,宛如疯狂,挥臂跳跃,吶喊助威。就在这时,场中飞奔的野马,已到了一道高有八尺,宽约一丈的高栏前,一声长嘶,腾空而起。群蒙在疯狂的吶喊中,再掀起一阵惊急烈彩。

        金面哪吒一看,苍白如纸的面色再变。野马越过八尺高栏,前面即是一道两丈多宽的深沟,野马身形末停,一声雷鸣,纵身凌空。群豪何曾见过这等惊险绝彩场面,虽然个个声嘶音哑,但仍不停地疯狂吶喊,而且愈喊愈烈。

        江天涛剑眉微轩,俊面展笑,不停地缓缓摇头:心想:俗语说,傻人自有傻福气,这话说得一点也不虚。朱彩蝶格外惊喜,几乎忍不住从椅上跳起来。

        就在这时,数千群豪的吶喊,突然静下来,场中情势立变,而煞费苦心的金面哪吒,一切的希望,也就寄托在这最后一关。周围数千群里,俱都张嘴瞪眼,目光一瞬不瞬地瞪着伏贴在马腹一测的张石头,每一个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只见腾空超过深沟的野马,身形不停,昂首竖须,继续向三十丈以外的尖刀巷如飞冲去。

        就在这时,群豪中突然有人高喊:“快翻上马背去,快翻上马背去。”

        但一向没骑过马的张石头,这时只觉啼声震耳,急如骤雨,风声呼呼,大地倒逝,任何人的呼声,他都听不到了。三十余丈的距离,眨眼一到,野马霹雳豹,昂首一声长嘶,神情又近疯狂,飞身冲进了尖刀巷内。群豪一见,面色大变,一片惊啊!

        就在群豪惊啊出口的同时,尖刀巷内,已传出一阵叮当响声,同时,随着野马的飞进,飞射出无数折断刀尖,寒光闪闪,株目惊心。两丈多长的尖刀巷,眨眼已经驰过,伏贴在马腹右侧的张石头,亦没有血肉模糊,横尸在尖刀巷内,他依然紧紧贴在马腹上,仅背上的衣服,破了十多道缝,而他的背部肌肉,却丝毫末损。

        群豪一看,突然暴起一声烈彩,恍如雷鸣。野马霹雳豹,似是黔驴技穷,又跑了半圈,速度逐渐慢下来,再奔到高栏前,它已不跑了,驯服地缓步向场中的铁笼走去。张石头见马不跑了,扭腰翻上马背,举起双手,哈哈笑了。群豪一见,立即暴起一阵英雄式的欢呼。张石头十分得意,抱拳过顶,连连拱揖,咧着大嘴,高兴得已不知自己。
        
        野马走至铁笼前,自动地停下来,张石头飞身下马,伸手拍了一下马须,指着笼门,神气地大声说:“进去。”喝声甫落,四周群豪立即暴起一阵响彻满谷的欢笑。

        野马霹雳豹,还真听他的话,低嘶一声,走了进去,立在笼顶上的壮汉,立即便笼门关闭。
【第三部】        完

绣衣云鬓

原著:忆文
改写:花间浪子

【第四部】        
【第二十五章】        子母玉狮子

        张石头摇头晃脑,十分得意,在群豪热烈的欢呼声中,咧着大嘴,迳向大厅广阶前走去。江天涛、朱彩蝶两人,像广台上的其他英豪一样,同时由椅上立起来,鼓掌欢迎张石头。

        张石头神气地登上石阶,也礼貌地连连抱拳,同时转身,再向数千欢呼的各路英雄拱手,答谢他们鼓舞的盛情。金面哪吒面色苍白,冷汗滴滴,强自装出一副笑容,面向各路英雄,缓缓举起双手来。群豪一见,立即静下来,俱都要听一听沈奇峰如何宣布。

        金面哪吒一俟群豪静下来,立即含笑朗声道:“在下在宣布将马赠给张大侠之前,也要先向霹雳豹祝贺一声,它终于遇到了明主,这匹日行千里,能穿山越涧的宝马,自此刻起便是张大侠的坐骑了,现在我们应该为张大侠降服宝马而欢呼!”话声甫落,群豪果然暴起一声热烈欢呼。

        张石头照例站立起身来,抱拳答谢一番。金面哪吒一俟欢呼歇落,继续朗声道:“现在赠马完毕,继续进行第二个项目……”
        
        话声末落,正东群豪中,突然有人高声大呼道:“沈奇峰,你已无资格主持下一个项目了……”
        
        金面哪吒一听,脸色立时变得铁青,不由怒声问:“为什么?”
        
        正东群豪中的那人,继续大声道:“你已输掉了大洪山主,现在应请新山主张石头主持……”
        
        金面哪吒末待那人说完,仰天发出一阵厉笑,接着恨极朗声说:“在下赌的是大力罗汉迟新南,并不是大侠张石头……”
        
        话声甫落,正南群豪中,突然响起一声苍劲大喝:“且慢,老朽有话说。”群豪一听,所有人的目光,又一齐射向南面的群豪中。

        金面哪吒铁青着脸,忿忿地望着发话处,沉声问:“发话的是哪一位?”
        
        话声甫落,南面群豪中,人头一阵钻动,闪身走出来一个身穿土布衣裤,满头白发的翟烁老人。布衣老人满面怒容,目光炯炯,大步向场中走去。群豪一见,立即掀起一阵议论声。土布老人走至场中,停身一指金面哪吒,沉声道:“沈奇峰,你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金面哪吒冷冷一笑道:“在下早已公布过敬告各路英雄书,老当家的何必明知故问?”
        
        布衣老人立即摇摇头,沉声道:“在下由湘南,日夜兼程,刚刚赶到……”
        
        金面哪吒一听湘南,心中似乎有所预感,因而面色一变,急忙抱拳,问:“在下愚钝健忘,已想不起老英雄的尊姓大名了。”
        
        布衣老人立即不耐烦地道:“你现在不必多问,老朽问完了你,你自然知道老朽是谁。”
        
        金面哪吒恨恨地点了一下头,忿声道:“好,你说。”
        
        布衣老人霜眉一轩问:“当年在本山绝壁中,最先发现这座玉狮子的人是谁?”
        
        金面哪吒听得面色一变,略微迟疑道:“是总寨的一位执事。”
        
        老人立即沉声问:“谁?”
        
        金面哪吒怨毒地望着布衣老人,沉声回答道:“王中泉。”
        
        布衣老人虎目中冷电一闪,突然厉声道:“这人哪里去了?”
        
        金面哪吒目露冷芒,沉声回答道:“回乡省亲去了。”
        
        布衣老人再度厉声问:“去了多久?”
        
        金面哪吒见问,面色突变铁青,眉宇间立现杀气,久久不答。端坐静听的江天涛,察言观色,暗自揣测,断定这座玉狮子,可能尚牵连着一件血腥阴谋,这个阴谋也许就落在金面哪吒的身上。

        心念末毕,蓦见金面哪吒怨毒地望着场中布衣老人,厉声道:“这是本山之事,要你多问?”
        
        布衣老人一听,仰夭发出一阵悲痛凄厉大笑,接着痛心地道:“王中泉是我的孩子,我是他的亲爹王有远,试问,我不来问,哪个来问?”
        
        金面哪吒一听,面色大变,额角上的冷汗,顿时滚下来,久久不知如何回答。群豪中较聪明的人,俱都揣测王中泉,定是被金面哪吒沈奇峰,为防泄密而暗杀了。

        布衣老人再度凄厉一笑道:“我那孩子回家省亲,一去三年,至今末回大洪山,你身为山主的为何不闻不问,任其请假不归?”
        
        金面哪吒作贼心虚,只得怒声道:“王中泉请假时,曾经讲明二至五年不等,如果他三年前没有回乡,那便是遇到了仇家……”
        
        布衣老人突然厉声问:“你怎的知道遇到了仇家?”
        
        金面哪吒乍然被问得语塞,久久才怒声道:“他既没归山,又没回家,岂不是中途被杀?”
        
        布衣老人再度凄厉地一笑,道:“不错,我那孩子的确中途被人暗杀了,但是,暗下毒手的人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金面哪吒浑身一颤,不由急声道:“忽略了什么?”
        
        布衣老人哈哈一笑,缓慢痛心地道:“他忽略了我那孩子,早已料到中途必然难逃一死,因而他怀中早已写好了遗嘱。”
        
        金面哪吒由于过度紧张,忘了广场上尚有数千英豪,不由双眉一轩,厉声问:“他写些什么?”
        
        布衣老人依然哈哈一笑,悲忿地道:“俱是有关这座子母玉狮子的事。”
        
        金面哪吒一听子母玉狮子五个字,突然目露凶光,神色顿时变得凄厉,震耳厉声道:“闭嘴,现在本山主,正在主持赠狮项目,快些退出场去……”
        
        布衣老人不停地凄厉悲笑,神志似是曾经过严重刺激,这时末待金面哪吒说完,笑声插言道:“沈奇峰,老朽赶来的目的,就是要当着天下英雄揭穿子母玉狮子的秘密,老朽把话说完,自然会退出场去。”
        
        金面哪吒一听,原形毕露,神情如狂,不由挥动着拳头,切齿厉声道:“王有远,你如妄自听信你儿子王中泉的捏造之词,胆敢在此胡言乱语,当心在下定要你的老命。”
        
        布衣老人凄厉地哈哈一笑道:“沈奇峰,你不要自恃学会了玉狮子上的绝传武功,便自以为了不起,须知老朽虽不是你的敌手,但天下的英雄豪杰,自会制裁你!”久静无哗的群豪,一听金面哪吒果然学会了失传的武功,俱都暗吃一惊,同时,立即掀起一阵议论和骚动。
        
        金面哪吒再度凄厉的震怒,又恐慌,双目冷芒闪闪,神色格外惊急,游目看了一眼全场群豪,凶狠地望着布衣老人,切齿恨声道:“王有远,在下郑重地警告你……”
        
        话末说完,蓦见江天涛剑眉一蹙,立即平淡地道:“沈山主……”
        
        金面哪吒闻倏然住口,转首见是江天涛,布满杀气的脸色,微微一缓,强自压抑着狂怒,沉声问:“江少堡主有何吩咐?”
        
        江天涛微一拱手,淡淡一笑道:“沈山主,恕在下唐突。王有远老英雄,丧子心痛,刺激颇深,也许对出主诸多误会,山主既然于心无愧,尽可由其倾腹道出,果真没有隐密,对虚构捏造之词,又有何惧?如今,山主一再厉声吓阻,反令天下英雄怀疑,岂非不智?在下愚言,倘请出主三思。”如此一说,赵沛丰韦长顺等数十人,俱都纷纷颔首,齐声应是。

        金面哪吒看在眼内,只得将心头一横,注定场中的布衣老人,毅然颔首,切齿恨声道:“好,你讲!”
        
        布衣老人感激地看了一眼江天涛和赵沛丰等人,接着一抱拳,面向群豪施了一个圆环揖,同时,悲忿地凄声道:“诸位兄弟朋友们,现在老朽揭发一项秘密,请诸位根据这一项秘密,来判断老朽的大子王中泉,是被何人谋害,而大洪山山主是否有杀人灭口的嫌疑。”如此一说,群豪顿时寂静,俱都鸦雀无声地凝神静听。

        金面哪吒浑身微抖,面色铁青,但他听了江天涛等的建议,不敢再厉言驳斥,只是怒目冷哼了一声。布衣老人举手一指场中的玉狮子,以询问的口吻,自答自问地道:“诸位可曾听到江湖上传闻大洪山主得到一只载有失传武功玉狮子的事?不错,老朽告诉诸位,这个消息就是由老朽一个人传播出去的……”话声甫落,群豪又掀起一阵骚动和议论声。

        金面哪吒一听,双目倏然一亮,立即振臂高呼:“诸位,风传在下得到武功玉狮子的事,今天总算由撒播谣言的人口里自己说出来了,诸位不妨继续听下去,看他还能编造些什么耸人听闻的事。”
        
        布衣老人理也不理沈奇峰,继续朗声道:“诸位,这件绝对机密,仅老朽犬子和大洪山主两人知道的事,老朽是由犬子的遗嘱上看到的。”
        
        金面哪吒一听,神情愈加地不稳定了,立即嗯了一声,恨恨地自语道:“很好,讲!”
        
        布衣老人突然一指场中高大的玉狮子,继续说:“诸位请听清楚,这只玉狮子是一只母狮,在它的腹中,尚有一只高仅一尺三寸的小狮子……”群豪听至此处,俱都摒住了呼吸,全场静得落叶可闻。

        金面哪吒的铁青面色立变苍白,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由额角上滚来。布衣老人特地提高声音,振臂大声道:“诸位,武林许多失传的武功,都记载在母狮腹中的小狮子身上。”如此一说,群豪震动,立即掀起一阵骚动和喧哗,想必都是谈的载有武功的玉狮子和布衣老人的儿子王中泉回家中途被害的事。

        布衣老人说至此处,浑身颤抖,老泪纵横,转身望着金面哪吒,厉声问:“沈奇峰,老夫说的这些话,可是出于虚构?”
        
        金面哪吒面无人色,汗下如雨,但他却仍怒目厉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说,玉狮子完好如初,并无开胸破腹之处,试问它腹中的小狮子如何出世?”布衣老人一听,立即飞身向厅阶前的高大玉狮子奔去。

        喧哗的群豪一见,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布衣老人和玉狮子的身上。布衣老人飞身奔至玉狮子近前,急步走上巨木平台,忿忿地指着玉狮子的巨大尾座,怒目瞪着金面哪吒,厉声道:“小狮子是由尾座下的活栓内取出来,你道老夫不知吗?”
        
        金面哪吒一听,突然变得镇静起来,于是轻蔑地一笑,道:“既然你知道,你就将玉狮子举起来,让今日在场的天下英豪看看。”
        
        布衣老人一听,不由仰天发出一阵凄厉大笑,道:“老朽不是钩拐双绝力拔山,臂举千斤面不改色,你沈山主也太瞧得起我王有远了。”
        
        静坐椅上暗泛怒火的江天涛,一听钩拐双绝力拔山,顿时想起在九宫堡外被他单掌震伤的乾瘦老人。心念末毕,蓦闻西南角的群豪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道:“老英雄何必提力拔山,让俺大力罗汉将狮子举起来。”大喝声中,飞身纵出一人,直向厅阶前的玉狮子如飞奔来。

        群豪一见,立即报以热烈掌声和吆喝。江天涛循声一看,正是方才被野马压在身下的那个威猛壮汉,心想:绰号大力罗汉,举起这座玉狮子,应该不难。再说,假设对方没有这个把握,也不敢当众奔出来。但满面汗水,神色铁青的金面哪吒,却不屑地看了大力罗汉一眼。

        大力罗汉来至玉狮子前,首先向着布衣老人一抱拳谦和地道:“老英雄,让俺迟新南举举看。”
        
        布衣老人抱拳不迭,含笑连声道:“迟大侠请展神力。”说话之间,立即退下巨大平台。

        大力罗汉抱拳还礼,急步登上巨木平台,低头一看,面色立变。只见高大玉狮子的尾座,横方均为三尺,露在平台上面的仅有六寸,而嵌在巨木平台内的部分,尚不知有几许。迟新南虽然是个威猛人物,但有细心之处,他急步走至巨木平台的边沿,低头一看,至少三尺。于是,他再回到玉狮子身前,双手扶着狮胸,不停地摇晃推动。

        布衣老人看了这情形,心知有异,纵身登上巨木平台,同时急声问:“迟大侠,有什么不对吗?”
        
        大力罗汉忿忿地一指玉狮座,沉声说:“老英雄请看。”
        
        布衣老人低头一看,心中恍然大悟,举手一指金面哪吒,厉声问:“沈奇峰,你将玉狮尾座,嵌入巨木内,你的贼心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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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面哪吒凶睛一瞪,也厉声分辩说:“在下深怕玉狮在飞驰的四轮大车上倾倒,是以才将尾座嵌入木内……”
        
        布衣老人一听,不由仰面发出一阵厉声大笑,接着笑着道:“玉狮子重逾千斤,尾座较狮身尤重,焉能轻易倾倒,你分明别具用心,让别人无法将玉狮推倒,势必将玉狮举起,方能看清座底上的活塞,你的阴谋,你道老夫不知?”如此一说,群豪同时大惊,立即掀起一阵激动怒吼。

        金面哪吒看了这情形,不由暗暗心惊,因而没有吭声。蓦见巨木平台上的大力罗汉突然一声沉喝:“老英雄闪开,让俺试试看……”说话之间,举步走至玉狮近前,蹲身作势,暗凝功力,手臂筋脉,顿时暴现肉外,浑身上下,沥沥作响,不少处的栗肉,上下跳。

        江天涛看得剑眉微微一蹙,知道大力罗汉练的是蛮力,而不是正宗上乘内功,因而担心他举狮不起。金面哪吒心中虽然有数,但看了大力罗汉这种驯狮搏虎之势,心中也不禁暗自忧急。周围的群豪,个个摒息静立,俱都希望大力罗汉能够一举而起,让大家看看尾座底下的秘密。

        便台上的数十英豪,除三排大椅上的人静坐没动,其余均都立起,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玉狮子。全场虽有数千之众,但却静得能听到大力罗汉骨骼暴响的博博声音。就在这时,蓦见大力罗汉,倏然一蹲上身,同时大喝一声:“起!”大喝声中,挺腰鼓胸,仰头伸颈,双臂猛力上举。结果是出牙例嘴脸通红,挣了半晌,玉狮于仅动了一动。

        群豪一见,纷纷摇头,立即掀起一片叹息。大力罗汉,松开玉狮子,立即怒声道:“这座玉狮子绝不止千斤,否则,便是尾座下搞了鬼。”群豪一听,有不少人笑了,却受到大多数人的重视。

        金面哪吒趁机冷冷一笑道:“你自己无此功力,何必编些理由……”
        
        大力罗汉,恨透了金面哪吒,因而未待话完,立即怒声道:“沈奇峰你死在临头尚且不知,只要尾座底下有秘密,俺迟新南,便第一个不放过你。”
        金面哪吒见大力罗汉这等威猛的人物,仅将玉狮子搬得动了一动,因而胆气大壮,于是朗声哈哈一笑道:“只要你胜得了在下,任凭你迟新南处置。”
        
        大力罗汉哼了一声,忿忿地道:“俺来大洪山的目的就是要斗斗你的玉狮子绝学,俺就不信那些邪气。”
        
        金面哪吒恨恨地一点头,沉声道:“很好。”
        
        好字出口,广台上的大椅上突然暴起一声大喝:“让俺张石头来试试。”江天涛闻声转首,张石头已由椅上立起来,正向阶下走去。群豪一见,立即暴起一阵震天欢呼。

        金面哪吒的脸色,立即沉下来,因为,张石头亲眼看到大力罗汉没有举起,而他仍要试试,足见他贝有惊人的臂力。这时的布衣老人和大力罗汉,一见张石头走下阶来,立即退到台下去。同时,望着摇头晃脑走至台前的张石头,抱拳当胸,谦恭地道:“祝张大侠一举成功。”
        
        张石头的脸上毫无笑容,但他却神气而以说教的口吻,沉声道:“不要太争强好胜,举不起来没关系,把它扳倒也可以。”群豪一听,立即发出一阵愉快地哈哈大笑,笑声直上云霄。

        布衣老人竖起大拇指,朗声喝了个好,同时,赞声道:“张大侠真是聪明人,扳倒了玉狮子,自然就揭穿了座底下的秘密。”四周群豪,赞声大起,俱都说张石头虽然呆头呆脑,但也有他的呆主意。

        这时,张石头已走上巨木平台,首先用双手推了推玉狮子,一推之下,连连晃动,全场立即暴起一声欢呼。张石头自信能够把玉狮子抱出来,因而得意地一笑,转身抱拳,连连摆动,以示答谢辟豪的盛情。群豪知道张石头已有了信心,欢呼之中愈加热烈。

        金面哪吒看了这情形,心中突起杀机,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腰间的暗器,但当看到张石头一身横练功夫时,心中愈加焦急。张石头生得五短身材,肚皮如鼓,他蹲身站在正面,伸臂抱住狮体,凸出的肚皮,恰好抵住玉狮的两腿。群豪一见,欢呼立止,俱都摒息静观张石头如何举狮。

        江天涛和朱彩蝶,均极关心张石头能否将玉狮子举起,因而,情不自觉地由椅上立起来。原来坐在最后几排的人,不知何时已悄悄地移至厅阶前。

        这时,张石头展开姿势,抱紧狮身,暗自凝功,运足平生气力,飞眉瞪眼例大嘴,厉嗥一声:“起”起字出口,直腰柠身挺肚皮,呼的一声,玉狮子应声上升两尺。群豪一见,欢声雷动,震撼群峰。金面哪吒心头猛然一震,面色大变,额角上刚刚自乾的冷汗,再度滚出来。但张石头虽然已将身挺直,可是留在木槽中的尾座,至少尚有半尺。

        立在平台下的布衣老人和大力罗汉,不由兴奋地大声道:“张大侠,再起几寸!”
        
        张石头用力一提玉狮子,便深信大力罗汉说的不虚,玉狮子非但特别沉重,而且沉沉下坠,因而断定其中必已动了手脚搞了鬼。这时一听布衣老人和大力罗汉说再起几寸,只得再鼓余力,挺了挺屁股,果然又升高了两寸。群豪一见,厉声呐喊,猛力挥拳,群情有如疯狂。

        大力罗汉和布衣老人一看尾座仍有部分留在槽内,俱都万分焦急,不由再度厉声疾呼:“张大侠,再来一次。”
        
        张石头傻人有个傻劲,他还真不服输,哼了一声,竭尽所有气力挺了挺肚皮,玉狮子又升起一寸。这时,群情激奋,欢声震天,纷纷突破红绳线,直向场中玉狮前奔来,情势顿时大乱。金面哪吒面色如土,汗下如雨,紧紧握着双拳,冷芒闪闪的目光,一直盯着玉狮子,对势如潮水奔来的群豪,他已无心去管。

        群豪来至玉狮子近前,纷纷呐喊,俱都为张石头加劲。但已经气尽力竭的张石头,再地无力抱紧玉狮子,双手一松,咚一声,玉狮子又坠进木槽内。群豪一见,纷纷踩脚,一齐发出一声懊恼和惋惜的叹息。只有一颗心已提到腔口的金面哪吒沈奇峰,悄悄呼了一口长气。

        一向争强好胜的朱彩蝶,一见张石头没有将玉狮子抱起,羞惭得红飞满面,哪里还顾到江天涛的地位,玉手一堆江天涛,立即催促道:“涛哥哥,你去!”话一出口,群豪轰动,纷纷振臂欢呼,声震厅瓦,大地颤动,久久不歇。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知道无法推辞,只得拱手朗声道:“诸位请安静,让在下也试试。”试字出口,身形已凌空而起,一跃数丈,直向七八丈外的玉狮子前飞去。

        江天涛到达玉狮子的上空,一个「云里翻身」,飘然而下,徐徐降落。群豪一见江天涛的惊人轻功,欢呼之声,更烈了。金面哪吒一看这情形,心知不妙,目光一阵闪烁,杀机再起。

        江天涛在欢呼雷动中,飘然落在巨木平台上。他从容地走至玉狮前,面向金面哪吒一拱手,谦和地笑着道:“沈山主,在下献丑了。”

        金面哪吒面色如土,眉透煞气,强自抱拳说了个请。江天涛略微看了一眼玉狮子的蹲坐姿势,微一躬身,双手紧握玉狮子左右前足,大喝一声:“起!”呼的一声,巨影凌空,玉狮子应声而起。数千群豪一见,立即暴起一阵恍如春雷的疯狂欢呼,同时,也有不少人立在当地,完全惊呆了。在这群情疯狂的一刹那,没有一个人想去看玉狮子的尾座底面下,究竟有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蓦然一道蓝光,挟着慑人厉啸,如电一闪,已到了江天涛的胸前。群豪一见,俱都愣了,只听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玉狮子已坠在巨木平台上,真是地动惊天,接着群豪大乱。朱彩蝶和张石头,一见玉狮子倏然坠在平台上,误以为江天涛中了暗器,同时一声惊呼,飞身向平台上扑去。

        但就在他两人飞扑的同时,蓝影一闪,江天涛已凌空跃起,越过广台群豪的头上,直飞魏峨大厅的厅脊。吆喝大乱的群豪循着江天涛的身形,举目向厅檐上一看,纷纷暴声呐喊。

        “沈奇峰逃走了!”

        “大家快追呀!”

        “不要放走这个无耻家伙!”

        朱彩蝶首先刹住身势,回头一看,顿时大怒。只见神情惶急,面色如土的金面哪吒,正飞身登上厅檐。于是,翻腕撤剑,寒光电闪,同时脱口一声厉叱;“恶贼,纳命来!”厉叱声中,身形腾空而起,直向厅檐上追去。

        金面哪吒沈奇峰暗中打出一柄喂有剧毒的柳叶镖,断定江天涛必死无疑,同时他也早已准备好对忖朱彩蝶和赵沛丰等人的追去。这时,双脚一踏上厅檐,迅即握满了一把七孔柳叶毒药镖,一见朱彩蝶凌空飞来,右手一扬,数道蓝光,直向朱彩蝶射到。

        朱彩蝶身形正在上升,无法左右闪避,只得挥剑疾封,一阵叮当声响,溅起无数火花,柳叶镖纷纷四射,朱彩蝶的身形,也同时降落。便台上的群豪一见击落的柳叶镖,纷纷纵跃闪躲,一齐惊急怒喝。

        神鞭赵沛丰和双笔判韦长顺,以及布衣老人王有远等人,虽然怒火高炽,跃跃欲扑,但金面哪吒,居高临下,俱都知道无法扑上厅去。金面哪吒沈奇峰一见朱彩蝶被击下,愤怒的群豪又对他束手无策,不由发出一阵得意的哈哈大笑,同时,朗声笑着道:“诸位,请恕沈某不陪了。”了字出口,右脚猛的一踩瓦檐,魏峨的厅脊上,突然高张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小门来。

        群豪一见,虽然掀起一阵惊急骚动,但却无任何人发声,而且,俱都以愤怒的目光望着他。金面哪吒沈奇峰心知有异,回头向厅脊上一看,身形一颤,面色大变。只见厅脊上刚刚张开的小门旁边,赫然立着剑眉如飞,朱唇晒笑的江天涛。

        江天涛冷冷一笑,道:“沈山主,你没想到在下早已对你提高了醒觉吧?”

        金面哪吐沈奇峰的确慌了,目光惊急一阵游移,心头一横,大喝一声,飞身向江天涛扑去。同时,右手一按腰间,寒光一闪,一柄柔钢如带的锋利缅刀已撤出腰外。就在他飞身前扑的同时,朱彩蝶、赵沛丰,布衣老人,以及韦长顺等人,一声怒喝,纷纷飞上厅檐。

        金面哪吒沈奇峰只想夺门逃走,已无暇后顾,迎空一挥缅刀,迳向江天涛斩去。江天涛倏然撤剑,即演「寒星一点」,彩华一闪,疾如奔电,直刺金面哪吒沈奇峰的前胸。金面哪吒沈奇峰大吃一惊,足尖一点,身形再退五尺,身形落处,险些与刚刚登上瓦面的布衣老人撞个满怀。

        王有远霜眉一轩,怒声大喝:“沈奇峰,快还我儿的命来!”大喝声中,一挥手中练子鞭,猛向金面哪吒的肩背抽去。

        金面哪吒恨透了布衣老人王有远,怨毒地一声冷哼,疾演「脱袍让位」,缅刀反劈向布衣老人的练子鞭削去。江天涛见布衣老人已与沈奇峰动上了手,自是不便再追过去,为防金面哪吒逃走,飞身退回,准备守住背上的心门。但就在他飞身后退的同时,喳的一声轻响,溅起数点火花,王有远的练子鞭,竟被金面哪吒的锋利缅刀削断,江天涛暗呼不好,但他的身形仍在后退中。

        金面哪吒原形毕露,早萌杀机,这时凶睛一瞪,厉喝一声:“老狗去吧!”厉喝声中,振腕挺刀,猛向王有远的前胸刺去。群豪一见,立即掀起一阵疯狂怒吼。

        就在这时,一声娇叱,红影电闪,挟着一道寒光已到了金面哪吒的肋间。金面哪吒大吃一惊,他知道扑来是朱彩蝶,如果不避不闪,虽然可以杀了王有远,但自己也势必吃朱彩蝶一剑。心念电转,只得跨步闪身,右手缅刀,反臂一挑,疾削朱彩蝶的玉腕,左腿飞起一脚,猛踢布衣老人王有远。

        砰的一声,王有远闪躲不及,恰被金面哪吒踢中,一声闷哼,身形凌空而起,直向厅下坠去。厅下群豪一见,顿时大乱,纷纷扬臂去接王有远。这时,厅瓦上的金面哪吒和朱彩蝶,已激烈地打在一起了。朱彩蝶求胜心切,剑剑不离金面哪吒身上的要穴。

        金面哪吒仗着玉狮绝学,似是没将朱彩蝶放在心上,但由于群豪愤怒,心中不免有些慌乱,恨不得插翅飞出大洪山。江天涛看得剑眉紧蹙,知道朱彩蝶要想胜「金面哪吒」已不是易事,决心将朱彩蝶替下来。
        
        但就在这时,神鞭赵沛丰已面向厅下,沉声大喝:“德儿,拿金鞭来。”喝声甫落,广台上的赵怀德,抖手一扬,一柄瓦面金钢鞭,幻起一道金光,直奔赵沛丰的身前。

        江天涛看出金面哪吒的功力,确有诡异独到之处,怎能让赵沛丰出手,因而,急声高呼:“赵世伯请稍待,让小侄先会会沈山主。”高呼声中,仗剑而出,同时,再向朱彩蝶,大声道:“蝶妹请稍歇,让小兄领教领教沈山主玉狮绝学。”

        任性的朱彩蝶哪里肯听,正待发话,机警的金面哪吒,发现江天涛已离开了小门,突然一声大喝,缅刀乘势扫出,立即将朱彩蝶逼退五步。紧接着,一柠身形,飞身向厅脊上扑去,同时,缅刀一招「横扫五岳」,猛向江天涛的腰际扫去。

        江天涛朗声一笑道:“沈山主,如不下厅将事情说个清楚,休想由此逃走。”说话之间,闪身跨步,丽星剑趁势挥出。

        金面哪吒目露凶芒,震耳一声厉喝:“姓江的小子闭嘴,仗宝刃取胜,算不了什么英雄,须知沈某从末将九宫堡的丽星剑法放在眼内。”

        江天涛一听,顿时大怒,不由厉声道:“在下念你情势所逼,可能有难言之隐,给你一个向群豪解释的机会,没想到你竟如此执迷不悟……”

        金面哪吒自恃玉狮绝学,似是果真没将江天涛看在眼内,这时,末待江天涛话落,继续厉声道:“少说废话,看刀吧!”吧字出口,刀法倏变,较方才与朱彩蝶交手时的刀法,又自不同,只见一片寒光,滚滚逼来。

        江天涛朗声哈哈一笑,道:“自恃自大,井底之蛙,在下要你知道天下之大。”说话之间,旋身如飞,一招「丽星满天」,一片耀眼彩华中,幻起寒星点点,飞洒而下。

        金面哪吒沈奇峰,心头一震,面色再变,乍然间,分不出何处是丽星宝剑,心慌之下,疾演「天外有天」。但任他舞成一座光幕刀山,而在他的身左身右,脑前脑后,却仍盘旋飞洒着丽星点点。金面哪吒一见,心中大骇,这时才知道玉狮刀法,还不如丽星剑法厉害。

        就在这时,蓦闻江天涛,震耳一声大喝,接着一道耀眼彩华,透过刀林光幕,直奔胸前。金面哪吒大吃一惊,脱口一声厉嗥,旋身右倒沙的一声轻响,左肩上的绒衣,立被江天涛的剑尖划破了一道长缝。拥挤在厅前的群豪一见,立即暴起一声如雷烈采。

        金面哪吒心胆俱裂,侧身一旋,惊嗥一声,手中缅刀,照定江天涛的面门,猛抽而下。江天涛无心伤人,旨在迫使金面哪吒就范,这时见他一刀劈下,身形一闪,疾演「星云电闪」,丽星剑直削金面哪吒的双肩。彩华过处,又是一声裂帛轻响,金面哪吒双肩前的胸襟上,应声裂开了一道长约八寸的剑缝。

        群豪一见,再度暴起一阵快意欢呼。金面哪吒怪嗥一声,飞身暴退,落身之处,恰是朱彩蝶的身前不远。但这时的金面哪吒,面色苍白,汗下如雨,青灰无血的双唇,不停地微微颤抖,一双凶芒尽露的眼睛惊恐怨毒地瞪着江天涛,完全惊呆了,因而早忘了身后是否有人。当然,朱彩蝶师出名门,义骨侠女,即使金面哪吒沈奇峰阴狠无比,她也绝不会暗箭伤人。

        江天涛见金面哪吒没有再挥刀反扑,立即正色诚恳地道:“沈山主,在下对你决无恶意,只希望你下厅去将事情解释清楚……”

        立在金面哪吒身后的朱彩蝶一听,立即轻蔑地道:“他若不做亏心事,何必怕人看座尾……话末说完,金面哪吒浑身一颤,突然一声大喝,手中缅刀反臂向身后扫去,寒光一闪,疾如奔电。

        江天涛一见,顿时大怒,正待飞身扑救,蓦闻朱彩蝶一声冷笑,竖剑封刀,一声清响,溅起无数火花。紧接着,一声娇叱,剑光电闪,直奔金面哪吒的前胸。江天涛面色大变,脱口疾呼:“蝶妹不可”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剑光过处,鲜血飞洒,金面哪吒沈奇峰一声凄厉嗥叫,撒手丢刀,翻身栽倒,登时气绝。群豪一见,又是一声恍如春雷的泄忿呐喊,历久不歇。江天涛急忙扑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金面哪吒沈奇峰的前胸,由肋骨至右肩,俱被剑锋挑开了。

        「双笔判」一看江天涛的神色,似是有怨朱彩蝶出手太狠之意,因而沉声道:“江少堡主,像「金面哪吒」沈奇峰这种人,死而何惜?假设举狮之际,少堡主无备而中了他的毒药镖,或朱姑娘被他狙然一刀击中,试问那时又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话末说完,赵沛丰也接口道:“江贤侄,沈奇峰的为人如何,不应由他的外表谈吐来断定他的心性,可由大洪山三位坛主以及数十香主竟无一人出手援助,即看出他平素对部属是如何的作威作福!”
        
        江天涛诚服的颔首应是,同时,趁收剑之势,觑目看了一眼粉面上煞气仍末褪尽的朱彩蝶。蓦闻仍立在玉狮旁边的张石头,突然大声嚷着道:“喂,你们快下来嘛,这座玉狮子下面果然有秘密。”

        江天涛等人低头一看,拥挤暄哗的群豪,正纷纷向玉狮子前挤去。赵沛丰立即催促道:“江贤侄,我们也下去吧!”

        于是,众人相继纵落在厅下,广台上的各路英豪,除赵怀德和大洪山的三位坛主以及数十香主外,俱都去场中看玉狮子去了。江天涛见紫袍老人蒙乐昌,中年儒士傅玉青以及清瘦老人孙元湖,和大洪山的数十香主,俱都面色凝重默默地端坐椅上,立即一拱手道:“今日之变,始末料及,请三位也去看看玉狮子吧!”

        三位坛主,同时起立,恭声应是,由蒙乐昌回答道:“少堡主请,赵老英雄请。”

        于是,众人走下广台石阶,迳自向场中走去。喧哗的群豪,有的赞叹,有的叫骂,有人大声嚷着道:“老天,如此暗中灌铅,这座玉狮子谁能举得起来。”

        “就是钩拐双绝力拔山也没有把握。”

        “难怪大力罗汉搬都搬不动。”

        蓦闻张石头,神气地大声道:“不是俺张石头吹牛,这座玉狮子如果不灌铅,俺举起来根本不成问题。”

        江天涛一听,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蓦闻群豪一声呐喊:“江少堡主来了。”

        呐喊声中,纷纷让开一条通路,江天涛一面前进,一面展笑颔首,频频致意。来至巨木台前,只见玉狮子的头部已倒在台下,尾座底面恰好向天。

        江天涛首先请赵沛丰和韦长顺登上平台,于是紧跟而上,这时才发现玉狮子的尾座内,灌满了铅。布衣老人王有远,虽被金面哪吒沈奇蜂逼下厅檐,但被广台上的群豪伸臂接住,因而受伤不重。这时见江天涛等人登上台来,立即指着玉狮尾座谦恭地道:“请少堡主看,这灌铅的部分,就是孕藏小狮子的地方。”

        江天涛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由于整个尾座俱都灌满了铅,断定玉狮腹部中空,底部以方玉嵌平。心念间,蓦闻韦长顺感慨地道:“照此情形估计,这座玉狮子至少一千五百斤。”

        赵沛丰抚髻颔首,由衷地赞声道:“今日设非江贤侄在此,到场的数千英豪,俱被沈奇峰骗过了。”
如此一说,韦长顺、王有远,以及围在平台附近的群豪同时发出一片赞誉之声。

        赵沛丰慨然一叹,道:“根据这座平台凿槽,玉狮灌铅来看,沈奇峰这厮,也的确费了一番苦心。”

        话声甫落,蓦闻紫袍老人蒙乐昌,道:“这些情形除山主的几个心腹执事外,三坛人众,也没有一人知道。”

        江天涛不解地问:“沈山主捡到玉狮子后,三位坛主当时也不知吗?”

        清瘦老人孙元湖首先回答:“仅听说出主在后出捡到一只多年前的玉狮子,至于腹中尚有一只载有失传武功的小狮子,是王中泉执事离山数月后,才听江湖上如此传说。”

        双笔判韦长顺,接口问:“当时沈奇峰可有什么异样?”

        中年儒士傅玉青回答道:“山主听了谣言后,十分震怒,但他并未派人辟谣,唯一与平素不同之处,便是极少过问寨中之事,终日在后山行功练武,不时与三坛高手试招论式。”

        赵沛丰插言问:“沈奇峰的功力可是大有进境?”

        紫袍老人蒙乐昌道:“有进境,但并不惊人,因而全山坛主、香主、大小头目,俱都相信江湖上的传说不假。”

        江天涛心中一动,立即肯定地道:“如果玉狮子上记载的武功,确是多年失传的绝学,而沈奇峰今日的武功,依然如此平庸,这其中必然另有原因。”

        赵沛丰、韦长顺、大洪山的三位坛主,以及围立静听的群豪,纷纷颔首同意,不少人要求道:“可否请少堡主指示出来。”

        江天涛继续道:“其一,玉狮子上记载的武学极为深奥,沈奇峰一人暗中研读,无法完全领悟其中精要,只能一知半解,是以武功没有惊人的进境。”赵沛丰等人,纷纷颔首,齐说有理。

        江天涛继续道:“其二,便是玉狮子上记载的武学,并不如外间传说的那样精奥玄奇,也许,仅是昔年某一个门派失传的武学而已。”

        布衣老人王有远,首先赞声道:“少堡主见地超人,判断得极为正确,我们只要找出哪里载有武功的玉狮子,此谜当可立破。”如此一说,群豪骚动,立即掀起一阵议论声。

        赵沛丰看在眼内,心知不妙,深恐群豪中的不肖分子趁机蠢动,立即淡淡一笑道:“要想找到这只玉狮子,谈何容易,三位坛主尚且不知,遑论他人了。”说此一顿,目注三位坛主,继续道:“目前急要问题,不是寻找玉狮子,而是立即推选出一位新山主,继续领导三坛的弟兄。”

        紫袍老人蒙乐昌,抚髻看了一眼傅王青和孙元湖,正待说什么,蓦闻附近的群豪,高声嚷着道:“新山主应该由降服野马霹雳豹的张大侠膺任,怎能再推选别人?”

        三位坛主一听,心中一动,同时赞声道:“不错,现应由张大侠接任本山山主,卑职等绝对听命服从。”说罢,三人六目,一齐望着张石头。

        张石头慌得立即大声嚷着道:“俺张石头不愿当山主,俺要回无忧洞伺候俺师父。”群豪一听,俱都哈哈笑了。

        赵沛丰知道群豪之中,觊觎玉狮子的定然大有其人,因而朗声哈哈一笑,立即大声宣布道:“诸位,大洪山新山主,已由梵净山无忧洞主,金拂盲尼前辈的高足,张石头张大侠继任了,希望各路英雄多多支持。”话声甫落,全场立时暴起一声热烈欢呼。

        张石头愁眉苦脸,咧着大嘴,仍要推辞不干,蓦见朱彩蝶悄悄递了一个眼神,故意笑着道:“石头哥,你放心好了,师父那儿有小妹和涛哥哥去说,保你不受斥责。”

        张石头十分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低声道:“你还不是怕俺夹在你和涛弟弟之间不方便。”

        朱彩蝶一听,正刺中了她的心病,不由羞得粉面通红,气得杏眼圆睁,立即恨恨地悄声低喝道:“石头哥,你胡说。”低喝声中,觑目一看,赵沛丰和韦长顺等人和大洪山的三位坛主,正在商议急行办理的事情,对她和张石头的对话,似是没有注意听。但正和三位坛主谈话的江天涛,却俊面微微泛红,显然对石头哥的埋怨,听了个清清楚楚。

        蓦闻韦长顺道:“大洪山不可一日无主,玉狮子只有日后徐图,如果没有武功出众的人,坐镇总寨,今后大洪山休想有安忱之日。”三位坛主,心服口服,连声称是。

        赵沛丰忧郁地低声道:“在各路英豪末全部离山前,江贤侄和朱姑娘切不可离去,现在可由蒙坛主宣布大会就此结束。”

        蒙荣昌恭声领命,立即面向群豪,朗声宣布道:“诸位前辈、朋友和各路英雄,本山前任山主,蒙蔽天下英雄,举行以武会友大会,旨在掩饰他的罪恶和辟谣,毫无论武意义可言。如今,沈奇峰畏罪伏诛,有目共睹,老朽不再赘述。”说至此处,群豪骚动,议论之声,久久不歇。

        家荣昌特地提气朗声说:“本山新山主,已由各路英雄推选出降服霹雳豹的张大侠继任,就职大典,另定吉日,届时当恭请各位,再莅本少观礼并赐教益。”

        群豪一听,立即暴起一声欢呼,最外围的人,已开始向寨门方向散去。但也有不少目光游移,神色迟疑人,仍在窃窃私议,不愿离去。红旗坛主蒙荣昌和神鞭赵沛丰等人看在眼内,暗暗焦急,知道场中迟疑不去的人,必然另有企图。

        就在这时,走向林沿处的群豪,突然发出一阵欢呼。江天涛等人循声一看,只见一个身骑花马的劲装大汉,正由竹林边沿向着这面,困难地挤来。同时,不知为何事欢呼的群豪,却又纷纷向乘马的大汉挤去。

        红旗坛主蒙乐昌一见,立即脱口道:“啊,这人是总寨派在云梦城的眼线弟兄,不知外间又发生了什么惊人事情。”话声甫落,群豪再度掀起一阵欢呼,纷纷向寨门奔去。

        江天涛等人看得非常不解,目光一直盯着逐渐驰近的马上大汉。蓝旗坛主孙元湖,立即在本台上举起手来,高声急呼:“喂,三位坛主,均在此地。”

        马上大汉一见,立即催马驰了过来。白旗坛主傅玉青,首先沉声问:“山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汉一见三位坛主,飞身下马,抱拳恭声道:“云梦城第三眼哨蒋午行报告三位坛主,五年一次的龙首大会就在下月二十五日提前举行了。”赵沛丰等人一听,同时脱口一声惊啊!
        
        孙元湖首先急声道:“武林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变吗?”

        大汉蒋午行,恭声道:“因为九宫堡老堡主隐退,堡主由该堡少堡主江天涛接掌,点苍派掌门人病笔,由点苍三英之中的白亮鞭魏季高继任,陵峡派掌门人较技伤亡,已由该派首席大弟子落英剑客单于田升任掌门……”

        话末说完,韦长顺已接口正色道:“这消息不会错了,因为照龙首大会的规定,武林中在休会的五年之内,有三位一方领袖或掌门更迭,便应召开临时大会。”

        朱彩蝶生性好动,不由面向大汉道:“这项消息由何处得来?”

        大汉恭声道:“现在云梦,应安各县早已盛传。”

        朱彩蝶继续关心地问:“今年龙首大会的地址是何处?”

        大汉恭声道:“听说这次选择的会址是在陕川交界的星子山。”

        江天涛听得心中一动,立即不解地问:“不知会期是哪一天?”

        大汉躬身说:“下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八日三天。”

        赵沛丰一听。即对江天涛道:“江贤侄,这个龙首大会,关系着你今黑武林中的声誉,和九宫堡在江湖上的威望甚巨,这个会你必须悉力以赴。届时不但要用智,也要使勇,更要倾九宫堡所有一流高手前去赴会,也许在几番明争暗斗下,始能保持住你父亲既得的席位和声誉。”

        江天涛见赵沛丰说得严重,立即肃容恭声应是。赵沛丰继续道:“如今会距离期虽然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你必须事先作一番周详准备,详细情形我那江老弟自会为你讲述,此地之事,老朽和韦老英雄留下照拂……”

        话末说完,双笔判韦长顺,立即谦和地道:“少堡主尽请放心前去。”

        张石头一听,立即嚷着道:“俺不要作山主,俺也要随涛弟弟去参加龙首大会。”

        赵沛丰立即解释道:“现在你涛弟弟必须星夜赶回九宫堡,由江老堡主面授机宜,选出杰出高手后,才能赴会,你如接掌了大洪山主,非但有资格参加龙首大会,尚可率领三坛高手前去为你的涛弟弟壮壮声势,押押阵角岂不更好。”张石头一听,咧着大嘴不吭了。

        江天涛十分抱歉地面向赵沛丰,道:“小侄之意俟石头兄就职典礼过后,再启程回堡。”
        
        赵沛丰立即正色道:“不可,此地有老朽和韦兄负责筹划,三位坛主,负责布置,你尽可放心前去。”

        朱彩蝶原本抱着无限希望,准备与江天涛双骑并驰,返回梵净山。没想到江天涛又遇上龙首大会,必须先转回九宫堡,虽然芳心异常懊恼,但事体重大,也只能暗叹机缘不巧。如今,听说可和石头哥同去星子山,想到又有一次在天下英豪面前炫露身手的机会,心中懊恼顿时全消。这时,也正色催促道:“事不宜迟,涛哥哥要想有充分准备时间,还是早些回幕阜山,小妹和石头哥,定在会期前赶到星子山。”

        江天涛见朱彩蝶没有不悦神色,宽心不少,立即拱手道:“既然如此,一切仰仗赵世伯和韦老英雄了。”

        赵沛丰等人哈哈一笑,道:“不要谦虚了,会期前数日星子山再会。”

        于是,江天涛就乘眼哨大汉乘来的花马,呼声「后会」催马出了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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